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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个故事不需要侦探(1 / 2)



1.作答者:一之濑佑介



Q1.请问您对川崎同学有什么了解?



没有。



Q2.请问您是否在校内看过某名同学遭到霸凌?



没有。



Q3.请问您对霸凌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霸凌是不对的。



Q4.若您针对这次案件与霸凌问题对学校有任何建议,还请告知。



我完全不懂川崎为什么会死。



身为这间学校的学生,



我希望校方至少能公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认为我们学生有权利了解真相。



对一之濑佑介而言,川崎朱音是个不相干的人。他们不曾同班,也没看过对方。虽然曾听说两人中学同校,不过川崎在众多学生之中,并不是特别起眼的人。



“佑介,你知道那支影片传超快的吗?”



一到学校,同班同学田岛俊平立刻找上他。佑介将运动背包放在桌上,转动脖子松开僵硬的肌肉。入学时要到的新运动背包的商标,在日日的粗鲁对待下被磨花了。拉链中透出的红色,是胡乱塞进去的足球社用运动服。



“哪支影片?”



入座后的佑介这才抬起头望向俊平。俊平顺手拨开翘起的头发,来到佑介隔壁的位子坐下。他晒得黝黑的手中,握着之前才换新机的智慧型手机。



“就是那支影片啊。周五幸大传来的那支。”



俊平将画荧幕对着佑介,指头一按下影片播放键,音响便传出微弱的惨叫声。为了不被看穿心中的激动,佑介板着脸凝视轻薄的液晶荧幕。一名女学生的身影投射在画面中央。



“……是川崎朱音。”



他不经意脱口而出,一旁的俊平点点头。



翻越屋顶的围栏后,少女一度依依不舍转身回望。深蓝色的裙子随风飘荡。冷不防地,那付娇弱的身躯就从屋顶一坠而下。扭曲的阴影投射在染上暮色的校舍墙面。



这支影片拍到了一名女学生从教学大楼跳下的瞬间。



“……我看过啊,但这影片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怎么会,拍到自杀的关键时刻很神耶。再说她还是同校学生喔?”



“是没错,可是我跟川崎又不熟。”



“我也不熟啊。不过该怎么说……想到同校的人死了,感触也会特别实际吧?再加上看了这样的影片,会在意也算是人的天性。”



“在意什么?”



见到佑介一脸疑惑,俊平不知怎地露出严肃的表情。他以试探的眼光望着佑介,接着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



“当然是在意川崎朱音为什么会死喽。”



佑介无意识之间吞了一口口水,抓着制服裤的手,不知何时手汗冒个不停。



“俊平,你怎么看?”



就在佑介提出这个疑问时,扩音器传来上课钟声。“糟糕!”俊平啐了一声将手机藏进书包的同时,导师走进了教室。



“好啦,打钟了。快回座位。”



一声令下,聊得正开心的学生如鸟兽散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的喧嚷在瞬间消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老师身上。佑介非常中意这副在明星高中司空见惯的景象。



哗啦哗啦的雨声隔着透明玻璃传入耳中。看向窗外,操场积了好几个水坑。进入梅雨季节,这一阵子天气不好的日子变多了。社团活动暂停确实值得高兴,但一直下雨也很无聊。



“不要忘了拿掉绝对值的条件,这里的X只可能是负数。”



语气热烈的数学老师在黑板写下算式。这则问题上星期补习班才教过。佑介忍住呵欠,摸索起口袋。他小心翼翼避开老师的视线,在桌子下玩起手机。打开资料夹,里头装着跟前不久前俊平给他看的影片一模一样的档案。



这段被上传到社群网站的短影片,在学校里头火速散播。校内大概没有人不曾看过这支影片。想起今天早上俊平得意的表情,佑介忍住笑意。



二班的川崎朱音死亡,是在距今四天前星期五放学时。当天没来上课的川崎,从顶楼跳楼自杀。原因不明,也没留下遗书。有几名女学生碰巧待在川崎掉落的北栋后门现场,但据说在她们找老师来的时候,川崎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



为何川崎朱音会死在教学大楼后方?



