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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太阳的笑容(1 / 2)



比赛的早上,气氛格外不一样。



从醒来的瞬间起,头脑从就无比清晰,内心平静无波。



呼吸的空气微凉,渗透进身体每一个部位。



视野清楚鲜明,晨曦从窗帘间照入室内,映照得尘埃莫名柔美。



空气静谧得犹如夏天的开始。



我勉强按捺住蓄势待发的亢奋情绪,告诉自己再忍一会儿,还太早了,暂时让自己镇定下来。



啊啊,真令人怀念。



这就是比赛的早晨。



※我尽可能不扰乱这样的气氛,稍微漱了下口之后,大口喝起矿泉水,然后和平常一样冲澡,早餐用梅乾和纳豆配了两碗饭。我喝了杯柳橙汁,接著刷牙,再缓慢伸展全身肌肉,确认身体的状况。(编注:此处在原文中为男性第一人称「俺」。)



这些事做完后,我取出从佑介那里拿到的球队制服,由下到上穿上棒球袜、袜套和棒球长裤。



因为比赛前的热身运动会汗流浃背,上半身我在内衫外面套了件球队练习用的旧T恤,绣上背号的球衣则是收进运动包里。



昨天磨好的钉鞋、棒球手套、替换用的内衫等,怀念的用具全部收进了包包里。



全部都准备好之后,我把从阳那里拿到的护腕放进长裤后面口袋,并且从口袋外面拍了一下,当成祈福。



运动包背在左肩,我拿起球棒袋。



穿上训练鞋,打开门后,灼热的阳光直射著我的眼睛。



闷热的热风迎面吹来。



好了,去做个了结吧。







比赛的早上,气氛格外不一样。



※我,青海阳因内心剧烈的悸动鼓噪著,醒了过来。(编注:此处在原文中为女性第一人称「私」。)



从醒来的瞬间起,身体就全身发热,内心熊熊燃烧。



我用力吸一口气,「喝!」短促喊了一声。



为了解放马上想冲出去的冲动,我一把把棉被掀开。



当我正要一如往常准备梳洗的时候,终于想起「对了,今天是他的比赛。」。



……千岁,我不经意地低声唤出他的名字。



他起床了吗?



他睡得好吗?



他的身体状况好吗?



他有吃早餐吗?



尽管知道以他的个性,这些操心是多余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从昨天晚上就处在这种状态,不由自主地像自己的比赛那样以战斗模式从床上跳起来。



可以再一次看见站在棒球场上的千岁。



可以看见热血的千岁。



那个浑身汗臭味、满身是泥的男人。



──糟糕。



我愈想,内心的亢奋愈是停不下来。



冲了个澡,吃完早餐后,正要从衣橱拿出平常休闲打扮的短裤搭配T恤时,手忽然停下了动作。



眼前是一套犹如夏天泳池的蓝色洋装。



这是夕湖之前为我挑选的那套衣服。



『特别的日子,还是准备一套这类的衣服如何呢?』



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虽然这种衣服完全不是我的风格,再说穿著这身打扮去看运动比赛的女孩子只会惹来异样的眼光,而且要是让人以为我特别注重这场比赛,那就太丢脸了。可是──



我带著像要与舞单挑时的心情,伸出手。



因为不只是对我,尤其是对他来说,今天毫无疑问都会是特别的一天。







我在学校与棒球社的成员会合,搭乘球队巴士前往县立棒球场。



自那天之后便没有再交谈过的教练,只问了我一件事。



「你要打第几棒?」



「第三棒。」



虽然只是简短的回答,我传达出身体状况已经调整完毕的讯息。



相较之下,不论在移动的路上还是热身的时候,佑介与平野展开了令人烦躁的问题攻势。



像是在哪里进行什么样的练习、为什么使用木制球棒、亚十梦的实力如何等等。



这些问题一方面就像是为了填补空白的一年,同时也让我心里充满了宛如家人团聚的怀念气氛。



佑介的伤势复原得很顺利,绷带已经拆了下来。他尽可能不倚靠拐杖,开始做简单的复健。



不消说,他的目标是在下周的第二场比赛回到场上。



我暗自下定决心,心想著「不能输」。



睽违一年再度站上球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耀眼的翠绿色草坪。



接著我环顾整座球场,球场本来就这么宽敞吗?我翻起了记忆。



这么说来,小学第一次来这里比赛时,我好像对于可以和职业棒球选手站在同一个地方打棒球感到莫名兴奋。不管是电子记分板上显示名字,还是大姊姊把名字念出来,都让我觉得无比新奇。



……虽然说得像是往日的回忆,但我注意到其实自己心里现在还是一样兴奋,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比赛先是由藤志高中防守,我们往球场冲了上去。







早上十一点过后。



我抵达球场时,藤志高中已经在进行守备练习了。



因为是地区性预赛的第一轮比赛,宽敞的观众席上面,几乎都是各球队的亲朋好友,或是看似相关人士的人。



我一下子就看见悠月、夕湖、小内和绫濑坐在本垒后方的位置,西野学姊坐在她们后面,与她们之间相隔一点距离。海人与和希因为社团活动没有过来,山崎因为家里早就讲好今天有事,似乎为了不能到场感到可惜。



