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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章 房间里的健太同学(1 / 2)



受到藏老师拜托的隔天午休,我和夕湖、优空、和希、海人、阳以及七濑等二年五班的现充走向学生餐厅。



放眼望去,到处有之前没见过几次面的二年级学生意气风发地占据著位子。我们高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可以在不怎么宽敞的学生餐厅里面用餐的,只有二年级以上的学生或是位于一年级校园种姓顶端的学生。当然,打破这个规矩不会遭到制裁,只是一年级的学生大多非常识相,严守著纪律。他们会在学生餐厅买好餐点,再特地带到中庭或是教室里面用餐。只要确实地归还餐具,这么做并没有违反学生餐厅的规定。



由于这个缘故,大约两个星期前还是一年级的大多数学生,都暗自憧憬著在学生餐厅用午餐。



我们从去年就理直气壮地在学生餐厅里面用餐,现场的吵杂让我们回想起正好是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感到有些惊愕。学生餐厅的使用者以四月最多,第二学期开始趋于稳定;由于到了第三学期甚至会出现空位,我们因此掉以轻心了。我们在课堂一结束就离开教室,但是学生餐厅里面都坐满了,唯一的空位是最里面的角落,以前三年级当中最醒目的那群现充占据的桌子。



「哇啊~今天人好多~有很多一年级的学生来了吗?」



从一年级起就没有注意过四周情形的夕湖说。



和希受不了地回应她的话:



「几乎所有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二年级的学生,就算不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至少要能分辨看过哪些人吧。刚才就在往这里偷瞄的那些男生要哭啰?谁叫夕湖你不管认不认识,跟每个人说起话来都像朋友一样。」



「和希对每个女孩子也都很温柔啊。」



「对所有女孩子都很温柔的是朔,我会挑选希望对方喜欢上我的对象。」



「那样不是更恶劣吗?」



「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在这世上,不温柔也是一种温柔。」



「和希的话有时候好难懂。」



既然有位子,那就坐下来吧。



夕湖与和希不以为意地在最里面的位子坐了下来,其他人当然也是一样落落大方地跟著他们坐下。



我们在感觉像是特定人士指定席的座位坐下后,「啊啊,是他们啊。」周围的气氛也放松了下来。我们这群人其实坐哪里都无所谓,只是从明天起,这个位子到我们来之前肯定都会是空位,我们也必然每天都会坐在同一个位子。反正乐得轻松,我们也就没有刻意去找其他位子的意思。我们就像这样自然而然地,传承了学校无聊的潜规则。



「大家要吃什么?我当然是要点大碗猪排盖饭!」



阳说出口的是运动社团的男生们常点的代表性料理。特制酱汁淋在白饭上,再加上两大片同样淋上酱汁的猪排,大碗则是三片。



此外,在福井点猪排盖饭时,端出来的一定是猪排酱汁盖饭。其他县市的猪排盖饭通常会淋上滑蛋,不过在福井,必须特地指名是「上猪排盖饭」或是「猪排蛋盖饭」,而且当地人很少会点那样的餐点。



其实我也很喜欢猪排盖饭,如果问我死前最后一餐想吃什么,我一定会回答猪排盖饭。以前全家人到东京玩的时候,我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点了猪排盖饭,结果端出来的是淋了蛋汁的莫名其妙的盖饭,我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有些失望。



优空把所有人的水杯放在盘子上端过来,回应起阳的话。



「阳,你那么瘦,没想到食量这么大。我一年级的时候点过一次中碗,结果吃到一半放弃,还得拜托浅野同学帮我吃完。」



「小内,谢谢你的水!我吃完早餐后去晨间练习,练习结束后又吃了饭团。等放学的练习结束,我会再去吃肉包或是法兰克福香肠,然后回家吃晚餐。运动社团的学生大多是这个样子吧?」



阳的话让七濑忍不住错愕。



「不,敢这样吃的人只有阳。普通的女孩子怕东怕西的,才不敢过这种生活。我要藤志高中套餐,饭量减少,蔬菜加量。」



优空把水递给七濑时,嘟囔著说:「我也点一样的好了。」



今天的当日特餐是汉堡排搭配柚子醋萝卜泥。本校学生餐厅配合女学生的强烈要求,如果饭量减少,沙拉会加大份量。另外,男学生希望饭量增加蔬菜减少的意见,基于健康考量,而遭到无情的拒绝。



夕湖没有理会她们的讨论,一如往常表现出旺盛的食欲。



「吃那么少不会饿吗?我也要点猪排盖饭,不过大碗我吃不下,我要中碗。」



夕湖这句话引起了七瀬的惊呼。



「骗人的吧!?我以为夕湖是最在乎热量的那种人,网球社的练习很辛苦吗?」



「一点也不辛苦。社团里面在乎输赢的人会认真练习,不过气氛上也允许大家轻松自在地打球。我属于后面这种类型,和练习量没关系,我爱吃就吃,而且我好像只有该长的地方会长肉。」



「小内……我可以揍她一拳吗?」



七濑不知道为什么问起发完水的优空。



「悠月,我懂你的心情啦,这时候得要忍耐,受气(生气)就输啰。」



为什么忽然讲起熊本腔?



