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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洗衣服嘛,高兴的时候自己洗。从不打扫卫生。”



偶尔过来的女人帮我打扫——这种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房间太脏对身体不好。”有子皱了皱眉,低声说道,“我去帮你打扫吧,我挺会收拾。”



有客人在招呼有子,她扭头答应一声,与雅也道别。他微微点点头,离开了餐馆。



在回住处的途中,雅也想,如果和有子这样的女人生活会怎样呢?他对有子不十分了解,但感觉如果和她在一起,肯定能过上踏实平静的生活,靠着不可能有太大变化的收入,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有子应该不会有任何抱怨,也许会在平凡的生活中找出乐趣,构建幸福的家庭——至少不会给自己施加过多的紧张感。



回到房间,发现门上的信箱上夹着什么东西,拿下来一看,是寄给他的信。雅也既困惑又惊讶。自从搬到这里,从未收到过信,因为几乎没人知道这里的地址。



收信人姓名是打字机打印的。雅也看了看下面,也是打印的字。一看到寄信人姓名,他差点惊呼失声。



上面写着“米仓俊郎”。



雅也从未忘记这个名字。不管手头在干什么,那是的情景总像幻影一样不时浮现在眼前——在发生阪神淡路大地震的早晨,他敲碎了舅舅的脑袋。



为什么会以这个名字给自己寄信?雅也对寄信人的意图作着各种猜测,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信纸和一张照片。信纸上同样是打印的字:



我想出售那天早晨的证据,报价1000万日元,低于这个价格拒绝成交。汇款账户为xx银行新宿支行普通账户1256498杉野和夫,预期为1996年3月底。



如在期限内未汇款,则视为交易不成立,今后不会再与你联系。证据将交给包括司法相关人员在内的第三方。



雅也全身颤抖。他看了看照片,刚看了一眼,立刻头晕目眩。照片上正式那天早晨的情景。倒塌的建筑物,倾斜的水原制造所的招牌,还有身穿绿色防寒服的高个子男人。男人正挥舞着什么,他脚下还有一个男人,被压在瓦砾下。



雅也拿着照片颓然跌坐在地。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佐贵子,还有她那未正式结婚的丈夫小谷。他们早就怀疑是雅也杀了俊郎,一直在竭力寻找证据。



这封信是他们寄的?终归找到了新的证据?



但他们绝不会匿名。



雅也再次仔细看了看照片,画面绝对称不上清晰。这幅影像雅也曾经见过,与佐贵子夫妇想弄到手的那盘录像带上的画面酷似,但那盘录像带中没有雅也这样挥手打人的场面。



他想和那盘录像带比较一下,但已不可能:美冬交给他后,他马上亲自烧毁了。



究竟是什么人?雅也正在思索,电话突然响了,他刹那间几乎跳起来。



是美冬,说现在要过来。雅也慌了,犹豫着是否该把恐吓信的事情告诉她。



“怎么?不方便?“



“没,没有。”



“那我现在过去,大约五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后,雅也把照片和信放回信封,塞进工作服的口袋,然后开始换衣服。当他换上运动裤和汗衫时,门铃响了。



“晚饭吃了吗?”刚打开门,美冬就这样问道。



“吃过了。”



“哦,我顺便去了麦劳。”她举了举白色的袋子。和雅也在一起时,她依然用关西方言说话。估计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把麦当劳说成麦劳。



“怎么突然来了,又要做戒指?”雅也问道。



“别说得好像我只有在有事求你时才来,我就是想见你了。”美冬冲他莞尔一笑,但马上沉下脸,诧异地皱起眉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雅也移开了目光。



“你脸色不好,感冒了?”美冬伸手去摸雅也的额头。



“没事。”他说着把她的手拨开了。她惊讶地抬头看他。



“对不起,真没什么。”他摆了摆手,“我去冲咖啡。美冬,你吃汉堡吗?”