这么一大群可爱的女孩子来为他一个人声援,这下就算坏球砸到他头上,也是他活该。



我原本打算加入悠月她们的行列,只是在看见有一尊臭脸独自坐著后,我先向大家打了声招呼,便在那家伙身边坐了下来。



「青海,你怎么坐到这里来啊。」上村一脸厌烦地说。



「你才是耍什么自闭,怎么不去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加油。」



「谁说我是来加油的,我是来看他丢人现眼的。」



「哇啊,好难搞的人!都是你害我不能过去那里了。」



「快去啦。」



「我想认真看比赛,所以需要有人帮我解说。」



「啧。」



我无视他刻意的啐舌,马上提出内心的疑问。



「千岁他几乎没有做过守备练习吧?」



「我们每天都有练传接球和长传,而且守备的感觉没有打击那么容易忘记。从最后一天稍微练过守备的感觉看来,应该是没问题吧。」



这时刚好绵谷老师往右外野打出高飞球。



千岁敏捷地跑到球落地的地点,从这里也看得见他咧嘴笑开的模样。他把棒球手套放在背后,轻易接住这一球。



包括对方球队与观众在内,整座球场瞬间沸腾了起来。有人惊讶,有人鼓掌大笑,也有人板起脸孔,反应各有不同。



「那是……」



那种动作一定会挨骂的吧──当我正这么想的时候,绵谷老师的怒吼声不出所料响了起来。



「千岁!!不许胡闹!!」



当事人摘下棒球帽,吐了下舌头。



「朔~太帅了!!」



「千岁同学,厉害!!」



夕湖与绫濑也大喊了起来。



「这种行动的效果不容小觑。」身旁的上村喃喃说著。



「那不是只想要吸引目光的愚蠢举动吗?」



「以他的情形,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你看藤志高中那些人,他们本来紧张得全身硬邦邦的,忽然充满了活力。」



这么说来,他们原先动作僵硬,失误连发,现在的守备却十分流畅。



「在对方的眼里看来,这么弱小的队伍还装模作样,想必很不是滋味吧。而且因为刚才的动作,说不定会有人发现眼前的千岁就是以前那个千岁。」



「他那么有名吗?」



「在福井打过国中软球的人,应该很少有人没听说过他。尤其今天的先发投手以前在县运会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肯定会提高警觉。」



以女篮来说,他就像东堂舞那样的地位吗?



若是如此,我有点不爽了起来。



守备练习结束,藤志高中回到休息区。



回休息区的路上,千岁往这里举起手套,我心想那说不定是对夕湖、小内和悠月做出的动作,结果没有回应。







「那家伙居然当作没看见。」



我朝一脸若无其事的阳笑著骂道,回到休息区。



那个时候买的蓝色洋装很适合她。



还差一点就能看见小裤裤了说,可惜她双脚并拢,坐姿十分端正。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坐在亚十梦旁边,那幅景象看得我不太高兴,我想这件事还是别让她知道吧。



夕湖来了。优空来了。七濑来了。荠来了。明日姊也来了。



从右外野的守备位置,可以将观众席尽收眼底。



通常在这种日子,我的状态都很好。



「你又在乱来了!」



佑介准备好饮料等我回休息区,开心地找我聊了起来。



「毕竟我是明星球员,要给观众一点福利。」



我吹嘘的时候,教练恶狠狠地往我瞪过来,低声说著:



「接得好。」



「咦!?」



我不由自主愣住了。



毕竟之前我在练习赛从背后接球时,他不只马上把我踢出先发球员,甚至还给了我严厉的惩罚。



尤其刚才他还对我大吼大叫。



「我理解这就是你的做法了。」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个人的时间也往前进了一年。



接著,平野搭住我的肩膀。



「所以说,你的目标是哪一个,那个怒骂我的小矮子吗?」



「没女人缘的男人的想法太小家子气了,真无聊。每一个都是我的目标。」



「你还是一头撞上外野护栏去死好了。」



「你这个人……」



「话说回来,那个小矮子满可爱的,下次介绍我们认识吧。」



「等你达成完全比赛,我再考虑看看。」



「对越高吗!?你根本没有介绍的意思嘛。」



我们闲聊的时候,佑介发号施令,于是我们在教练身边集合。



「你们都应该知道,今天肯定会是一场投手战。要是丢了两分以上,局势就会对我们不利。」



「「「是。」」」



「反过来说,我们要想办法先拿下分数,减轻平野的压力。」



「「「是。」」」



「大家围成一圈!」



我们在板凳前面围成一圈,互相搭肩。



「朔,你来说吧。」



「这是队长的工作,照平常那样就好了。」



佑介笑著说「说的也是」,在手臂加强了力道。



「道路!」



「「「由我们来开创。」」」



「高墙!」



「「「由我们来破坏。」」」



「我们上!!」



「「「藤志高中──────!」」」



我们高声吶喊著,在休息区前面排成一排。



等主审的指令一下,我们立刻奔上球场,隔著本垒板与对方球员面对面。



不消说,只有十二人的我方队伍非常短。



「越前高中与藤志高中的比赛正式开始,敬礼。」



「「「喝!!」」」



藤志高中后攻,各自散开来,就定守备位置。



逐渐高涨的兴奋感无法压抑,我全速往右外野冲了过去。



要开始了,久违的球赛。



──嗡──────────



随著平野投出的第一球,长长的信号声回响在整座球场。







第一局上半,平野面对第一名打者投出四坏球保送,不过之后稳扎稳打地解决了三名打者。



强劲的直球与俐落的变化球依然健在,另外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有听取我的建议,他还没投出过一球滑球。



