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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2 / 2)


这个的确是小心喜欢的点心,但是若要问小心是不是像风歌说的那样“特别喜欢”,小心一时还难以确定。风歌说从未吃过,会不会是因为她很少去便利店呀?风歌是个有礼貌的女孩,她的父母说不定一贯主张不让家里的孩子多吃这种点心。小心正在思索着,只见风歌笑容满面地说道:



“太高兴了,我要好好地尝尝!”



她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喜悦,不像是仅仅考虑到小心的心情才这么说,小心感到一阵温暖。



——风歌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



她的感情很少会流露在脸上,有时候让人觉得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是,在她的身上,看不到想在别人面前伪装成好人的功夫或心计,听见她这样的女生发自内心的声音,小心高兴得有些心花怒放的感觉了。



“虽然想现在和小心一起吃……我一个人回家里吃也可以吧?”



风歌特地问道,让小心有点意外。



“你是特地送给我的,我想独自品尝。”



“可以呀!当然可以啦!”



这天的中午,风歌似乎已经在家里吃过了巧克力点心,她回到城堡后告诉小心“味道很好!”



听见她这么说,小心觉得自己去了那趟便利店很值得。



城堡里的出席率虽然下降了,有的人却在进入暑假后频繁地露面了。



这个人是理音。



他给人的印象依旧是个活泼的受人喜爱的男生。自从第一次见面以后,小心就觉得理音越晒越黑,人也长高了。小心看见,他脸颊上的皮肤被晒得有点儿要脱皮似的,担心他会不会是逃学在外面玩耍的孩子。小心想,他看上去并不是那种同坏同伴或者被称为不良少年的朋友们厮混在一起玩耍的孩子,可是万一是那么回事怎么办呢?



“咦?人都去哪儿啦?”



“今天只有我和小心在。上午昴还在,放暑假后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风歌说。



钟上的指针指着下午四点。理音到其他男生都不在的“游戏的房间”里转了一下后“哼”了一声。



“政宗也不在呀。真少见。我还打算和他一起玩游戏呢。”



“是我把他惹怒了。”



小心答道。理音向小心看来:



“哎?真的吗?怎么啦?”



像理音这样的男孩子,学校里偶然也会有。他们对于自己长得帅或是有人气都满不在乎,同政宗或嬉野那样的,无法融合于集体中间的男生或女生也能够平等地说得上话。



令小心奇怪的是,这样的男孩为什么也会成为这个城堡里的一员?不过她绝对不会主动打听,总觉得这是不可以打听的事。



小心有点儿郁闷地向他进行了说明:



“我对他说,RPG在游戏里面属于篇幅长的,玩的时候觉得挺难。他不高兴了,说我不懂游戏,结果我也不开心了。”小心一边想,一边说,“但是………但是,他本来还打算把游戏机借给我的。”



政宗本来还打算把游戏机借给小心的,闹脾气回绝政宗好意的是小心这一方。



“哦……我对电子游戏也并不精通。不过,对于这件事你还是道个歉比较好。说不定,政宗也在后悔呢,他也觉得对小心说过分了。”



他把话说得很明白,小心听了“嗯”地点了点头。随后她想了想又说:



“下次看见了政宗,我会向他道歉的。”



* * *



这天晚上,爸爸没有回来吃晚饭,他的工作太忙了。家里只有小心和妈妈两个人。



小心先在家里淘好了米,用电饭锅煮了饭。饭差不多快要熟的时候,妈妈回到了家。她换下了工作时的衣服,系上了围裙。



妈妈因为最近工作特别忙,把她在购物中心卡莱奥里的熟食店买来的沙拉和饺子放在餐桌上,并向小心表示了歉意:“对不起。”小心其实挺喜欢这个熟菜店里的食品。和妈妈做的相比,这里的沙拉中还拌有坚果,更加精致一些。



在准备晚饭的时候,妈妈向小心开口道:“那个,小心……”