在紧抱住对方的两人之间,似乎产生出了女人的友情。







买好餐券,在柜台取餐后,我们回到了位子上。我跟和希点的是与猪排盖饭一样并列人气料理的冷拉面,简单来说就是冷的酱油拉面,冷静想想其实也不是很好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容易上瘾,每隔一段时间就想来上一碗,而且上瘾的都是男生,女生根本不屑一顾,这正是藤志高中七大不可思议之一(暂)。



「让我们来庆祝新班级的开始,乾杯!」



配合夕湖的高声一呼,我们或是「嘿」或是「耶」地说著,玻璃杯彼此碰撞。不消说,杯里装的当然是水。



海人埋头吃著猪排盖饭说。



「悠月和阳,你们觉得新班级怎么样?我们这些平常就混在一起的人都在同一班,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从三班转来的只有你们吧?」



阳也猛扒著猪排盖饭,气势完全不输给海人。



「今天才开学第二天而已,我还没有什么感觉~其实我走到哪里都能适应,感觉还满开心的。我跟千岁还有水筱本来就熟,小内和夕湖也很好相处,尤其是这群人如果参加球类竞赛好像会很强!」



相较之下,七濑把送进嘴里的汉堡排咽了下去,放下筷子后说起自己的想法。



「我的感想也差不多,不过老实说,我觉得有很多同学连说都没说过话。」



「啊,我懂,我也有很多不认识的人~」



夕湖这散漫的反应惹来了和希的批评。



「不,你连说过话的人也不记得,就算得到你的同感,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吧。」



「吼~和希吵死人了。下午是数学、生物和英文课吗?马上就要面临一路上到第七节课的地狱模式……好想回家。」



「毕竟这里是升学名校嘛。」我配合对话的节奏,尽可能听起来像是不经意加入对话,然后接著说下去:



「……对了,你们有过不想来学校这样的想法吗?」



「「咦?为什么?有体育课欸。」」



「有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子。」



「怎么了,朔?青春期的烦恼吗?」



「我知道了,是我的问法不对。」



阳&海人、和希还有夕湖的反应让我忍不住暗自苦恼。原本我打算不说出山崎健太的情形,询问他们的意见,但是这群彻头彻尾的现充,根本不可能经历过那样的烦恼。



另外,他们比我想的还要蠢,看来说得再直接一点也没问题。



「假如有人怎么样都不想来上学,你们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率先做出反应的是海人与阳。



「拒绝上学吗?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和霸凌有关系吧?」



「也有可能是社团活动的人际关系出了问题,像是前辈太严厉,跟不上进度,还有虽然称不上霸凌,但和队员相处不来之类的。」



他们难得提供有道理的建议。正因为是常见的理由,为此烦恼的人也不少。



和希朝我露出试探的目光,接著他们的话说下去:



「像我们这种升学名校,跟不上课业进度或是考试压力都有可能是原因。就算国中成绩名列前茅,在这里顶多只能排在中下,这种例子屡见不鲜。夕湖,你觉得呢?」



从藏老师那里得到的情报看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要是本人无法接受只是超过平均分数的成绩,真有这种情形也不足为奇。



「我想是和恋爱有关吧?如果喜欢的人不理自己,感觉会很失落,若是告白被甩,或是那个人跑去和其他人交往,那真的是最糟的状况了。要是我,可能也会不想上学。」



这个答案很有夕湖的风格。也许是我对拒绝上学的男同学有偏见,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一般来说,这是和人际关系、课业、社团并列高中生四大烦恼的其中一项。



「就算不来上学,也不一定是在学校里面出了问题。」



这么说的人是七濑。



「比方说,在外面发生讨厌的事,没有力气来上学,或是害怕与他人接触也有可能。」



这个意见很有意思。我们贸然把注意力放在学校上面,但是也有人在校外拓展人际关系。



夕湖对这意见提出异议。



「那样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我在学校外面遇到讨厌的事情,反而会想和学校里面的朋友见面。」



「那是因为学校是夕湖你喜欢的环境,不过也有人不那么重视学校的群体生活,或是在外面才能找到自己的容身处。就算不是这种情形,一旦在某个地方的人际关系遭到破坏,说不定也会连带对其他地方的人际关系感到不安。」



「我懂了,也就是说喜欢的睫毛膏卖完了,可是又不能随便买一支睫毛膏,如果被别人批评化妆技巧差,最后连化妆都会害怕吧!」



「……大致上没错,害我想吐嘈也没办法。」



多亏夕湖和七濑一搭一唱,没有人问我「为什么问这种事?」。



无论如何,就算我在这里想破了头也没用,还是得亲自造访本人一趟。我决定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冷拉面。



嗯,今天也是一碗冷酱油拉面。







「千岁。」



用完餐后,在回到教室的走廊上,七濑叫住了我。因为我刚好走在最后面,其他人没有察觉,只是一路往前走去。



「什么事?你打算赶过夕湖和优空的进度,一口气和我拉近距离,找我约会吗?」



「这个嘛……这种突袭的方式也不坏。」



七濑没有感到错愕也不觉得难为情,微张的手掌摀住嘴巴窃笑。发丝随著她的每一声轻笑摇曳,宛如松软的槲寄生,有童话里的妖精在上面歇息。她的可爱无懈可击。



「我要讲的是别的事情。刚才吃饭的时候提到的那件事,千岁你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她果然注意到了。



真要说起来,我忽然提起拒绝上学的话题,再怎么掩饰都很奇怪。虽然不是可以大肆宣扬的话题,但在朋友问起时,我也没有义务帮忙隐瞒。藏老师没有要求我别说出去,想必他早有打算了。



