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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店长脖子上挂铃铛——小小的店长串珠娃娃(1 / 2)



出于女性嘴里的赞美,有各种意含。有真心觉得厉害而感到佩服的;也有想透过赞美获得对方好感的;更有附和对方想法而顺口称赞的。



「课长真的很厉害耶。」



另外,还有这种言下之意是「虽然很厉害但我办不到」,隐含着不耐烦的称赞。



「没有啦。」



江口朱美顺势接受了这声「厉害」。成为社会人近十年,她早已习惯这种反应。



对方是广本菜月,进入公司大约半年的年轻下属。看来是还不习惯朱美这种「做的事远超过公司规定」的人。



「没有啦。」



小事一桩——话未出口便吞了下去。如果工作得太卖力,有可能会让人认为「上司带头加班工作,就是在施压要下属也得免费加班」。她也不想勉强下属,再想想其他妥善的说法吧。



「反正我这星期日又不忙。」



这样应该算恰如其分吧。



——朱美并非想让自己获得什么好评。虽然在这年纪,已经有了不错的职称,但有更多同年纪的人在其他更大的企业里被委派更伟大的工作。



在这层意义上,原本想说的「小事一桩」倒是真心话。真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份内事罢了。



「星期日上半天班」的确很麻烦。休假日只剩半天,也没有高额的假日津贴,更不会因此大受公司好评。只是必须有人去做而已。仅仅如此。



于是乎,这个星期日朱美便穿着套装去上班。手脚俐落地在上午完成了必须完成的工作,午餐也在公司旁的荞麦面店简单吃完后,便直接坐上回程的电车,车上正好有空位,她就迅速地坐了下来。



她在电车里全都是滑手机来打发时间。不是玩游戏或用通讯软体聊天,主要是看网路电子报的新闻。



当年为了找工作而开始看网路新闻,养成习惯后就延续至今。反正既不会有什么损失,对工作也有加分的效果。而且,她也没有其他需要在这段时间完成的要事,当然没有理由放弃这习惯的理由。



星期天的新闻会有比较多的专栏或书评,比平日的内容轻松了一点。快速阅读新闻的朱美手指突然停在某篇访问上。心里的冲击好比被雷打中般剧烈。



令朱美惊愕的是每周会专访活跃于各领域女性的报导。这系列采访其实很普通,但重点是在于此次受访的人物:「历史学家 平内宪子」。采访照片是在黑板前讲课的女性身影。既阳光又美丽,知性的气质也符合她的头衔。



朱美认识这位女性。过去她们的人生曾有所交集。



她整个人的感觉焕然一新。不像「当时」那样戴着眼镜,气质优雅出众。然而,她并非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朱美很清楚这位女性绝对就是「那个」宪子。



朱美读着文章,现在的她是著名大学的副教授,也活跃于电视节目中,担任解说员。更因流畅清晰的口条,简单扼要的说明而大受欢迎。几乎不看电视的朱美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记事的最后,有着如此的总结。



——在电视的历史节目中,由老学者当任解说员可说是「常规」,但她在这股风潮中,也泰然自若地接下挑战。「在漫长的历史中,人的一生可说是极为短暂。无论年轻或年长,在人类的历史面前并无太大差异。希望今后我也能将历史的有趣之处传达给更多人。」



记忆复苏,历历在目。朱美回想起与她共处时的记忆。曾以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和态度生活着的朱美,和现在感觉完全不同的她,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里一起度过的时光——



——当时,朱美全都用iPod来打发时间。不管是在上学的电车中,或是在学校的休息时间里,朱美都一直在听音乐。听的是激烈吵闹的歌曲。



喜欢音乐当然是无庸置疑,但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闪避无聊的话题。



帅气的偶像、笑话和流行的衣服。同学们的话题时常换来变去。一言以蔽之,就是什么都可以聊,重要的是「和同学一起聊天」这件事。强调自己懂得察言观色,融入于班上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过,这一点反倒让朱美不开心。光是重视「跟大家一起」、「跟大家一样」,为此即使不喜欢的东西也会说喜欢,甚至避开喜欢的东西。对此感到厌烦的朱美一直散发出「你们别来跟我说话」的气场,用音乐建了一道墙来隔离周遭的人。



离家升上高中已经过了一个月。虽然和同学不太交谈,但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算大家都不跟她说话,也完全没问题。



「喂,江口同学。」



事实上并没那么顺利。想趁刚升上高中这段时间来吸引男生注意的某位女同学,露出了「友善」的笑容向她搭话。



「干嘛?」



朱美拿掉耳机,口气爱理不理地回道。



「江口同学很爱听音乐呢。」



但女同学的脸上仍堆着笑容。



「你在听什么?告诉我吧!」



既然对方这么说,朱美便告诉她。这是美国某个乐团的首张专辑。团员全都戴着诡异的面具,统一穿着连身工作服,音乐则是由轰隆作响的吉他及主唱的尖叫贯穿——



「西洋音乐啊?我不太了解。」



女同学一听到是海外乐团就兴趣缺缺。朱美想也知道,对方对后头的内容全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不了解的话,可以不用假装在听我说话。」