她没有回答。雅也一看,她正站在那里紧咬着嘴唇。



“雅也,”她冷静地小声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们不是一条心吗?我们不是发过誓吗,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应该彼此帮助。”



“真的是……”雅也说不下去了,他被美冬真挚的目光震慑住了。



雅也从工作服里取出信封,默默地递给她。他本不想和她谈起杀死俊郎的事,他一直觉得那是两人都避讳的事情。



读恐吓信的时候,美冬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反复读了好几遍后,她端坐在榻榻米上看着雅也。“能猜出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吗?”



“猜不出来。”



“也猜不出寄信人是谁?”



“勉强说,也许是佐贵子夫妇,但我觉得他们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这不是普通的照片,是从录像带中打印出来的。”



“本以为是从那盘录像带中弄下来的,可……”不知美冬能不能明白那盘录像带的含义,不过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上面有这样的场面吗?”美冬立刻问道。



“我觉得没有。虽然照上了我的身影,却没有这种场景。”



美冬又把目光转向照片,歪了歪头。雅也望着她的脸想,我们真是不正常,谈起杀人竟然像谈论一件小事一般。



她抬起头:“这个,你准备怎么办?”



雅也回答不出。他正一筹莫展时,她就打来了电话。



“你想付钱?”



雅也轻轻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会有一千万。”



“如果有,你就给吗?”



“不知道……”雅也摇摇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恐吓信上写得很清楚,若不支付就要告诉警方。那似乎并非单纯的恐吓。”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给钱,我可以帮你出。”



“什么……”雅也望着她的脸。



“可我认为不该给钱。”美冬用手指捏起照片,轻轻摇摆着说,“这是陷阱,而且,一旦掉下去就是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的地狱。如果你认为寄这封恐吓信的人会就此罢休,那你就太天真了。以后他还会提出更无理的要求,估计一生都会缠着你不放,这样好吗?”



“怎么可能好呢?可如果警察知道了就全完了。”



美冬把照片放到桌子上。“我认为那人不会这样干。至少,就算你没有在期限内付钱,他也不会立即报案。那样做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如果这样拖下去,那人肯定又会想出新招。”



“问题就在这里。以目前的情况,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要想对抗,首先要查明敌人的身份。这需要一定的线索。这次先不理他,就像你说的,这样敌人肯定会作出某种反应。对方不想再被无视,下次估计会采取更为猛烈的方式。这就是我们的目的。人呀,只要一着急,肯定会暴露缺点。”



看着她瞪着的大眼睛、说话时甚至面带微笑的样子,雅也突然想,也许这女人觉得这样运用策略很好玩。



“能像你想的那样?”



“不能任其发展。我们也必须绞尽脑汁想办法,但目前什么也做不了。可以查到这个银行账户的开户人,但肯定是化名。这年头能随意开设虚假的账户。”



雅也也有同感。“看看情况再说……”



“我觉得应该这样。”美冬点点头。



“喂,美冬,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雅也缩了缩下巴,眼睛上翻,看着她。



她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你是想问那盘录像带的事?”



“那东西你是怎样弄到手的?佐贵子他们应该也行动了。”



“那次特别危险。如果晚了一步,肯定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只能说运气好。”



“所以问你是怎样……”



“录那盘带子的是大阪的无业游民。我说要在电视台播这盘带子,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对方的信任,拿到了带子。那人应该和这封信无关。”



“嗯……”雅也没见过那人,不好说什么。



美冬拿起信封凝视。“是麹町邮局的邮戳。如果是关西人,不会只为了寄封信专门跑到东京。”



“指定的银行也是新宿支行。”



“虚假账户这东西在全国各地都能弄到。既然专门指定新宿分行的账户,那里对对方来说肯定很方便。”



雅也也有同感。“可我在东京没有认识的人。最主要的是,在东京的人绝不可能知道那次地震中发生的事情。”



“也许那人在地震发生时住在关西,现在来到了东京,或者一直就在东京,通过某种途径弄到了照片或者录像带……”美冬似乎在眺望远方,“明天我去一趟西宫。”



“去西宫?”



