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完美(1 / 2)
放学后的学生会室,今天来了校外的客人。
坐在皮革椅子上的是商店街的工会会长。一位大约五十岁过半的男性,晒得黝黑的脸上刻着辛苦的皱纹。
「哎呀,真厉害呀,大河学园!多亏你们来做志愿者,今年节后完全没有垃圾。简直就像高级酒店的地板一样干净!」
「承蒙您的夸奖,我感到很荣幸,工会长。以我们学校的力量,压制民心,使他们遵纪守法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办公桌前的学生会长刃钟微微一笑。她的脖子和脸上到处都有类似吻痕的痕迹,但工会长对此只字不提。
「不仅如此,顾客为了得到垃圾,在路边摊买了很多东西,销售额也比去年翻了一倍。真是出乎意料的奇效。」
「哦,不仅美化了环境,还激活了当地经济?」
「啊,都是托你的福。今年大河学园的学生会长和以往不同,很靠得住。实在不像是高中生。」
工会会长对学生会长赞不绝口,但同席的里纱知道那是不动的功劳。学生会长只是利用了不动的创意和统率力。
里纱感觉对不动的越来越尊敬了。为了能永远待在这样不动的身边,自己也必须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不能让对方认为和自己在一起很丢脸。
工会长从办公桌前探出身子,用手捂住嘴,压低声音说道:
「话说回来,会长,那个写真……已经没有了吗?」
「写真?」
学生会长皱起了眉头。
「就是你的照片啊。真不好意思啊,我的老婆和女儿在庆典上拿到你的照片,完全迷上了,吵着让我多带些回去。」
「很遗憾,写真已经断货了。」
可能是在压抑怒火吧,学生会长的眉毛神经质地痉挛着。
「那就现场拍……」
「摄影不行。」
学生会长伸手制止了拿出手机的工会会长。
「不是挺好的吗?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会损伤大河学园学生会长的威严。本来,那个写真就是我的部下擅自制作的,我没有认可。」
「我觉得那是最棒的赠品了。很多想要照片的孩子都涌进了我们店,买了很多蛋糕。隔壁店和对面店也挤满了以照片为目地的客人。」
「这……不是我的本意。」
学生会长阴沉着脸。
「在网络的拍卖会上,写真的价格炒得很高哦。」
「稍后诉诸相应的法律措施吧。」
「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就把它寄给我吧。只要你愿意,我想把会长的写真作为我们商店街的官方商品。我们工会的年轻人还提出了『学生会长酱』这个吉祥物的制作方案。」
「能告诉我那些人的名字吗?」
学生会长的表情像是在考虑怎么暗杀。
工会长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对同伴的身份始终保持沉默。
「下次一定要来我家玩,我老婆和女儿会很高兴的。」
「……我会考虑的。」
会长目送工会长走出学生会室。
门刚关上,她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这些人尽会想些无聊的事。反正要做的话,不如制作白濑君的周边更受欢迎。」
里纱笑了。
「没那回事。会长在我们班也有一半以上的女生喜欢。她们说会长比男生更强更帅气,这一点很棒。」
顺便一提,另一半女生是不动派。因为青梅竹马的里纱一直在不动身边,所以没有人发动进攻,不动本人也没有注意到,但其实他从以前开始就很受女生欢迎。
毕竟是里纱全身心迷恋上的男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因为不动是女孩子至上主义的绅士,所以经常会有不知不觉产生误会的女学生们对他抱有好感。她们认为不动的体贴是只面向自己的。真是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庆典的志愿者活动才刚刚结束,但我想拜托你一份新工作。」
「有什么事吗?」
被学生会长这么一说,里纱立刻严阵以待。
「你知道中央公园附近的涡潮医院吗?」
「啊……是的,我知道。」
那是小时候身体孱弱的里纱经常受关照的地方。也住过好几次院。那里面向儿童的书架和游乐场之类的设施很齐全,工作人员们又很和善,因此在儿童医院中口碑非常好。
「下次,我们学校打算为涡潮医院举办慰问演奏会,我想请白濑君演奏钢琴,你愿意吗?」
「不能说不愿意吧?」
会长耸了耸肩。
「当然。再说,那家医院也对你有恩。」
「你怎么知道的?」
里纱感到一阵寒意。