因为觉得火大,而故意让对方听到自己关上心门的声音。女同学先是一脸僵硬,最后才「哈哈」几声,识趣地离开。



朱美默默又戴上耳机。想聊天也只是白费力气。谁叫大家只对感兴趣的事物有兴趣,又不想去了解不熟悉的事物。反正不过就是感觉吧。哈哈——



经过「听什么歌事件」后,朱美在班上的立场也随之确立。她成了「听奇怪西洋音乐的恐怖女生」。正合朱美的意。



在那之后,朱美每天的例行公事是一个人度过休息时间,放学后便到校舍顶楼。虽然放学后也能立刻回家,但要是在归途或电车中遇到班上同学的话,便会被他们投以好奇的眼神,她觉得这样很烦,干脆错开回家的时间。



顶楼上没半个人,可以度过还不坏的悠哉时光。虽然夏天可能会很热,而冬天或许很冷,但到了那时再说吧。



朱美享受一个人的时光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有一个人径自闯了进来。



那一天下着小雨。不用说,学校顶楼当然没有屋顶,于是朱美在楼梯口的屋檐下躲雨。虽然只要进到校舍里就好,但不知怎么地她就想待在外头,就像是一种逞强吧。



当她如同往常般听音乐时,楼梯口的门打开了。她好奇地回头,那里站着一名女学生。



个子娇小,戴副眼镜,发型算是短发。整个人感觉唯唯诺诺的。从名牌颜色来看跟朱美一样同属一年级生,姓平内。



平内同学瞄了下朱美后低下头,一直重复这动作。感觉很妙。



「有事吗?」



朱美拿掉一只耳机问道。平内同学吓了一大跳。



既然那么胆小,应该会逃走吧。朱美这么想,但平内同学却有莫名的耐性。扭扭捏捏半晌后,微微深吸口气。



「我有事上来顶楼。」



接着她又说起话来。



「啊。」



朱美自个儿也不好说,但在这种地方会有什么要紧事?况且还下着雨。虽感到谜团重重,但她还是先靠边站,注意着尽量不让自己淋到雨,一边空出通道。



平内同学走到顶楼后,发现外头正在下雨而大吃一惊,又回到了屋檐下。



屋檐不是很宽,平内一走回来,两人就只能并肩而立。



总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但又没有特别该搭话的理由,也没有话题。朱美下定决心不去在意,打算重新戴上耳机。



「那个……」



这时平内同学突然向她搭话。



「什么?」



朱美困惑地应道,平内同学小心翼翼又很紧张地看向她。符合校规的裙长、打得规规矩矩的领带,与其说像是模范生不如说是朴素;与其用乖乖牌来形容还不如说是朴素。总而言之,就是很朴素的一个人。



「我叫做平内宪子。」



平内同学自我介绍了起来。这令朱美更加一头雾水了。突然冒出来的朴素少女为什么要对朱美自我介绍,根本没道理。



「请多指教。」



平内宪子鞠躬说。她的胸前有个东西在摇晃。插在胸前口袋的笔尾上挂着铃铛。声音很小听不到铃声,这铃铛跟她这人氛围挺像的——



『——出口在左侧。』



车内广播将朱美从回忆拉回到现实。看了下车内的标示萤幕,已到了离自宅最近的一站。



——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许久没想起那时候的事了。



电车到站停了下来。朱美将手机收进托特包,拉上拉链后站起来。



走到月台,通过剪票口,走出车站。这段期间她脑中全想着过去的事。或许听听音乐能转换心情,但朱美身上已经不会带着iPod之类的东西。手机又没插上耳机,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去听音乐了。



于是她心不在焉地踏上归途。那些回想起来也没用的回忆一一苏醒。总是在回顾后悔也无济于事的失败,胸口也随之感到苦闷。



喝酒吧。朱美决定喝酒解闷。若一直这样下去会影响到明天的心情。



她绕去药妆店,买了一堆烧酎调酒和零食。朱美平常没有在家里喝酒的习惯,牌子也是随便乱选一通。请店员将这些东西装入塑胶袋后,她便直接整袋放入托特包里。虽然也可以不用拿袋子,但之后拿来当作家里的垃圾袋使用也不错。



从药妆店出来稍微走了一段后,托持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朱美从震动模式判断,应该是公司的电子邮件收到了新信件。



半晌后,又传来同样的震动模式。连续传了两封信来,或许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最好还是确认一下才对。



于是朱美停下来,正要打开托特包时,却发现拉链紧得拉不开。她用力拉开一看,原来是夹住塑胶袋了。似乎是她刚才将袋子连着拉链一起关上,真是太不小心了。



她拿起手机确认邮件。寄件人是bloody_dark_nightmare这类的地址,主旨是『好久不见,我是紫香乐暗奈。』,第二封则是『我是广本,不好意思寄错了。』



朱美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后,便直接把邮件删除。为了体谅对方,她没把信点开。但会将个人信件误寄到公司主管信箱里,表示对方没好好管理信件,下次得当面提醒她才行。真拿她没办法。