“不论怎样,敌人为了查清你的住所,肯定四处打听过,应该在某些地方留下了踪迹。我去查一查。我现在时间正好比较宽松。”



“我和你一起去?”



“你最好别去,不知道敌人在西宫是怎样行动的。你工厂里也很忙吧,最近不是一直在加班吗?我也总让你干些稀奇古怪的活,把你累坏了。”



“没有,那倒没什么。美冬,你一个人去?”



“嗯,交给我吧。”她用力拍了拍胸口,用真挚的目光注视着雅也,“这对我们来说是第一个难关,但绝不能因为这种事败下阵来,必须闯过去。”



“我明白。”雅也也注视着她的眼睛。



美冬特意在麦当劳买来的汉堡已经凉透。她在炉子上烤了烤,又从冰箱里拿出啤酒。



“只要和雅也在一起,什么都好吃。”美冬咬了一大口汉堡。



雅也也喝了啤酒,然后两人在被窝里抱在一起。好久没有晒过的被子硬邦邦、冷冰冰的,但两人赤裸着紧贴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暖和得几乎冒出汗来。



美冬将手伸向雅也的下身,但他的反应并不太敏锐。她抬头探询地望着他:“还是不放心恐吓信的事?”



她说的没错。雅也明知现在想也无济于事,可信中的内容依然在脑中萦绕。



“没关系,我一定会想办法查个水落石出,看究竟是哪个家伙想让你痛苦。”



雅也一只胳膊环绕着她的肩,空着的那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散发出香味。雅也猜那是她经营的美容院里用的香波留下的。



“喂,雅也,”美冬抬起头,“如果查清了对方的来历,你打算怎么办?”



雅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他真不知该怎么办。就算查出了对方是谁,并不意味着因此不再受恐吓,当然,更不能去报警。



美冬的手指头开始在雅也的胸脯上移动。似乎在写什么。“雅也,我已作好了思想准备。”



他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思想准备……”



她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以前也曾说过,这世上充满了战争。我的伙伴只有你,你的伙伴也只有我。为了生存下去,要作好干任何事情的思想准备。”



雅也明白她的意思。若想今后再也不用担心恐吓者出现,方法只有一个。雅也并非没有想过这件事,但那想象太恐怖,被他有意识地排除了。



“雅也,“见他默不作声,美冬说,“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嗯……”



“如果避开不愿干的事情,就很难开拓道路。”



“这个我明白,但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可那时你已经做到了。”美冬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雅也明白她说的“那时”的含义。



“那……是一个错误。”



“你在后悔?如果那时没有杀死舅舅,会怎样呢?”



雅也也不清楚。如果那时没有杀死舅舅,究竟会怎样?父亲的保险金肯定会被拿走,也许那样更好?



“尽管我不清楚详情,但不论是出于冲动还是什么,你肯定无论何时都能马上选择最好的道路。你能做到这一点。”



“难道那是最好的道路。”



“我相信你的判断能力。而且,道路是否正确,要看以后的行动。不论起初的选择多么正确,如果之后的做法不对,那也不行。”



之后的做法……难道是让所有碍事的人都消失?这难道就是自己应该选择的道路?雅也想问美冬,却问不出口。



“喂,你不能想着走阳光大道。”美冬的语气极为严肃。



雅也不太明白什么意思,看了看她。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在黑夜中的道路上前行。即便四周如白昼一样明亮,也只是不真实的白昼。对此我们早已认命。”



5



过了整整一周,美冬再次来到雅也的住处,说是从东京车站直接过来的,深蓝色套装外罩着黑色大衣。以前她来这里时从未这样穿过。



美冬脱掉大衣,端坐在坐垫上。“打听到了好多可疑信息。”



“什么信息?”



“雅也,你还记得一个叫大西的人吗?以前住在你家附近。”



“大西?啊,我记得。他的房子很大,好像曾担任町内会长。我从未和那家人说过话。”



“我问过大西先生,他说,去年年末有一个男子去问有没有记录附近受灾情况的照片或是录像带,而且最好能看清街道工厂的受灾情形。”



“只是街道工厂?”



