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跟弘孝望着小绘制作的料理，都异口同声地惊呼了起来。



包裹着金黄色外衣的炸豆腐与点缀在上面的葱花相得益彰。用舞菇（注：亦称灰树花）与口蘑做成的日式内馅也非常饱满。缓缓蒸腾着的热气伴随着酱油与出汁的香味，让人唾沫自然而然地分泌。



而另一道炖茄子在吸饱了汤汁的同时却没有炖烂。茄子的深紫配上生姜的金黄，着实是色香味俱全。



「完了，我做的东西跟你比起来真的啥都不是，我好受打击」



「我也只是在网上查了一下之后，才开始试着去做的而已」



「结二啊，你居然每天都能在家吃到这样的好东西吗？真是羡慕死了啊……」



不知为何……看到弘孝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心中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心痒难耐了，已经到舒适的地步了。



「其实你不用搭理我们也行的？不过你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就是了」



「是啊。一直白吃你做的东西也挺不好意思的……要不，绘里花你也坐下跟我们一起喝两杯？」



「不用了。大家喝得开心就好，不用在意我的。而且。不给你们做点下酒菜什么的我反而有点坐立不安呢」



小绘莞尔一笑，她的笑容是那么的娇媚，那么的让人心安。



原来……小绘还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不知为何，我感觉那跟她平时面向我的笑容有些本质上的区别。



这么说来，我其实一概不知小绘跟朋友以及同学之间是如何相处的。虽然小绘偶而会自己提起一些，但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跟家里人在一起的时候。



因此，看到小绘跟头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打交道的样子，我总感觉有些新鲜。



原来小绘也会摆出一副这么客套的表情来。



「绘里花，真的好厉害啊……」



弘孝突然间感慨万分地嘟囔着。



「就像是贤内助一样呢」



「咳……」



他的那句话，让我把刚喝进口的鸡尾酒都给喷出来了。



小绘好像也有些惊讶，她频繁地眨巴着眼睛。



「贤，贤内助……吗？」



「嗯，把结二照顾得无微不至，厨艺也这么了得，我们这些客人来了也这么热情好客地款待我们，这还不是贤内助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昭和时代的好老婆啊。现在连平成都过了，到令和时代了啊。



而且，我从来就没有把小绘当成是这么“方便”的老婆。



不对，比起这个。



「我说你啊，我不是说过小绘是我侄女吗？你把她比喻成是老婆莫不是有点大病」



「确实，叔侄之间是三代旁亲呢。这个比喻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我也蛮理解弘孝想说的是什么」



「夏月怎么你也在说这种话啊」



「绘里花这么好一孩子，而且什么事情都会给你做，所以实际上结二你不也在依赖着人家吗？」



呜……不愧是当红编剧。她那观察别人的心理心境的眼光是货真价实的火眼金睛。



虽然我很想直截了当地去予以否定，但自己对于小绘那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确实是感到了“轻松”。



可是，那说穿了也只是“感到”而已。



就算我祈祷这种生活能继续下去，那也——



「我可没想着要依赖她。对于她为我做的事情我是很感激，而且也任由着她随心所欲地去做。不过，这种不能算作是依赖吧？」



「……嘛，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夏月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大概是有些半信半疑的吧。



如果想要让夏月信服的话，也许得现在就把小绘给赶回家去才行了。



嘛，我倒是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就做到这份上。



「不过，虽然绘里花现在是结二的预备役良妻来着，但她总有一天也会长大离巢的」



「不是，你在这莫名其妙地感慨些什么啊……」



首先小绘就不是我的什么预备役良妻。



而且长大离巢这样的说法也很奇怪。小绘又不是我的女儿。我只是暂时照看着她而已。我这顶多是巢穴外面几步路远的一根树枝而已，供小绘稍作小憩。



小绘的归宿和起点，都不是这里。



「等她长大之后，可以自己去思考事情的善恶……等到有朝一日她可以出色地独当一面之后……」



「弘孝你还是喝口水吧。你喝醉酒之后说话真的好恶心」



这个话题真的不行。我要阻止他。在小绘看来，这样的发言是纯粹的性骚扰。



弘孝可不是为了说这些屁话才到我家来的才对。



小绘非常机灵地拿来了装满水的杯子。我接过水杯，正打算递给弘孝——



「然后……要不要当我的老婆啊？」



「你妈的！」



一声巨响。



我把水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这声巨响让我自己都有点惊讶，在一阵尴尬的气氛中，我算是恢复了理智。