她的声音虽然听上去很平稳,却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小心听了一边回了一句“什么事呀?”,一边做好了等待下文的准备。通常,妈妈这么说的时候,都是要讲一些敏感的话题,比如有关自由学校的,或是有关小心中学的。



“白天,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被妈妈这样一问,小心立刻觉得心跳加快了。



“哎?”小心正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好,妈妈停住了正在摆放盘子的手,观察着在准备杯子和筷子的小心的脸。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你如果想出去玩,我认为是一件好事,现在又很幸运是放暑假的时候。”



小心听了妈妈的话,被“幸运”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剩下的意思顾不上理解了。



幸运。



现在是幸运的暑假。



如果不是暑假的话,妈妈多半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的孩子拒绝上学,还游手好闲地在外面闲逛。



妈妈继续说:“我本来不想说的,其实最近,我中午偶尔会从公司回到家里。”



小心顿时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似的意识模糊了。



“然后,发现你不在家。”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小心忍不住问道。



胸中突然升起的感情是——愤怒。



为什么妈妈已经去上班了,却突然地回到家里来?小心知道自己的愤怒没有道理。但是,她觉得妈妈真是过分了。本来以为白天的家里是属于自己的。看来妈妈对我缺乏信任,特地回来看看我在不在家。



小心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她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一副什么模样。



“小心,妈妈没有对你生气呀。”



妈妈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本来,我并没有打算说。”



“那么,你为什么又要说呢?”



“什么?”



妈妈的眉间出现了皱纹,她刚才一直努力维持的温和嗓音忽然有些提高了。



“妈妈当然是为你担心了。起先看见你的鞋子还在门口,担心别是被人拐走什么的。”



“鞋子吗……”



小心没有想到妈妈会连这种地方也都留心到了。她当然也进过小心的房间,那时镜子不会是发出亮光的吧?不知道自己每次离开了房间以后镜子会怎么样,大概是小心进入到里面以后就不再发光的机制。



不知道妈妈是如何地理解鞋子的问题。估计她以为小心穿了另外一双鞋出去了。



“小心。”



妈妈的眼睛闪现着迷惑的目光。小心看着她的眼睛意识到,她并不相信自己。



“妈妈不是说过不责备你吗?我觉得你能出去走走是一件好事呀。只是,去哪儿……”



“我只是出去了一下!”



实际上不是这样。



小心撒谎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她并不愿意这么说。



因为,真实的情况是,小心根本离不开家。



那天在那条炎热的道路上,便利店里的灯光她都会觉得那么刺眼,仅仅是看见穿着同一所学校运动服的不同年级的男生她都会僵住了似的动弹不得。那种痛苦,小心真希望妈妈能够理解。可是,她只能承认自己出去过了。太可悲了,实在是太可悲了。



明明自己对外界是那样恐惧,怎么会让妈妈认为,自己能够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在外面若无其事地玩耍呢?



妈妈叹着气,嘴上说着“本来不打算说的”,又说实在忍受不了,用“担心”的语言作为盾牌,触动了小心最不想被人触及的部分。不知道她现在对小心的辩白是怎么想的?



既然要说,那么起先就不要说什么“本来不打算说的”!



既然说没有生气,不打算责备小心,那何必要在小心面前那么大声地叹气呢?



“你再到自由学校去试一试吧?”



妈妈的这句话,让小心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沉重了。面对着沉默的小心,妈妈又说道:



“那次我们去的时候见到的喜多岛老师,你还记得吧?”