“嗯。那人是负责推销产业机械的商社社员,想调查地震导致的机械损害情况,以备日后参考。那一带除了你们家,似乎还有好多街道工厂。”



“哦……但这些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呀。”



所有企业、研究机构都在对阪神淡路大地震的受灾情况进行分析,经销产业机械的商社收集受灾资料没有任何异常。



“然后问题就出现了。那人新年后又去找了大西先生,而且,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直截了当、刨根问底地问水原制造所的情况。”



“我家的事?具体问了什么?”



“问你家的经济状况、工厂的经营情形,还问了你父亲的情况。”



“我父亲?”



“问是不是为了拿保险金才自杀的……”美冬只在这个时候微微低下了头。



“荒唐!”雅也把脸扭向一边,“我家经济拮据,以及父亲因此自杀的事情,不用四处打听也知道。”



美冬慢慢眨了眨眼睛,睫毛的颤动清晰可见。



“我听了这件事,突然明白:寄恐吓信的就是他。”



“快给我解释一下。”



“最初,估计就像那个人所说的,是为了工作在搜集资料。当他看到那些搜集到的照片或录像带的时候,也许发现了那一幕。”



“我……做那件事的场面?”



杀舅舅的场面——这句话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美冬点点头。“现在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摄像机。如果那时有一两个人把周边的情况录了下来,也不奇怪。”



雅也摇了摇头。摄像机他家也有,然而在那种局面下,根本想不到要拍摄。



“我想,在发现那盘录像带的一瞬间,那人的目的发生了变化。一般情况下会报案,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决定先调查出录像上的人是谁。估计他很快查出那是水原制造所老板的儿子,接着又调查那时死去的人。死在水原制造所的有两个人——你父亲和米仓俊郎。你父亲是自杀的,那就不用考虑了。米仓俊郎因头部受伤致死,就能断定正是那个被杀的人。”



“所以给我寄恐吓信……”



没等雅也说完,美冬摇了摇头。“我想之前那人对米仓进行了调查,自然也会去找他的女儿。”



“佐贵子?”雅也咬紧了嘴唇。他渐渐明白了。



“估计那人若无其事地探问了米仓和雅也的关系。佐贵子会如何回答呢?”



“肯定会说借钱的事。她怀疑我趁地震杀死了她的父亲,这些话她说得出口。”



“于是,两人得到了所有的拼图:杀人动机、证据,还知道了你手上有父亲的生命保险金。这些都凑齐后,他才下定决心寄出恐吓信。”



“哦,”雅也叹了口气,“所以提出让我出一千万、扣除借款,保险金应该能剩下这么多。估计这也是佐贵子告诉他的。”



“剩下的就是查出雅也的住址,这并不难,在你父亲投保的保险公司留有记录,整理银行债务时留的也是这里的联系方式。我想,通过任何一种方式都能查到这里。”



雅也歪了歪脸。美冬的话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矛盾。



“你知道那人的姓名吗?”



“大西先生没记清楚,连公司名字都忘了。如果再四处问问,或许有人知道,但我担心行动太多会被人怀疑。”



“嗯。能查到这一步已经很厉害了。”



“只是有点累。”美冬苦笑道。



雅也抱住了脑袋。他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恐吓者了,却完全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原本正襟危坐的美冬随意地伸开双腿,脱去上衣。蓝色衬衣的两个扣子开了。她向上拢头发的时候顺势一晃,雅也看到了胸罩边。



“雅也,绝不能对那人置之不理,会要命的。”



“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也没办法。”



“虽然不知道身份,但他肯定会主动接近你。那时候再犹豫就晚了,必须现在下定决心。”



“下定……决心?”