如果川崎是想要引人注意,就不该选教学大楼后方,而是面向操场跳楼。追根究柢,从选择北栋开始就很奇怪。特殊教室都集中在北栋,大部分教室皆大门深锁。与普通教室居多的南栋不同,没有学生留在那里。如果想对某个人展示自己的死亡,在南栋面对操场跳楼效果最好,她却没这么做。



救护车抵达自杀现场,事情瞬间传开。隔天虽然是星期六,校方仍召集学生到校,进行关于霸凌的问卷调查。听说知道内情的学生还被个别找去问话。此后还召开家长会,不过没有令人眼睛一亮的线索。



佑介再次按下影片的播放键,陷入思考。以常识来说,自杀的人没留下遗书很奇怪。怀疑到他杀上头去也是人之常情。听说星期六举行的家长会也冒出同样的问题,但学校坚决否定。



川崎朱音是自杀。没有发生霸凌。问卷调查也没有学生回答有霸凌现象。尽管对学校的说明不满意的家长不在少数,倒也没有人表示异议。这是因为川崎的双亲明言不希望女儿的死闹大。川崎朱音的自杀骚动就在转眼间冷了下来,目前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恢复了日常生活。



到了放学雨停了,天上是一片纯净的青空。佑介不经意撞见自己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脸,发现整理好的刘海乱了。用中指拨开黑发时,俊平的脸凑近了自己窗中倒影的肩头。



“弄完了没?”



“要你管。”



被撞见这一幕感到丢脸的佑介轻轻捶了俊平的肩膀。“奇怪耶你!”俊平装出发怒的声音,嘴角却含着笑意。



“听说今天有社团活动。我以为整天都会下雨就大意了。佑介,你带运动服来了吗?”



“带了。”



“真的假的,我就没带。”



“你穿体育服不就行了?”



“你说土到爆的那件?一定会被取笑。”



见到俊平踏出脚步,佑介连忙将运动包背上肩头。社团用的运动服、水壶、便当盒。光是放进这些东西几乎就占光了包包的空间,因此他将家庭作业不会用到的教科书都放在桌子里。



俊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



“对了,听说上次仿真考的成绩,四班又反败为胜了。”



“四班追赶的速度还是一样快,中泽又是停在第二名?”



“对对对,大概只有他考到第二名还有怨言。”



一踏出走廊,冰冷的空气擦过佑介的脖子。虽然雨停了,空气仍有些潮湿。黏附在肌肤上的触感令人不悦,佑介皱起眉头。



“真不想看到志愿分析结果,我宁可一辈子二年级。”



“我懂。真不想升三年级,也不想考大考。”



“不过毕业旅行也在上个月结束了,算起来重大活动也只剩下大考了吧?”



“你也太急躁了。”



俊平大概是想吐槽他,拍了一把佑介的背。力道勐烈到让佑介不禁咳了出来。他虽然是个好人,偏偏就是下手不不知轻重。



“对不起啊。”



“你真是一身怪力。”



“是你太虚弱。”



忽然之间,俊平停下脚步。追着他的视线,才发现他正紧盯着通往顶楼的楼梯。佑介将运动包背带重新背好,凝视着俊平。



“你有兴趣?”



俊平没回答。朋友的沉默令佑介不太自在,视线自然垂落脚边。俊平穿室内鞋时习惯把后跟往内踩。长裤的裤脚只到脚踝上方,显示出他比入学时又高了一点。



“佑介,你知道吗?”



俊平转向佑介。不过是四目相对,不知怎地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佑介不想让俊平看穿自己的心慌,以平淡的口吻回话。



“知道啥?”



“川崎死掉那天顶楼没锁。”



“是喔?”