她说的是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带着小心到教室里去过。当时她和小心打招呼时说:“安西心同学,你是雪科第五中学校的学生吧?”在她胸前挂的牌子上,有某个孩子画的她的速画像和“喜多岛”的汉字。



“我也是那儿的毕业生呀。”喜多岛老师微笑着告诉小心。然而,小心听了却觉得羡慕无比,她已经是一个再也无须去中学念书的成年人了。她留着短发看上去是一个性格活泼的人——小心感觉她和自己完全不同。



“那个老师说,她还想和小心聊一聊。”



妈妈注视着小心。小心的揣测没有错,尽管小心没有去那儿上学,妈妈果然还是和那里的老师保持着联系。说完这话,妈妈在沉默中踌躇了一下后,又开口道:



“那个老师还说,小心不去学校的原因绝对不在小心的身上,一定是小心遇上了什么事情。”



小心听了睁大了眼睛。



妈妈有点儿疑惑地继续说道:



“她总是告诉我,错不在小心的身上,所以,绝对不要责备或者对你发火。因此,妈妈一直忍耐着,虽然有些事情很想问问你。”



小心听了这话,不禁在想着:你既然说是忍耐着,为什么现在又要把这些事都说给我听呢?妈妈从正面注视着小心说道:



“发现小心白天不在家以后,第二天,我从工作中挤出了时间,又回家来了,发现你还是不在家,是不是?结果,妈妈试了好几回了。”



小心默不作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妈妈露出了疲惫的样子看着小心:



“我在工作的时候担心着,你如果到了晚上还没有回来的话可怎么办?晚上回到了家,发现你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所以,妈妈每一次都会想:啊……小心白天明明出去过了,晚上却好像没有事似的默默吃着晚饭。所以我……”



“……我明白啦!不会再出去了!以后我一直待在家里!”



小心突然喊道。妈妈看着她突然屏住了呼吸,使劲眨了眨眼:“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接着她又说:“小心如果出去的话,妈妈认为是好事。不过,到底是去了哪儿?公园吗?图书馆吗?你去的地方不会是卡莱奥吧?那里的游戏厅的话……”



“我怎么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呀!”



小心没有撒谎,她终究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到便利店已经是极限了。尽管如此,却被妈妈那样误解,小心觉得实在难以忍受。



小心把手上拿着的筷子和杯子都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咯噔地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她随后冲出了餐厅。



她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妈妈的呼唤声“小心”,却并没有回头。一直奔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扑倒在了床上。



通往城堡的那面镜子现在没有一点儿光亮,小心痛恨地看着它。她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想法:如果夜间也能去这个城堡的话,她要钻进去,从这个房间里消失。



可是,楼下却传来了一声呼唤“喂,小心!”,随即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小心其实是无法离开这个家的。



小心想到了那个学校的喜多岛老师。



老师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小心不去学校的原因绝对不在小心的身上。



这句话让小心的胸中产生了微小的希望。



喜多岛老师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自由学校的老师们和这个地区的中学有某些交流也是不奇怪的。然后有什么人说不定告诉了他们,有关小心遭遇的那些事情,说不定他们已经了解了。



这种想法只是从头脑里一闪而过,小心随即又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



原因也是很简单的,真田美织属于年级里的中心人物,在她周围的孩子里,没有人会背叛真田美织。不利于真田的坏话不可能准确地进入大人们的耳朵里。其他的孩子也是一样,他们早已经把小心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都在忙着社团的事情,忙着过他们自己的生活。



小心早已被排斥于教室中流逝的时间之外了。



妈妈走近房门时发出的“喂”的声音惊动了小心,她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桌子上,小晶给的那张绘有花纹的纸巾随意地放着。小心马上想到,这张纸巾如果被妈妈看见了,说不定又是一场争吵。她急忙要去把它收起来。



小心把它抓在手里紧紧地握着,试图把它藏在被子和身体中间。看见好好的纸巾被身体压出了皱纹,小心又觉得悲哀了起来。



给大家送了纸巾还泡了红茶的小晶,收到了小心的点心礼物后那么开心的风歌,小心依次想起了她们,一种几乎要喊叫的愤慨充满了胸中。



为什么,不能让小心静静地去那儿呢?



怎样生活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让小心自己决定呢?