「藏老师拜托我一件事。班上有个同学昨天和今天都没来上学吧?那位同学叫山崎健太,好像从去年底就没来学校了。」



「老师要你说服他来上学吗?受欢迎的人真辛苦。」



「就是说啊。因为不瞭解情形,也没办法应对,我今天放学后会过去他家一趟。虽然一个素不相识的班长可能没有什么用处。」



「嗯……」



七濑蹙起眉头沉思著,有些夸张且搞笑的这个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极为适合眼前的美少女。



「需要我陪你过去吗?社团那边之后还可以补救,千岁你一个人过去也不好。」



七濑和我果然很像。



我在心里喃喃说著。尽管没有告知细节,她大概得到了和我一样的结论。



「谢啦,只不过我们的类型太接近了。虽然只是第一步,但我想尽可能收集情报,已经拜托其他人了。」



「我懂了……也就是说还轮不到我。这件事我就放心交给你处理了,只是如果有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可以跟我说。」



七濑露出了淘气的笑容。



「我对自己认同的人可是会无条件付出的喔。」



「……我可以用广义的意思来解释付出这两个字吗?」



「叉叉!」



「真会耍小聪明,可恶!」



她在脸前面比了个小×,留下意味深远的笑容后,挺著弹力十足的碗状D罩杯离开了。







第七节课结束,我在脚踏车停车场等人。五分钟过后,优空小跑步赶了过来。她像是没有察觉我的注视,在离我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看著镜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浏海,那样的动作实在很惹人怜爱。



「……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而已。其实我太兴奋,三十分钟前就在这里了,嘿嘿。」



「啊~害我道歉的心情都没了~」



优空斜眼瞪著我,用手充当扇子往脸搧风。



「管乐社那边没问题吗?」



「今天本来就是自主练习,我报备过自己有事了。」



昨天晚上,我拨了通电话给优空,告诉她事情始末,请她陪我一起到山崎同学家。其实我一个人过去也没问题,只是不管是在好的含义或是坏的含义上,我这个人实在太有名了。尤其在男同学里面,不少人光是听到千岁这个姓氏,就会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呜呜。



如果山崎同学也是那种想法的男生,很有可能会心想「死渣男来这里做什么」把我赶回去。七濑大概就是怕这种情形发生,所以主动要求与我同行。



不过,七濑和我一样是名人,万一对方是「现充去死」的类型,她跟我过来也没有意义,而且「两个现充在那边亲亲热热装乖孩子TMD」搞不好还会让事态更恶化。



……奇怪,我需要帮助这种人吗?



这件事先不管,如果和夕湖一起过去,情形也是一样。她说话不经大脑,情况只会更糟。



至于优空的话,她在我们这群人里面算不上显眼,也不是一看就有浓浓现充气息的类型。她和不起眼的女孩子相处得也很融洽,对距离感的掌握相当拿手,理应没有第一次见面就对她留下坏印象的人。如此一来,便更能发挥女生在场的优势。



基本上,男生在女孩子面前都会表现出好的一面……对吧?



「朔同学?」



「……那是种称赞,朴素也有朴素的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我察觉你在想很没有礼貌的事。山崎同学家离学校有段距离吧,要怎么过去?」



「用不著担心,我向海人借了淑女车,社团活动结束前再还他就可以了。」



我和优空因为「喜欢沿著河岸漫步」这个疯狂的理由,都徒步上下学,不过基本上我们高中——其实福井县内每所高中都一样——骑脚踏车通学的学生占大多数。特地徒步通学的学生要不是家里离学校近,就是远得必须搭电车上学。



另外,并不是海人特别土,福井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比起登山车和城市车,更偏爱淑女车。不论个子是高是矮,把坐垫高度调到最低的位置是福井男子的坚持,我在这里声明。



「可是我没有脚踏车喔?」



「你可以坐后座,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



我帮海人的淑女车开锁后,跨坐在坐垫上说。



「万一被警察抓到,警察会要求我们下车的。」



「我说啊,优空,男女高中生骑著一辆脚踏车是青春不可或缺的一页,如果对方骂我们危险或是违反道路交通安全规则,那我们也只能道歉,在网路上肯定会受到严厉的抨击。可是,明知道对方无法反击还向对方砸石头,这种生活方式不是很无趣吗?藏老师这么说过。」



「岩波老师那种不正常的生活方式才是问题……」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我不会屈服的。



「年轻的男女羞中带喜地骑著脚踏车,我认为没有体会过这种经验就结束的高中生活太无聊了。万一有人生气,我们再一起道歉吧?」



「问题不在这里吧……」



「况且比起一个人骑脚踏车,两个人增加的重量会让车速减慢,再说剎车也有确实保养过了。只要慢慢骑,会比骑公路车飙过去还要安全。如果路上行人多,我们再下车牵著车走。」



「我没有那么重,今天我的饭量也减少了。」



优空不甘不愿地坐上了后座。



「海人的淑女车在后轮装了火箭筒,跨坐在后座上再踩著火箭筒会比较舒服喔?他的后座有加高,很好坐。」



火箭筒是加装在后轮中间,让脚踏车后座的人可以踩在上面的小短棒,至于后座加高则是以杠杆原理把后座抬高,使后座的人可以坐得舒适。这是福井的现充一直以来蔚为流行的风潮,在此再次声明。



