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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侍祭亨伯特的告白(2 / 2)


雨拍打着船的甲板和海面,声音越来越激烈。



扎利大人想要知道我那个风暴之日被她们带到了哪里。



“想治治吗?”



扎利大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由于异常的剧痛,我大概昏了过去,听到了他的声音才注意到船内的“午宴”仍在继续,嘴角不自觉地漏出呜咽。



指尖滚烫,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带着酷热。因为视线被挡住,我也不清楚手指还剩几根。



锵,耳边出现了剪刀开闭的声音,锵,锵——



“想的话可以帮你从痛苦中解放哦,对吧,维萝?”



“当、当然。”



稍远一点的地方,师妹维萝发出了声音。



“既然扎利大人发话了……维萝的魔法是扎利大人的东西……”



“等等,是不是还太早了?”



咚、咚的脚步声靠近。



是助祭马泰奥,他十有八九如今还戴着那顶奇异的帽子。



“手指不是还有剩的吗,现在治好太浪费了吧。”、



“有什么不好的,再剪掉就是!”



守门特迪一边吧唧吧唧啃着肉,一边回应道。我的脑内浮现出他那又黑又肥的体态,他总是在腰带上挂着“排骨袋”,随身携带连骨的肉。真是不敢相信,他竟然能一边看着拷问一边享受午餐。



“维萝。”



扎利大人把我的双手从铁制鳄鱼的“第一口”中解放出来,又把维萝喊到身边。



“是。”温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什么碰触着我被撂在桌上的手。



她一定是先捡起了桌上我被剪断的手指,然后把它们对准了断面,这幅光景我已经在迄今参加的午宴上见过了无数次。



被她碰触的指根一点点地传来舒服的温热感。



我不禁长喘一口,随着断掉的手指和碎裂的手背被补好,疼痛也渐渐消失。



指尖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复活,让我能感受到维萝的双手正上下包裹着我的手,她的动作是如此轻柔,如此充满慈爱。



“呼……哈……”



维萝的魔法名为“xoxo(HUG & KISS)”——可以把缠绕的魔力变质成治愈之力,治好对象的伤口。这是谁都眼馋的回复系魔法,在战场更是被视为珍宝,但在这些“午宴”中却司空见惯。讽刺至极,我的母亲期望我所获得的治愈魔法却被用于拷问。



正因为维萝的魔法,午宴才没有终点,地狱将永远轮回下去。



——锵锵锵,铁制的鳄鱼再次撕碎我的双手,让我反复发出悲鸣。



“……啊啊,不要,啊……啊啊啊!”



我的小拇指刚回复好,扎利大人又静静地把剪刀的刀刃抵在了上面。



“你在海上消失了两周多,我知道你滞留在了‘人鱼栖息的海湾’。好了,你差不多该告诉我它在哪了吧,”



“……呜,哈……哈……不记得了。”



“真令人惊讶,亨伯特!最害怕痛苦的你,面对此等的痛苦,竟然能一直忍到现在。那位‘荷璐卡丽’是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守护的女性吗?”



“……哈……哈……”



奇怪,关于她们玛族生活的聚落,我什么都没说,荷璐卡丽的名字当然也没有供出来,然而扎利大人却知晓了她的名字。



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也好想见见啊!见见那位‘荷璐卡丽’妹妹。”



马泰奥轻佻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一同靠近。



“想必是为大美人吧?一听她的歌声就明白。”



他们掌握的不只有名字,马泰奥连荷璐卡丽的歌声都提及了。除了我以外,有谁也被捕了吗,还是说是某种魔法?



可是他们明明都知道了荷璐卡丽的名字,为什么却没能掌握聚落的地址?



“……您说的对,是位美人。”



有必要确认,他们知道了什么,又不知道什么。



“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即使听我说无聊的话题,也总是会咯咯地笑。她的眼睛……仿佛宝石一般……是翡翠色——”



“喂喂,你是诗人吗?”



马泰奥的嘲笑打断了我的发言。



“不对……听说是‘童话作家学徒’?”