“小心,我要进来了!”伴随着这个声音,妈妈走进了小心的房间。



* * *



和妈妈吵过架的第二天,小心没有去城堡。



这天的早晨,妈妈对小心用特别温和的语气道了歉:“昨天的事对不起。小心,你白天在家里怎么度过,妈妈不想干涉。我虽然白天偶然地回到家中,也并不是想要突然地检查你。抱歉了小心。”



小心忍耐住了郁闷的情绪,“嗯”地回应了一声。妈妈又说道:“我以后白天不会回来了。妈妈不会再做试探小心的事情了。”



她说话的语气里包含着理解。会不会是喜多岛老师或者那个学校的别的人教给她的方式、方法,用一种仿佛理解小孩的长辈的语气对待小心?



这也可能是一种骗局。小心这一天里一直待在家里。她琢磨着妈妈嘴上虽然那么讲,暗地里说不定仍然在监视着她。



小心把晒进了阳光的窗户关紧,打开了空调,独自一人看看书、看看电视。外面传来放了暑假的孩子们在房子后面的公园里玩耍的喧闹声。



中午的时候,小心把妈妈留下的午饭吃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象解闷。一直等到了傍晚,都没有妈妈回来的动静。



白白地在家守了一天,妈妈今天没有回来突击检查。



小心觉得非常失落,还感到幽怨。



既然是这么个结果,真不如去城堡度过这一天呢。



小心感到后悔的第二天,情绪继续左右摇摆着,在去不去城堡的问题里打转。结果,吃完了午饭还是没有看到妈妈要回来的样子,大约在三点钟以后,小心去了城堡。



只去一会儿,小心在内心对自己说。



只是一会儿。



只是在那里和大家见一下面,赶在妈妈确认之前回到家里就行了。小心一边这样地想着,一边钻进了镜子里。



到了那里之后,小心大吃一惊。



来来去去城堡已经有将近三个月了,和起先的那种冰冷空旷的印象相比,现在因为城堡里散乱着大家各自带来的玩具和点心,令人觉得更熟悉、亲切了。在每一面通向各人家里的镜子面前,不知有谁制作了一种小挂牌,小挂牌的纸好像是从图画纸上裁下来的,每一张牌子上分别写着“小心”“小晶”“政宗”等等名字。



今天,很少见的是,大家的镜子都发出了七彩的光亮,到场的人里属小心最晚了。



在这个已经熟悉的城堡里,走进了“游戏的房间”后,小心却看见了让她感到了吃惊的光景。



“哦!小心!”



总是在一起玩游戏的政宗和昴,转过头望着进来的小心。



大家都集合在一起了。风歌和小晶坐在沙发上,游戏机的旁边还有其他男生的身影。



不过,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立刻吸引了小心的目光。



——是昴。



上一回,昴曾经和小心提及他父亲的事,这个话题在中途结束了。这回小心看见他的头发明显地呈现出茶色。并不是像理音那样被太阳晒成了那种颜色,而是大人做的那种人工染发。



“昴。”



“嗯?”



“你的头发……”



小心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已经交谈过这个话题了,或者这是一件不能接触的话题?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踌躇着向昴开口问了。



大家都没有作声,不过,好像都在静观。



昴的样子满不在乎。“啊?这个吗?”他把自己耳朵边的一撮头发抓在手里问。这样一来,他的模样更加显得和以前不同,成年人的氛围愈加浓重了。小心感到迷惑不解。



然后,小心看到了令她更加吃惊的景象。



在他抓住的头发下面,能看见耳朵上有小小的耳环在闪光。原来他的耳朵上打了耳洞。“是我哥哥给我弄的。”昴说道。



“他说,好不容易放暑假了,来一点改变吧。也是被他有些强制性地……”



“颜色是染上去的吗?”