「我穿著裙子,没办法那样坐。」



「说的也是。可是那种坐姿不稳定又很危险,你得好好抓紧我的肩膀或腰部。」



「唔……」



优空犹豫了一下,然后近乎厌恶地用指尖拎起我的肩膀。



「我又不是脏抹布。」



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拉起优空的手,让她紧紧抓住我。她的指尖超乎想像得纤细,冰冷中透著凉意。紧抓住肩膀的力道比我想像得还要有力,还满痛的。



我悠闲自在地踩起脚踏车,骑进平时通学那条路对岸的小径,路上不只没有本校学生,在太阳还没西下的这个时候甚至不见任何人影。



骑了十分钟之后,出现一条宽广的道路,无垠的天空彷佛告知这里是城镇的尽头,左右尽是农田,展现出具福井当地色彩的景色。虽然现在还是一片褐色,看上去有些寒冷,下个月就会是欣欣向荣的水田,在五月的风中摇曳。



「背……」



终于放松力气的优空说。



「朔同学的背比我想像的还要宽呢,健壮的背部很有男子气概。」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本来我可是县内首屈一指的棒球选手。你可能不相信,我的体适能测验从小学就只拿过第一名,比海人还有和希还要高分。」



「我知道。去年暑假你们在学校操场比赛,我在管乐社练习时从教室里面看到了。」



「在我们还没这么熟之前吗?难不成你其实是我的地下粉丝吗?」



「……不知道耶,我算粉丝吗……」



优空的双手接连往下移到我的腰部,缓慢而且慎重得像在黑暗中摸索。虽然感觉有点痒,但为了让她明白我一点也不在意,我照样面向前方,维持原本的速度骑著脚踏车。



「朔同学,你在想什么?」



「嗯,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剎车,可以遇上幸运的软绵绵弹撞意外。」



「……」



「我道歉,拜托不要掐住我的颈动脉。」



「真受不了你。」



优空显得傻眼,把手挪回我的腰上。



「老实说,我在思考山崎同学的事情。午休时听到大家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了很多,只是在没有提示的状态下,想再多也是白费力气,最后我得到了这个结论。也就是到了桥头自然直。」



「拜托你,不要把『船』丢掉啊。」







我一路确认手机导航,抵达山崎同学家。那里是一栋随处可见,屋顶铺著瓦片的独栋屋子。屋子不怎么新,但也没有特别老旧,推测是建于昭和后期,走在福井每五十公尺,就能看到一栋这样的房子(仅限市区)。看上去有些年份的木制门牌上面,模模糊糊地印著山崎两个字。



我让优空在山崎家门口下车,把脚踏车停在停车场的角落。优空朝我投来「你打算怎么办?」的询问视线,但我只是果断按下电铃。



叮咚。



寻常的电铃声响起。我把衬衫的第一个钮扣扣上,拉紧松脱的领带。接著我把优空的手拉过来,让她站在我身边。约十秒过后,诧异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请问是哪位?』



「您好!我叫千岁朔,是健太的朋友。我们在二年级同班,由我担任班长,我是来送讲义给他的!」



我挑选著礼貌又不会太拘谨的词汇,朝对讲机镜头露出爽朗的笑容。



咚咚,我背著镜头拍了拍优空的背。



「您好,我是内田优空。最近健太同学没有来学校,不知道他好不好,我有点担心……」



不愧是优空。



她的态度比我谦让,表现出顾虑与沉著的一面,但又用亲昵的语气直捣核心。这正是我对她的期待,也是之所以第一个就找上她的理由。



『你们居然特地为了这件事过来!请稍等一下。』



门后面传来慌乱的吵杂声响,接著轻快的脚步声往这里接近,也许她是在急忙收拾看得到的范围。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是健太的妈妈。」



门后面出现一位给人的印象有些憔悴,约四十来岁的女性。她的手腕和脸颊不只是消瘦,简直是瘦骨嶙峋,匆忙绑起来的头发看起来也很毛躁,有显眼的白头发。她不著痕迹地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们一遍,然后再把视线转回到我们脸上。



「抱歉忽然到府上叨扰,打扰到您了吗?」



我轻点了下头,脸上挂起更加爽朗的微笑,一旁的优空也点头致意。



「完全没有打扰到我!屋子里很脏,请不要介意。」



山崎同学的妈妈用高两度的声音说,放好两个人的拖鞋。高一度是为了有朋友担心自己的儿子来访这个事实,另外一度是因为那是一对看起来在学校很受欢迎的俊男美女。



遇上这种时候,标致的外表就很方便了。在取得第一次见面的对象信任时,外表可以帮忙迅速省去许多必要的步骤。再者,父母对老师总会保持距离,但通常都会欢迎儿子的朋友。藏老师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的吧。



山崎妈妈带我们走到客厅,等我们在沙发上坐下来后,端出了用茶包泡好的红茶。我喝红茶,优空要了牛奶,泡成奶茶后送到嘴边。



「这个先给您,这是今天发的讲义。」



我递出从藏老师那里拿来的讲义,山崎妈妈收下后快速看了一遍,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我家的孩子给各位添麻烦了……」



我打断她的话,握住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稍微低著头,压低了嗓音说。



「健太还好吗?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只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结果拖到现在……其实我应该早点来的。」



「对不起,让你操心了。就连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不能怪你。」



山崎妈妈抬起头看著我。



「身为一位母亲,我很高兴有朋友愿意来找他,因为我总在担心他在学校会不会孤伶伶的。」



他在学校有趣味相投的朋友,不能说是孤伶伶的。虽然说比起他实际的朋友,我们稍微显眼了一点。



「健太同学也没跟您说吗?那个……他不来学校的理由。」



优空小心翼翼地问。



「这件事说来难为情,他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今年一月,他忽然说不想去上学,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会在固定时间把食物放在房间前,他都有吃。我出门去买东西还有半夜时,他也会离开房间……」