我动摇了,那是我只对荷璐卡丽撒过的谎。



被带到聚落后,我被关在了一间石头建的工坊里,在那里和她两人独处的时候,我隐藏真相伪造了那一身份。为什么马泰奥会知道?是抓到了荷璐卡丽,对她进行了拷问吗?然后在这里装傻充愣?想到这里,我的呼吸愈加急速,心跳也越来越激烈。



“……知道了,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那天我被带到了……哪里。”



我认输了。



“只不过……经历过于不可思议……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无妨,接着说。”



扎利大人催促我说下去,于是我说了出来,磕磕绊绊地讲述了荷璐卡丽的故事,讲述了天方夜谭般的“人鱼公主”童话。



“那天……落海后,我在一间石头建的房间里醒来。”



当时我躺在铺好丝绸床单的床上。



被抛向大海时撞到的右脚肿得异常,光是接触地面就是一阵剧痛。我扶着墙壁,花了好久慢慢站了起来,开始调查周围。



这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屋子,我即使拖着半边脚,也能很快绕完一圈。贴着石墙摆放有一张床,墙上有小窗,窗户是栅格型的。屋门打不开,透过门缝可以窥见外面的门栓。



看样子是间单人牢房,不过床对面靠墙摆放着桌椅,桌上还堆有好几枚扇贝壳,以及削壳刀、石板和写字用的蜡石,似乎是工作途中随手扔下的。



借助装了铁格的小窗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况,这间屋子地处岩石裸露的丘陵,是建在斜面上,附近还能看到不少并排的石头房。



神奇的是它们的外形,个个都像被冲到沙滩上的珊瑚一样雪白,屋顶是没见过的半圆型。四周岩石上长出的树看起来都是海藻,红的绿的,无风却摇摇晃晃。



抬头看见的太阳是朦朦胧胧的。



我呆呆地望着,突然我的头顶蒙上一层阴影,一只巨大的虎鲸从旁边冲了过来,我第一次从下方见到了虎鲸的腹部,没想到我被带去的地方竟然是海底、



“哈……?”



马泰奥打断了我的话。



“你开什么玩笑!认真交代!”



急促的靴子声靠了过来。



我做好了被打的觉悟,坐在椅子上摆好了防御姿势。



“等等,马泰奥。”



但是扎利大人阻止了马泰奥,他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响起。



“亨伯特,你说海底?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你还能呼吸?”



“关于这点……我无法说明,因为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地方,那里是海陆参半、彼此交融的空间,所以……虽然人在水中,身体也会轻飘飘地上浮,但是呼吸却不曾觉得困难。”



“……”



“……明明是海底,我却能喝到倒入杯子里的淡水。被门栓卡住的屋门是用石头做的……然而地板上铺的却是木头,是那种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和陆地上常见的那种一样,一走上去就会吱吱嘎嘎。”



“你撒谎!”



马泰奥大叫道,我回答说。



“看吧……看,所以我才不想说。不管是谁,听到我这种证词,都会觉得我脑袋坏掉了,是个疯子,但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虽然连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亲眼所见的那幅光景。可是,至少有一点……说得通。”



“说得通……?”



扎利大人和马泰奥不同,很冷静。



“陆海参半之地……大概正因为是那种地方,所以才会出现那种生物。”



“那种生物是指……?”



“当然是说‘人鱼’……不是吗,毕竟我们……在搜寻她们……对吧?”



我转向扎利大人声音的源头,继续说道。



“住在那里的人们……不,也许不应该说人,她们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却长着鱼尾。”



“……‘荷璐卡丽’也是?”



“当然。”



随波荡漾的金色长发,波光粼粼的白嫩肌肤,以及宝石般的翡翠瞳孔。覆盖下半身的蓝色鳞片反射着太阳光,光彩夺目。



虽说是异形,但那副优雅的海中泳姿还是让我一见倾心。



荷璐卡丽是兄弟姐妹中的老小,刚满十五岁,开朗又天真,充满活力,在聚落中人见人爱。



“我被囚禁期间……负责照顾我的就是荷璐卡丽。”



正因为确信那里就是“人鱼”之乡,被关在屋子里的我才会十分焦虑。



齐声召唤风暴、生吃活人——在萨乌罗港收集的人鱼情报中,诸如此类的骇人听闻数不胜数,说不定她们就是为了生吃我才把我关在那里。



可是话说回来,她们不仅让我好好地躺在床上,还给我骨折的脚打了夹板。更奇怪的是,荷璐卡丽取下了门栓,毫无戒备地晃着尾巴,游进了屋内,手上还端着装有鱼片刺身的银托盘。



“陆上的人类好像会‘烧’一下?这边倒是直接吃,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是想把我养肥了再吃吗?”