“没有,是脱色。如果是染色的话,颜色很难上去的,脱色的话,原来的颜色马上就会改变。”



“原来是这样啊。”



小心听了觉得有些兴奋。



正和昴一起玩着游戏的政宗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出讪笑。他只是嘟囔了一句,表面上是无所谓的语气,实际上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明显的紧张感:



“原来你还有哥哥呀?”



听了政宗的话,小心又微微地震惊了。



关于昴有哥哥的事情,小心是第一次听说,可是她没有想到,政宗和他的关系那么好,居然也是第一次知道。



政宗接着问道:



“耳环呢?也是你哥哥弄的?”



“是的,哥哥和他的女朋友。刚弄好的时候耳洞容易重新长死,所以连睡觉的时候也不能把耳环拿下来。昨天晚上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枕头上也沾上了血。”



“哦……”



政宗满不在乎似的点了一下头,他的眼皮比平时垂得更低了。



小心多少能够理解现在政宗的心情。



——他觉得昂做得有些过分。



染发也好,耳环也罢,在政宗所生活的环境里,多半这些东西不是那么普遍。但是,面对这一类的东西,他尽量摆出既不大惊小怪,也不躲避,无所谓的态度。其实,小心也是同样的态度,在座的其他人大约也是一样的心态。



这时传来了一声“哼”。小心回头一看,原来是小晶发出来的。



大家正沉浸在郁闷的气氛中时,唯有她好像是真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开口问了昴:



“这样的话,你就不怕老师发火吗?每到期末,老师们都会在那儿反反复复地警告大家:不要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带着一头染过的头发来上学哟!你就不担心被老师发现吗?”



“嗯,不过我不在乎。”



“哎,真好呀!我也要弄——弄弄头发。”



“行呀,小晶,你挺适合染发呀。”



“不错不错,我和风歌、小心一起染一染。啊,不好,如果我把风歌带坏了,会有人生我的气了。”



小晶说着特地看看嬉野,然后小声地笑了。本来没精打采的嬉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吃惊似的望着小晶。小晶旁边的风歌有点儿尴尬地装出了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隔着一层褪了色的头发,隐隐能看见昴的脸颊,总觉得他的脸型也有所变化了。本质上虽然还是原来的那个昴,只不过把头发改变了一下颜色,就让小心觉得他和自己有距离了,这种改变让小心觉得挺吃惊的。至于能够和他不在乎地进行交谈的小晶,也让小心产生了至今所没有的,更想了解她的心情。



昴刚才提过“哥哥和他的女朋友”。



小心觉得,昴的哥哥及女朋友属于小心最合不来的那类人。小心不想被喜多岛老师和妈妈误以为自己属于那些孩子的同类。他们打扮招摇,白天不去学校里念书,经常泡在游戏机房,或是在商业中心里无聊地玩耍。



小心正想着,突然有人大声地发出了声音:“我说呀!”



原来是嬉野在说话:



“我现在有话要向大家说!”



“什么事呀?”



小晶问他。



脸变得通红的嬉野目视着小晶和大家。然后说道:



“我,第二学期开始要去上学了!”



他刚刚说完,小晶忽然睁大了眼睛,其他的人也都吃惊得一下停住了呼吸。嬉野的样子显得非常认真,他的脸比刚才更红了。



“我本来小心谨慎,一直没有敢说。”



接着他又说道:“坐在这里的各位,你们都没有去上学吧?都没有办法去学校吧?”



小心想,他这是想做什么呀?事到如今了。



这件事不是早就明白了吗?——不过,小心又想到了,政宗和昴曾经对她说过“学校属于没有什么去的价值的地方”,而她和小晶之间一直尽量地不触及这方面的话题,此外,也许还因为嬉野上午往往不在。确实,小心想到和嬉野之间并没有聊过这方面的话题。



嬉野是一个喜爱美食、注重恋爱的男生,可能他在这方面过于典型了一些。然而,大家彼此并没有确认过“我们都没有去学校”。



嬉野没有住口,他朝着沉默的众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



“真像一群傻瓜。明明都没法去学校了,却在这里把自己装得跟自由自在的普通人一样。就在刚才,小晶还和昴说什么第二学期开学以后会被老师注意到头发,这不是自欺欺人吗?你们本来就没有去学校的打算呀!”