“我已经决定了。”美冬直直地盯着雅也的眼睛。那是一双能看透别人内心的眼睛。雅也不想被她看穿自己内心的动摇,避开了她的目光。



6



美冬的语言完全正确。进入四月后不久,便收到了第二封恐吓信。寄信人的姓名和上次一样,还是米仓俊郎。



上次建议您购买某种商品,但在期限内没有收到货款,对此深表遗憾,猜测仁兄或许有特殊情况,决定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这次不再通过银行汇款,而是直接进行商品和现金的交换。



时间:4月8日晚上7时



地点:银座二丁目中央大道 桂花堂咖啡店



只准一个人来。我认识阁下,会主动跟您打招呼。之前绝对不许在店内有可疑行动。



务必严守时间。哪怕迟到一分钟,立刻中止交易。



再说一遍,这是最后的机会。衷心盼望阁下出现。



读完信,美冬用力地点点头。“正如这人所写,这的确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了,将无法查明他的真实身份。”



“该如何揭穿对方的身份?就算把钱给他,他也不可能告诉我真话。”



美冬身体微微后仰,在眼前摇着手说:“怎么能给他钱呢?上次也说过,这种情况下的规则只有一条。”



“规则……”



“就是让对方急躁,让他彻底急躁。这样,他肯定会暴露弱点。”美冬的唇角翘了起来。



四月八日,傍晚六点五十分。



雅也和美冬坐在银座的咖啡店,但并非指定的桂花堂,而是路对面有着玻璃墙的一家。即便不凝眸观察,也能看清桂花堂店内的情景。



“人真多。”



雅也说的是桂花堂。对面同样是玻璃墙,靠马路这边有五张桌子,对面还有四张。八成的座位已有了客人。现在断定其中某个男子就是恐吓者还为时尚早,那人也许在远处观察,打算确认雅也抵达后再出现。



“在西宫时听人说,那人不胖不瘦,不高不低,算是中等身材。”坐在对面的美冬低声说。



“那么,右边那个人就可以排除了。”雅也盯着桂花堂。坐在右侧桌子旁的男人比一般人胖很多。



另一名男子坐在里面的位子上,面容看不清楚。雅也拿出带来的小型望远镜,冲他对准了焦距。是个戴眼镜的人。



“没听说那人戴眼镜。”美冬摇了摇头。



“看来也不是他。”



“绝不可贸然断定。平时也许不戴,或者说平时戴眼镜,但在西宫打听情况时摘了下来。”



雅也默默点了点头,继续观察。戴眼镜的男子在桌子上摆了杂志之类的东西。



正在这时,又一个男子出现了。此人身穿灰色西装,一看就是公司职员。他一坐到唯一空着的左边的位子上,就做出了看表的动作,然后突然把目光投向外面,似乎是在看雅也他们。雅也连忙把望远镜拿开。



“又一个人登场了。”美冬说。



她看向手表,雅也也跟着把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表上。正好七点。



之后的五分钟没有太大变化,除了坐在右侧的胖男人等来了和他碰面的女子。



“我去一下,”美冬站起身,“接下来的步骤就按咱们商量的。”



“你从哪儿打电话?”



“下面有公用电话,我从那里打。”



“知道了。”



美冬沿着楼梯下去了。目送她离开后,雅也再次观察起桂花堂。



她要给桂花堂打电话。不知道恐吓者的姓名,她会让店员问问米仓先生在不在。这样恐吓者不可能充耳不闻,肯定会作出某种反应。美冬自然什么都不会说,在恐吓者拿起电话时就会挂断。



美冬离开座位已经过了三分钟。是不是已经打通了电话?



就在这时,桂花堂里出现了异动。服务员出现了,在对客人们说着什么,随即作出反应的就是左侧的那个男子。他站起身,被服务员领到里面,消失在视线中。



不到一分钟,男子就回来了,没有回到座位,而是拿起了桌上的账单,看样子打算离开。



雅也慌忙从座位上站起,付完账,从楼梯上下来,美冬正好出现。“怎样?”她问。



“就是最后出现的那个人,看样子要回去了。”



“不出所料,他果然起了疑心。”



两人走出咖啡店时,那人也从桂花堂出来了,沿中央大道向四丁目方向走。雅也和美冬也朝同一个方向迈步前行。



今天雅也穿的是藏蓝色西服配白衬衫,美冬说这种打扮最不显眼,这是专门为这一天从批发店买的。美冬则是毛衣加牛仔裤的打扮,棉帽子一直遮到眼睛,还戴着墨镜。华屋就在附近,她担心遇到熟人。



不一会儿,那人去了地下,上了丸之内线电车。雅也和美冬上了相邻的车厢。人很多,要盯住他相当困难。每到一站,美冬都走上站台,看清他没有下车才再次上车。



“他打算去哪里?”