「对要招进学生会的人,我怎么可能不进行调查呢?我知道关于你的所有情报,所以你无法逃离我的手掌。」
学生会长像蛇一样眯起眼睛。
明明是个容貌姣好的少女,却完全听不到有关她的桃色传闻,大概是因为性格太过异于常人吧。不动会为了对方而使用关于对方的情报和分析资料,而刃钟则是为了自己。
「……会长说得没错,我接受这份工作。」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了,白濑君。」
面对会长冷冷的笑容,里纱感到心神不定。明明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的决定,却有一种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如果是在不动的手掌上,里纱倒是很乐意被玩弄。
──不过,既然是演奏会,不动也会来吧。
小时候不动经常去那家医院探病。虽然身体垮掉很痛苦,但只有这种时候,里纱可以独占不动的视线。他尽心竭力照顾的是自己,而不是雫。
所以,不知不觉间,里纱开始期待起身体不适的那一天。虽然这是绝对不能告诉不动的事,但无论如何都希望被他照顾的时候,里纱会故意穿得很薄,让自己感冒。那时来到病房的不动,认真地和里纱讲述着学校的故事。
在这样一个充满两人回忆的地方,演奏钢琴。
为了不破坏珍贵的回忆,为了不让不动厌烦,必须展现出比平时更完美的演奏。
然后,得到不动的夸奖。让他摸着自己的头说:
「你总是这么完美」
在不动家吃完晚饭的里纱,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么快?今天还早呢。」
「平时因为不想让我们两个人独处,所以总是待到很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动和遥华睁大了眼睛。
虽然不想让两人在自己看不到地方独处的心情不会变。
「因为学生会的工作,这次要去涡潮医院举行慰问演奏会,我觉得必须好好练习。」
「涡潮医院吗?那里有很多长期住院的孩子,他们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选曲方面,我考虑应该以舒缓、治愈的古典音乐为主,莫扎特居多,你们认为呢?」
不动笑着点点头。
「我觉得挺好的。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听贝多芬和巴赫的曲子会有点辛苦。」
「感觉会睡不着觉呢。」
「我也很期待,加油啊。」
「好!」
得到鼓励后,浑身充满活力的里纱离开了不动家。
步行五秒回到自己家后,走进一楼的练习室。
宽敞的西式房间里放着三角钢琴,墙壁和天花板是完全隔音的。因为有时会不分昼夜地练习,为了不给邻居添麻烦,母亲特意安排了这个房间。
如果是电子琴的话,戴上耳机就能演奏,但那样的话,和实际的三角钢琴还是会有无法避免的微妙差别。要想在以微小的差距决定胜负的国际比赛中胜出──或者说,要想让不动看到自己脱颖而出的场景,就必须在这间隔音室里好好磨练自己的本领。
里纱把乐谱放在乐谱架上,坐在钢琴前的椅子上。
手指一触碰琴键,就感觉令身体麻痹的声音顺着手臂,拨弄着下巴,渗入耳朵、脑髓深处。
──好舒服。
对里纱来说,声音是某种官能上的感受。
手指在琴键上滑动,想把自己感受到的快感也带给不动,想和不动一起体验这种感觉。像触摸着不动的身体一样触碰琴键,像勾引他一样踩着踏板。
沉浸在充斥着隔音室的琴声中,感觉这儿只有自己和不动两个人,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你又在演奏性感的音色啊。」
回过神来,母亲阿曼达站在身边。
「妈妈,你在啊。」
里纱的手离开了琴键,汗水从下巴上滑落。胳膊肘又酸又麻,腰疼得要命。
「一个小时前就在了。虽说是我的女儿,但集中力真是令人感到恐惧。」
里纱接过阿曼达递给她的塑料瓶,把运动饮料灌进喉咙。也许是离脱水症状只差一步之遥吧,扩散到身体的水分让她感觉很清爽。
阿曼达用湿毛巾夹住里纱的脸颊,替她擦去汗水和热量。虽然总觉得被当成了小狗对待,但凉凉的很舒服。
「离比赛还早着呢,发生了什么?你好像特别起劲。」
面对歪着头的阿曼达,里纱解释了慰问演奏会的情况。一是受学生会长的命令举行演奏会,二是去熟悉的涡潮医院。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想让不动看到自己优秀的一面。」
「我想让不动看到好的一面!」