小心听了震惊得差点儿叫出声音来,连忙闭上嘴把话咽下去了。



小晶一直沉默着。虽然她一直沉默着,面孔却变得通红了,双目死死地盯着嬉野。虽然她的脸颊一片通红,从脖子往下却是幽灵般的青白色。



“不管怎样,我准备去学校了。”



嬉野巡视了大家的脸,声明着:



“从第二学期开始,我要去学校了。以后我不到这里来了,大家愿意在这里待多久都行呀!”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呀?”



理音向他发出了警告。



理音一直卧倒在地毯上休息,现在他站起了身,面对嬉野站着。然后他的声音更大了:



“你不也觉得很开心吗?!在这里!”



“不开心!!”



嬉野大叫道,他的脸扭曲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没想到会被嬉野这样大声地反驳,理音不禁有些退缩了。就像抓住了一个空隙似的,嬉野一口气说道:



“不是吗?大家都把我这个人当作傻瓜一样地看,一直是这样。总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总觉得大家都不把我当成一回事儿。你们都把自己的恋爱状况隐藏起来,躲在人背后偷偷摸摸地进行,谁也不知道就在一起了。至于我的恋爱,因为是我的事情就可以到处传播,随便地嘲笑都可以。没人把我当成一回事儿,别的事情也是一样的!大家以为我这个人被怎么样说都行的。”



“不是这样的!”



小心没有多想就发出了声音。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一下子愣住了。说到这个问题,她才意识到了——嬉野说的是真的。



小心也确实曾经觉得,如果是嬉野的话,随便地开玩笑都可以。他喜欢的女孩子变来变去的,女生们把这事都当成了笑话来看,小心、小晶和风歌一下子成了好朋友。然后她们又说是应该感谢嬉野,因为是他促成了她们的团结。



小心明白,她也瞧不起嬉野。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却无法承认,只能够向他表示歉意。



“如果,被你这样想的话我只能说对不起了。可是……”



“啊啊啊啊啊啊!不用说了,烦死了!”



嬉野大叫起来,小心吓得缩起了身体。



“你也一样……”



嬉野看着小晶。随后他又转过头,这次他望着昴。



“你也一样!你也一样!你也一样!”



他把大家的脸轮流看了一遍,最后,他注视着站在面前的理音:



“你也一样!看上去,你们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实际上,你们根本和我是一回事儿。你们都遭到了欺负,都被人嫌弃,连个朋友都没有!”



“……嬉野,你稍微冷静点。”



理音说着把手放在了嬉野的肩膀上。嬉野的脸上还是通红的。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大家当初到了这个城堡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但是,今天嬉野把这个事实公开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实在让每个人都觉得太痛苦了。



嬉野把理音的手用力地甩开了。



“那么,你是怎么回事呢?”



嬉野开始和理音过不去了。他变得蛮不讲理,故意挑衅。他晃着肩膀大口地呼吸着,向理音质问:



“那么,你为什么不能去上学呢?快说!告诉我吧!”



理音静静地睁眼看着他。大家的目光都看着理音和嬉野。



提问的嬉野仿佛快要哭的样子。按理说是他先向理音挑衅的,不知何故,他现在的表情却像是要寻求谁的帮助,小心在旁边看着觉得他特别可怜。然而,大家都无法把目光从他们两个人身上移开。



“我……”



理音看上去踌躇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正视着嬉野的脸说:



“我一直在上学。”



哎?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气。正当大家全都吃惊地看过来时,嬉野大声说道:“撒谎!你在这里还要撒谎,好意思吗?我都这么认真地……”



“我没有撒谎!”