完全比赛的梦想瞬间破灭,可怜的家伙。



接著,比赛来到第一局下半。



前两棒打出内野滚地球,轻易被对方投手收拾出局。



这场比赛看来真的会是一场投手战。



从旁观察可以发现,对方投手大概只使出了七成的实力。



我很明白教练想率先抢下分数的心情。



没问题,我从打击准备区站了起来。



──我坚持要打第三棒,正是为了这种比赛。



我进入左打区,整了整地面。



我摆出打击姿势,双脚距离比肩稍宽,右脚与本垒板的长边平行。



基本上,我不会因应投手的球速或变化球,改变在打击区站立的前后位置。



同样的,我也不会握短棒,让挥棒动作变小。



不论对手的直球多快,变化球多俐落,以熟悉的姿势与位置思考如何应对,我认为这才是合理的做法。



『第三棒,右外野,千岁同学。』



唱名声响起。



「千岁!打倒他!!」



这句话是阳喊出来的吧。



「朔~把球打出去!」



「千岁同学拚了!」



「加油,朔同学。」



这些是夕湖、荠和优空吧。



「千岁,拿出你的真本事!」



这是悠月。



「朔哥──!!」



哈哈,连明日姊都在大喊。



伙伴们的声音清楚传进我的耳里,这正证明了我现在相当冷静。



我正要摆出打击姿势时,捕手喊了暂停。现在应该还不到喊停的场面,我心里纳闷著,暂时离开打击区,在旁边挥棒。



捕手冲上投手丘,用捕手手套在嘴边遮掩,似乎在和投手讨论事情。



过没多久,捕手往我点了个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是我们在国中准决赛碰到过的那个千岁吗?」



我和刚才一样整理脚下的地面时,捕手和我搭话。



高中棒球很少见到这种情形,不过只要不是刻意妨碍,主审几乎不会制止。



「怎么,你们投捕都进入越高啦。」



「原来你记得吗?」



老实说,在亚十梦告诉我之前,我根本就忘记了,另外我是从捕手的语气听出他也是同一所国中出身,只是现在的状况不容许我把事情解释清楚。



「请手下留情。」



我说著结束对话,做起平常的预备动作,举起球棒。



第一球是强劲的直球,从我的胸口飞过去。



我稍微让身体往后仰,闪过这一球。这球判定为坏球。



「好快。」



我不由自主嘟囔著,捕手听见后哼了一声。



「他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你小心木制球棒断掉,我们可不会赔。」



他在面对第一、二棒时,果然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



刚才的暂停是要确定我就是当时那个千岁,调整要使出几成的实力吧。



第一局能不能安然结束,在「能否让比赛局势对我方球队有利」这点上有相当重要的影响。



如果可以迅速让三人出局,就能打造出流畅的步调,反过来说要是失分的话,将会动摇局势,甚至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球转为外角偏低的慢速直球,勉强进入好球带。



第三球是锐利的曲球,同样是外角偏低。这一球也是好球。



接著,又来了一球往胸口投的快速直球。坏球。



真是慎重的配球,我暗忖著。



用内侧的坏球吓唬打者,再用外侧的球赚取好球数。



两好三坏。



差不多该一决胜负了。



球路我也已经观察完毕了。



对方试图顺利让三人出局,使我方震慑于他们自豪的投手实力,而我正是为了阻止这个计谋得逞的第三棒打者。



我用力吸一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



我轻轻拍了下裤子后面口袋,确认球棒握把的触感,在脸部前面伸直手臂,然后倾斜球棒,盯著球棒顶端。



数到三之后,力气放松,我握著球棒轻晃了起来。



──声音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投手抬起脚,身体重量往下压的同时,右脚跟稍微用力踩地。



在称不上鲜明,有些模糊的景色里,只有白球清晰可见。



这一球的速度比刚才的更快,恐怕是使出浑身解数的直球。



不过,很遗憾,习惯那家伙的投球之后,这种球只是小意思。



再加上,这一球的球路──



──是我最喜欢的球。



我毫不迟疑,把球棒挥了出去。







啪铿!!



这一个星期以来,听了无数次的声响贯穿了我。



我原本以为棒球的效果声是铿锵,原来木制球棒的声音这么单调,我莫名冷静地思考著。



「很好,出去了。原来那家伙真的擅长内角偏低的球。」



一旁的上村说著,难掩兴奋的情绪。



我只是愣愣追著白球的去向。



我想著,那好像一轮高挂在白日的明月。



球迟迟没有落下,犹如他在某一天开的玩笑,彷佛就要飞上银河。



「……好美。」



时间停了下来。



不对,大家想必都在躁动。



他们或是兴奋尖叫,或是发出嘶吼声,或是不满啐舌。



然而,这些声音完全没有进入我耳中。



现在这一球在我脑里不停重复播放。



从这一个星期以来,戴著沾满血的手套,满身大汗、浑身尘土的狼狈模样,实在很难想像他现在的样子。



悠然而且静谧。



从脚尖到球棒,整体有如华丽的日本舞。



原来把动作精进到极致,人可以变得如此美丽。



啊,千岁在狂奔。



明明连我这种门外汉,也看得出来这一球打得多么完美;明明在电视的职棒比赛转播上,可以看见选手在球打出去的瞬间会握拳叫好──那个样子,很有他的风格。



那球会一直往前飞,飞得无比遥远。



我不想要他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唔,我这是在想什么。



……最后,那一球掉落在从这里看不见的地方。



在右外野观众席的后方远处,传出了树木摇曳的声响。



「哼,太扯了。」



像是为了压过上村的牢骚声,球场内天摇地动般的欢呼声终于环绕著我。



不对,球场内其实没有那么多观众,只是大家的热情加大了音量。



千岁总算放慢速度,跑过二垒。



咦?打出去了?全垒打?真的吗?