“听说是工友两周前弄丢钥匙。大家都说那天川崎就是用遗失的钥匙进入顶楼。这部分的管理问题在家长会时,好像还引起了一番论战。”



俊平一次跨两阶登上楼梯,呆立原地的佑介这才急急忙忙跟上。两人离开三楼,直直朝顶楼前进。顶楼的楼梯间很狭窄,通往屋顶的门大剌剌地挂着禁止进入的告示牌。上头写着消防用的水桶堆叠在地上,底部积了微微一层灰尘。



俊平握住门把,喀哒喀哒用力转动,但门毫无打开的迹象。看来锁已经换新了。



“啊,果然锁起来了。”



俊平说完,遗憾地垂下肩膀。



“怎么可能不锁,这里可是自杀现场。”



“是没错啦,我只是想碰碰运气。”



听见佑介的话,俊平难为情地垂着眉头露出笑容。佑介轻轻伸出手,指尖顺着禁止进入的字样扫过。



川崎朱音就是在这扇门的另一端结束自己的生命。



“拜一下再走吧。”



语毕,俊平在门前合掌。佑介漫不经心地望着他双手合十、垂着头向前伸出的侧脸。围着眼皮而生的睫毛纤长,薄唇因干燥略略脱皮。脚尖规规矩矩地并拢,平常敞开的衬衫如今扣到第一颗扣子。说不定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默哀才来到这里。不自然的沉默支配了这个地方。为了掩饰闲得发慌的手,佑介从口袋取出手机。这小小的电子装置,带给佑介无限的娱乐。



“你不拜吗?”



充分品味寂静之后,俊平顶着一张心满意足的脸看向自己。佑介把手机塞回口袋,默默摇头。



“我就算了。”



我才不要这么假惺惺,真心话差点脱口而出,千钧一发之际又吞下肚。一脸不满的俊平流畅地解开颈边的扣子。衬衫敞开,露出锁骨。白色领口隐约可见黑色内搭。



“好啦,赶快去社团吧。”



佑介推着眼前朋友的背,像是要推散紧张的空气。



“学长好。”



设立在操场的组合屋,是为运动社团打造的社办。一踏进足球社的社办,身穿运动服的一年级便向来人鞠躬。两人挥挥手回应,将身上的东西塞进置物柜。三年级坐在排放在室内中央的长椅,开开心心打起电玩。贴在墙上的日程表写着基础训练的项目,但没有任何一名社员老实照做。在本校不成气候的足球社里,根本找不到认真玩社团的家伙。



“你们也太慢了。”



出声的人是二年级的吉田幸大。大概是因为剃了平头,常有人误以为他是棒球社员。



“抱歉,中途去了别的地方。”



听见俊平的说词,幸大傻眼地耸起肩。



“怎么会有人在社团开始前闲晃?”



“要你管。不提这个,高野呢?”



“她请假。”



“不会吧。”



见到露骨地展现失望的俊平,幸大戏谑地扬起嘴角。佑介无意加入话题,在两人背后拿出手机。启动通讯软件,社内联络用的足球社群组多了一条来自高野的简短信息,我今天请假。



高野纯佳是足球社唯一的经理。她是个一如想像的好学生,在班上担任班长。虽然不算起眼的类型,仔细一看也有张端正的脸。她体贴周到为人优秀,最重要的是胸前雄伟。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要是她主动求爱,也是可以跟她交往。



“俊平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啥?”



“高野为什么请假。”



“身体不舒服吧?”



“其实啊……”



说到这里幸大稍作停顿,环视四周。其他社员全都聊得正起劲,完全没注意到两人。即使如此幸大还是对旁人顾忌有加,压低了音量。



“听说高野跟川崎朱音是儿时玩伴。”



“真的吗?”



俊平瞪大双眼。真的真的,幸大点头肯定。



“而且她当时也在顶楼。”



“所以她看到川崎死掉的那一刻?”