即使不全部说出来,母女之间的沟通也很顺畅。两人不仅外貌,性格也很相似。
阿曼达抱着胳膊闭上眼睛。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比起十万名听众,更希望让唯一的爱人开心,这种少女的愿望。」
「嗯,我希望不动认为我是完美的,希望他能更喜欢我,只要我不在他就活不下去。」
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里纱没有不动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希望他也能和自己一样。希望他失去所有的关心和冷静,按照欲望把自己变成他的所有物。
「我明白了,女儿。既然这样,我就在那天之前好好为你特训。」
「不要紧吗?妈妈的独奏会快要到了,很忙的吧……」
阿曼达本来就是享誉世界的钢琴家,经常在各个国家间飞来飞去。应该没有时间应付小孩子的游戏。
「不用客气。因为全力支持女儿的恋爱是母亲的责任。如果你觉得开心,对母亲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阿曼达温柔地微笑着,搂住里纱的脖子。整齐的银色长发缓缓将她包裹住。
「妈妈……谢谢你。请毫不留情地锻炼我吧!」
在钢琴方面得到了世界最强的伙伴,里纱感到心里很踏实。
从早上开始的全校集会。里纱微笑着站在体育馆的讲台上。
「我们学校的篮球部在地区比赛中获得了冠军。祝贺篮球部的同学们。」
篮球部的男生们号啕大哭。
「非常感谢!」「多亏了女神的支持!」「我们被女神拯救了!」「女神,万岁!」「万岁!万岁啊!」
在一片欢呼声中,里纱催促着其他学生。
「请给予篮球部的各位热烈的掌声。」
震颤整个建筑物的雷鸣般的掌声沸腾。响亮的口哨,漫天飞舞的银色亮片。地板因为学生们欢呼雀跃的震动而下陷。
「都不知道是早会还是里纱的粉丝聚会了。」
蕾惊呆道。
「大家都很开心,这不是好事吗?」
在不动看来,学生们和以前因为老师的长篇大论而打哈欠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最近里纱也接替了生活指导老师的工作,开始传达起各种注意事项。与其让油腻的魔鬼教师大发雷霆,不如女神温柔地劝解,学生们更容易乖乖听话。因此,违反校规的现象大幅减少,迟到的学生数也锐减。
「而且成绩依然名列前茅,还很努力地照顾不动,真是个完美的人啊……」
遥华用憧憬的目光眺望着站在讲台上的里纱。
其他学生的眼神也普遍充满了羡慕和尊敬。说明里纱就是这么为人所爱吧。
但是,不动有个顾虑。
「喂,不动……最近的里纱……」
听蕾这么说,不动点点头。
「……啊,已经消耗不少了。」
「是吗?」
遥华睁大了眼睛。
「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下巴比平时高出一毫米左右,可能是无意识的,用指尖抵着讲台支撑身体,眉毛的间距也窄了百分之五,也就是说,她已经很累了。」
「好恶心!」
蕾与不动拉开距离。
「恶心?为什么?」
「看得太细了吧!你是里纱的跟踪狂吗? !」
「关心重要的人是理所当然的吧。当然,我也仔细观察过蕾。今天洗发水的味道很浓,应该是早上刚洗过澡。也就是说你昨晚盗汗了对吧?我能明白的。」
「真的好恶心啊!!」
不动牢牢抓住蕾刺向喉咙的手刀进行防御。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报,但不知为何,蕾羞得面红耳赤。
「蕾也在观察里纱吧?因为你也注意到里纱累了。」
「这个嘛……从以前开始就多多少少能明白?」
「……从以前开始?」
不动皱起眉头,蕾慌忙摆手。
「啊,不是,我是说我从以前开始就能察觉到这种事!不只是针对里纱!」
「莫非……」
「什、什么啊……」
被不动盯着,蕾后退了几步。不仅是表情,能看出他全身都渗透着紧张。果然如此,不动确信。
「莫非……蕾喜欢里纱吗?」
「啊? !」
蕾目瞪口呆。
「说中了呢。」
「没说中啊!别摆出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明明什么都没看穿!」
「但是,对不起,里纱是我的恋人,即使是蕾也不能让给你。」
「我才不要呢!」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要的话,那我就不得不和蕾拳脚相向了……」
不动握紧双拳,开始在丹田里积蓄的斗气。和感情深厚的朋友战斗固然悲哀,但身为男人,也有不得不痛下杀手的时候。
蕾把拳头打进不动的胸膛。
