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只、有。我!知?道(1 / 2)



竟然连女生的香气不同也能察觉,我简直不得了。但就算察觉,也无济于事。今天早上,三木对我说“早上好呀,今天怎么样少年”的时候,我只回了她“喂,我们明明一样大”,显得我语言匮乏,让我心有不甘,但却感觉一整天都能提起精神。然而,就在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察觉到了异样。清幽地萦绕在她四周的洗发水的香气,似乎和往常不同。



难道她换了洗发水?记得她曾说,有很爱用的洗发水,恨不得随身携带。嗯,当然,我总不能直接去问这种事。要是问了,三木大概会觉得我很下流,把我归到她讨厌的那种男生里。我想牢牢保住既不被她喜欢,也不被她讨厌的宝座。当然,老实说,这并不是我的真心话。



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边的座位上,正想得出神,在教室前方,一个女生忽然抱住了三木。她的头顶冒出一个问号,“米奇,你换洗发水了吗?为什么呀?”



我就不奢望能抱抱她了,能那样若无其事地开口问她,该多好呀。



不不,我能预料,要是那样会有多惨。此时此刻,我倒是真心感谢她替我问出了口。



我就这样默默地察言观色。三木先是对她的疑问略带鼻音地“嘻嘻”一笑,随后说了一句,“这是个秘密。”一个感叹号飘上她头顶,仿佛有人这么问是件令她开心的事情。



每到这种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开启自己的探测雷达:换洗发水这件事,是个秘密。但凡秘密,都有原因。而这个原因,让她窃喜。



她难道交了男朋友?



此时,我的心头涌上一阵寂寥和落寞,耳边却响起了八点半的上课铃声。



“大家知道‘极其’和‘很’的区别吗?”



古文课上,我看到几乎全班同学都对这个疑问冒出了一个问号。虽然看不见自己的头顶,但我知道那也有一个问号。



头上是感叹号和句号的人,为数甚少。在这之中,想要引人注目的人还举起了手。是的,我在说三木。



“知道!”三木精神抖擞地举起手,擅长古文的她,在古文讲解时间总是格外兴奋。然而数学课上,她的头顶上永远排着三个顿号,似懂非懂地碎碎念。我光看她的背影就看不腻。但要是我看得过于专注,被人发现,那就完蛋了。为了能让自己享受眼前的赏心悦目,还需谨慎行事。然而,今天的“赏心悦目”被自己刚才的想象力给破坏掉了,我的心情变得沉闷无比。要是在男朋友面前,她一定会展现更丰富的表情吧。



下课了,我趴在座位上,听到旁边的空位有人坐了下来。



“下一节英语课,是在LL教室吧?”



“哦,是吗。”



“你没事吧?该不会上课时也在一直发呆?”



“哦,是吗。”



“‘哦是吗’,我在说你!”



我抬起头,看到晒成小麦色的阿冢笑得一脸爽朗。他好像能吸聚太阳的光芒,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身体不舒服?”



“没,就是有点困。"



“是吗,我也很困。”



哪怕我如此敷衍,阿冢也全盘接受。他头上冒出一个句号,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阿冢和我从高一起就是好友,今天的他,也一如既往地用他那整齐的眉毛和好看的脸,摆出了一个完美的表情。



“还不快走,会被英语老师骂死的。我忘了做作业。”



阿冢笑眯眯地敲了敲我的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为英语课做准备。我也拿起课本和文具用品,往走廊走去。随后,身后传来阿冢的脚步声。



“昨天晚上,日本队不是有比赛吗,我光顾着看比赛,睡眠不足。你看了吗?”



“没看。”



“干吗不看,那可是日本的代表哟!”