美冬微微摇了摇头:“不清楚,等他下了电车,咱们分头行动。”



“OK。”雅也点点头。



很多乘客都在新宿下了车,那人依然在车上。电车经过西新宿、中野坂上、新中野,那人都没有变化。他抓着扶手,微闭双眼,看样子丝毫没有戒备自己会被跟踪。雅也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在咖啡店接到可疑电话慌忙离开的人,难道会这样毫无戒备?



没等他把心中的疑惑整理成形,那人开始行动了。电车快到达南阿佐谷时,他走到了车门附近。雅也看了看美冬,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



到了南阿佐谷,那人果然下了车。看到这一幕,美冬先下了车,隔了一会儿雅也也跟了上来。



那人出了站,沿中杉马路向JR阿佐谷车站走去。美冬跟在他身后约十米处,她身后十米左右则跟着雅也。路上行人很多,不用担心会被他发现。



雅也心中再次涌出疑问。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连虚假账户都准备好来恐吓自己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露面?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搞错了,或许找错了人。但美冬打电话时,确实只有他有反应。



那人向左拐了。美冬加快了脚步,拐弯的时候,她看了一眼雅也。



来到小路,行人少多了。为不引起对方注意,相隔的距离比刚才远了一些。如果离得太远,一旦那人突然走进某栋楼房,可能会跟丢。雅也集中精力跟在后面。



那人突然改变了方向。雅也以为他要回头看,不禁吓了一跳,但那人走进了右侧的一栋公寓。



美冬看了看雅也,伸出手摆了摆,似乎在命令他不要跟过来。确实,既然对方认识雅也,再靠近就太危险了。



他停下脚步,在旁边的自动售货机上买了盒香烟,马上燃起一根,边吸边等她回来。



约五分钟后,美冬从公寓里走出。看到她,雅也走了过去。正好是回南阿佐谷车站的路。



来到中杉马路,雅也追上了她。



“查清他的姓名了。”



“叫什么?”雅也看着前方问道。



美冬递过一张名片。“认识吗?”



“不,完全不认识。”他摇了摇头。



上面写着“曾我孝道”。



7



烤面包加蔬菜汤、火腿片煎鸡蛋、饭后咖啡——孝道一边看报纸一边吃着固定的早餐。恭子曾多次试图让丈夫改掉这个习惯,可他每次都会辩解,根本不听劝告。最近恭子也放弃了,这样总比边吃边看电视强。他们严禁女儿遥香吃饭的时候看电视。父亲若不遵守,就无法起到示范作用。



“年轻的女孩勾搭中年人发生性关系,然后索取金钱的事好像越来越多了。这其实就是卖淫。最近的年轻人真是太不像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曾我在报纸后面说。



“还是男人不好。”



“倒也是。这里登了报道,说曾经和女孩子发生关系的公司职员。有人自己就有上初中或高中的女儿。这样的人都说绝不希望女儿去干这类事情,真是太自私了。”



“这种人就该判死刑,或者把他们的小鸡鸡剪掉。”



恭子的话让孝道扑哧一声笑了。他终于合上了报纸。“今天可能会晚些回来。”



“又有应酬?”恭子翻着眼珠看着他。



“不是。我约好和人见面。以前跟你说过,就是新海部长的女儿。”



“啊,终于能见面了。上周她不是临时变卦了?”



本来说好在咖啡店见面,但对方打电话到店里,说突然有急事没法去了。



“是啊,可说她临时变卦太不公平了,是我突然提出想见面的。”



“总之是件好事,你也费尽了周折。”



“嗯。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费事,但不想办法把那东西交给新海部长的女儿,心里总放不下。”孝道站起身,穿上外套,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皮包向门口走去。恭子跟在后面。



“晚饭在家吃吧?”