朱美将手机放回托特包里,拉上拉链。



「天!」



她顿时惊呼。拉链竟然关不起来,一直开到尾端。



先将拉链头拉回到还关得起来的部分,再小心地往前拉,果然还是关不起来。肯定是拉链坏了。所谓的祸不单行就是这么回事吧。



看来明天只好先带这包包上班,回家时再绕去买新的。虽然她还挺喜欢裤装搭配托特包的造型。



她走出一步后,又再度停下来。并不是紫香乐什么小姐又传讯息来。而是朱美发现前方有一个招牌。



招牌上写着『维修专门店 猫庵』、『万物皆可维修』。无论是设计或品味感觉都经过专家设计,相当引人注目的招牌。不过,庵字翘起来的部分设计成猫尾巴,倒是很刻意。



先不管这个,如果真是什么都能修理就实在是谢天谢地了。不用特地买新包就能解决,更何况只是拉链坏掉就得换一个新包也太浪费了。



猫庵这个建筑物的外观设计,典雅又大方。店头有橱窗,摆了各种衣服和小东西。应该是为了展现这家店的「维修」技术。



稍微看了下橱窗里的东西,她对手工艺的东西不了解,无法妄下评断,但看起来每样都做得很棒,修拉链应该不是难事。



「打扰了。」



打开门,朱美边出声招呼边进入店内。



店里有吧台,两张四人座的桌子,装潢宛如咖啡店的风格。还有一把红色和伞摆放得像架在吧台上方,整体概念倒像是日式吃茶店。由于店名是「维修专门店」,还以为店内装潢会像小木偶爷爷的工房一样,朱美不禁有点意外。



吧台上有只猫。有着茶色底的毛与黑色虎斑。猫咪横躺着看向朱美。应该是吉祥物吧。毕竟收钱让客人与猫咪玩耍的猫咪咖啡店也愈来愈普及,的确是个不赖的经营策略。



朱美和猫咪四眼相对。猫有着橘色——应该更像是橘红色的瞳孔。若举一个最相近的例子,应该是夕阳吧。会让见到这双眼眸的人感伤或寂寞的颜色。



「欢迎光临。」



吧台深处的门开启,一名青年进到吧台中。年纪约莫二十几岁,端正的五官与瘦长的体型,就算说是年轻的人气演员也说得通,看起来就很受女孩子欢迎。然而,瞳孔深处湛放的光芒却能感受到他不只是个花瓶帅哥。不知道该用难以掌控来形容呢,还是该用老成来形容才好,总之,气质相当不可思议。



「店长,请您好好接待客人啊。」



青年这样对猫咪说。应该是为了客人能毫无顾虑地和猫咪肢体接触才会这么说吧。那么自己就恭敬不如从命,去和那个应该是店长的猫咪玩一下——



「这是什么话。若老夫去接待客人,小鬼不就没工作了吗?这叫工作分享。」



于是店长嘴硬地反驳说。朱美瞠目结舌。猫咪竟然说话了。她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从猫嘴听到「工作分享」这个单字。



「我的工作多到一个头两个大了,替我分担一些也不为过吧。」



青年毫不在乎地和店长继续谈话。这对他或许已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请坐。」



青年笑容可掬地请一脸狼狈的朱美入坐。原来他的笑容也如此迷人。但朱美可不会就这样上当。



「为什么猫会说话?」



这问题听来滑稽,但她也只能这么问。



「你这问题还真奇怪。」



店长从吧台跳下来,站在地面上。



「谁规定猫不能说话。人类可以说话,猫却无法说话,哪有这种道理。」



没错,店长是站着的。用两只后脚站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简直是小学生爱说的歪理呢。一副『为什么不能做坏事?那些大人物不也做坏事?』的样子,完全就是狡辩。」