听到我戒心满满的质询,荷璐卡丽笑得合不拢嘴。



“为什么非要吃你呢,看样子还不如鱼好吃呢。”



荷璐卡丽捏住一片刺身,张大口吞了进去。



她在身后束起轻飘飘的长发,勤快地开始照顾我。



煎海藻,查看伤口愈合情况,替我擦身体,更换脚上的绷带。



日子一天天过去,起初对我有所戒备的其他人鱼也逐渐在栅栏小窗的另一侧现出了身影。



特别是那些人鱼小孩子,对她们来说,我似乎是异常珍奇的生物。自从明白她们对我没有敌意之后,我每天都会观察小窗外面,单人牢房里的时间十分充裕,和孩子们的对话成为了我了解玛族的重要情报源。



据她们所说,除了在海里生活和腿是鱼形以外,她们的生活方式和我们几乎别无二致。她们既不能用歌声呼风唤雨,也不会吃陆地上的活人,不过爱吃生食倒是事实,他们经常吃鱼片刺身,也把牡蛎海螺等贝类、以及螃蟹章鱼等海鲜类作为主食。



她们还会挑选陆地上海风光顾的洞穴,在那里制作盐并熏干鱼。令人惊讶的是,她们和<港口城市萨乌罗>的商人们也有联系,好像有贩子专门收购她们捕获的鱼和制取的盐,据说她们还会囤积萨乌罗流通的货币。



玛族一般都是女强男弱,出海捕鱼是女人的工作,所以海上目击到的都是女性,但是聚落里倒有不少男人,他们的职责是保家育儿。



玛族的女性是劳动者,健壮且有活力。因为和萨乌罗的商人们交涉也是她们的任务,所以她们不仅精通奥马尔语,还精通在萨乌罗被广泛使用的特兰斯马雷语。



荷璐卡丽和我的对话也是以特兰斯马雷语进行的。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她问我这个是在我醒来大约五天后。



荷璐卡丽当时从大人们手里收回了我溺水时穿着的冒险服,并带了过来。她对衣领上的胸针十分好奇,就是扎利大人亲手别上的、像喇叭一样盛开的百合胸针。



它一直原样待在衣领上,荷璐卡丽捏着它询问道。



“……好漂亮的胸针,是恋人的礼物吗?”



“怎么可能,不是的。”



“那就是……妻子?”



看到我摇头,荷璐卡丽说了句“这样啊”,然后把冒险服放在了桌子上,接着问我在陆地上是干什么的。



“……我是……”



我不想说我是露西教的侍祭,毕竟我不清楚她们对魔法师有什么样的看法,而且扎利大人肃清偏僻庄园的事情说不定也传到了她们的耳中,要是让她们知道我也参加了那样的暴行,被囚禁的现状也许会进一步恶化,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幸好我遇难时是冒险者的打扮,没有穿扎利大人送的白法衣。



“我是‘童话作家’……学徒。”



加上学徒是出于撒谎的罪恶感。



“童话?”



荷璐卡丽歪起了头,她不知道“童话作家”。



怎么向生活在海里的她们说明呢?迟疑之际,我突然注意到了墙边桌子上——倚靠在贝壳堆旁的石板。



“可以把那个拿过来吗?”



那是一块方便用蜡石残片记笔记的薄石板。



据荷璐卡丽说,这座牢房似乎原本就是工坊,没有囚犯的时候就作为工坊使用,堆积的扇贝壳是制作饰品的材料,而这样的工坊里必定放有石板和蜡石等记录道具,即使是海中的工坊也一样。荷璐卡丽把蜡石和石板一起递过来,我躺在床上接过了它们。



“坐在那里。”



荷璐卡丽低着头游了过去,稍稍做出了坐椅子的动作,然后盯着我在石板上用蜡石龙飞凤舞。



“你在写什么?”



“别动。”



我描绘的不是文字或者数字,而是人鱼荷璐卡丽的画像。



长长的头发在水中荡漾,睁大的眼睛充满了好奇心,柔和的脸颊还残留着孩子气。轮廓我用了粗线,肌肤上我却用得很谨慎,以便表现出顺滑感。



荷璐卡丽看到还回来的石板,屏住了呼吸。表情丰富的她什么感想都写在了脸上,从侧边也能看出来她对我的画十分感动。



“好厉害……画得好好啊,你是画家吗?”



我摇了摇头。



“不,是‘童话作家学徒’,不过插画也是自己画的。”



给父母的信加上插画真是太好了,不然就不能把荷璐卡丽的可爱如实描绘出来了。



“……只有白色,没能表现出翡翠瞳倒是很遗憾。”



“已经够了,谢谢,我会珍藏的!”



荷璐卡丽从椅子上浮了起来,在我需要仰视的高度抱紧了胸前的石板。



然而她立刻啊的一声,慌忙松开。



“差点就消掉了,好险!”



“毕竟是蜡石画,消得快是肯定的。”



“我想想办法,涂漆……?上哪找呢……”



面露难色盯着石板的荷璐卡丽突然看向我。



“学徒,就是说不算正式的?那你将来肯定能成为一名伟大的‘童话作家’!”



我暧昧地笑了笑,不知道如何作答。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知道。”



“你一定可以!因为你的画真的能打动人心!”