我也终于回过了神。



「上村,他打得很好吗?」



我这么一问,他露出了这家伙果真是白痴的表情。



「他一年没有上场过,用的是不利自己又不顺手的木制球棒,对手是县内顶尖的王牌投手。如果把这种球打到场外去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我倒想知道。」



这样啊、这样啊、这样啊──



那家伙做到了,在以前的队友面前证明给他们看了。



他不是在吹牛,不是在空谈梦想。



他是认真以甲子园为目标。



啊~啊,可是,他的表情好像完全不在意这种事。



他用全身吶喊著,久违的比赛真是有趣极了。



他踏上三垒后,在口袋里翻找了起来,掏出我给他的群青色护腕。



他握著护腕,踩在本垒板上。



──他笑得宛如天真的少年,朝我这里举起了右手。



我们四目相对,他像在公然宣告这叫好动作是对著你比的,不许再装作没看见。



啊~真是的,这么做不行啦。



瞧,悠月愠怒地把脸往这里转过来了。



真是的,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我明天也要以选手的身分上场应战,实在不是少女心爆发的时候耶。



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教我的心跳怎么平静下来啊。



这样岂不是让我想马上冲出去,紧紧抱上去吗?



全身热得快要沸腾了起来。



不管了,就豁出去了吧。



我用力举起拳头,站了起来──



「我爱你,亲爱的!!」



我大叫著,让心意如同他的全垒打一样飞向远方。



夕湖、小内、悠月、绫濑,大概连西野学姊也往我看了过来。



上村,不许摆出那种不耐烦的脸。



我才不管,因为我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



既然压抑不住,乾脆直接往前冲,还更有我的风格吧。



(插图015)







──比赛开始后,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



太阳高挂在正上方的天空,灼烧著脖颈。



投手丘上的气温现在不知道有多高,平野的投球表现明显感觉得出疲惫。



「真糟糕。」



我从右外野的守备位置,看著记分板说。



七局上半,二比一。



藤志高中在第一局先发制人打出阳春全垒打,之后得分就没有任何斩获。



我在第四局的第二打席打出二垒安打,下一棒的平野打出一垒安打,形成一出局,一、三垒有人的得分机会,可惜攻势没有延续下去。



第六局的第三打席是四坏球保送,接续的棒次同样轻易就被收拾掉了。



结果自第二局之后,垒上有人的机会就只有这两支安打和一次保送。



相较之下,越高的打线也算不上火力强大,只是他们从强投平野手中掌握住少数的得分机会,夺下两分。



实力的差距逐渐显现出来了。



越高的攻势还没结束。



一出局,一、二垒有人,打者轮到第二棒。



如果不绷紧神经,接下来要面对三、四、五的主力打线,大量失分的可能性相当高。



现场弥漫著这样的气氛。



在有如待宰羔羊的局面下,我方的士气十分低落。



「面对越高这种对手,我们算表现得很好了。」



刚才在休息区,我听见了这样的对话,而且我也看见平野他们嘻笑的模样。



佑介始终垂著头,像在谴责自己。



这样的话岂不是和一年前一样吗?



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特地低头来拜托我啊。



我忍不住想大喊出来的时候,想起了从七濑那里听来的,阳说过的话。



──不过,就算跟她们说「认真起来」,这话也没有意义。



她说的对,况且现在的我只是来帮忙一场比赛的援军。



当初我自己逃了出去,实在没有教训他们的资格。



「平野!稳住阵脚,对自己的投球要有自信!!」



到头来,我和一年前也同样没有改变。



我只能像这样从外野出声激励,平野似乎连回头看向队友的余力也没了。



「内野~注意前方,把球挡下来!」



铿,我正提醒的时候,对方打出了一支三垒方向的内野安打。



三垒手像是完全没有提高警觉,反应慢了半拍。



「来不及刺杀,不要把球传过去!」



我这么大叫,只可惜匆忙的传球高高越过了一垒手的头顶。



二垒的跑者踏过了三垒的垒包。



「开什么玩笑,休想得逞!」



我从右外野冲过去补位,捡起那颗球后直接往捕手传了过去。



原本试图冲向本垒的跑者在中途停步,退回到三垒。



一出局满垒,打者轮到第三棒。



触垒待跑,也就是说打者在我们接住外野高飞球后开始跑垒,只要这么做就能再拿下分数。



可恶,战况太不利了。







「和那个时候一样。」



我看著千岁以飞箭般的速度把球投回去,不由自主嘟囔著说。



一旁的上村也不满地骂了起来。



「啧,那些家伙在搞什么鬼。」



「……他们开始在做接受战败的准备了。」



「啊,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他们像是希望这一局赶快结束,球最好不要飞到自己这边来。」



「连最重要的平野(主力球员)都是那种状态,这下没辙了。内心受到创伤,球也没有生气。」



在刚开始的前几局,他们表现得可圈可点。



千岁的全垒打让球队的斗志沸腾,球员间充满了「一定要赢」的气势。之后攻势完全停滞,对方接连得分后,气氛变得愈来愈不对劲。



「有一半是他的错。」上村凝重地说。



「啥!?这是什么话,认真打球的人只有千岁耶。」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觉得藤志高中的球员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有才能的人真好,他们是这么想的。」