「别，别生气嘛结二。我开个玩笑而已啊」



「不是～刚才很明显就是弘孝你的不对了」



夏月马上补了一刀。



「对着一个女高中生……而且虽说结二只是叔叔，但是你当着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面前开这种玩笑，太没脑子了吧？」



「……这样啊，也是呢。对不住啊结二，还有绘里花也是，对不起」



「那个，我没事的」



也许是打算缓和一下现场的气氛吧。小绘以满不在乎的笑容回答道。



问题……其实出在我身上。



「我好像真的有点喝大了。还是先冷静一下吧。真的对不住啊」



弘孝接过水杯，又一次很是抱歉地朝我低下了头。



「没，我反应也有点过度了……抱歉」



夏月所说的，从客观看来是非常正确的意见，我也很认可。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也确实是没有必要这么激动。虽然这也有程度上的问题，但只要好好地指责他两句让他道个歉就好了。至于要不要原谅他则是小绘的事情了。



可是……我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无缘无故的——不对，我莫名其妙地突然间变得感情用事了起来。



也许我也应该冷静一下了。我做了个深呼吸。



「这事过去没有？也该开始进入主题了吧？不然的话今天就真的是单纯来喝酒的了。这样的话弘孝百分百会睡着的」



「……哈哈，确实呢」



夏月为了多少缓和一下现场气氛而打着圆场，我也笑着给出了回应。



不过，我的这一反应毫无疑问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



弘孝带来的有关MV的消息，好消息跟坏消息各有一个。



好消息是剧本写得很顺畅。



「女性·枫从长时间的昏迷状态中苏醒了，可是她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记忆，在重新听到自己昏迷前听过的那仅仅一小段的声音之后，那些失去了的记忆和时间便全然复苏”……这个很棒吧？也能跟专辑那种阴暗细腻的曲风对上，我觉得是个很不错的点子。」



「那当然啦！塩见冬子大人出马，这点小事不还是手到擒来？」



虽然对这番得意洋洋的态度有些不爽，但实际上，这个剧本确实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因此我也没有开口。在剧本编写这个方面，我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



「不过，包含表现手法在内，还得再打磨一下才行，外景后面也得出去拍了。嘛，不过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你一个人？如果你来扛摄影机的话，灯光和录音呢」



拍摄影视作品的时候，如果以专业水准的规模来算，除去导演跟摄影师，还需要很多的工作人员一起合作。在其他的岗位上面，最为重要的就是录音师跟灯光师。



一般来说，要拍外景的话，不仅仅是导演跟影视总监，其他岗位的工作人员也需要一并同行。现场观察拍摄地点的风景、确认环境声、以及在太阳晒的时候有没有遮阴的地方，考虑到各个部分的摄影计划，确认拍摄现场的信息是不可或缺的。



虽然也可以找个人做代表去实地调查一下然后回来共享信息，但是为了防止信息上的不一致，还是让工作人员一并同行更加可靠。



「之前咱也说过了，这次的拍摄要刻意地展现出素人感。虽然反光板这种最低限度的器材还是要用的，但专业的计划倒不如说没有更好。所以工作人员也是越少越好」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弘孝一个人去拍外景应该也够了吧……



「所以我这边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在于演员」



弘孝唉声叹气地说着，把身子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老实说，我找不到跟这个剧本形象相符合的女演员」