“……嗯,谢谢。”



在那个奇迹般的海底所度过的两周,宛如梦境一般。



我曾经幻想过,要是能和荷璐卡丽在那里一直生活下去,那该有多么快乐。



但是那种幸福注定无法长久,毕竟我是侍奉扎利大人的侍祭。



我是为了抓捕她们才出海的。



离别突然来临。某天夜里,荷璐卡丽的哥哥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把荷璐卡丽带出了工坊。这个时候荷璐卡丽对我已经是百分百信任,被哥哥带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插上门栓,因此我得以透过缝隙窥见他们的表情,偷听他们的谈话。



“……他可能是魔法师,是来搜寻我们这个聚落的!”



看样子有聚落成员前往了<港口城市萨乌罗>,并从当时与我们随行的船员那里听到了我们是教会分子的消息。他们终于发觉了我是盯上“人鱼”的魔法师之一。荷璐卡丽的哥哥接着说,现今大人们正在开会讨论对我的处分。



荷璐卡丽听到哥哥的话,明显有所动摇,我透过门缝窥探着她的侧脸。



既然真实身份已经暴露,那这里就待不下去了。我当场从工坊里拔腿就跑,一溜烟地冲进大海,骨折的脚虽然没有痊愈,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蹬着剩下一条腿,借助月色游向了夜晚的大海深处。



目的地是附近的小岛,从那里我换乘小舟,转向<港口城市萨乌罗>的教会。我被扎利大人赋予的使命是,寻找“人鱼栖息的海湾”,以及调查住在那里的人鱼是否真如传言所说、带走了失事商船上的宝箱。



可是我害怕扎利大人的暴力会波及那里的人鱼,一想到荷璐卡丽被招待到“午宴”上接受拷打的样子,我的身体就会因为恐惧而僵住。



因此在千辛万苦抵达教堂之后,面对扎利大人在祭坛前的质询,我如此报告了结果。



“……不,这附近没有‘人鱼栖息的海湾’。”



可不知为什么东窗事发,我坐上了‘生日席’。



7



“……简直就是童话呢。”



扎利大人的低语混杂着雨声传来。



“现在也没有可以作为反证的情报。”



“海陆参半的地方……难道是‘玛娜穴’?”



维萝询问的对象恐怕是扎利大人,但回答的却是特迪。



“也许?说不定是某种强大的魔法持续作用的结果,总之快点过去吧!我想吃鱼!人鱼可食用吗?”



“不对,是谎言吧,这家伙的话里有可疑之处。”



眼睛被蒙上看不见,我就竖直了耳朵,这冲冲的声音是马泰奥的。



“他说海里?奇怪,我的的确确听到了雨声,雨声混着女人的歌声。”



“……”



“海里怎么会下雨,这家伙在说谎!”



——原来如此,是声音。



我试着整理他们掌握的情报。马泰奥知道我和荷璐卡丽在那个工坊聊的内容,也听过荷璐卡丽的歌声,但他没有察觉我在童话里掺杂的几个谎言,这证明他其实没有亲眼见过,换言之他的情报源是声音,也就是冒险途中出现在我周围的声音和对话。



不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居然远在<港口城市萨乌罗>就能且只能听到我周围的声音。事出反常必有魔法,我想到了出海之前无法同行的扎利大人在我们衣领上留下的胸针。



以百合为主题的手工艺胸针上盛开着巨大的喇叭状花卉,莫非那是用炼成魔法制作的“炼金物”?



炼金魔法的使用者会把魔力锻造成各种各样的道具。我在学生时代曾经见过某种魔法,可以锻造一对海螺,把声音从一边传到另一边。既然使用“炼金物”能飞速传动声音,那么有魔法可以让胸针窃取的声音大老远飞到扎利大人的身边,也丝毫不奇怪。



我被关在工坊的时候,穿的是荷璐卡丽准备的布衣,但是衣领留有胸针的冒险服经由荷璐卡丽回收,在她逗留期间被原样放在了工坊内。我记得和荷璐卡丽谈起童话作家也是那个时候的事,他们应该就是通过胸针窃听到了荷璐卡丽的名字以及工坊内的对话……这样一想,一切就对上了。



扎利大人嘴上说着“相信你们”,在我们衣领上别胸针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一个人的眼睛盯过去,结果却为了身在教会也能监视我们的动向,给我们戴上了窃听用的“炼金物”,说到底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我们。



话说回来,光凭分析声音和对话,即使能知晓我被带到了人鱼的住处,也不能掌握关键的位置,所以我才被按在了"午宴"的生日席上。在痛到几近昏迷的意识中,我听到了马泰奥的声音。



“怎么不说话啦,接着编啊!”