我有点摸不著头绪。



上村想必是察觉到我的不解,没有等我回应,又继续说下去:



「就算他一年没打球,只要稍微调整一下状态,就比日以继夜努力练球的我们打的还要好,真是太狡猾了~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离开棒球社后,他每天都在练习挥棒。再说,他能做到这种事,正是他从小彻底锻炼身体,一路努力过来的证据。况且这一个星期以来──」



「别人是看不见他有多努力的,尤其是那些从一开始就只能透过才能这个滤镜,给予比自己优秀的人评价的家伙。」



──啧。



『小海你有才能,所以不会感到不知所措,因为你有只要努力就会进步的资质。』



那一天,小千说的话掠过我的脑海。



「再说。」上村把手盘在后脑勺。「如果问我要是付出一样的努力,是不是不管谁都能达到和他一样的程度,我也没办法老实地说对。努力占有多少的重要性,才能又有多少的重要性,我也不知道。」



「不过……他们至少可以全力投入眼前的比赛吧。现在在场上,拚了死命吶喊奔跑的人只有千岁而已。」



「是啊,真是让人受不了。」



尽管他坐得大模大样,语气里听得出一丝悔恨。



千岁……我、我们(我和你)能做到什么呢?







我、我们能做到什么?



打击区站著对方球队的第三棒,我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思考了起来。



如果我在下一轮打席再打出一支全垒打,就能追平比数。



话说回来,要是不成功度过这个危机,根本休想再有追平的机会。



我神气地对阳说要一起去找寻答案,结果居然是这种下场。



投手丘上,平野依然继续著乏善可陈的投球表现。



我没有闲工夫继续思考,疲软的直球正中好球带。



──惨了!!



剎那间,我往后踏了一步。



──铿!



不出所料,使力击出的球往中间偏右飞了过去。



好远,可是……刚好飞不出去,可能会击中护栏。



我相信自己的目测,全速冲了上去。



这球是弹跳球,本来只要确实处理好,就可以防止大量失分,然而这时候就算只失一分,对球队来说也会是致命伤。



我拚死也要接住这颗球。



我朝晚一步跑过来的中外野手大喊。



「弹跳球交给你来处理!我要冲上去接球。」



──跑,快跑,再五步、四步,不行,来不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顾一切,往护栏跳了上去。



戴著手套的左手用力伸出去。



──咚。



手腕、头和肩膀依序撞了上去。



「呃啊!」



低沉的声响与尖锐的疼痛贯穿全身。



球呢?接到了。



三垒跑者呢?



他以为球会飞出护栏外,已经起跑了吧。



为了触垒,他正打算往垒包冲回去。



还来得及。



我勉强站起来,正打算摆出长传的姿势时──



──叽。



举起的左手腕忽而一阵剧痛。



「啊啊啊平野────!」



我硬是让手臂往后伸展,把球往中间地点的平野投了过去。



──啪!



这球传得有点偏,不过还是顺利传到了。



三垒跑者也许是判断很难跑到本垒,回到了三垒上。



及时赶上了。



「再一个人,我们要死守这一局!!」我绞尽全身力气大喊。



平野的神情稍微有了点生气,用强劲的直球与滑球将接下来的第四棒三振出局。



表现得很好,一开始就该这样,这个笨蛋。



叽、叽、叽。



……真是受不了。







回到休息区后,恢复了点活力的队友们正等待著我。



「接得好!」



「你这家伙真的是天才。」



「那种球一般接不到吧。」



我随便敷衍了一下他们的赞赏,接著开口和平野说道:



「欸,冰敷袋的冰块可以给我一点吗?」



「可以是可以,怎么了吗?」



「天气太热了,我想塞冰块进去裤子里,别偷看啊。」



「笨蛋,滚到一边去。还有……谢谢你帮了我。」



「我要你暗藏的就是最后那个滑球,之前那种软弱无力的止滑球不要再投了。」



「啰嗦,还没有你的笑话那么难笑。」



我嘻笑著,退到休息区后面。



确认四下无人后,我把冰块放进水桶里装满水,再把左手放进去。



「唔。」



疼痛的感觉愈来愈明显。



原因不用说,正是刚才的接球动作。



毕竟我是用手腕承受用尽全力加速冲刺再跳起来的身体力道,我果然无法取笑佑介的伤势啊。



叩、叩、叩。



背后传来钉鞋的鞋钉敲击水泥地的声响。



我悄悄把手拿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挡起水桶,慢慢转过身去。



站在眼前的人物出乎我的意料,那个人是总是眉头深锁的教练。



我强忍著疼痛,开起玩笑。



「我都不知道,原来您在比赛的时候不是穿训练鞋。」



不同于在球场上奔走的球员,教练顶多只会击球让大家练习守备,一般比较常穿没有鞋钉的训练鞋。



所以说,我原本以为刚才的脚步声是其他队员。



教练嘀咕著:



「我不想用练习的心情参加比赛。」



他说了声「给我看看」,拉起我的左手。



「唔!」



粗糙的手指到处按著我的手臂,我不由自主发出哀号声。



「没有骨折,可能只是骨头裂开或是韧带受伤……下场休息吧,你表现得很好。」



我反射性地用力把手挥开。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手指脱臼而已。我会赶快冰敷一下,请您去鞭笞他们延长攻势,您平常的怒吼发威得还不够吧?」