“应该是。”他边穿鞋边说。



应该是,但没法保证——身为商社职员的丈夫似乎在用后背告诉妻子。结婚七年,她早已习惯了。



“如果在外面吃,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不管怎样,八点前我都会给你打电话。”



把丈夫送走后,恭子叫遥香起床。今年已上小学的女儿依然自己醒不了,还经常抱怨太困,不想去学校。



但她今天早晨马上就清醒了,这真少见。她穿着睡衣去了客厅,东张西望地问:“爸爸呢?”



“已经去公司了。”



“啊?已经走了?我本来想见爸爸的。”



“说什么呢。不是总这样嘛,所以说让你早点起床。”



遥香满脸不高兴地站着,恭子有些着急。平时父亲早点出去,这孩子根本不在意,为什么偏偏今天早晨这么说呢?



坐在餐桌旁,遥香还是怪怪的,又用叉子戳着火腿片,根本不好好吃饭。



“爸爸能不能早点回家呢?”



“怎么了?找爸爸有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



“别净说些莫明奇妙的话,快点吃,要迟到了。”



遥香这孩子平时和父亲并不太亲近,也许是孝道工作太忙,很少和孩子见面的缘故。她大多冲恭子撒娇,几乎不在孝道面前撒娇。孝道有时还感觉有些寂寞。



送走女儿,恭子开始一个人吃早饭,遥香只吃了半片面包,蔬菜汤几乎没动。恭子把这些全吃完后,又烤了一片面包,还自言自语道:“总是吃多,才会发胖。”



恭子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就职于一流商社的丈夫工作勤恳,没什么恶习,对谁都很体贴。独生女儿遥香也活泼健康。她对这套公寓也挺满意,步行到南阿佐谷只需几分钟,买东西也方便,还贷的压力目前并不大。对于自己报名参加文化学校的事,孝道也丝毫没有反对。



恭子想,只要现在的生活能持续下去,自己不会有太多奢求。她相信会持续下去,没有丝毫迹象表明这种生活会被破坏。



吃完早饭,她开始洗衣服,然后擦玻璃,顺便打扫了阳台。她决定今天把平时不清理的地方打扫一下。她整理了厨房水槽下面,擦拭了冰箱上面,还用专门清洁剂去除皮沙发上的污垢,这是相当累人的力气活。



正当她边看电视边吃早已过点的早点时,遥香回来了。恭子慌忙把电视关了。



遥香提出要为爸爸做蛋糕。恭子想,今天这孩子怎么老说怪话,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孝道不太能喝酒,却喜欢吃甜食。刚结婚时,恭子总为他烤制甜饼干。



母女俩忙着做蛋糕,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恭子带着遥香去买晚饭的食材。



“今天想吃些什么?”在超市的食品专柜转悠时,恭子问女儿。



“奶汁烤菜。”遥香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爸爸喜欢,他喜欢吃虾仁奶汁烤菜。”



“嗯。”



每天晚上都发愁不知该做什么,今天这么简单就定下来了,真不错。可为什么这孩子今天总惦记着爸爸呢?



回到家,恭子便开始准备,只要孝道一回来,就可以马上烤制。



一切准备停当后,孝道还没有回来。遥香边看电视边一个劲地看表。电视上演着她平时最喜欢的偶像节目,可她似乎看得心不在焉。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是啊,不过他说八点前会往家里打电话。”恭子看了看表,马上就七点半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放在客厅隔板上的电话响了。



“终于来电话了。”恭子松了口气,拿起了话筒。不好意思,又要在外面吃了——她以为会听到这样的话。



但从话筒里传来的并不是丈夫的声音。



“喂,请问是曾我先生家吗?”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是的。”



“突然打扰真对不起,我姓新海。”



“新海?啊,听我丈夫说过,您是新海部长的女儿吧?”恭子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往家里打电话?丈夫现在应该和她在一起呀。



“这次承蒙曾我先生关照,非常感谢。”



“哪里哪里,我丈夫总说新海部长对他十分关照,他这样做是应该的。”



“哦……那么,曾我先生在家吗?”