说实话,我连什么是足球什么是棒球都分不清,于是随意地回了句“代表队啊,很厉害呢”。“对吧?”阿冢满脸喜悦,一个劲儿地点头赞同。



虽是好友,我和阿冢却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而之所以关系好,是因为我们在音乐上品味相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若是被人得知这就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契机,估计有人会失望。阿冢是阳光健康的运动型男生,外形出众。我和他身高相差悬殊,或许在外人看来,我们实在不是同类。对此我有些耿耿于怀,我生性自卑,若被认为我刻意和受欢迎的人套近乎,那实在太尴尬。



是的,估计大家都这么觉得,阿冢的好友应该是和他一样阳光开朗的人。



拿我们班的人来举个例子的话……



“呐,阿冢,没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吗?”



“呃,不知道。你知道?”



阿冢把话题抛给我。我当然不敢说是洗发水的香味变了,但也找不到能让三木满意的答案,于是便装作毫无兴趣地“唔……”了一声。



“就是这么回事,米奇,你们女生头发剪了一寸之类的,我们男生哪会知道。”



若是平时,三木对阿冢的贫嘴只会瞪眼笑笑。但今天的她却不一样。



三木的头上冒出三个并排的顿号。头上的符号是情绪的体现,三木排起三个顿号的时候,便是她心情堪忧的时候。



“所以你才会被学姐甩掉。”



三木撂下这句狠话,一溜烟跑远了。如她所说,阿冢前几天和交往的学姐分手了。虽说是因为音乐品味不同,但似乎还有着其他矛盾。阿冢本人看上去毫不在意,于是我也就没多过问。



阿冢像往常一样笑着说:“这家伙可真过分。”头上冒出一个句号。这意味着他彻底接受了三木。



走进冷气十足的LL教室,我和阿冢分道扬镳,回到按照序号排位的座位上。



在LL教室里,每桌坐两个人,桌子中间有一个显示器,同桌的人一起用这个显示器看英文教材。



英语课上,大家一如既往地用英语打完招呼,然后和老师对话。今天,为了练习听力,我们每两人一桌看电影。在人数是偶数的班级,两人一桌刚刚好。而为了看清楚屏幕,两人之间距离不得不无限近似于零,这让我很害羞。像我这么内向的人,光是这点事情就忍不住退缩。但今天没关系,我可以独占屏幕。因为最近我的同桌不在。



我们班上也有所谓的旷课生。同桌的宫里从黄金周第一天起,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过学校。我们班里没有欺负同学或者拉帮结派的事情,所以也想不到什么明显的理由。但毕竟宫里同学比我还要性格内向,她的兴趣爱好是整理手边的东西,淑女到了极致。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迈人高二的第一个月,作为同桌的我,甚至时不时担心她失踪的原因在我,但无从考据。有蛛丝马迹的话,或许能通过阿冢拜托别人问一下,但我也没什么头绪,隐隐倒吸了一口寒气。我怀疑她讨厌我,因为两个月前我的某句话。



我和除了三木以外的女生,偶尔能聊上两句,所以和宫里关系还算不错。既然如此,我或许该关心一下她不来学校的原因,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方式。但我这样的人就是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无法行动。无关紧要的事情还好,关键的事情怎么也问不出口。



在这点上,三木同学就厉害多了。高一刚进学校,她就对喜欢的学长采取了猛烈进攻,由此一举成名。用的洗发水也好,穿的球鞋也好,全部进行过事前调查,配合学长的品位。结果学长被吓到,此事也无疾而终,这种一个劲儿往前冲的势头,我也想分到一点儿。但还是算了。我不能去瓜分三木同学的魅力。



“所以说,倒是把你对女孩穷追猛打的勇气分给我点呀,阿冢。”



““所以说’,所以你在接着什么说?”



我喜欢三木这回事难以启齿,过去从未告诉阿冢。将来也并不打算和他说。



“不是,我是想说宫里这样下去学分岂不是很危险?”



“这跟把我对女孩穷追猛打的勇气分给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追谁!宫里啊,的确很危险啊。不管怎样能和我们一起毕业就好咯。”



我就是喜欢阿冢这种直截了当的性格。上完英语和生物课,吃完午饭后的午休时间,我们平躺在冷气充足又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的地板上,仰望着天花板。



“但是硬把不来的人拖来学校,的确很困难。是场苦战。社团活动也是,想要说服那些不来参加的人几乎不可能。结果最后他们差不多都被辞退了。”



“啊,这样啊。”



“但演变成这样很不甘心啊,无论是社团成员还是班上的同学,如果有什么困难和我们商量不就好了,看来我无法成为别人愿意信任或者倾诉的对象,什么也做不了,感觉真丢人。”



“…….”