「女主的年龄设定是二十岁左右，在六岁的时候遭遇事故而陷入昏迷。只有身体成年了的少女，在苏醒的时候几乎失去了所有记忆的状态吗……」



「这么一想，连我都觉得这个设定很沉重呢」



「所以你为什么又要创造出这样的角色来啊。这又不是你的本职工作」



「就是因为不是本职工作才要这么干啊。我兴趣大爆发了」



夏月笑得跟个小孩子一样，完全没有成年人的样子。不过，她的这份心情我也很能理解就是了。



《SA行企划》的创作活动跟那些很容易被限制、作为商品而被强烈要求商品价值的本职工作不同，基本上是自由的。



创作者的兴趣意向可以不受任何过滤地直接展现出来，对此我无比共情。



不过话虽如此。



「嘛，我这阵子会去多多物色一下的。但老实说，我觉得在我能直接问到的人里面，没有一个适合的」



「你是说实力不够？」



「不是，这跟实力没关系……不过也不能这么一口咬定就是了，总之最关键的是视觉效果。演技就算差，再不行通过现场调整就是了」



「那你是打算要去弄试镜？」



「这个我也有想过，可是没这时间啊」



弘孝双手捂着脸，后仰着身子。



虽说夏月的提议确实可行，但也有着工期上的问题。就算从交货日期开始往前倒推制作周期，试镜也很明显是不现实的。



看来也只能广撒网，多敛鱼了。嘛，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是了。



不过万幸的是，MV里的登场人物只有女主“枫”跟男主两个人，而选角上有难度的也就只有“枫”而已，多找找应该总归是能找到的。



「大家慢用，这是醒酒茶」



小绘为我们停滞不前的工作会议端上了茶水。



她一直在厨房里洗东西，以及准备明天的晚饭之类的，没想到在百忙之中还能为我们这般费心。虽然我不想学弘孝那样说些什么老婆之类的鬼话，但小绘确实是个很能干的侄女。



「谢谢你，绘里花，我们好像能稍微转换一下心情了」



「那就好，大家加油哦」



小绘向着弘孝露出了微笑。



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未曾向我展露过的客套成熟笑容。



「……慢着」



夏月突然间望着小绘说道。



「绘里花好像跟女主的形象完全一致呢」



「……诶？」



我的心顿时被搅成了一团。



「那个～……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接下来要拍的一个MV里的女主角，绘里花你的形象跟她真的很吻合啊」



「我吗？」



「嗯。既然是编写脚本的我说的，那就绝对不会有错」



心中就像是清澈的水里被滴进了一滴墨汁那样。



而那抹黑色缓缓地在我心中晕染开来，将我的心全然覆盖。



「夏月……」



不能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警报声在我的脑海中大声作响。



「那个，绘里花啊——」



「等会儿夏月，别——」



——别把小绘给卷进来啊。



我的话还没说出口。



「你要不要来试试拍我们这个MV？」



……夏月的这句话，小绘究竟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呢。



我咽了口唾沫，蒙骗过自己那焦躁感而干渴不已的喉咙。我望向了小绘。



小绘的眼神有些不坚定地动摇着。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因为焦虑还是迷惑，但我很清楚，小绘的这番反应并不正常。



来自这五年来一直避之不及的“演艺世界”的、未曾预料的干涉。虽说那只是浓度最为浅薄的边缘部分，但还是让小绘触碰到了，让小绘被它触碰到了。



果然今天的这场酒会，即便是无视小绘的意见也应该要换个地方的。



自责与后悔的心情完全支配了我的内心。



「小绘她不行的」



在小绘做出回答之前，我抢先一步。



「别看她这样，其实她焦虑症很厉害的，所以在镜头前面演戏……我觉得应该是不行的」



「嗯……这样啊，不过我觉得她真的跟女主的形象很吻合呢」



「那是一个很难的角色吧？就算你说什么能在现场指导演技也好，可是对外行人来说还是太难了」



「这个我也持相同意见。突然间找一个没有相关经验的女高中生来出演还是太莽撞了。抱歉啊绘里花，刚才的话你不用往心上去的」



「啊，嗯。我完全不在意的。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小绘露出了微笑，可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假面一般的笑容。



「啊，这边的空盘子我端下去吧」



小绘像是一个收空盘子的餐馆服务员一般，端着盘子回到了厨房里。



我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心中依旧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