“天啊,目击儿时玩伴死掉也太难受了。高野好可怜。”



见到俊平坦率地露出同情,幸大则是一脸复杂。佑介感受到他的情绪反应,手臂搭在俊平的肩膀上,硬是插入对话。



“幸大好像不太同情高野啊。”



被一语道破的幸大勐然僵住。俊平噘起嘴。



“佑介,你没头没脑插什么话?”



“没啊,听了刚才的话,会傻傻认为高野很可怜的,就只有你了。”



“为什么?她很可怜啊。”



俊平似乎真的不懂自己的弦外之音,讶异地歪着头。佑介深深地叹了口气,指尖敲敲转暗的手机荧幕。



“你想想看,川崎死的时候高野也在顶楼喔?她怎么可能是碰巧在场,这之中一定有鬼。幸大就是这么想的。”



“是喔?”



“不要突然丢球给我啦。”



看到俊平清澈的眼神,幸大一脸尴尬,看来他不想被人认为自己怀疑同社团的伙伴。



俊平望向自己,请求裁示。



“佑介也觉得高野很可疑?”



“一般人都会这么觉得吧。”



“可是高野人很善良,她一定不会做坏事。她每次调运动饮料,都会帮我调我喜欢的浓度……不对,这跟运动饮料无关,总之她人真的很好。”



只不过是为同年的女同学说话,俊平的辩护也太用力了。该不会他……佑介与幸大对望一眼。俊平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视线接触,仍滔滔不绝地讲述高野是个多温柔的人。



“她在班上好像也颇有人缘,对大家都很体贴,儿时玩伴死了一定让她很心痛。这种时候还是别说些有的没的,应该说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该怀疑——”



“俊平,你喜欢高野喔?”



佑介打断对方的话,开门见山提问。原本流利掀动的嘴瞬间静止,脸在转眼间变得红通通的。幸大喜孜孜地呵呵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我记得你喜欢清纯类型的。”



“真是老套。”



“要你们管。”



俊平轻敲嘲弄他的两人肩膀。袭来的力道让佑介屏息。俊平还是一样一身怪力。只不过被打也是活该,他没有怨言。



“抱歉啦。”



幸大摩挲着肩膀,以轻松的口气致歉。俊平似乎还不太开心,抱着手臂矗立在原地。幸大搔搔后脑勺,连忙出言安慰。



“也对,只是请假就怀疑对方可不太好。她们那班好像还有其他人也请假。”



“谁?”



“近藤理央,就是美术社那个很不起眼的社员。我去年跟她同班。近藤在川崎跳楼时,刚好就在教学大楼后侧。”



“刚好,这怎么可能?”



“我怎么知道。还有,那个夏川莉苑虽然来上课,不过听说她当时也在教学大楼后侧。”



打从入学起,夏川莉苑这个名字就传遍了全学年。她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入学考试,至今在仿真考中维持全年级第一。对明星学校的学生来说,成绩就是种能力数值。天纵英才的她在这间学校也是格外突出。



佑介试图回想夏川的脸,脑海却只浮现模煳的肤色轮廓。说起来佑介从未与夏川直接交谈过,他当然不可能清楚记得她是什么长相。



“近藤与川崎感情很好吗?”



“谁会知道女生的人际关系啊。”



对于佑介的问题,幸大给了一个茫然的回应。俊平歪起头疑惑地问:



“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我只是在想,不过是发现点头之交的尸体,怎么会请假?”



佑介真的不懂,俊平却错愕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不会?目击同班同学死掉是很大的打击。我一定受不了。”



“是喔?”