理音说道,他神色激动,使劲地又摇了摇头,仿佛要甩开自己犹豫不决的心情,继续答道:



“不过,我念的不是日本的学校,而是在夏威夷的寄宿学校。”



嬉野的脸上浮现出了迷茫的表情。



与此同时,小心他们也都染上了惊讶的神色。他们的震惊彼此相同。小心也睁大了眼睛。



夏威夷。



小心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景象是:远离日本的南面的小岛、大海和海风,夏威夷草裙舞和高高的椰子树,大自然——这些想象通通归拢在理音的那种被烈日照射的肤色上。接着,令人吃惊的是,理音继续说着:



“现在,夏威夷不是白天,而是夜晚。我来这里都是在学校结束以后。我和家人分开,一个人住在寄宿学校里。”



小心听他这么说,想起他一直戴着一块手表。虽然没有靠近看过,可是觉得他总是很在意手表上的时间。现在也是,他手腕上正戴着一块手表。



于是,小心忽然想起来了。



已经不是最近的事了,她记得,曾经向理音打听过时间,理音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以后,朝着挂在大厅的那个大钟指了指,说:“那里不是有钟吗?”



那是因为,理音知道自己手表上所表示的时间对小心来说完全没用,那是和小心所在的日本有着时差的外国的——夏威夷的时间。



“夏威夷?”



开口的是政宗,他仿佛代替大家表达了惊讶。在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是很自然的笑容。



“你说的夏威夷,就是那个夏威夷吗?咦,你难道是从那里过来的吗?特地过来的?”



“我住的宿舍里的镜子发出了亮光。”



理音皱起眉回答着:



“估计和你们是一样的,钻过来就行了,距离没什么关系。”



“这么说来……”



这个声音高昂而又透明,小心回头看见是风歌开了口。她看着理音,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我记得,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狼大人’向大家介绍的时候说过,城堡开门的时段是‘日本时间的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



哦!小心也想到了。



风歌的话提醒了她,确实曾经听过。风歌继续道:



“当时,我奇怪为什么特地指明‘日本时间’,所以一直记着。现在看来,是特地为你说的吧。”



“……我觉得不只是这一个原因。”



“哦,那么是什么呢?”



政宗向不知所措地低着头的理音问道。他的话明显地不容理音辩解:



“你,是优等生吧?”



理音默默地抬起了头,在他看向政宗眼睛之前的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里悲哀地闪现了阴影。这个阴影没有逃过小心的眼睛。



理音对政宗摇摇头。



“我可不是优等生呀。入学考试的内容很简单,只是个形式,至于上课,我估计比日本的学校进度更慢。这个学校的风气只是在大自然中踢足球的那种感觉。”



“那么,你是为了踢足球才去留学的?”



昴也凑上来问了,他刚才一直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问了之后,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太厉害啦!能上夏威夷的学校,说明理音的家里相当有钱,就像那些娱乐圈的人一样。”



“所以说不是这么一回事呀,我家不是那么有钱呀。”



“可是……”



小心明白,无论理音怎么解释,大家对他抱的印象都和自己的差不多。



理音不是那种无法去学校的孩子。



他能够去夏威夷似乎很不错的学校,说明他是一个很正常的学生。



小心被这个令她震惊的事实搞得内心里很混乱。理音自然是无辜的,小心却觉得受到了他的刺激。



理音——和大家不一样。



原本她就疑惑过,理音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会来这儿?



看来理音属于有自己回归场所的孩子。



“为什么?这事……”



嬉野的声音仿佛没有了气力一样。他用非难的眼神看着理音,理音微微咬着嘴唇。



嬉野向他问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隐瞒?把我们这些人都当成傻瓜吗?”



“怎么会呢?”