「万一走错一步,你会永远没办法再做出刚才那样的表现。」



「我的棒球生命在去年夏天就结束了。」



「──这……」教练双手握拳,有好几秒钟的时间只是盯著地面,「对不起。」向我低下了头。



「我不能在其他球员面前道歉,那样等于否定了他们相信我,跟随我的这一年。我只能在这里向你道歉,你也许会觉得我这么做很卑鄙,但是真的对不起。」



「等等,现在还在比赛,请您不要这样。」



我连忙制止,然而他又继续说下去。



「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认为你是真正的天才。我真心觉得你可以打进甲子园,甚至是进军全世界。所以为了不让自大毁了你的才能,为了不让你变得狂妄,我希望可以把你栽培成经历挫折后依然能站起来的人。」



我默不作声,听著他的话。



「可是冷静回想起来,就算没有我的指导,你对棒球的态度比谁都真诚且专注,是即使遭遇挫折也会用努力面对,勇往直前的人。『有才能的人都很傲慢』这是没有才能的人的偏见,从一开始我的双眼就被蒙蔽了。总是指导你『不要得意忘形』的我……在优秀的才能面前,失去了理智。」



「其实──」教练的声音在颤抖。



「──只要每天让你打棒球就行了,偏偏我却夺去了──!就连承认自己的过错,也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不要说了。」我把手放在教练的肩膀上。「请把头抬起来。我明白您的想法了。我依旧不认为您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别人身上的指导方式是正确的;老实说,您刚才的话也让我很气愤。只是……」



对方是我过去连只是面对面都觉得痛苦的人,我直视他的双眼,咧嘴笑了开来。



「有个人让我知道,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惹教练生气?那么就跪下来,向他磕头道歉一百次!



──队友没心打球?那就用你的热情和球技,激励他们拿出真本事来!你要让他们打从内心明白,和你在一起可以让梦想成真!



「所以──」我继续说下去:



「拜托您,让我继续上场打球。我不想再有东西遗留在夏天,遗留在球场上了。」



教练把双唇抿紧成一条线,接著简单说了声「我知道了」,便转过身去。



我目送他离开,再一次把左手放进水桶里。







「他的状态很奇怪。」我向上村说。



「哪里奇怪?」



「你看,他从刚才就算是跑的时候,左手也几乎都没动。」



这时球刚好滚到右外野。



球因为碰到二垒手的手套,速度不是很快,只是千岁像是故意装出游刃有余的模样,徒手接住那颗球。



状况和练习时在背面接球不一样。



在比赛中无意义地耍帅,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是因为刚才撞上护栏吗?」



看见上村的反应,我确定事情果然就像我想的那样。



尽管藏得很好,他的左手有某个地方受伤了。



「下半局会轮到千岁上场吧?」



比赛目前是九局上半。



因为千岁的球技恢复状态的投手稳住阵脚,没有让对方继续追加分数。话虽如此,比数依然是二比一,比赛来到了最后一局。



下一次进攻如果没有至少拿下一分,就会是藤志高中落败。



「欸,一只手受伤还有办法挥棒打球吗?」



「怎么可能。」



他的回答正如我所料。



正确来说,上村又继续解释下去。



「打击时,是一手拉动球棒,一手推动球棒。千岁是左打者,所以是右手拉,左手推,一般认为拉的那只手比较重要,实际上也有人训练只用那只手打击。」



「所以千岁也可以吗!?」



「不过,那要从很近的地方做球给他才有办法。有时候可以看到职棒选手单手挥出全垒打,可是在球击中之前,他们也是用双手全力挥棒。面对这种程度的投手,只用单手是不可能打出去的。」



「──!」



「只是以藤志高中目前的实力和现在的状况,千岁要是打不出去就赢不了比赛。」



啧,气愤的啐舌声传了过来。



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楚。



千岁是为了球队受的伤吧。



这是他全力投入比赛,没有放弃获胜机会的结果吧。



他是为了平野,守住了那一球吧。



他是为了接棒给佑介而奔跑的吧。



这样的话,谁来、谁来、拜托谁来──去帮帮他吧。



去承接他的热情吧,去接下他的棒子吧,去保护他吧。



千岁──!







叽、叽、叽。



九局上半的守备一结束,我马上冲进休息区后面。



左手放在冰水里,可惜几乎没有效果。



疼痛感宛如脑部直接遭受重击,而且随著时间愈来愈严重。



教练要我至少用绷带固定,但是我不想让本来就士气低迷的队友们更加不安。



这一局的第一位打者是第二棒。



我得赶回休息区前,一脸若无其事地进入打击准备区才行。



「──朔,你果然。」



我听见说话声转过头后,神情愠怒的佑介就站在那里。



可恶,我痛得脑袋昏昏沉沉,没有注意到他。



「是那个时候吗?」



「既然被你发现,那么我也不瞒了。其实是刚才有一阵风吹过去,我看见了观众席上女孩子的内裤。我整个人昏头转向,需要冷静一下。」



啧,连笑话都不好笑了。



「别开玩笑了!!」佑介大叫。



平野与其他队友纷纷看向这里,纳闷发生了什么事。



「你又这样一个人把压力全部背在自己身上……你已经付出够多了,换人吧。」



「如果这支球队有办法换人,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在这里了吧?」



我连转移焦点的余力都没了,手依然放在水桶里,这么回答他。



「不管是我还是我们,都还有明年可以打棒球,还有下一次机会。你不惜牺牲到这种程度,也要站上打击区的理由……」



「欸,佑介。」我打断他的话。「我一直在想,想你们那一天说的话。说不定我是有天分的人,不明白没天分的心情。而且或许只是我不知道,其实大家比我还要努力上百倍。」



「朔……!」



「看见别人轻易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吧。那种人耀眼得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那个人面对同样的状况,没有逃走,而是选择继续战斗。