如果要好的朋友死亡——比方说俊平或幸大死了,佑介想必会很难过。他可能会接受彼此再也无法相见的事实,后悔自己呆头呆脑地虚度日常生活。但要是死了一个普通的同班同学,又跟她在活着的时候没来上课有什么不同?不管她是死是活,都没有多大的差异。



“差不多该开始练习了,大家快换衣服。”



方才正沉迷于游戏的社长缓缓起身。穿着制服闲聊的社员慌慌张张脱下衬衫。俊平套上皱巴巴的体育服,重重地叹口气。



“天啊,好想赶快回家。”



就是说啊,佑介在内心同意。



一回到家,佑介便直奔房间。关上门躺上床,这才终于有了回到家的感觉。



“啊……”



佑介将头靠上枕头,拿出手机。面对天花板,日光灯的光芒令眼睛刺痛。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残光大肆占据视野中央。佑介在手机荧幕上比划,播放那支影片。



川崎朱音跨过围栏。她一度回头,接着脚步轻快地朝空中踏出步伐。音响发出女学生吵杂的惨叫声。镜头紧跟着坠楼的川崎身体,在接触地面前焦点突然移向顶楼。这是拍摄者为避免影片变得血腥而做的安排,以让多数人观看为前提的运镜。画面的边缘有花瓣一类的物体随风飘扬。一名少女探出身子,从顶楼的围栏向下看。影片总是在这里结束。



“啊……”



他一次又一次按下播放键。影片重播无数次,同样的光景重现无数次。单薄的惨叫声,坠楼的少女,这一切都令佑介感到兴奋。堆在垃圾桶的面纸山,成了没能化作生命的蝌蚪墓园。



“佑介,开饭了。”



母亲的声音从一楼传来。父亲还没回到家,想必今天也要加班。佑介将充电器插上手机,握着手机朝天花板伸伸懒腰。



“再不下来,菜就要凉了。”



“不要催啦!”



说完佑介刻意踩着重重的脚步走下楼梯。一踏进客厅,大蒜刺激的香气窜入鼻尖。看来今晚的主菜是炒蔬菜。盘子上盛放的蔬菜似乎炒过头了,略带褐色。



“我开动了。”



母亲在用餐时总是会合掌祈祷。连时常碰水而粗糙的指尖都贴得整整齐齐,让佑介想起了放学后俊平的模样。



与母亲双人对坐的餐桌让他有点不自在。佑介像是要填满沉默似的,将白饭往嘴里送。夹起装在小钵里的煮豆时,母亲缓缓开口:



“对了,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女生死了?我今天在超市遇到福泽同学的妈妈,听说现在闹得很大。早知道的话,妈妈还真希望自己能去星期六的家长会。”



“是啊,老师都手忙脚乱的。”



“果然有霸凌吗?”



“不知道,学校是说没有啦。”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妈妈觉得一定有鬼。说起来没有遗书这点就不对劲了吧?听说老师在家长会的时候提过,那个叫朱音的女孩跳楼时,有个女孩在屋顶。那女孩应该就是凶手吧?”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轻佻,仿佛是在推测电视剧里的凶手。



佑介把臼齿磨碎的豆子吞进肚里,默默看向母亲。



“凶手……妈妈你觉得川崎是被某个人推下去的吗?”



“我也不敢一口咬定,但至少有这个可能吧?毕竟她们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大概是为喜欢的男生争风吃醋吧?”



这番荒唐的推理让佑介不禁皱起眉头。佑介不太喜欢母亲这个老毛病,她老是会对男欢女爱的话题过度反应。



“谁会为了这种事杀人啊,又不是白痴。”



“就是会。”



母亲如此断定。



“女人只要扯上感情事,可是很恐怖的。连人都杀得了。”



“你太夸张了。”



“我一点也不夸张。你也要小心,别被怪里怪气的女人缠上。”



“是是是。”



到头来母亲似乎只是想摆出无所不知的脸孔跟儿子上两性关系的课。佑介不想继续待在原地,一口气扫光盘子上的饭菜。



隔天的天气也很差。下个不停的雨渐渐增强雨势,通学路上充满了五颜六色的伞。佑介扯了扯深绿色的伞面,伞变得柔韧,雨水也从该处滴落。他把沾湿的指尖往自己的衬衫抹一抹,眼神飘向走在前方的两人。



“伴手礼带超商的布丁就可以了吗?”