这,就是当事者意识上的积极性。三木和阿家的共同点,是阿冢性格中所谓能对人穷追猛打的部分。别人的事也好,自己的事也罢,全都一视同仁地报以强烈的感情,并且行动。我如果有一丁点儿这样的感情也好。但没有。我只能看着天花板,回了一句“是哦。”



“大嫁,你们在干吗?”



音乐教室里,从脚边传来同班同学叫我名字的声音。阿冢用他那令人羡慕的腹肌力量立起身子回应,“哦哦,小呆”。听到这个名字,我知道是谁了。我也用手臂支起身子,听他们两人愉快地聊天。



聊天结束后,阿冢站起来,低头看着我用脚使劲立起身子。“莫非你是想对宫里展开猛烈追求,所以让我分勇气给你?我可没这么干过。”



阿冢的头上浮现出一个问号。他是对感情坦诚的人,言行和标点符号也相一致。



“没这回事。对逃避的人追击,只会适得其反。”



“话是这么说,嗯,不过你的话,还是和宫里维持现状比较好吧。对宫里来说,同桌是你这样的性格,说不定是件好事。人有各自要扮演的角色,拿‘北风和太阳’的寓言打比方的话,你应该是太阳的角色。”



阿冢并非在开玩笑,他头上的符号已经告诉我了一切。他一边笑着说“我可不是北风哦”,一边捶了一下我的后背。他力气不小,我觉得有些痛。但看在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的分上,我原谅了他。



今天,我的生活也被班里这两个太阳照亮。然而对宫里同学来说,或许身边没有这样的存在。



这是我曾经的想法。那时这样想的我,其实对一切一无所知。



遗憾的是,第二天宫里的事情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有更在意的人。因此在我眼中,身旁的空位不过是一道一如既往的风景。



和三木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察觉到她的洗发水又变成了之前的香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说明,其实她并没有换洗发水,而是上次在哪里用了别的洗发水?但应该可以排除她在别的女性朋友家住过一晚的可能性,因为若是这样,她被人问起时不会说这是个秘密,头顶也不会冒出那样窃喜的感叹号。想到这里,我又陷人了莫名的低落之中。



但我知道,即便如此,我也会随便给自己找一个理由,等时间抚平这道疑问带来的伤痕。然而在那一周后,她又有了特别的洗发水香气。与此同时,她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心情愉悦的感叹号。这下我能够断定,她的确和以往不同。



若是再拓展我的联想,我能猜到她的洗发水应该是我们初中时流行过的Billien。记得学校里那些追赶时髦又受大家欢迎的同学都爱用。所有的一切仿佛告诉我,三木和男友郎才女貌。我再次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失望之中。哪怕我深知自己没有失望的资格。



倘若我有丝毫的勇气,便能在三木问“我今天有变化吗?”的时候,或者在阿冢回答“长胖了吧?”之后,试问一句“换洗发水了吧”?我们但凡提及“倘若"”,便意味这一切从未发生。



所以,在这悲惨至极的一周里,我和三木只有以下对话:



“早上好,夏天的感冒容易变严重,要注意身体哦。”



“啊,嗯,谢谢。”



这谜一般的关怀,来自某个她换过洗发水的日子。她看上去只是因为心情愉悦,所以随意和我说上两句。



第三次,洗发水又和以往不同。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三次她都用了同样的洗发水。被这个事实击沉的我,一如既往地无法在三木的追问,以及阿冢的毫不知情后接上半句话。我完全提不起神。连下周就要来临的期末考试,也无心准备。



我无法轻描淡写地乐观安慰自己,说悲伤在所难免,明天认真学习。从第三次起,三木开始格外频繁地换洗发水。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间相隔一周,第二次和第三次之间相隔五天。而第三次是周一,第四次却是周四。第五次,是在家附近的便利店碰巧遇见她的周日。接下来的一次是周二,紧接着是周四周五。感知换洗发水和以往不同的频率,我仿佛是被人秀了一脸和男友的亲密进展。照这样下去,我估计会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拿个史上最低分数。悲伤扑面而来,将我灌满。



“你怎么啦,没事吧?”