「既然他有按时吃饭,至少能放心一点。」



优空察觉现场凝重的气氛,高明地结束这个话题。



「真的很抱歉,让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为他担心。」



我发现优空露出愧疚的表情,接过话说了下去:



「对我们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向父母吐苦水可是会羞得要死,这种情形很正常。反而如果他每天找您商量烦恼,您才应该担心。」



我尽可能用平淡的语气,让事情听起来不那么严重。



「也许是吧……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我已经不瞭解他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就连我们自己也不是很瞭解自己。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和健太讲一下话吗?只有健太、我和内田这三个人。如果您在附近,我怕他又会闹脾气。」



「我是想拜托你们,只是他很有可能对你们也会恶言相向。去年导师来的时候,他也说『我没有话好说,把他赶回去』。」



「恕我直言,导师其实和父母没有分别,高中生有只能和高中生说的话。他有可能也会对我们发脾气,不过我不会半途而废。要我常到这里来也没问题,我想和他一起毕业。所以说,接下来这段时间可以允许由我们来说服他吗?」



山崎妈妈倒抽一口气,不住点头,眼里泛出泪光。



……好单纯的人。







「……诈欺师。」



在通往山崎同学位于二楼房间的楼梯上,优空如此嘀咕著。



「你怎么会这么说我,我一个谎也没说。」



「谁是他朋友?」



「我把他当成朋友,这需要共识吗?」



「一直放在心上?」



「昨天中午过后,我就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要是能早个十分钟到就更好了。」



「你不会半途而废,不管还要再来几次,也想要一起毕业?」



「否则藏老师不会接受的吧~」



「朔同学,你妈妈骂过你满嘴歪理吗?」



我们沿著二楼的走廊往前走,在尽头的那扇门前停了下来。优空再次露出「怎么办?」的视线,我很乾脆地敲了门。



叩、叩、叩。



慢慢地敲三次。要是突如其来开口,结果对方理都不理我们也麻烦,所以我事先向山崎妈妈问过了她平常敲门的习惯。



叩、叩、叩。



叩、叩、叩。



我隔著一段时间,重复相同的动作。



叩、叩、叩。



「吵死人了!我听到啦!有什么事?」



敲了第四次门后,里面总算有了反应。



「哟,我是二年五班班长千岁朔,和山崎同学你同班,今后请多指教。担任导师的岩波老师拜托我拿讲义过来,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聊一下吗?」



我先用闲聊的语气和他攀谈起来。「……什么?」他的嗓音里听得出无所适从。



「千岁……朔?」



他像是一时间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过去完全没有接触,他会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



「啥?为什么?渣男怎么到这里来了?」



很好,我要杀了他。



我抬起脚,作势要把门踹开,结果优空从背后抓住了我。



「别激动。」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著,看在幸运的软绵绵弹撞意外的面子上,我暂时把脚放下。



「山崎同学,你好,我是二年五班的内田优空。抱歉吓到你了。听说你很久没来学校,我们有点担心……」



「内、内田……千岁手下的肉奴?」



……优空,你的萨克斯风是用来吹奏凛然优美的乐音,打动人心的乐器,不是拿来用力扑杀茧居男的凶器。



「冷静点。」



我在优空耳边低声叮咛著,制止了她。



「虽然我们的见解不太一样,我们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千岁和内田。隔著门不好说话,可以开门吗?放心吧,我们不会强迫你来上学。」



「什么?我和你们这些现充无话可说。搞什么嘛,以为带女人来可以加分吗?还是想强调自己是个好人?反正一定是导师拜托你,你才勉强过来的,对吧?」



很遗憾,他从头到尾都说中了。



哀伤的是,事情发展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要说和导师没关系是骗人的,不过不只是这个原因。我单纯想和山崎同学讲讲话,你很熟轻小说和动漫对吧?最近我也有兴趣。」



「啊,就是有这种人,明明是现充,又故意要卖弄自己超厉害,连二次元文化也有涉猎。反正你只是看过热门的动画电影而已吧,如果你真的有兴趣,我说的这些轻小说你读过吗?」



山崎同学像念咒语似的,列举出一长串书名,像是「校内地位最底层的我」、「宅男的我成为辣妹目标」等等。老实说,我一本也不知道,甚至连从哪个字到哪个字算是一本书名也一头雾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可能会觉得我这种人是假粉。内田你呢?」



我看向优空,她摇了摇头。



「对不起,山崎同学,我也不太熟,一本都没读过。如果那么有趣,可以把你推荐的作品借给我吗?」



「这个……那种书现充读了也不会觉得有意思。」



刚才他因为事发突然,不小心骂了出口,可是他想必本来就对女孩子,或者是可爱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也有可能是优空超乎想像的诚恳态度杀了他的锐气。



「是吗?我平常也有在看少年漫画,真想看看你的书架。」



「不、不行,我的房间太脏了……」



「不然就这么隔著房门说话吧?如果山崎同学觉得这样比较轻松,我一点也不介意。」



「可、可是,我又不知道阳光角色的话题。」



虽然情况是稳定下来了,这样下去恐怕不会有结果。



「我和千岁同学不一样,说起来算是比较扑素。要是我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聊开就好了……可惜我不会讲话,想不到话题。对不起喔。」