在那之后，MV的方向决定为：在继续选角的过程中完成分镜设计，六月初开始拍摄。因为想在正式进入梅雨季节之前完成拍摄。



而分工方面，弘孝负责分镜跟外景拍摄，夏月负责选角和服装。而由于没有影像素材而百无聊赖的我，就负责写通告，以及去取得拍摄许可，准备必须的拍摄器材一类，副导演性质的杂务。



商讨会告一段落之后，弘孝带头说了一句“那就继续喝吧”，我们重新开始了酒会。



然后，不出所料，弘孝还没撑过一个小时，就已经睡成了一头死猪，发出震天响的呼噜声。



「这家伙没事吧……这鼾声听起来怎么样都觉得像是“身体出问题”了的信号啊」



「只是胖而已吧？这家伙比之前还要胖了」



夏月有些无奈地喝着鸡尾酒。



「其实我觉得应该得去睡眠科好好看看才对的，可是接下来也会越来越忙呢」



「他明年春天好像还有新作电影要上呢」



虽然标题都还没有定下来，但社会上就已经开始传起了小道消息，说什么“濑户弘孝新作电影锐意制作中！”。



从时间上来看，大概是写剧本卡壳了吧。从明年春天公开来倒推的话，差不多九月份就得要开拍了。



「本来口碑就在这里了，当红导演压力也很大的呢」



「你这话说得跟自己没关系一样，可夏月你不也有够红的吗？」



「哈哈，确实呢。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理解他的……享受与本职无关的创作的感觉，我是很能理解的」



「……是啊」



即便再怎么忙碌都好，也能忙里偷闲地进行不牵涉到金钱的自由创作，而这完全是出于放松。



而这，不仅是对他们二人而言——对我自己而言，也一定是同样的。



工作和出于兴趣的创作可以得到明确区分，在取得平衡的同时兼顾好两边，在总体层面上想要每天都享受到创作的乐趣。



《SA行企划》里的成员，大家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心情。



「希望这次的MV也能拍成好作品呢」



「嗯」



夏月高兴地笑了，她那调皮的笑容里还残存着学生时代的面容，让我在深感怀念的同时也露出了微笑。



「叔叔」



身后传来了小绘的声音，我转过身去。



她已经脱下了围裙，身上穿着制服，手里还拿着放学时背着的书包。



「我今天也差不多该走了」



「已经这个点儿了吗……诶」



我有些惊讶地望了望手机，可是现在才刚过晚上八点半。



再加上弘孝已经不省人事了，以至于导致我对时间的感觉更加模糊了。



「今天比平时早很多呢」



「嗯，毕竟明天晚饭的准备工作跟收拾工作也基本上都完成了呢」



确实，现在桌子上也只有空罐子跟拿来醒酒的茶，以及装着零食的袋子。



小绘早已为我们收拾好了餐具。



「而且，你们这么难得聚在一起，我这个外人还是不打扰你们比较好吧？」



小绘这样说道。



不知为何，她的这句话听起来相当的寂寞。



「你没必要去顾虑的。倒不如说你能给我们准备下酒菜真的帮大忙了」



「谢谢叔叔，不过，好像还是有所顾虑了呢」



小绘的话语很是温柔，但里面明显地含有一丝抗拒的味道。



刚才在卧室里跟她说悄悄话的时候，她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



夏月的出演邀请，果然还是让小绘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吧。



让小绘继续留在这里，对她来说大概也没有好处吧。



「……行吧。那我送送你，夏月你在这等会」



小绘听此很是惊讶。



「不是……再怎么说把客人给扔在家里也不太好吧。我没事的，叔叔你别操心了。这个时间的话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事的」



小绘的危机意识总是有些淡薄。虽然我平时也是会把她给送到车站的，但是刚开始她也会很无奈地说着“没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地拒绝我。



我的态度非常强硬。



「这跟时间早晚没关系。让女高中生一个人走夜路，再怎么说都太危险了」



「叔叔你担心过头了啦……真是的」



小绘嘟起了嘴。大概是因为被我当孩子看很不满吧。



但这是事实，小绘确实还是个孩子。只是个女高中生而已。作为她的叔叔我心中的担忧之情不容分说。



就在我做好要演变成一问一答的时候。



「那我来送吧？」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人举起了手。



夏月也不等我做出反应，就站起身来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反正这个肉团不倒翁也睡着了，今天就先到这吧？该说的事情也说完了」