马泰奥踢飞了我面前的长桌,“第一口“如同铁枷般死死咬住我本来在桌上的双手,在重力的撕扯下又引起一阵剧痛。



“……!”



随后大腿被什么刺中的我猛地打了个激灵。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够想象,恐怕是什么刀插在了上面。鼻尖传来了马泰奥的声音。



“……哦呀,怎么?无可反驳了。”



“……海底,也是会下雨的。”



“啊?”



“海上一下雨……水汽就会增加,那个空间和海的交界线上就会有水滴下落,海上有风暴的时候,海底也会下得如同风暴般激烈……而小雨之日就会温柔地啪嗒啪嗒。那幅光景别无二致,海底的雨……和陆地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哈,还在狡辩?那这又怎么说明?”



马泰奥抓住我衣服的前襟。



“你和鱼腿的女人是怎么做的?喂?还弄得床板嘎吱嘎吱的!‘那位’荷璐卡丽‘小妹妹的可爱叫声我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每次荷璐卡丽在工坊和我过夜的时候,他们都会通过魔法胸针屏气凝神、侧耳偷听吗,一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滑稽。把号称龙之奇迹的魔法用于窃听,这是圣职者本该做的吗。



“……她是特别的。”



我抬起头,尽管被蒙上了眼睛,但我知道马泰奥应该就在眼前,于是开口道。



“那个孩子……从‘魔女’那里获得了腿。”



“……魔女?”



我虽然看不见,但仍能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瞬时紧张起来。



魔女——不去学校和修道院就能自然而然地使用魔力,所谓的魔法天才。然而她们会乱用龙的奇迹,拿魔法满足私欲,是魔法师所仇恨的异端者。



露西教极度忌讳“魔女”,认为她们是给人们带来不幸的灾厄。



“是的,那个海底有魔女。”



“……”



“是个胡作非为、贪婪任性的魔女。外表是个长着卷曲黑发的年轻女子,溃烂的鼻子又丑又黑,锐利的目光仿佛仇恨这世间的一切。”



“那个魔女难不成是——”



扎利大人的声音隔着马泰奥传来。



“人鱼一族……玛族的吗?”



“……具体,我不清楚。我只在对话里听过,不过按照荷璐卡丽所说……魔女的下半身不是由鱼尾,而是由八根章鱼足构成,是扭动的、带有吸盘的章鱼足……不受她待见的人就会被捆住吃掉。”



“那是什么,怪物吗……”



特迪呢喃道,同时咽了咽口水。



在只剩下雨声的寂静房间里,我又扔下一句。



“那个魔女名为‘布鲁哈’。”



“布鲁哈……”



“贪婪的她有个‘恶习‘,对于中意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用章鱼足缠起来,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不过作为她单方面的仁慈……她会用自己的魔法帮助被抢夺者实现一个愿望,于是荷璐卡丽获得了‘人类的脚‘。正是多亏那个魔女,我们才——”



“不要称颂魔女,亨伯特。”



扎利大人厉声训斥道。



“你说的是真是假,等到了那个人鱼栖息的海底就知道了。你肯定会替我们带路,证明你的话没问题吧?”



“我当然愿意尽心尽力……但很不幸,我是被人鱼追着一股脑游进了海里……所以那个海底到底在哪,我毫无头绪。”



“你说什么,混蛋,差不多得了!”



马泰奥突然从我的大腿上拔出了刀,紧接着我的脸颊就挨了一记冲击,身体从椅子上摔落,倒在了地上。鲜血浸染了大腿周边,宛如失禁一般,令人不快。



失去了视觉真是麻烦,看不见对手的动作,连防御都做不到。腹部突然被什么踢中,让我呼吸一停。马泰奥一边叫喊着什么,一边继续猛踢,我在地板上蜷起了身体。



屋外传来的雨声愈加激烈起来。



我从雨声中感觉到的是死亡的恐怖。在村里的时候就是如此,我想起了被我拴在院子里的小狗们,本来我是打算好好养大的,但是在漏雨的狗窝中,四只都因为严寒而死去,尸体累成一片。



村里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在一个大雨倾盆之日,失足掉进了汹涌的河水中,在我的眼前被冲走。



妹妹饿死的那天也是,木门外淅沥沥地下着阴郁的雨。



雨让人害怕,雨散发着死亡的尸臭。



马泰奥说的对,人鱼栖息的那个聚落里也下着雨、



透过栅栏窗抬头望去,面前沉重的海水似乎不久就要压下来,大滴大滴的水珠从上面哗啦啦地下落,一如既往地和陆地上一样。



也许是因为下雨,孩子们都失去了踪影,四周静悄悄的。风化失修的天花板上渗出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工坊的各个地方。我为了避雨,裹紧床单躲在了床角。



就在此时,荷璐卡丽进来了。



她猛的一下打开门,脸上如常绽放着笑容,那是雨天也不会改变的笑容。



——“快看,腿!终于从布鲁哈那里拿到了!很漂亮吧?”