「我在学校见过你,你整个人很现充。」



「是吗?那是因为我身边都是些很醒目的人吧?山崎同学,比起很多人一起行动,你更重视自己的时间吗?」



「也……也许吧。」



「有事情可以让你那么著迷,我觉得很羡慕呢。」



我把对话的工作交给优空,在一旁思索著。眼见时机成熟,我趁机加入对话。



「山崎同学,你和优空好像很合得来,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就让你们两个自己聊吧?用不著客气,我们平时就常单独相处,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什么?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好像在说『这家伙是我的女人,不如借你一下吧』。我才不需要你的二手肉奴。」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真伤脑筋。」



其实我的话里的确包含那个意思,他果然上钩了。



这对母子都很单纯。



透过两人的对话,我稍微瞭解了他态度刁钻的理由。



一旁优空的脸色像是恨不得把我变成萨克斯风上面的铁锈,总之今天就先在这里撤退吧。



「好吧,今天我们先回去了,下个星期我会再过来。」



「不要再来了,死渣男。」



好,下星期我决定带金属球棒过来♪







「他还不是完全相信我们,我们下个星期会再过来。」我简单地这么告诉山崎妈妈,恭敬地点头致意后便离开了山崎家。



离开时,我抬头看了下山崎同学的房间,心想说不定他会从房间里面偷看我们,窗帘却是紧闭的。



为了把脚踏车还给海人,我们又坐上脚踏车骑向学校。



「怎么样,优空,实际上聊过后有什么感觉?」



「他要骂你是渣男无所谓,可是把我叫成肉奴,我绝对无法原谅。」



「我宁愿反过来……不要气得掐住我的颈动脉好吗?」



优空把手放在我的腰上。



「老实说,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我不喜欢贴标签,而且这只是我今天在对话里感觉到的表面部分……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世人认为的典型宅男。就算他有难言之隐,也不足以成为合理的理由,让他可以随口中伤第一次见面的人。」



「说的有理。」



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优空还不习惯承受陌生人无来由的恶意。既然成为现充的一员,这种情形无法避免,只是感觉绝不好受。真亏她能压抑住情绪,和对方相处。



「你有什么发现吗?」



「嗯,很重大的发现……他讨厌我。」



「我感觉到了。」



「哭哭。」



我装模作样哭了起来。优空的右手放开我的腰,拍了拍我的背。



「不哭不哭,反正朔同学很帅嘛。」



「啊,你是在敷衍我吧。」



虽然看不见表情,我想她一定压低了声音在偷笑。



淑女车的车轮也吱吱笑著。



夕暮逐渐西沉,染红了细长如薄纱的云朵。橙色转为蜜柑色,蜜柑色转为杏桃色,杏桃色转为龙胆或是琉璃色,绘出宛如画作的美丽渐层。



拉长的影子相互依偎,不顾某个躲在房里的男生兀自前进,正确呈现出青春的一页。



那幅景象比今天的夕阳更不真实,感觉很不错。



彷佛我和优空两个人,能就这样前往到天涯海角。







造访山崎家刚好一周后的星期二,我揉著沉重的模糊双眼,在放学后的脚踏车停车场等待。上下眼皮似乎不满足于玩闹般的亲亲,想要一场紧紧贴在一起的热吻。



简单来说,我很困。



「朔~!」



夕湖赶了过来,她热烈地挥著手,半球型的E罩杯弹啊弹地晃动著,把我那微不足道的睡意完全轰走。如果其他男生看见这一幕,要不是气死,就是图谋用烧死、溺死或是压死的方式对付我。