“应该吧,班上女生说高野喜欢那个。”



俊平提着的塑胶袋里装着超商贩售、略微高价的布丁。我们去看高野吧。本日社团活动暂停的通知一传来,俊平便兴高采烈地这么提议。佑介不做多想地答应他,除了对朋友的恋情发展存着看戏的心态以外,更是想亲眼确定目击自杀现场的高野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不过突然有三个臭男生上门,会不会让她感到困扰?”



“果然不太好吗?”



“我是绝对不要。”



这句话让俊平大受打击,开始手足无措。幸大开口安抚他:



“没关系啦,我先跟高野联络过了,跟她说过要送社团练习表过去给她。”



“哦,幸大真有一套。不愧是下一任社长。”



“这个跟那个没关系吧。”



听见下一任社长这个称呼,幸大看来也不太排斥。据说有社长这个头衔,在考大学的时候比较容易拿到推荐名额。乍看之下是个乐于奉献的人,其实意外是个心机重的家伙。在这点上,俊平倒是表里如一。



“唉,希望高野不会感到困扰。”



见到俊平一脸铁青频频摩挲手臂,佑介与幸大相视而笑。恋爱中的男人,是世界第一越看越好笑的生物。



“是那边吧?”



幸大对照着手机的地图画面,指向路的前方。高野的家位于学校徒步十五分钟的地点,略略远离住宅区的老旧平房。门外有一尊手持WELCOME板子、穿着红鞋的兔子摆设。



“喂,你快上啊。”



被佑介一推,俊平战战兢兢按下对讲机的按钮。破坏紧张感的电铃声响起,对讲机传来沉稳的女性声音。



“您好,请问是哪位?”



“不好意思,高野同学在吗?我们是足球社的社员,带讲义来给她。”



“哎呀,是纯佳的朋友啊。等我一下。”



隔着机械听到的母亲嗓音,与高野拥有相似的沉稳。俊介大概很紧张,时不时清起喉咙。幸大则是在意起仪容,整理起衬衫的领口。佑介觉得这两个人很蠢,却也用手指整理起自己的刘海。



几分钟后,门终于打开。高野堵在打开的门缝中现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苍白的脸色。她的嘴唇毫无血色,一双杏眼黯淡消沉。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冒雨过来。”



说出这番话的高野,穿得比平常居家许多。条纹内搭的外头套了一件灰色连帽上衣。线条纤细的牛仔裤裤脚向上卷到脚踝。佑介不经意地吞了口口水。平常被衬衫掩盖的胸口,如今正大胆地见客。视线若是顺着滑腻的肌肤向下望,高耸双峰之间的深沟无论如何都会闯入视线。



一身颓废气息的她,远比平常更加美艳。



“淋到雨就惨了,你们进来里面吧。”



三个人在她的首肯之下踏进玄关。挤进三个正值成长期的男高中生,这个仅为穿脱鞋子设置的空间稍嫌狭窄,然而高野却毫无邀请三人入内的意思。



“对不起,我还没恢复过来。”



语毕,高野困扰地垂下眼角。唇间吐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升上高中进入足球社,已经过了一年又几个月。跟担任经理的高野也来往了好一段时间,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毫无防备的她。



“没关系,我们不是要催你,只是很担心你状况好不好。”



俊平迅速说完这一串话。话里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高野,使得她咬紧下唇像是在忍耐什么。她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盯着俊平递出来的塑胶袋。



“……高野?”