青年指出猫咪逻辑的问题点。虽然朱美觉得是猫咪用两只脚站才违反物理逻辑,但青年似乎没有要吐槽这点的意思。



「够了,住嘴。别挑人话柄。」



猫咪愤愤地踏脚闹脾气,全身举手投足都不像只猫。不,这反而是他的可爱之处吧。



「总而言之,你先坐吧。身为庵主,老夫不希望客人站着。」



店长抬头看着朱美说。



「哦。」



催促之下,朱美坐入吧台位子。



「请问今天有何贵干?」



一入坐,青年便询问道。



「包包的拉链坏了。」



朱美将身边的包包摆到吧台上。



「嗯,老夫看看。」



店长跳到吧台上,检查拉链。



「小鬼,把适合这包包尺寸的拉链和拆线器给老夫拿来。还有剪刀之类的工具。」



店长目不离包,直接向青年下指示。



「好的。」



青年便开启刚才那道吧台门,走了出去。



「真伤脑筋啊,客人你太大力拉拉链了。」



店长抬起脸,看向朱美。



「因为夹着塑胶袋,不小心就——」



朱美一边回答,一边心生佩服。光用看的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真不简单。



「从包包的状态来看,你平常应该不会如此粗暴对待它,发生啥事了吗?」



端坐在吧台上的店长问朱美。



「聊聊吧,老夫出肉球帮你一把。」



又圆又大的双眼望进朱美的眼目中。那对有着奇妙颜色的瞳仁,绽放着仿佛看透心中所思所想的光芒。



「来吧,别客气,尽量说吧。」



店长不给朱美犹豫的时间,店长探出身子不断逼近。



「不,没什么。」



朱美支吾其词。却无法断然拒绝。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吗?你有自信断言,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处理吗?」



她无法否定店长的话。



「我,这个——」



即使说出来,也只是流露内心的动摇罢了。



「店长,我拿来了。」



青年抱了一堆东西回来。朱美觉得更加为难。如此一来,不只店长,连这青年都会听到她说的话吧。



「小鬼,你去整理仓库直到老夫满意为止。」



正当朱美想着该怎么办时,店长这样告诉青年。仿佛了解朱美内心的想法。



「这令人恼火的命令是什么意思嘛?这叫做职权骚扰喔!」



青年气呼呼地抗议。



「老夫有点事要问客人。」



店长语气稍微认真地说。



「有烦恼的人类,并不完全是被同情的一方。」



接着瞄了一下朱美。



「那烦恼有时也因为错在自己。」



朱美愕然失语。光从朱美那犹豫不定的态度,就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吗?



「知道了,有事再叫我。」



或许是同意了店长的意思,青年将拿来的工具摆上吧台后,便开门离开。



「那老夫就边修边听吧。」



店长如是说道后,便在朱美隔壁的椅子坐下,开始翻找着工具。他并不是像一般猫咪那样坐,而是像人类般的坐姿。



「我会拿掉拉链换新的,这样可以吗?」



店长问道。他的手,应该说是前脚拿着的是如雕刻刀般的工具。金属部分比雕刻刀细长,而且一长一短分岔成两端。



「要拆掉拉链?」



她不太懂意思。拉链紧紧贴合着包包,并没有用什么固定住的感觉。



「将拉链的部分拆掉,缝上新拉链。」



店长轻描淡写地说。朱美却很讶异,看来似乎是个大工程。



瞥一眼店长摊开的工具,的确有更换用的拉链。原来拉链是独自存在的单品,她第一次晓得这件事。



「虽然自己说有点老王卖瓜,但老夫的手艺真的很不赖。所以你不用担心会伤到包包。」



店长说。看来负责维修工作的不是青年而是店长。然而,跟刚刚的自称一样。店长的手是猫手。真的有办法修好吗?



「就包在老夫身上,这程度小菜一碟。」



为安抚朱美的不安,店长自信满满地表示。



「唔唔,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既然事情都到了这地步,也没办法。虽然半信半疑,朱美仍决定交给他修理。她将里头的东西全拿出来后,把包包交给店长。



「嗯,你安心吧。」



店长开始着手作业。闲来无事,朱美看着手边的东西。



酒、饼干、杂物小包、化妆包、皮包、手帕、卫生纸和手机。有些日子,她会为了读资料或电子书而带上平板电脑。扣除今天意外购卖的饼干和酒外,这些就代表现在的自己。实用取胜的事务性内容。无聊乏味的人。



她回想起宪子。从电子报的单色照片就看得出来,她闪闪发亮。跟自己是如此不同,如此有别。



现在的自己或许比起当年的她还要无趣。若当时的宪子是「朴素」,现在的自己就是「淡而无味」吧。如水龙头流出来的水般——不对,自来水都还有漂白水味。自己是更无趣的人,根本是水分子吧,H2O。



「表情真严肃呢。」



听到店长的话,朱美便从化学公式的世界重回现实。



她看向店长,只见他用有如雕刻刀的工具快速将拉链拆开。为何猫手能做如此精密的工作,根本不合理。



「我想起很多事。」



朱美脱口而出。



「以前的朋友似乎实现了梦想。」



店长工作的身体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能令她放松下来。



「哦。」



店长一边工作,一边附和。



「我却没有替她高兴。」



随着话语一一说出口,混乱模糊的情绪逐一明确地成形。



「虽说是朋友,实际上没有那么亲密吗?」



「不是这样,我们感情很好。」



朱美摇头回应店长的问题。自己一直和宪子在一起。对当时的自己而言她是闺密,对当时的宪子而言,朱美应该也是闺密。



没错,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该怎么说呢?」



那个时候——



——突然自我介绍的平内宪子,在那之后说了句「再见」就离开了。真是莫名其妙。



隔天,她发现了一个事实,原来平内宪子是同班同学,她之前完全不晓得这件事。



经过一两个月,班上的「势力图」便大致底定。以八面玲珑又可爱的女孩子为核心,形成班上主要的团体,而运动社团、普通的人、书呆子、喜欢动漫的人等团体,则是像飞镖的镖靶一样围绕她们。顺带一提,朱美的位置是这圈圈之外。墙壁或边缘,肯定零分的位置。