理音急忙直摇头。然而,他那种尴尬的样子,胜过了任何雄辩。



他并没有把大家当作傻瓜,也许是真的。但是,理音明显的有些愧疚。或许他并没有打算隐瞒,可是他在被人问到之前是不打算说的。



“我没有把你们当作傻瓜呀。我也一样,起先一点儿也不明白。我以为,你们和我一样,是从在什么地方留学的孩子中挑选来的。本来以为你们也是从夏威夷的学校来的。后来,听见说是以日本的白天为基准,城堡的开放到三月份为止,于是我终于明白大家其实都是来自日本的。”



这样说来小心记得自己也曾经听说过,美国和许多其他国家的学校都是九月份开始新学年的,和日本升级的时期不一样。



理音继续说:



“不过,我虽然知道这是日本的白天,可是我并没有考虑过大家白天怎么上学的事。起先没有想过,直到被谁说过了以后,我才意识到了。即使是这样,我也并没有多想。”



“没有去学校,对不起啦!”



政宗说。



理音并没有这个意思,所以听了政宗的话以后不由得一愣。政宗故意地大声叹气道:



“我们不是从夏威夷的学校来的,对不起啦!啊!不过,你不要在意!我这么说话确实有点儿不好听,可是我并没有被伤到什么自尊心,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没有恶意。”



理音说:



“我没有告诉你们确实不太好,但是我非常喜欢这里。在那儿,基本上没有日本人朋友。”



大家都看着理音。他低着头继续说道:



“如果你们不要我来的话,我就不来了……我的英语都没有准备好就去那里了,想说什么也没法和周围的人说,常常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现在我已经开始懂些英语了,不过感觉上还是不能够百分之百地把话都说出来,能和你们说说话真是很开心的。”



“没有人说过不要你来呀!”



小心对他说,她就像终于如释重负般地开了口。



为什么呢?



理音的情况确实令人震惊。他作为在夏威夷留学的孩子,说实话,比一般的孩子更加使小心觉得相形见绌。因为发现他和大家都不一样,所以觉得被他欺骗的心情,当然还是有的。



可是,小心并没有因此而觉得理音是把大家都当作了傻瓜。她和理音的想法一样,觉得大家应该团结一致彼此搞好关系才好。



然而,现在怎么会弄成了这样一个局面呢?



小心的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嘴上却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才好。结果,在沉默不语的小心面前,理音朝着嬉野叫了一声“嬉野”。



默不作声的嬉野听了并没有抬起头。他没有对理音做出反应。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去好了!”



小心紧张地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小晶。



“你去学校吧。你去的话没有什么关系。在这里的人,没人对你的行为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你喜欢怎样就怎样。”



嬉野没有回答。他无声无息地从理音的旁边穿过,走出了“游戏的房间”,谁也没有去追赶他。



嬉野消失了,房间里面突然变得一片静寂,打破了沉默的是风歌。“哎”她招呼着理音,她的眼睛看着他的手表。



“理音,你才这个年纪就已经在海外一个人生活啦!是因为那里的学校或者教练邀请了你吗,是这么回事吗?”



“没有。只是日本球队的教练给我写了封推荐信,仅此而已。是父母为我找的学校。”



“这里和夏威夷的时差有多少小时?”



“……十九个小时。”



理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疲惫的笑容。房间里挂的钟上,现在指着下午四点。



“现在,正好是夜里的九点。晚饭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应该要熄灯了。”



“你说的夜里,是昨天的?还是今天的?”



“昨天的。夏威夷比这里要晚一天。”



理音静静地微笑着。



他说完,大家安静了。“我也要回去了。”他接着说道,“……一直没有告诉大家,对不起!”



他虽然没有什么过错,却向大家道了歉。



从那以后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就像嬉野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这个日子平稳的城堡里,嬉野发作的事情确实在大家的心里留下了裂痕。



嬉野踩到了不应该踩的禁区。那件事是这个宁静的城堡中令人痛苦的大事件。



过了一个星期,大家已经习惯了昴的染发和耳环以后,城堡里的人们又陷入了新的惊讶之中。



这次是小晶,她也染了头发以后到城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