“没什么。”



阿冢一如既往地毫无知觉。



每一次更换了洗发水的三木都会抓住阿冢问“什么变了吧?"“没变化吗?”“就不能说我有变化?”而就在被问的今天,



这个周五,阿冢也还是针对她的疑问回答:“你的室内鞋好破。”他的话没错,三木的室内鞋上破了个洞,但哪怕他紧接了一句俏皮的“是想显摆你可爱的袜子吗?”,仍然没抓到三木的重点,于是三木又变得心情很糟。



不过话说回来,换了洗发水这回事,要么是和对方的距离近到让人害羞,要么是对这人有浓厚的兴趣,再或者是对这样的味道有特殊的回忆,否则是不会轻易察觉吧。



所以其实并非是阿冢不好。我非常理解且想要袒护阿冢,却没有勇气和三木直说,只好去找阿冢谈。毕竟,总是一脸沮丧的三木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



周五的走廊上,三木被几个朋友围住,“最近都不和我们玩,交男朋友了吗?”“嘻嘻……”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向阿冢抛下话题。



“三木同学,最近是有什么变化吗?”



“鬼知道那家伙满脑子在想什么,搞不好是想炫耀她自己最近的兴趣。"”



对于初中时代就和自己一样是田径部的三木,阿冢从不嘴下留情。



“这个倒不至于,是什么呢?该不会是换了香水?”



“啊啊,说起来最近她满身香皂味啊。不过换了香水洗发水什么的,谁会想要昭告天下。”



我的头顶,此刻一定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原来他注意到了她的洗发水味。而阿冢似乎早已习惯我的惊讶,用他的大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又不是那种会去闻女生的变态。”



我只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刚才从她身边经过时我注意到了,那个味道,和我初中学校的洗澡房里放着的洗发水一样,Billien,当年很流行。”



嗯,我说的应该没错。那种强调自我的味道,当年在学校那群受欢迎的人之间流行过。



“的确好闻,别看我长这样,用那个香味时,还曾被误认为是女生呢。我以前也很喜欢啊,真令人怀念。但这点小事就无数次跑来问我‘人家有变化吗?’,她有毛病。""



阿冢说得没错,每次换了洗发水,都跑到并非男友的男性朋友面前追问“我有变化吗?”,的确有些奇怪。



但哪怕将答案归结于此,我心中的疑云也并未消散,她换掉了洗发水是个不争的事实。我的烦恼仍然没有得到解决,可怎样才算是“解决”呢?我就这样怀着心中的苦恼和烦闷,迎来了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我们终于迎来了临考初日,这是个周一。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地复习,我也应当如此,为了及格付出相应的努力。然而,三木这天又换了洗发水,外加第一科考试又是我讨厌的物理,我被当头一棒的挫败感压得喘不过气来。第二科考试后,我近乎瘫痪地趴在了桌上。



阿冢再次为这样的我感到担心。



“我没事,啊,连续遇上讨厌的科目谁都会没精神吧。”



“的确如此,而且下一科还是数学课,一起玉石俱焚吧。啊,还有米奇。”



阿冢将碰巧走近的三木卷人话题。我以为三木会一脸不满,然后对阿冢进行一顿暴打。谁知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皎洁一笑,叫了一声“呐,小呆”,跑去了朋友那里。“小呆”这个绰号,是“呆子"的意思,和她朋友的真实名字毫无关系。或许正如阿冢所说,这个大大咧咧给朋友起这种外号的三木是个疯子。这一点我觉得没什么不妥,这是三木的魅力。但我又担心要是别人也意识到她的魅力怎么办,顿时没了考试的心情。