平内宪子则像拼命挂在最外圈,就她如同挂在胸前的小铃铛一样,存在感稀薄得要是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



这么看来,她应该是为了不想要一个人孤孤单单,才和朱美攀谈吧。不对,她若有这样的打算,在第一次攀谈时应该要更大方点才对。上次那样实在太过笨拙了。果然还是个谜。



放学后,朱美完成了值日生的工作,来到顶楼上,那时平内宪子人已在那里。平内宪子朝着因惊讶而呆站的朱美低头打招呼,「你好。」



之后,一直到朱美回家前,平内宪子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地看着书。谜团愈滚愈大。



隔天,以及再隔一天也是一样。平内宪子都会来到顶楼,这次是摊开类似古纸一样的东西,盯着入迷。



朱美在这段期间一直戴着耳机,却无心听歌。现在不是听音乐的时候。怎么回事?现在究竟是怎样?



某一天。朱美终于下定决心问她究竟想怎么样。



「那个!江口同学!」



没想到对方也在这时与她攀谈。



「怎样?」



被夺得先机,令她不小心跟平时一样冷漠以对。



「我也想听听江口同学的音乐!」



「什么?」



出乎意料的这番话令朱美不禁傻眼。



「这个嘛……」



她连忙从西装制服的口袋拿出iPod,看着曲目表。



朱美瞄了下平内同学的表情,她一脸像是要决斗般的认真表情。虽然那不是听音乐该有的表情,但朱美也因此明白她跟之前的同学不同,是真心诚意的想了解。这么一来,朱美也得认真回应她才行。



「就听这个吧。」



她选了手头上的音乐中最有名的乐团。这也是美国的乐团,具节奏感的饶舌、厚重的吉他声、再融合了主唱特殊的嗓音所唱出的哀伤旋律,在日本也是颇为知名的乐团。



iPod里的是第二张专辑。该听哪首呢?每首都还蛮好听的——啊,就先听第三首歌吧。选完歌后,她先按下暂停键。



「这边是右耳。」



朱美一边说明左右耳方向,并把耳机拿给她。平内同学笨挫地戴上耳机。



朱美将音量稍微调得比平时自己听的音量小一点后,再播放歌曲。



平内同学的表情没有改变。一脸紧绷的表情睨着空无一物的半空。她可能是在集中精神听音乐吧,但也太夸张了。



由于自己听不到声音,也不知歌曲进行到哪里。就算看了iPod的显示画面,也无法完美想象出现在究竟实际听到哪里。



一分钟、一分三十秒,只有时间不断流逝。平内同学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朱美难掩失望,果然没能让她产生兴趣,分明是首好歌啊。



——不对,说不定不是这样。朱美低头开始沉思。



说不定……只是自己不擅于向人传达自己的想法。会和周遭人起冲突,或许也是因为自己不擅沟通。



她顿时感到不安。仔细想想,「在听什么事件」可能是朱美不对。朱美之所以现在会孤单一人,并不是自己希望如此,而是不受周围欢迎才会变得如此?



她再度抬起头,播放时间显示正播到两分二十秒左右。而平内同学——眼泪正扑簌簌地掉下来。



「哎?」



朱美吓了一大跳,差点把iPod摔了下来。她怎么了?



歌曲听完的平内同学拿掉耳机,把眼镜往上推,再用西装制服的袖子拭泪。她真的在哭。



「你怎么了?」



朱美终于问出这一句,平内同学看向朱美。直勾勾的视线。那是没有任何虚假,表里如一的诚实双眸。



「我真的很感动。」



——从这时开始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闺密。



「这个乐团太棒了!」



宪子对每个朱美喜欢的音乐都展现出相当热烈的兴趣。



「太厉害了!太帅了!」



「对吧!」



朱美也兴奋地告诉她很多关于音乐的事。她虽是中学时期开始听音乐,但却没有这种分享的经验。对朱美而言,音乐一直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了,」



朱美也开始对宪子产生兴趣。



「宪子,你在看什么?」



宪子在顶楼上看着她摊开的奇妙纸张。上头写的是如天书般完全看不懂的文字,但一看就晓得是很古老的东西。



「这个啊,是古文书。」



宪子害羞地回答。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古文书是什么?」



「就是古时候的人留下来的古文书籍哦。」



「这个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要看古文书?」



「因为我想看啊。」



有点天然呆的宪子有时说话会像是连续投来会消失的魔球,让人一头雾水。对负责接球的人来说,再也没有比这种球更令人想哭的。



「我家有很大的仓库。」



感觉终于要进入正题。



「仓库里有我家祖先留下来的大量古文书,从小我就自己学着怎么看。」



「啊,原来如此。」



感觉好了不起。朱美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比父亲、母亲以及曾祖父母还老的祖先都是人类罢了。现在宪子的话就像是异世界的故事。