那天,荷璐卡丽不是带着鱼尾,而是带着人类的裸足直立走路的。



她将一块短布裹在腰间代替裙子,毫不吝啬地露出了光滑的大腿。在蹦蹦跳跳地冲向房间中央之后,她单腿站立旋转了一圈,向我炫耀。



——“嗯,没错,好漂亮的腿。”



我如此表达了感想,和荷璐卡丽共享了喜悦。然而,别看荷璐卡丽那样,她也有心思细腻之处,我笑容中不自然的地方立刻被她发现了。



——“……?你脸色不太好呢,出什么事了吗?”



我坦率地告诉了她——“其实,我害怕雨。”



雨让人想到死亡,可是听完我的话,她却歪着头说道。



——“我倒是很喜欢哦,因为雨声很可爱啊。”



“……可爱?”



哪里可爱了,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接着荷璐卡丽就从桌子上拿起一沓扇贝,环视了啪嗒啪嗒漏雨的屋内一圈,慢慢地把一枚贝壳背面朝上放在地上,雨滴弹跳在贝壳的内侧,发出了雀跃般的声音。



乒、乒、乒、乒——乒、乒、乒、乒——



寂寞的工坊内响起了雨滴蹦蹦跳跳的旋律。



荷璐卡丽站在房间中央,看了一圈四周,稍作思考,又在别的地方放下了第二枚贝壳。第一枚的旋律叠加着另一枚的旋律,带上了一种略微高亢的音调。



乒、乒、乒、乓——乒、乒、乒、乓——



接下来是第三枚、第四枚,雨滴漏下的声音在荷璐卡丽手中演奏成了旋律。



随后她在扇贝的贝壳之外,又把手伸向了工坊内的其他一切物品。我留在桌上的杯子里还剩着少许水,放在漏雨的地方下面,就奏响了与贝壳不同的噼啪声。



用久了的银托盘表面坑坑洼洼,但是在雨滴的敲击下就会发出咚咚的愉悦声。工坊里产生的旋律此起彼伏,渐渐变得丰富而繁杂,荷璐卡丽趁机用刚得到的脚踏起了舞步。



乒、噼、咚咚、刺、噼啪、乓——



乒、噼、咚咚、刺、噼啪、乓——



接着地板嘎吱嘎吱的地方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被踩中——吱。



音乐随着嘎吱声进一步变化,荷璐卡丽配合着跳动的旋律展开了歌喉。歌曲用的是她们日常使用的奥马尔语,我虽然不会说,但是仍然理解了听清的部分。那不是宗教性的音乐,没有训诫式的歌词。



它是被爱人抛弃、激荡的少女之歌。



“啊啊!我已然被你毁坏,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意图么”



“如今我只能嘶哑着歌喉,在萨乌罗港憎恨地哀唱”



“如今我只能诅咒、诅咒、诅咒、诅咒!”



荷璐卡丽的歌声回荡在工坊内,面对背叛自己的爱人,豪放的曲调掩盖不住其中的憎恶,翻滚的愤怒之情溢出了工坊。



然而她的歌声中也饱含了理不断剪还乱的哀愁,让我揪紧了心头。



“啊啊!每次想起你的嘴唇和温热,我的胸口都会好痛”



“如今我戴着枯萎的花朵,憎恨之火灼烧着我的心灵”



“如今我只能诅咒、诅咒、诅咒、诅咒!”



隔着垂下的雨帘,荷璐卡丽看着我,一边唱,一边跳。



她愉快地笑着,眯起了眼,眼中倒映着我。她是真心喜欢音乐。



“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小小地哼唱这首歌”



“你想我的时候,就请想起这幅光景”



荷璐卡丽即兴唱到,音乐改变了恐怖的雨声。



她改变了我的世界。



“——冷静,马泰奥。”



扎利大人出声道。



“我有个主意。特迪,把他关进棺材吊笼里,吊在港口大门。”



“唉,吊着没问题吗?”



棺材吊笼是为受刑者量身定做的铁笼子。进入其中的人在直立的姿势下被强行拘束住,因此不用说弯腰,连抬手都做不到,必须以辛苦又屈辱的姿势接受大众围观。这种拘束具主要是用在海盗和重罪犯身上。



“就说是把反叛的异端吊起来。人鱼女‘荷璐卡丽’毫无疑问被他迷住了,一旦知道深爱的恋人正在受吊刑,肯定会来救人,毕竟城里的情报看样子也会传到海底。”



“那个,伤口呢?不用……治好吗?”