老师赶在上课铃拉响之前走进了教室。大家回到了座位上。我旁边依旧没人。



宫里同学不会担心成绩受影响吗?如果被留级,岂不是更不好意思来学校?或许她会顺水推舟地退学,人生变得一塌糊涂,而我,虽然只是她的一个同桌,仍会觉得心痛。不,或许,不仅仅如此。



我接过从前面传来的答题纸,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忽然铃声响了起来,仿佛是为了缝合我记忆的罅隙。



数学考试才刚开始,我就明白了三木刚才的会心一笑里包含了怎样的含义。大多数同学的头顶还在问号与句号之间不断切换的时候,我看着前方,呆若木鸡。



在三木的头顶上,冒出了大量的感叹号。多到足以模糊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我正好奇她究竟怎么了,却只见她猛地握起小拳头举到头顶,摆起胜利的姿势。老师当然也察觉到了,立刻警告了她。



不擅长数学的她,看来这次是做足了功课。并且还运气很好地碰到了会的题目。因为有了充分的自信,所以刚刚才会心一笑。



看到她高兴,我也忍不住心情愉悦。但此刻并不是我该同喜同乐的时候。我该关心下自己的考试。



于是我停止了对三木的观察。



凄惨。凄惨这样的词,大概就该用在这样的时候。凄凄惨惨戚戚。我的注意力同吸收的知识在此刻灰飞烟灭,无法兑现成答案,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本应集中注意力面对数学考试的我,刚开始解题,便被一个绝望的想法浇灌到灭顶:说不定,是她交了一个数学很好的年长的男朋友!这个想法在我脑内贯穿整场考试,折磨我直至第四节课结束。



这样下去会完蛋的。哪怕此刻有天大的事情,我再继续这样下去,也搞不好会留级,和大家分开。



阿冢虽说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其实有些洁癖。如果是平时,我应该会目送穿着洁白球鞋的阿冢回田径部,然后独自回家,但是今天,胸口却被什么胀得难受。我想主要来自某种危机感。



于是,我决定留在图书馆学习。今天的图书馆人不多,我坐在靠窗的四人座上。从窗外看出去,能看见操场。因为在考试期间,社团活动都被取消了,不少学生都在自主练习,阿冢便是其中之一。想必他是为了放松紧张的大脑。和他一起的学生不少,他们全神贯注地奔跑着,头顶冒出一个个感叹号。



我决定不输给他们,于是开始努力学习。



这样的干劲虽好,但注意力这种东西,一旦消失,便很难追回。一定如此,就好比人的信用。



而最糟的是,我一会儿看看阿冢他们练习,一会儿去趟厕所,背了屈指可数的几个英文单词,在不知不觉之间打起了瞌睡。



想必不难理解,睡过头这回事总是醒来的那一刻才察觉。我从趴在桌上的状态中醒来,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抬起被懊恼充斥的脸观望四周,果不其然,图书馆里空无一人,寂静飘荡。我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我的叹息轻轻抬起了空气,我忽然感觉到了那个香气。



“哇啊!”



我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不,她的气息,不,那是比气息更强烈的温热。虽说是在图书馆里,我转过头去,忍不住大叫起来。



被我的尖叫惊醒的三木,不,或许这样的表达并不恰当,不知为何也和我用同样的姿势趴在我旁边的三木,扬起睡眼蒙胧的脸,一副被惊吓的表情看着我,“呀!”地叫出了声。我倒是好奇她在惊讶什么。



我意识到三木在我睡着的时候,趴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睡着了,羞得脸颊微热。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好困呀。”她说。



“你,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啊,对了,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她到底怎么了?只见她调整好姿态,头上浮出三个并排的句号,脸朝着正前方,用眼角的视线瞅着我,吞吞吐吐地说。



“替我,转……转告阿、阿冢,像他那样的话,女孩子是会逃走的。”



“我转……转告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着她这样吞吞吐吐,但除了点头也没有别的办法。



获得我的同意,她站起来说了声“拜拜”便立刻跑了出去。“真是个怪人……”