「可是上了高中之后,前阵子开始遭到双亲的反对。」



宪子的表情淡了下来。



「他们说女孩子读这种东西,以后会嫁不出去。还要我学学如何交朋友。」



宪子的头发比初见面时长许多,随风飘扬。



「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读古文书,想研究更深入的历史。」



「这样很好啊。」



朱美断言说。



「不用配合任何人。就算学会了其他人也会做的事情,那又有什么意思?宪子就做宪子会做的事就好。」



宪子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微微一笑。



「谢谢。」



那是连见到这笑容的朱美都会心动的灿烂笑容。



「所以我才会主动攀谈,想跟朱美做朋友。」



宪子说。



「完全不对班上任何人虚以委蛇,一个人也自由自在。让拼命想打入圈子里的自己就跟笨蛋一样,很想跟这样帅气的人做朋友。」



「你把我夸得太好了啦。」



朱美不好意思地把脸别开。



两人做什么事都黏在一起。想当然耳,她们也交换了联络方式,午休时也将桌子连起来一起吃便当。宪子还学朱美将之前系得很紧的制服领带稍微调松了一点。



宪子不仅外表,连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我问你,这样比较好吧?」



她时常会像这样主动搭话了。



「看是要跟什么比较。」



另一方面,朱美倒是常常感到为难。这时也是,宪子要她看的是个普通的茶色短夹。感觉不好也不坏。



「那不是你之前就在使用的皮夹吗?」



朱美实在没办法就干脆直说了自己的想法,只见宪子嘟着嘴反驳:



「不是那个,是这个啦。」



宪子指着皮夹的一角,仔细一看,放零钱的拉链上挂着什么东西。



「原来是这个,你改挂到皮夹上了啊。」



那是原本挂在自动铅笔上的铃铛。



「嗯,之前不是掉了吗?」



「对啊,之前掉过呢。」



——忘了是哪一天,放学后两人去逛唱片行。她们在店里试听音乐,逛逛推荐专区时,宪子突然大喊「铃铛掉了!」似乎是从自动铅笔上掉了。



最后是在店员以及刚好在场的嘻哈大哥帮忙下,才终于找到铃铛。朱美原本觉得打扮成嘻哈风格的人「感觉很差」,但这件事令她抛掉了偏见。



「皮夹大多都会收在包包里,应该不大会掉吧。」



宪子自信满满地表示。



「是吗?」



话说回来,在皮夹上挂铃铛很有一种古老咒语的味道。朱美想起祖母好像就曾这么做过。



算了,这种事下次再说。因为朱美还有更在意的事情。



「对了,那铃铛有什么意义吗?」



这是最为基本的问题。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宪子身上就挂着这铃铛,究竟是有什么原因?



「你们家代代相传的东西吗?平内家的家徽是铃铛?」



「不是,我家的家纹是『圆内交叉的扇纹』喔。」



宪子否定朱美的猜想后,眼神忽然望向远方。



「不是这样的,这个是别人送的礼物。」



——虽然常被宪子说的话给吓一大跳,但这次的发言可称是首屈一指的厉害。



「虽然已经分手了,但这是初恋情人送我的铃铛。在国中的时候。」



朱美因太过震撼而说不出话来。



「震惊成这样也太没礼貌了吧?」



宪子不悦地板起脸。



高二的秋天,两人去看了演唱会。宪子第一次听时就感动流泪的乐团来日本举行了演唱会。



老实说,之前也有过参加这乐团演唱会的机会,他们曾在摇滚音乐节与慈善音乐会表演过很多次。



然而每次宪子的父亲都不同意她去听演唱会。对平内家而言,摇滚乐团的演唱会就等同可疑的反社会人士聚会。



这次一定要成功,两人因此研拟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她答应父母会经常联络,也以音乐杂志等资料作了简报说明「摇滚乐团的演唱会并非不良少年聚集耍坏的地方」。加上时常来家里玩的朱美也和父母熟识而成了助功,两人终于获得许可。



包含热场,总共有三个乐团参与了这场表演,结束时已超过九点。她们两人和其他观众一起离开会场,往车站方向走去。



「太精彩了!真的太棒了!」



宪子兴奋地说。演唱会从头到尾她都非常嗨,看来兴奋的情绪尚未平抚下来。



「就是说啊。」



朱美也很激动。对朱美而言,这也是她人生第一次参加的演唱会。直接沐浴在音乐下是全然不同的经验。未曾听过的重低音、响彻整个扩大空间的欢声、超过万人聚集所释放而出的热烈气氛,全都历历在目。



周围挤满了看完演唱会踏上归途的人。有的人穿着T裇,有的脖子上围着毛巾,穿着打扮跟一般的行人完全不同,一眼就分辨得出来。大街仿佛被粉丝所镇压似地,让朱美不自觉地骄傲了起来。