「所以我都说了,不想要啊!」
「是、是啊!这么说对鹭谷太失礼了!」
从遥华那里飞来了迷之援护射击。
「为什么?」
「那个……这个……」
惊慌失措的遥华不停地瞥向蕾的方向。蕾也对着遥华拼命地摇头。两个人的样子都明显很可疑。
「莫非……蕾喜欢的是遥华?」
「不对!」「不是的!」
同时否定。不动完全搞不清状况。
「总而言之,学生会长也太爱使唤里纱了,还是跟她说一声比较好。」
「要、要去跟那个学生会长抱怨吗?」
遥华的脸色苍白。
「不是抱怨,是商量。」
「不动的洗脑对会长是行不通的吧?总感觉那个人很固执,好像对这方面免疫。」
「也不是洗脑,我不是说了吗,只是单纯的交谈。」
不动叹了口气。
本来不想干涉里纱的行动,但在加入学生会这件事上,自己承诺了『支持』,从背后推了一把。所以不动也有责任。
为了不让体力不足的里纱因疲惫不堪而影响学生会的活动,事先和会长交涉也是支持的一环。
不动这么想着,午休时去了二年级的教室。
结果会长不在教室里。问过身边的高年级生后才知道,午休时间会长似乎总是在学生会室里办公。人品姑且不论,如此有热情的学生会长也真是少见。
不动询问的同时,也顺便确认了学生会的现状。无知的人不可能从对手那里引出有利的条件。
不动敲了敲学生会室的门,里面有人回应道:
「进来吧,逆水。」
隔着门应该看不到不动的身影。周围也没有设置监控摄像头的迹象,为什么能察觉到自己的造访还是个谜。
不动走进学生会室。
屋里只有会长一个人。她在办公桌前搭起双手托着下巴,用读不出感情的眼神注视着不动。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是约会的邀请吗?」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恋人了。」
「是啊,恋人增加到三个,就算是你也太多了吧。」
「……是从里纱那里听说的吗?」
「白濑君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对你很感兴趣,所以做了很多调查。」
不动再次感到,这是一个不好相与的对手。这位学生会长很清楚信息就是力量。
「虽然我知道你是那种打破常规的人,但脚踏两条船还是吓到我了。不过话说回来,近代以前的统治者一夫多妻是很正常的,优秀的人会理所当然地想多保留自己的遗传基因。」
「我不是出于这个理由和她们交往的,我的目的是让她们幸福。」
「个人的幸福是没有意义的,逆水。」
「我不这么认为。」
学生会长和不动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一步也不肯退让。
令人窒息的沉默。不动想起了以前与狮子对峙时的感觉。这个叫铁炮冢刃钟的人是一头猛兽。只有辀张跋扈,才能肯定自己得存在意义。另外,猛兽虽然强大而美丽,但对于弱小的生物也可能构成威胁。
打破沉默的是学生会长。她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向不动问道。
「如果不是约会的邀请,那你有什么事?」
「关于我的女朋友。希望会长不要总在学生会的活动上过度使唤里纱。」
「我没有过度使唤,只是委托白濑君做一些与宣传相应的工作而已。」
会长若无其事地说到,但是骗不过不动。
「不,负担肯定只偏向里纱。会长和里纱以外的干部,除了像会长仆人一样的学生,都没正儿八经地工作过。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个学生会的构成,原本就是破产的。」
「所以呢?」
会长冷笑了一声。
「所以……我的意思是让里纱背负一切太不正常了。」
「白濑君加入学生会的时候,在备忘录上签了名,上面写着作为学生会的一员要为我们学校尽心竭力。不管有多苦,都有献身的义务。」
「凡事都是有限度的,尤其是里纱,她身体不太好,我不想她勉强自己。」
「勉强自己是她的意志。你是女性至上主义者对吧,既然如此,难道你要无视白濑君的意志,把矛头指向我吗?」
「……」
不动咬紧臼齿。
会长的话戳到了不动的痛处。违背对方的意志去追求她的幸福,是被允许的吗?如果本人希望遭遇不幸,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袖手旁观比较好?自由和幸福哪个优先?
「很遗憾,逆水。白濑君和我签了契约。而且我不打算释放她。如果你不喜欢,要不要打我啊?」
会长撇了撇嘴看着不动。
刺耳的铃声响起,里纱迷迷糊糊地按下枕边的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