在极为不利的舞台上,那个人拚了死命向上爬。



头脑几乎没有运转,话却自行从嘴里冒出来。



「不过,那样可以成为否定自己喜好的理由吗?」



「──!」



「不管是不是比别人有才能,喜欢就要勇往直前,不是吗?」



「再说──」我从水桶抽出手臂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面对现况不愿意奋战的人,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这句话是给当时没有奋战的自己,也是持续在奋战的他们教会我的事。



我拍著佑介的肩膀、平野的肩膀,和其他队友的肩膀后,回到休息区前面,握住球棒。



在打击准备区戴上打击手套,我尽可能系紧左手腕的魔鬼毡。



来找寻答案吧──阳。







前一位打者磨到最后,选到了四坏球保送上垒。



运气真不错,我心想。



只要把球打到观众席上去,比赛就结束了。



虽然也要做得到才行。



为保险起见,我看向教练,教练没有比出盗垒或是触击短打的暗号。



从先前的打席表现看来,对方投出敬远的可能性掠过脑海,不过捕手并没有站起来。



他愿意和我正面对决,真是太感谢了。



我举起球棒,甚至没办法做出平常那一连串的准备动作。



投手的双眼燃起熊熊火焰,充满了这次绝对要击倒我的气势。



真不错,就是要这样才对。



第一球,投手似乎力道过猛,直球投进偏内角的好球带。



这颗好球我拿下了!



我用力踏出右脚──



「──啊啊啊!」



叩隆,我挥棒到一半,球棒掉了。



灼热的痛楚窜过全身,刚才的疼痛根本无法比拟。



我硬是忍住想当场蹲下去的冲动,尽可能故作若无其事地捡起球棒。



「你哪里受伤了吗?」



捕手低声说著。



我假装没听见,举起球棒。



刚才那球的判定当然是好球。



第二球,像在摸索著什么的直球从外侧投了过来。



我毫不在意,照样挥棒。



──铿!



这球打成了后方的擦棒球。



「──────────!」



冲击从球棒传进身体里,我险些没昏过去。



不许叫,一点也不痛,咬紧牙关,咬住嘴唇。



「左手吗?弱小的队伍真是凄惨。」



可恶,居然被人看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这样对方就只会投出直球来对决了。



面对没办法好好挥棒的打者,投手不可能特地投出慢速的变化球。



老实说,这样正如我的意。



毕竟我没办法精准地控制球棒,追上变化的方向。



哈、哈,我喘著气。



下一球是正中直球,似乎打算用速度取胜。



可恶,他打算用三球解决我吗?



──铿!



又是一球往后方的擦棒球。



「──唔,真是让人全身发麻的好球!!」



我虚张声势,挺直背脊,瞪著对方投手。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希望这样的举动可以在对方心中种下有可能被打出去的念头。



「够了,朔!不要再打了。」



别说傻话了,佑介。



我会把这一棒传给你,你就乖乖在那里看著吧。



现在不表现,什么时候还会有表现的机会。



在这时候退缩的话,还算是男人吗?



况且……我答应过,我们要一起去找出答案。



「──放马过来,我会把球打到月亮上面去,让玉兔知道什么是棒球!」



全新的打击手套上,红渍不知不觉缓缓扩散开来。







──起先,我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我,青海阳会知道千岁这个人,是和海人走在一起遇到他的时候。



我记得是在学校走廊,因为不怎么重要,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虽然没有把海人当成恋爱对象看待,但我非常尊敬,也认同他身为运动员的实力。



不过,评价的话大概比小七低一点吧。如果他是女生,我们又在同一队打球的话,或许我对他的评价会稍微上升……我还是撤回这段话吧,我完全不想想像。



说起来,不论男女,我受吸引的喜好从以前就很分明。



我自己也算是个标准运动员,我喜欢拚命三郎,喜欢满身大汗的人,喜欢拋洒热血的人,最喜欢一脸平静但是从灵魂深处发出吶喊的人。



这家伙很厉害,人们称他是棒球社的天才──海人这么介绍千岁,只是从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出那样的气息。



明明是个男人还装模作样,嘻皮笑脸尽讲些无聊的笑话。



棒球男儿抹什么发蜡,还不去剃光头。



他甚至连对我这种小不点,也轻浮地以「听说小阳你很会打篮球?这样的身高很厉害耶。下次可以去看你比赛吗?」这么搭讪。



你懂什么,我心里忍不住烦躁。



他实在是我最讨厌的那种类型。



为什么海人会跟这种家伙……我忍不住这么想。



──在升上高中后,第一场篮球联赛的预赛。



从一年级生里面,选出我和小七成为先发球员。



我们屡战屡胜,一路打到半准决赛,对手是芦叶高中。



我心想著「是那家伙在的球队」。



我在少篮时期就对战过几次,一次也没赢过的东堂舞。



从投篮第一次钻过球网的那天起,我就全心全力地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努力。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牛奶我喝到都要吐了,只要知道有可以长高的伸展运动,我也全部都试过了。