朱美她们也穿着乐团的T裇。那是在演唱会买的周边商品,图案设计则都不一样。



虽然宪子希望两人穿一样的款式,朱美却断然拒绝了。穿一样的图案会让朱美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看到马路上有人穿着同样图案的T裇,她却反而感到莫名开心,真是势利眼。



「谢谢你,朱美。」



宪子突然冒出这一句。



「唔?谢什么?」



朱美反问,宪子扬起嘴角微笑。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一定不会晓得这样的世界。因为有朱美介绍,我才能这么着迷在这里头。」



——一股暖流在胸膛里逐渐扩大。与看演唱会的感动不同,这是另一种柔软温暖的感情。



朱美这才明白。将喜爱的事物魅力与精彩传达给某人,与某人一起共享,感觉竟如此美妙。



一个目标在朱美内心里萌芽。虽然还不是相当明确,不过,她这么想着。



——希望将这样的心情传达给更多人。



两人到了车站,却发现人山人海。从演唱会离开的观众大批大批涌入,造成车站人满为患。售票机前也是大排长龙。



「早知道刚刚先买回程的车票就好了。」



朱美点头同意宪子,也跟着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脑中全是刚刚油然而生的念头。



——这想法并非突然间才冒出来的,她心里如此认为。说不定这个目标在很早之前便萌生了呢?



站在自己旁边的宪子,与她相处的每一个日常,都让朱美的内心吹进崭新的风。而这道风运来的新种籽,又萌发出了未知的新芽。



朱美看向宪子。宪子在这喧腾里哼唱着歌曲。想必是演唱会的情景又在心里苏醒了吧。她一脸满足却又嫌不够的表情,欣赏完一场精彩演唱会后的反应,肯定就是这样。



朱美本想跟她说话,却把话吞了进去。她不忍心打扰沉浸在余韵里的好友——不,不是这样的,她是没有勇气。



那一天。让宪子听音乐,进而变成挚友的那一天。虽然是朱美人生中最闪耀的一天,却也让她油然生出和明亮完全相反的心情。那心情从未消失,如光明背后的影子般,在朱美心中留下黑点。



——自己是否不擅与人沟通。朱美偶尔冒出这想法时,就会感到茫然不安。



自己能将目前心中的想法完整地传达出去吗?如果无法让宪子理解,如果被宪子推开的话,又该怎么办?



人龙慢慢往前进,朱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仍说不出口。



她心里也很清楚,现在再不说,大概永远都说不出口了。若不借着演唱会的感动说出来,在这仍残留兴奋余热的地方说出来,一定再也不会说出口。然而,她却怎么样都无法坦然展露内心——



「怎么了?」



宪子突然开口探问。她的眼神仿佛带着敬佩,又仿佛窥视着内心。



「那个,嗯——」



朱美就仿佛被引导似地说出了口。



「我啊,想试着写些聊音乐的东西。」



后悔之情顿时排山倒海而来。写些聊音乐的东西,自己到底在讲什么啊。文法也很怪,感觉不知道在讲什么。



「啊,是指乐评吗?」



然而,宪子却轻易接了朱美的话后,还能悠然地回应。甚至还将朱美表达不好的部分,直白地表达出来。



原来如此。朱美终于理解了,自己想做的事原来就是乐评啊。



「我觉得很好啊,我也想读读看。」



然而,还没时间感动,宪子就轻松地说出吓坏朱美的话。



「可是,就算要我这么急着去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朱美感觉相当狼狈,没想到宪子竟然会如此轻松地说出这种话。朱美才刚萌生了这念头,一下子就要她付诸实行实在太过突然。



「啊!」



宪子突然惊声尖叫,维持着打开包包的姿势僵硬在当场。



「怎么了?」



朱美不解地问道,宪子相当难过地说:



「铃铛掉了。」



这次她们也获得周遭人士们的协助寻找铃铛,却没能顺利找着。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们就没有再深入聊过客人你『想做的事』啰。」