「那个，真的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不劳您……」



「别客气了。女高中生还是趁着能依赖别人的时候就尽情地依赖吧」



夏月放声大笑，动作很是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她甚至很若无其事地把自己喝完的罐子给放到了同一个地方，方便我们扔掉。



「那就这样了，没问题吧结二？」



「啊，行吧……」



我被这种不容分说的气氛给镇住了。



「不是，那我也跟着一起去吧」



我慌慌张张地提议道。



考虑到刚才夏月很是自然地邀请小绘出演MV，那么也许她会趁着我不在的时候，不死心地继续对着小绘死缠烂打。



「我说啊……那这样的话谁来照顾弘孝啊」



夏月很是无语地用下巴尖儿指了指醉倒了的弘孝。



确实，要如何去处理他是个躲不开的问题。嘛，虽然把他弄醒然后塞进出租车里也是一种选择，但是把弘孝留在这里，然后所有人都出去了也多少有点奇怪就是了。



而且，这还是我的房子。



「放心吧。我不会对绘里花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的，也不会教坏她的。你放心好了，爱操心的叔叔大人」



可恶，又拿我来开涮……



不过，也确实是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行吧，那就交给你了哦？」



「OK」



「小绘你也没问题吧？」



「问题不问题的，这不都成这样子了吗」



小绘无奈地笑着，耸了耸肩。



然后，目送着两人走向玄关之后。



「……对了，我还有些话想跟小绘说，夏月你能不能在外面等等？」



「哦～」



看到老老实实听话的夏月走出门外之后，我重新望向了小绘。



「怎么了？看到我要回去就这么寂寞吗？」



小绘很是故意地抬眸望眼，不怀好意地微笑着。看到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露出如此成熟的表情，我甚至感到了些许妩媚。



然后，我也对于产生了这种感觉的自己多少有些厌恶。



「我不是想说这个，只是……」



我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表达才好。



倒不如说，我对于自己并没有事先想好说什么而有些焦躁。



「我在想，她喊你出演MV那个事情，你真的没事吗？」



到头来，我想着如果遮遮掩掩的话反而会词不达意，因此说得非常直球。



「还真是过分保护啊。就那么点事情能怎么样啊」



确实，这只是单纯的过分保护罢了。



我不知道，小绘是如何接受刚才的那番对话的。



而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样去跟小绘相处的。



就算说是过分保护也好，我对小绘的担心也是无法断绝的。



「嘛，要说我完全没有一点想法的话那倒也不是。不过，真的仅此而已，叔叔你没什么好担心的。要说身体状况的话，现在反而还挺不错的」



小绘“所以啊”地继续说了下去。



「叔叔你真的不用担心的，而且我觉得，叔叔你再多相信一点我说的话会比较好哦」



听到相信这个词的瞬间，我惊讶不已。



「你是说我不信任你吗？」



「那至少，在我说“我没事”的时候，叔叔你也说“你有事”，就会被归类进不信任的范畴里哦？」



「……这样啊，嘛，确实。抱歉，我没有这样的打算的」



「我知道，我也知道叔叔你只是担心我而已。而且知道得不能再充分了」



小绘说着，嬉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在我心中晕染出了安心感。



「那叔叔明天见。可不能熬夜哦？」



「嗯……话说小绘你也不怎么信任我啊」



「哈哈，没准吧」



小绘拧动了门把手。



吹进屋里的晚风让小绘纤细柔软的发丝也随之飘动。



风中弥漫着一股小绘平时用的洗发水的淡淡香味、



「真是的……路上小心啊。晚安」



「嗯，叔叔晚安」



门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被关上了。



过分保护、信任、担心……在不会说话的大门面前，这样的单词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我——现在我的存在方式，作为一个叔叔而言究竟是否正确呢？



我突然间连自己都有点搞不太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