维萝问道,扎利大人则回以“剩一口气就行”。



“人鱼的住所,直接问来见他的‘荷璐卡丽’就好。”



正如荷璐卡丽曾经向我发问一样,我也向她发问过。



“你将来想干什么呢?”



“我啊……”



荷璐卡丽稍作思考,仿佛揭示一个非常大的秘密一样,低着视线开口道。



“……我想有一天去城里,当一名‘歌手’。”



“‘歌手’?”



“城里有那样的工作吧?我想歌唱,在大家的面前。”



“可以的,绝对可以,因为你的歌声是如此的打动人心。”



这是我的真心话,她一定可以成为伟大的歌姬。



荷璐卡丽露出牙齿,害羞地笑出了嘿嘿声。



我绝对不能成为引诱她过来的诱饵,与其那样不如去死。如果她能逃脱扎利大人的魔掌,活下去,在某处继续歌唱的话,我愿意在这里赴死。



——永别了,荷璐卡丽。我祈祷着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她已经不在了。”



可是,不做些什么就咬舌自尽,实在让人恼火。所以我在血泊中直起身子,以正坐的姿势把背部弓成龟型。



通过至今为止听到的人声和物音,我已经把握了他们和自己的位置。坐在生日席上的我应该在房间最里面,马泰奥、特迪、维萝和扎利大人等四人身处我的后背附近。



“啊……?不在了?什么意思。”



马泰奥的声音在背后想起,为了不让他发现,我把被鳄嘴咬住的双手藏在了腹下。



我想解开蒙眼布,但是双手溃烂已经无法使用,连手指还剩几根都不清楚。



所以我想借助这个咬住我双手的铁制鳄嘴,用它上颚的螺丝扯下蒙眼布。



只要六秒多点,我施展魔法的时间只需要这么多时间和这双眼睛。



我稍微挪动蒙眼布,让视线落在下方。双手整整齐齐地被铁制的鳄鱼钳住,血肉模糊的指尖从它的口中伸出,好几根已经被剪掉,短了一截。



然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白色的戒指,不知何时它被嵌在了残缺的中指上。我有印象,它是我在魔法学校时被强行戴上的魔导具。不要抑制魔力这一龙的礼物,此话分明出自扎利大人口中。他是害怕我的魔法,悄悄给我戴上了戒指吗。



这个小小的戒指简直照亮了他的内心,注意到这一切,我不由地笑了出来。



“喂,说话,亨伯特!”



“……荷璐卡丽不会现身的,她已经死了。”



“死了……”



我继续弓着背,对着背后扎利大人的声音回应道。



“她……当我跑出聚落的时候,她追了过来,因为,扎利大人说的没错,荷璐卡丽……爱上了我。”



我的声音很没有底气,这点我自己也很清楚。



我一边说,一边抬起被鳄鱼咬住的手,伸向了嘴边。



“……但是她刚获得人类的腿,怎么用还不熟悉……于是被波涛吞噬,溺亡了。因为是刚获得的人腿,所以连游泳都游不好,真是讽刺。”



我咬住戒指,用力一拽。



“——……!”



也许该庆幸中指尖已经没了,不然拽掉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调整了呼吸,同时挺起身子,侦察背后的形势。透过挪开的蒙眼布间隙,我低着头确认了地板上的血泊,上面映着身后四人的倒影。



戴着奇异帽子的马泰奥,光头巨汉特迪,穿着白法衣的扎利大人,以及细长如枯枝的维萝。四人并排站立,俯视着我的后背,目光中带着对曾经同伴的怜悯。



“这家伙的话有几分可信,扎利大人?”



马泰奥隔着特迪看向扎利大人。



“……嗯,你怎么想,亨伯特?”



扎利大人望着我的后脑勺。



“你是想继续这场午宴呢,还是想被吊在萨乌罗的港口?”



“呵……呵……——”



“喂,扎利大人在问话呢,转过来!”



马泰奥的手碰到我的肩膀——我立刻站了起来。



“这家伙!解开了蒙眼布……”



身后并排的四人一齐做出了后退的架势,我朝维萝飞扑过去。



“呀啊啊啊!”



尖叫声中,我把手臂伸向她的脖子,连着鳄嘴用溃烂的双手把她按倒在地,然后以骑乘的姿势额头贴额头,睁大了眼睛。



“看我……维萝,看我的眼睛!”



然而刚说完,扎利大人急切的声音就盖了过去。



“别看他的眼睛!维萝!”