我热中地读著有矮小球员出现的篮球漫画,不断激励自己「我也做得到」。



不过,我们藤志高中以两倍以上的比数差距,彻底输给了芦高。



个子矮所以速度快,个子矮所以能做到低运球,我这么相信而磨练的武器,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因为对方个子高大速度又快,而且个子高大却很会运球。



尽管我们卯足了全力,差距只是愈拉愈大。



东堂舞和那个讨人厌的男人一样,都是没有气息的选手。



压倒性的才能、压倒性的体能,以及压倒性的──身高。



到此为止了吗?──我第一次冒出这样的想法。



碎裂的轻细声响响起,内心出现一道裂痕。



心中的火焰变得孱弱,犹如就要熄灭的蜡烛。



放弃的瞬间,或许意外来得云淡风轻。



到头来,都是那种天赋异禀的家伙,好整以暇地站在顶点。



──败战的冲击还没完全平复时,海人约我去看棒球社的比赛。



第一局,千岁就轰出了全垒打。



哦,那家伙挺强的嘛。



……我没有对他刮目相看,毕竟小阳的目光可是很严厉的。



他一个人表现得特别杰出,那种轻浮的家伙,那个香水味取代了汗水与尘土的男人,一脸从容地留下结果。



我心想,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努力会得到回报,这句话说来简单,如果真是如此,我的身高现在早就和东堂一样高了。



我带著偏见,比赛来到了第六局。



我正想著藤志高中开始被挨著打了,事情就发生在转瞬之间。



十二失分,即使我对棒球不是很清楚,也知道比赛已经分出胜负。



真要说起来,以双方压倒性的实力差距,藤志高中算是缠斗得相当激烈了。



包括投手在内,藤志高中的每一位球员都散发出这样的气氛。



「真可惜」、「这场比赛大家表现得很优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放弃继续奋战下去。



我感觉像是看见输给芦高的我方球队,心里既气愤又难为情,连我也忍不住怒火中烧。



──然而,只有一个人。



那局打到一半,我的目光追逐起千岁的行动。



我心想他大概会失去斗志吧。



独有他一个人有优异的才能,他想必会对跟不上自己程度的队友很不耐烦。



可是,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



「比赛现在才要开始!」



「喂喂,我怎么都没有表现的机会,把球打到右外野来!!」



「投手,差不多该使出魔球了吧?」



「如果在这时候逆转,那就帅毙了。」



「棒球可是一局就能拿下一百分的运动!」



这些全部都是千岁的声音。



真丢脸。老实说,我有点这么觉得。



因为不管怎么想,这种做法都只是白费力气。



四周的观众也的确是面带嘲笑,像是觉得那样的表现很可悲。



然而,当事者的本人像个少年一样嘻嘻笑著,似乎真心相信比赛还有逆转的机会。



他卯足全力追著绝对接不到的界外球,用吶喊到沙哑的嗓音鼓舞著队友。



他似乎不在意自己的模样是不是帅气,还是落魄。



他只是顺从灵魂的指引,做出行动。



这下我终于明白了。



在他心中,这是天经地义的举动。



绝不放弃、热血沸腾、专注在球赛里,说不定就连平常的努力,他也不当成是努力。



如果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事物,如果想要往上爬,就该这么做不是吗?他给人这样的感觉。



千岁走进打击区。



他的眼神闪耀著光芒,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要把球打出去,点燃反击的狼烟──他的表情这么说著。



看见他那副模样的瞬间,汗水与尘土的气味从他那里传了过来,还有令人窒息的热气。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我和千岁不是站在同一个地方,因为他散发出来的气氛实在太过自然,我才没有注意到。



不论是看似天才的他,就算东堂舞肯定也一样,他们只是全力追逐自己喜欢的事物。



什么嘛,原来就在我的前方嘛。



剎那间,在我摇曳著微弱火光的内心里,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这样的话,在追上之前,只要循著这条路继续前进就行了。



跑、跑,不停地跑。



跳起来,飞起来,不停地飞。



热血沸腾、奋不顾身的努力一点也不丢脸,眼前那个让人不爽的男人证明了这件事。



啊啊,多么单纯,神清气爽的美好世界。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站了起来。



「打出去,千岁──!!」



──铿!



像是在回应我的话,球高高飞了出去。



真漂亮,宛如白昼的明月,我心想。



糟糕,我好像有点迷上他了。







──千岁、千岁,千岁千岁千岁!



从刚才开始,我在内心里吶喊了无数次。



「现在是第几球!?」



我朝身旁的上村大喊。



「天晓得,我只数到第十球!那个小子简直疯了。」



界外球、界外球,又是界外球。



两好球后,千岁便不停在挥棒。



他放过两颗坏球,其他的球他全部打了出去。



起先他还能摆出一如往常的打击姿势,现在则是完全没个样子。



他感觉像是让球棒倚在肩上,勉强把球打出去。



每一次挥棒,他都好像整个人快倒下去,但是他用球棒代替拐杖,好不容易支撑住身体。



尽管气喘吁吁,他依然坚持绝不放弃。



藤志高中休息区里,所有人一动也不动,屏气凝神观望场上情形。



观众似乎也终于察觉到异状,随处都可听见错愕的说话声,其中好像也有下一场比赛出场球队的球员。



「那个打者不行了吧。」



「休息区怎么还不派出代打来。」



「以藤志高中的实力,他们已经没有更强的打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