“啊?”恭子惊呆了,“您没和我丈夫一起吗?他说今晚要和新海部长的女儿见面。”



“是的。我们是这样约好的,但到了约定时间,曾我先生还没来,我想他会不会忘了……”



“啊,太对不起了!他干什么去了呢,可我想他不会忘记的,他今天早晨还说过。”



“那我还是再等会儿吧。”



“你们约定的时间是……”



“七点。在银座一家叫桂花堂的咖啡店。”



那么说来,已经让人等了五十分钟。无论有怎样的情况,如果晚了这么久,按说丈夫会往咖啡店打电话。



“我再稍微等会儿。”似乎察觉到了恭子的疑惑,新海美冬说道。



“不用了,那样太过意不去了。”恭子快速思索着,不能给丈夫丢脸,作为孝道的妻子,一定要作出恰当的判断,“那这样吧,如果到了八点我丈夫还没去,您就回去吧。也许那之后他会去咖啡店,但也没办法……如果能联系上他,我让他给您打电话。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我等到八点。”



“能告诉我您家的电话号码吗?”



恭子赶紧记下了新海美冬说的号码。这样就可以了吧?应该没有什么疏漏,可孝道究竟干什么去了?



挂断电话后,一丝不安迅速涌上心头。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就算迟到了,也肯定会联系对方。



她打了孝道的手机,打不通,也许没电了。



“爸爸呢?”遥香问道。



“好像因工作去了什么地方。爸爸真不像话,咱们先吃吧。”



女儿摇了摇头。“我要和爸爸一起吃,要等爸爸回来。”



孩子肯定饿了——恭子不可思议地望着女儿的脸。



她决定往公司打电话,但接电话的人是另一个部门的,他说孝道的部门早就没人了。



最终,还是母女俩吃了奶汁烤菜。过了十点,电话又响了,恭子赶紧拿起话筒,但又是新海美冬打来的。



“对不起,还没和我丈夫联系上。”



“哦。看来曾我先生工作很忙。”



“也许工作上出现了什么麻烦,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真是太对不起了。”



“没关系,您不用在意。”



“谢谢。”



本应向新海道歉,却在电话里被她安慰了一番。挂断电话后,恭子又看了看表。



两天后,恭子和新海美冬见了面。那天晚上,孝道始终没有回家。第二天,恭子往公司打了电话,得知他也没有去公司。下午,她去了警察局。警察做了笔录,但看样子不会马上采取行动,给出的唯一的建议就是让她再等等。



恭子坐立不安,实在忍不住了,晚上就给新海美冬打了电话,觉得她应该能提供一些线索。



在咖啡店见到的新海美冬比想象中的要成熟许多,与恭子的预想相差太远,就连美冬和她打招呼时,她都没反应过来,但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的确实是新海美冬。听说她在经营美容院,恭子更是惊讶万分。



“您肯定很担心。”听了恭子的描述,她皱起了修得漂亮迷人的眉毛。



“所以,不好意思,我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线索。”



新海美冬只是同情地摇了摇头。“我只和曾我先生通过电话,他说想给我一个什么东西,详情见面再说……”



“哦……”尽管恭子已有心理准备,觉得就算见面也没什么用,但听到这番话时还是大失所望,不禁叹了口气。



“不知他想给我什么东西……”新海美冬自言自语般低声说。



“是照片。”恭子说。



“照片?”



“您和父母的合影。他碰巧发现了,想一定要交给您,还说相册之类的东西肯定在地震中被烧掉了。”



“哦,为了这个专门……”心海美冬摇了摇头。



看到对方的表情,恭子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没有认出她就是新海美冬。孝道曾让她看过一次照片。尽管没有仔细看,但当时的印象与这女子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但这种事无关紧要,恭子现在最担心的是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