扎利大人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从维萝身上剥离。



接着他就举起了一边的手臂,右手抓着的剪刀在魔力的缠绕下发出了白色的光芒,经过魔力锐化和硬化后的白刃毫不犹豫地撕开了我的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



鲜热的液体淌满了脸庞,甚至流进了嘴里,带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剧痛让我的身体挣脱了扎利大人,疼得满地打滚。



“几秒!?”



我听到了扎利大人大叫的声音。



“到底几秒,你看了他眼睛对吧!?”



“唉……不知道,几秒……?”



扎利大人的焦躁让维萝陷入了困惑,她不清楚我固有魔法的具体情况,而且其他两人也是一样。马泰奥的声音明显表现出了和扎利大人不一样的温度。



“大概四五秒、吧?特迪?”



“嗯,不是很久,大概。”



“……可恶。”



过了一会,扎利大人似乎恢复了冷静,厌弃般地甩出一句。



“……真危险,应该提前毁掉那双眼睛的。”



——……雨声渐渐变得遥远。



虽然成功解开了蒙眼布,但是双目被撕裂,什么也看不见。我躺在地上的血泊里,已经感受不到了温度,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只剩下了寒冷,像是雨的寒冷。



我预感到了死亡的临近。



雨声还是很恐怖,但是现在的我可以回想荷璐卡丽的歌。



回想那欢欣雀跃的雨之旋律,那热情洋溢的歌声,那笑容满面的脸庞。



乒、噼、咚咚、刺、噼啪、乓——



乒、噼、咚咚、刺、噼啪、乓——



荷璐卡丽配合着旋律舞蹈,光是看着这幅场景就让人开心。



啊,那是何等的幸福,好像再一次听到她的歌声。



——“我听说过‘扳机’是眼睛,不过这家伙的魔法有那么不妙吗?”



——“倒是没有多少魔力量啊……这家伙。”



马泰奥和特迪,二人的声音从远方混杂着雨声传来。



——“共事了这么久还没有注意到他的恐怖之处,是说你们过于迟钝,还是说过于愚蠢呢?侵蚀型的威胁不能用魔力量来衡量。”



随后传来的是扎利大人斥责二人的声音,真痛快。



——荷璐卡丽,我最后不得不向你告白一件事。



在那个石头工坊里,我对你说“我爱你”。



然后你也回以“我爱你”。



那个风暴之日,你的眼眸让我的心震颤。



那些天的献身让我的心治愈。



那个雨天的歌声让我的心跃动。



我对你的爱至今不变,这份感情货真价实。



但是你的“我爱你”却是我用侵蚀魔法伪造的。



——“亨伯特的魔法‘改变吧世界’只需六秒多,就能让对视的另一方强制坠入爱河,不论人种性别老少,而且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



——“对,他作为魔法使用者已经彻底坏掉了,那个魔法简直就是诅咒。”



荷璐卡丽,是你救了我,救了从船上被抛向大海的我。



那时我们在海里究竟对视了多少秒?



——“更可怕的是,他在入学之前已经无意识地发动着这个魔法,你们知道这究竟意味什么吗?”



——“就是说自然而然地使用魔法?这不就是……魔女吗。”



——“是啊,在村中教会发现他的魔法师,听说被这一魔法的恐怖吓得打哆嗦。亨伯特·罗伯特……年幼的他当时就已经把家人、朋友、邻居和许多其他村里人变成了俘虏,支配着他们。那个魔法师如此作证道,他说亨伯特所成长的小村子简直就是为他而存在的一样。”



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扎利大人表扬了我。事到如今,我和他已经是陌路人,但他的认可还是让我嘴角舒展,看来我也是个无可救药的恶人。



——“如果搞错了用法,那个魔法甚至会危险到成为我的威胁,但是一旦控制得当,无论什么人都能收服。不过乱用它就没有意义了,被警戒之后很难用出,这种杀手锏魔法必须用在关键时刻,所以我才禁止他使用固有魔法。”



扎利大人最后总结道。



——“他是属于天才的类别……正因为如此,我是真不希望他背叛我。”



这不是浮夸的演技,而是他真心吐露的悲叹,我大概是头一次听到,在我临死之际。



其实我根本不想成为魔法使用者,哪怕是待在修道士的位置,一直当不了魔法师也好。我所期盼的生活,很朴实,就是没有魔法和战争的安稳日常。



那样的未来就好,那样的故事就好,然而已经永别了。



耳边的雨声越发激烈,遮住了荷璐卡丽创作的歌声。



之后唯有哗哗的雨冷冷地下着。



但愿你成为‘歌手’的梦想能够实现。



但愿我纺织的童话能够守护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