「抱歉,要你陪我走这一趟。」



「完全不用抱歉,因为是朔的请求嘛。总之就是要说服那位森山健太郎同学来上学吧?」



「他叫山崎健太,是山崎健太,不要讲那种老套的笑话。」



我左思右想,决定这次拜托夕湖与我同行,事先也向她解释过状况了。优空很温柔也很温和,所以容易配合对方的步调。在上一次的经验中,我发现了这种状况。



原本上一次过去的目的就是收集情报,先拜托优空的确是正确的决定。不过,接下来需要一点小伎俩。



面对那种固执又难缠的消沉阴暗角色,我需要显而易见的正能量。借用藏老师的话,关键的时候来得比我想像的还要早。



「走过去很远,我向海人借了淑女车。」



「很远吗?OK!」



夕湖毫不犹豫地踩在后轮的火箭筒上,抓住我的肩膀。



「出发!」



「真是的,这个样子成何体统。你裙子那么短还站著,小心内裤都被看光啰?」



「咦,两个人坐脚踏车不就是要这么坐吗?让无名路人甲乙看到又没差。」



「那么可以让我也观赏一下吗?」



「朔是特别的,不行。」



「一般不是给特别的人看吗?」



「等特别的时候到啰。」



夕湖遇上这种时候总是特别狡猾。



脚踏车一出发,夕湖不断喊著「呀呵」或是「太慢了太慢了」,然后忽然紧紧抱住我的脖子。



甜腻的香水味扑鼻,柔滑得不可思议的发丝搔著脸颊,背上发生真•幸运软绵绵碰撞意外,我会没办法离开这辆脚踏车的,拜托快别这么做。



「你没有去年那么臭了呢。」夕湖在耳边呢喃著。



「因为我现在是回家社吧。」



「无聊。我又不讨厌你的汗臭味,而且我还想去帮你加油。」



夕湖似乎站得累了,在后座坐了下来,双手环抱在我的腰间。透过制服,我甚至能感觉到柔软的脸颊抵在背上。



「夕湖,知道山崎同学的情形后,你有什么主意吗?」



「嗯,这种事我不在行,所以我完全没有思考。既然有你在,事情最后一定能解决,因为你是我的英雄嘛。」



「说的也是。夕湖,到时候你心里想到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能帮忙圆场。」



「遵命。」



什么是成为英雄的条件?我想那肯定是随时随地都必须是个英雄。



我远望著愈来愈近的山崎同学家,想著这种事。







叩叩叩叩叩。



现在再假装成妈妈也无济于事,我随手敲了敲山崎同学的房门。



听说他告诉山崎妈妈「他们不是我朋友,不要让他们进家里来」,不过比起关在房间里的儿子,「他可能会闹脾气,请让我们来说服他。」她似乎决定相信热血的友情。



真要说起来,她或许是想相信这样的可能性。



夕湖远比优空亮丽,她有些不知所措,幸亏她发挥与生俱来的沟通能力,将气氛瞬间营造得像一对本来感情就很要好的姑姑与侄女。



「山崎同学,我是千岁,我之前答应过这个星期也会过来。」



房门后面没有回应。不对,突然安静下来也算是种反应。



「我说啊,假装不在家得要是不知道是不是在房间里面才有用,既然我知道你没离开过房间,这么做不是很没意义吗?如果你没有反应,我就放我最近很迷的RAP版心经给你听。怎么样,YO、YO!」



他毕竟是藤志高中的学生,想必马上就能理解我话里的意思。房里传来无比厌恶的语气。



「……吵死人了,我早就吩咐过不要让你进来,你居然真的又来了。」



「太冷漠了吧,我可是来关心你的朋友,至少你妈妈是这么认为的喔。」



「长得好看真是吃香,光是这样就让你比亲生儿子还要受到信任。所以……内田同学也在吗?」



喔喔,称呼从千岁的肉奴变成了内田同学。优空,你好像抓住这个家伙的心啰。这一个星期以来,他肯定反覆回味著那短短五分钟的对话。



遗憾的是,我不会允许裹足不前的停滞。



「优空因为社团活动,没有过来。」



「……我就知道,现充就是这副德性。反正是姑且来帮千岁抬高身价,一看见事情棘手就果断放弃,肯定是这样。」



山崎同学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这么单纯的反应真是帮了大忙。



「优空不是那种人,她一直挂念著你,真的只是时间没有办法配合。所以说,我今天带了另一个人过来。」



身边的夕湖往房门靠近一步。



「你好!我是同班的柊夕湖。你好像不去上学?真可怜呢,怎么了吗?」



灵活而且俐落,猛然使出一记重拳。



……



现场出现十到十五秒的沉默。



「……柊,柊吗?是那个柊吗?那不是千岁的头号肉奴吗?连这种粪婊都带来我家,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炫耀后宫吗?」



向你炫耀我的女人缘,对我连一微米的好处也没有,你大概想都没想过。用不著特地把阴暗角色踩在脚下确认,我也知道自己很受欢迎。拜托不要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肉奴、粪婊、后宫这些字眼,太丢脸了,我忍不住暗自心想。



「……朔,肉奴和粪婊是什么意思?」



「肉奴指你的身心都是我的,婊子的意思是随便的女人。」



夕湖悄声问我,我也低声向她解释。



「太过分了!说我肉奴就算了,婊子不会太伤人了吗?我对朔很专情呢。」



啊,很不错的反应。



山崎同学立即反驳:



「你在千岁面前只能这么说,其实大家都在疯传,说你跟同一群的水筱和浅野也有一腿。」



「才没有!和希还有海人是好朋友,朔是特别的男生。再说,大家是谁?告诉我,我要去解开对方的误会。」



「大家就是大家,整个学年都在传这件事。」



「所以说,那个大家具体来说指的是谁?如果人数太多,那先不用把每一个人都指出来吧,山崎同学?是谁对你这么说的?」(kid:译者翻译有误,已对照原文修改。)



「……早就不记得了。既然会有这种风声传出来,表示你就是个婊子。行为惹来别人的闲话,该检讨的人是你吧?」



「山崎同学你不上学又喜欢轻小说和动漫,那你就是即便犯罪也不奇怪、喜欢萝莉的阴暗角色宅男吗?人与人的关系不是这么定义的吧?我说啊,你先把房门打开,大家面对面聊。我们都专程到这里来了,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吧?」



山崎同学说不出话来。夕湖直言不讳的发言听起来严厉,内容却合情合理。正因为他也知道对方说得对,才无法强硬驳斥吧。



既然能辨明是非,表示还有改进的余地。



「不要把你们的价值观强加在我身上,我又没拜托你们瞭解我的状况。反正我没有造成其他人的麻烦,别管我了。」



「不不不,麻烦早就造成了。至少山崎同学的爸爸妈妈、去年的导师、今年的导师藏老师,上个星期过来的小内,今天来的我,这些人都很担心你,每个人都在思考对策,或是像这样亲自来找你,挪出自己的时间。」



夕湖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接著用有些强硬的口吻说:



「尤其因为你畏畏缩缩的,把自己关在家里,造成只是受到大家推荐当上班长的朔很大的麻烦。如果你真的不想让别人操心,不想造成别人麻烦,最好是照常上学,照常上课,顺利毕业,把你的烦恼藏在心里!」



上啊上啊,GOGO!