店长领会地点点头。



「是啊,就是时机溜走了。」



那时能说的都说了,但却无法踏出更进一步。现在想起来,或许那就是最初的「契机」。



「好了,完成了。你检查看看。」



店长将包包递给朱美。



「哇!好厉害!」



朱美不禁出声赞叹。新换上的拉链与托特包完全贴合,若不说的话,应该没人会知道有换过拉链。



「真谢谢你。」



朱美向店长道谢。



「唔。」



店长一副得意地点头回应。



「那么,你继续说,差不多到核心的部分了吧。」



店长这么一说,朱美原本想要开口,但不知怎地说不出话来。欲言又止,视线游移,只好用苦笑带过。



「——唔,是吗?」



店长眯起眼,从椅子上跳下来。



「也说了很久了,休息一下吧。」



说完便往店里头走。吧台的角落有扇弹簧门,店长推开门入内。虽然店长刚才都会坐在吧台上了,直接跨过分明比较方便,但看来似乎不能这么做。



「你稍待一下。」



店长上半身突然从吧台对面冒了出来。似乎是站在什么台子上。



「让我招待客人吃茶点吧。」



说完,店长拿出茶壶和茶杯,似乎是要泡红茶。明明是和风式的店,泡的却是红茶。



茶壶和茶杯都是同款花色,配色鲜艳却得宜,品味很好。



「今天是起司蛋糕,所以配红茶。」



店长将四方形的盒子放在吧台上。盒子上写着「Rikuro's老爷爷的店」。上头也写着「烤起司蛋糕」,并画着戴着厨师帽,笑咪咪的老爷爷插图。这位就是Rikuro's老爷爷吧,很有烤面包店的设计。



「这是大阪著名糕点店的起司蛋糕。等红茶泡好,就来切蛋糕吧。顺带一提,Rikuro's老爷爷的原型是公司的创立者,但跟实际长相不太像。」



店长熟练地煮开热水后,温热茶杯再将茶叶倒入茶壶里。泡红茶的猫。令朱美不禁想到爱丽丝梦游仙境。啊,可是故事里猫和红茶没有直接关系啊。



「来吧,红茶泡好了。老夫要切蛋糕,你可以先喝。」



店长将红茶放在小碟子上说道。扑鼻而来的香气,骚动着朱美的鼻尖。温暖的味道似乎能抚平毛躁的情绪。她手拿茶杯,啜饮一口。



「——呼……」



不由得呻吟。满载深度的韵味慢慢地渗入体内。仿佛血液载着红茶,将平静输送至全身一样。朱美不是很懂红茶,但即便毫无半点知识都能实际感受到这杯的确是绝品。



「嘿咻。」



店长从盒子里拿出起司蛋糕。是一整个大蛋糕。黄色的蛋糕体及焦茶色的表面和一般的起司蛋糕一样,但表面中央的部分——也就是圆形正中央的部分印有Rikuro's老爷爷的图样,底部则是点缀着些许黑色的东西,跟一般起司蛋糕不太相同。



「其实蛋糕有各种切法。商家建议用九等分切法,留下Rikuro's老爷爷的图案,但老夫先用一般的切法吧。」



说完,店长用手拿着菜刀。虽说是用手拿刀,毕竟他的身体是一般猫咪身体的尺寸,用「举刀过头」来形容这姿势似乎更加适当。



「嘿咻!」



店长将蛋糕切开。虽然店长的举刀方式应该会很不好切才是,但实际上起司蛋糕已被切成漂亮的八等分。



「来,吃吧。」



店长将切好的起司蛋糕放在盘子上,摆上叉子放在茶杯旁边。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朱美很快用叉子将蛋糕送进嘴里。



「——唔!」



和红茶时不同,这次她不禁发声惊叹。



虽然两者都是温柔的味道,方向却不一样。相较于能让情绪柔和放松的红茶,蛋糕则是能释放低落的情绪。



湿润又不黏牙,蓬松柔软的口感。味道既不会太浓也不会太淡,恰到好处的甘甜。享用完丰富的滋味后,起司的后劲还会残留于口中,留下耐人寻味的余韵。



绝妙的好滋味还不仅如此,这款起司蛋糕用崭新的角度加了一个重点,添加风味层次,那就是散布在蛋糕底部的黑色的东西。原来那是葡萄干。



葡萄干拥有明确的酸味,替起司蛋糕点缀了更加精致的配色。笑容和蔼的Rikuro's老爷爷,仿佛不只是会笑咪咪而已。



「滋味很棒吧。听说以前这大小的蛋糕只要五百日圆时,我真是大吃一惊。最近是因为原物料的缘故而有些涨价,但的确有这价值。」



店长边说,边准备了自己的红茶与蛋糕。



「唔嗯。真不愧是老夫,绝妙的风味。」



喝了口自己泡的红茶,店长自夸说。虽然他很自满,却是事实。



朱美也再喝一口红茶,感觉味道和第一口有所不同。一定是因为刚刚吃了起司蛋糕吧。甜点跟饮料会因为组合不同而产生出崭新的滋味。



「唔,这样的组合也很完美。」



店长用叉子吃了口蛋糕,满意地笑了。看来朱美的感想并没有错误。



「话说回来,客人。」



享用一会儿美味的起司蛋糕后,店长忽然看向朱美。



「为什么直到现在仍会如此在意那位友人呢?」



他抛出来的是,听起来轻松却很沉重的问题。



「因为——」



原本想回答,朱美却哑然失语。经店长这么一提,的确是这样。



为何会这样呢?朱美自问。是嫉妒她成功吗?——不,不是这样。朱美的确觉得现在的她十分耀眼,但心里并没有负面的感情。丝毫没有希望她不幸,或失败的念头。



既然如此,是替她高兴吗?——也不是那样。不可能不替她高兴,心情怎么都无法开朗起来。总觉得心头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