俊平无法掩饰疑惑歪起头。此时高野才回过神来,唇间露出虚弱的笑容。



“抱歉,没事。”



她细长的手指掂起塑胶袋。俊平一脸恍惚地呆立在原地。高野轻轻地笑了。



“谢谢你们来看我。”



此后经过一番闲聊,三人离开了高野的家。达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俊平的脚步远比去程轻快许多。友人边哼歌边踏步的悠哉模样看得佑介好不顺眼,他毫不掩饰惊愕地奚落起来。



“你一直盯着高野的胸部看。”



“我才没有。”



“少骗人。”



被佑介点破的俊平声调变高了。将俊平的辩解当作耳边风,佑介继续前进。围栏另一边宾士的汽车每台都接受了雨的洗礼,每当大大的轮胎辗过水滩,污浊的液体都会顺势溅起。



“不过今天的高野感觉好性感啊。”



悄声说出这个感想的这个人不是俊平而是幸大。



“就是说啊!”俊平乐呵呵地附和。



“怎么说咧,有种未亡人的感觉。”



“不知道高野有没有男朋友。”



佑介无视被美色冲昏头的两人,回头看向高野的家。不管高野长得多漂亮,只要区区乳沟就能攻陷也太丢脸了。佑介将手插在腰上,大剌剌地叹起气来。



“就算她没男朋友,你们癞蛤蟆也别想吃天鹅肉。”



“我知道,好吗?”



耸肩的幸大身旁的俊平也出声抗议。



“不能这样说,作梦是每个人的自由。不是都说在女生脆弱时对她温柔,她就会爱上你吗?”



“难不成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说要去看她?”



“不过你打从一开始就是这种人呢。”



无法置信的目光分别两个方向投射而来,令俊平逃也似地加快了脚步。他将伞斜向前方,背部被雨水打湿。这样子撑伞还有什么意义?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佑介低语:



“那家伙真是个笨蛋。”



俊平老是搞这种飞机。只顾着注意眼前的事,从没察觉重点。要是他无法冷静环视四周,总有一天会吃到苦头。



哈哈。耳边传来笑声。朝身边一望,幸大笑得肩头直打颤。



“你是怎样啦。”



见到怒目相向的佑介,幸大赶紧收敛表情。他的双唇紧揪成一字形,大概是为了憋笑吧。



“我刚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对不起啦。我只是觉得佑介你真了解俊平。”



“啥?不要说这种恶心巴拉的话。”



见到不经意绷起脸的佑介,幸大贼笑起来。



“你干嘛要害羞啊,感情好是好事啊!”



开开心心地如此宣言后,幸大将伞高高举起。隔着在超商买的廉价塑胶伞,可以清楚见到青空自浓云的缝隙之中露面。



佑介一回到家,立刻就躺在床上。小学时家人帮他买的书桌,对现在的佑介来说有点太小了。书柜上排放的参考书全是为了准备考大学,母亲帮他买回来的书。



雨天的空气总有些沉重。闭上双眼,不久前高野的身影就会在眼底浮现。杂乱的黑发、铁青的嘴唇。袒露在外的肌肤十分苍白,还散发出幽幽的香气。客观来说是很有魅力。佑介也十分清楚为何俊平与幸大会被她的外貌所吸引。



但我不会受骗。



佑介拿出手机,播放那支影片。这支影片他已经重播过无数次了。在那一幕暂停,就能看到屋顶的人影。影片分辨率太低,无法辨别对方的身分,但从已知情报推断,这个人想必就是高野纯佳。



川崎朱音为什么会死?如果她想悄悄赴死,为什么要选择在学校结束生命?为什么她没留下遗书就从屋顶跳楼?越是深入思考,佑介脑中某个疑问就越是强烈。



川崎朱音真的是自杀吗?会不会正因她无意寻死,才会没有留下遗书?



“喂,高野。”



——是你杀了川崎朱音吗?



没有人回答隔着荧幕提问的他。



“一之濑佑介。”



被点到名的佑介以缓慢的动作起身。星期四第四堂课是导师时间。站在讲台的班导师正在发放上个月仿真考的成绩单。有许多高中都参加了仿真考,可以得知现阶段自己的学力程度。



佑介从导师手中接过成绩单,在桌上摊开。志愿栏上填写的校名全是同一间。社会学系、文学系、经济学系、国际学系。私校只要换一个学系,就可以有多次报考的机会。佑介没有想去大学念的学系,他只是爱面子想去有名的大学。



“你B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