我完全进入观战模式,早知道就把山崎妈妈泡的茶拿上楼了,难得今天从茶包升级成了茶叶呢。



山崎同学依然没有放弃争辩。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千岁,你和内田同学都一样,你们来这里只是为了讨好千岁,根本不是真心关心我。就是这样,我才说现充都是粪。」



「本来就是这样啊,有什么不对吗?最爱的朔拜托我,所以我答应要帮他。既然他遇上麻烦,我当然会想成为他的助力。只要能讨他欢心,我会尽自己所能讨好他。如果不是朔的请求,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不来上学,根本不关我的事。」



「我就知道。在你们那种人心里,只是把我们这些人当成提升地位的垫脚石。你们对待阴暗角色的温柔只是摆摆样子,那么做其实另有真正的目的。那种温柔的态度害得我们动了心,可是等你们喜欢的人到手后,就把我们踢到一边去。」



「你这个人真难沟通欸。我说啊,这么做究竟有哪里不对?在喜欢的人面前,一般都会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优点吧?再说,交到男朋友之后,怎么可以再让其他男孩子以为自己有机会!」



夕湖直视著房门,盯著也许在房门另一头的山崎同学。



「既然这样,一开始就不要做出会让人误会的举动。那种温柔的态度,当然会让人误解。而且,如果要以『我只是对他好一点,他就告白了……』这样嘲笑人,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理我们这种人。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以为千岁对自己温柔,其实他对内田同学和其他女孩子的态度也一样温柔。」



「什么嘛,原来是恋爱经验贫乏的山崎同学因为女孩子对自己温柔了一点就产生误会,兴奋过头结果失败了吗?如果只能对自己想谈恋爱的对象好,那样根本没办法交朋友吧。」



「这……」



我瞭解来龙去脉了。从班上的朋友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来看,恐怕是校外的人际关系产生感情纠纷。山崎同学喜欢的对象是团体内地位较高的女生,而他输给了同样是地位较高的男生。



夕湖瞥了我一眼,接著又把目光转回房门。



「再说,我知道朔很受欢迎,对每个人都很温柔。他不只对女生温柔,对像你这样的男生也一样。我就是受到他这种个性吸引,努力想成为他最喜欢的人。如果其他女生成为他的女朋友,我当然会很伤心,或许也会有一阵子不想上学。不过,那只是我没有成为朔喜欢的女孩子,至少我不认为对我温柔的朔有错。」



「……」



山崎同学无话可说。



话说回来,拜托夕湖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上个星期离开山崎家时,我有两个方法可以选择。



一个方法是继续和优空戴著温柔的面具,一再来访,直到山崎同学敞开心门。老实说,这么做的目的是让他迷上优空,重拾上学的热情。从刚才的态度也看得出来,这么做有十二分的胜算。



另一个方法比较麻烦,也就是把事情问个清楚,从根本解决问题,也就是所谓正统的方法。



第一个方法单纯而且效果较好,不需要费太大的劳力,然而顶多治标不治本。万一他最后向优空告白,恐怕不只是重蹈覆辙,还有可能落得更悲惨的下场。最重要的是,把优空当成诱饵并不是漂亮的做法。



我选择了第二个方式。



然而,这种方式要成功,首先必须先让这个固执的家里蹲告知事实真相。我和优空如果花时间慢慢耗,或许可以问出个所以然,但是为了速战速决,我找了夕湖过来。



他对现充明显表现出激烈的抗拒,在知道我带了优空过来以及我对优空展现出亲切态度时,每当我与女孩子出现亲密的关系,这样的倾向就更加强烈。我因此盘算,如果由现充度更高,讲话直截了当的夕湖来主动进攻,说不定他会激动地把多余的话也说出口。



说实话,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夕湖,你太激动了。我明白你的心情,不如你先下楼让自己冷静一下,由我来劝山崎同学。」



我说著,朝夕湖使了个眼色。她的表情说著「这样就行了吧?」,于是我用一个笨拙的眨眼做为回应,结果她回给了我魅力百倍的微笑与眨眼。



咚咚咚,伴随著轻快的脚步声,夕湖走下楼梯。我看著她下楼后,朝山崎同学搭话。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想,我能帮上你的忙。」



「……现充要指导可怜的阴暗角色怎么谈恋爱吗?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真的超机车。」



实在是顽固的家伙。



认为别人高高在上,等于是自认低人一等。



「总之,你可以开门吗?这种情形解决不了问题,不如你走出来,我们边观赏夕湖的E罩杯边喝杯下午茶。」



「我绝对不会开门,去死吧你。」



「怎么也不会开门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开门?」



「不开门就不开门,赶快滚回去,死渣男!!」



……我可以生气没关系吧?



我走进山崎父母位于隔壁的卧室,走到与他房间相通的阳台。山崎同学房间的窗帘紧闭,我试著轻轻拉了下窗户,窗户当然是锁上的。



果然还是得派这家伙上场。



我从背在肩上的箱子里,抽出了一根金属球棒。怀念的重量,握把的触感十分舒适。



可惜阳台并不宽敞,无法全力挥棒……



第三棒,右外野手,九号千岁。



抱歉让你在这种时候出场,我的好伙伴。



手臂在脸前方伸直,球棒斜放,双眼盯著球棒前方,让彼此意志相通。这是我在打击区的习惯动作。数了三秒后,力气放松,以熟练的动作挥出轻举的球棒——



砰铛,铿啷铿啷铿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