我不由自主地感叹道。我看着跑远的她的背影,她崭新的室内鞋,新换的洗发水的味道,久久残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晚,我彻夜未眠。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头一晚的刺激,所以电流灌通了我的大脑皮层,第二天的考试我发挥得不错。第一堂课的古文考试中出现了“极其”和“很”的区别,这个重要的问题曾是三木在课堂上回答过的,所以我清清楚楚地记住了。英语考试上,我不擅长的单词题目较少,阅读理解为主,分数或许也值得期待。



然而,无论我解答出怎样的难题,也仍然无法解答三木昨天的异常行为。



虽然今早她心情变好,面带笑容地和我说“早上好,How are you?”的时候,我也试着调侃“I.I'm fine, thank you.”她的笑容却让我愈发不解。洗发水也是意料之中,和以往不同,或许是得到了男友的抚慰,才心情变好的吧。不由分说我的情绪陷入低落。



然后又不由分说地让阿冢担心。这家伙太善良了。



“怎么了?没睡好?”



“熬夜复习呢,厉害吧。”



四科考试结束。放学后,我和阿冢在食堂一边吃饭,一边如是说道。阿冢连声赞我“你真厉害啊!我立马睡了”,哈哈一笑。



我想,正是因为阿冢为人坦率直白,所以也没有对任何事深究,或者深思熟虑。



“话说,昨天,三木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嗯?米奇怎么了?”



“昨天,我回去的时候碰巧遇见她,样子怪怪的。”



“她一直怪怪的。今天那家伙也是,遇到我就问‘不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吗?',鬼知道!”



阿冢又笑了。



“啊,不是的,感觉她有点儿生气。”



我发现她在我身边睡着了这回事,无论怎么都说不出口。“呃,是嘛,别放在心上,那家伙脑子怪怪的。”



“不,唉,话虽这么说。”



我甚至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一些代沟。



阿冢基本不会去深思熟虑三木的事。这或许是因为两人从很早起便是朋友的缘故,自然而然的信赖关系,让人羡慕。我也曾被阿冢身上的这种信赖感所解救。但今天,我想从他身上找到哪怕是任何一条线索。最近的我,已经因为三木心烦意乱到了这个程度。



斗胆迁回,我再次向前迈进了一步。



“她平时总是笑嘻嘻的,所以我有点在意。”



“是吗?她经常发怒或者哭啊。中学的时候,她还曾恼羞成怒,赏了我几个旋风腿。”



“真想看看她那副样子。啊,她该不会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你对她还真是温柔!但她没男朋友。”



“欸?”



我惊讶得一个没坐稳,椅子发出嘎吱的响声。声音大得出奇,实在不符合我平时的形象。若是能看到自己的头顶,想必此刻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但,感叹号的意义仅有一瞬代表惊讶,随即而来的是,体内的血管被温热的液体所充斥而膨胀。



我也觉得出乎意料,心情和身体统一得犹如一体。全身上下变得瘙痒难忍,这应当是担忧化解后,舒爽在身体中流淌的感觉。



我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太好了。当然,有朝一日她肯定会交男友,过去,也并非没有男友。我的喜悦并不是来自机会的垂怜,但仍然觉得太好了。我不由自主地想。



前前后后的事情一贯而过,我的大脑咀嚼着安心感,才意识到面前友人的存在。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表情,让阿冢满脸惊讶。他瞪着他那有着漂亮双眼皮的眼睛,仿佛观察一种稀有的动物般看着我。脑袋上漂浮着好几个问号。



而当他头上并排的几个问号从头到尾依次变成句号时,我终于察觉到:完蛋了。



这并非是我杞人忧天。



阿冢的惊讶逐渐转化成大大的笑脸,一点点,用力的笑脸。越来越大,无边无尽。



完了。



“阿、阿冢?”



“你、你、你这家伙!”



看来阿冢变成了只会叫“你""的“叫你星人”。他重复叫着我,然后伸出他长长的手臂环着我的肩膀,不停地敲。难掩喜悦,应该是说,高兴得不行。好像是自己单恋的女生接受了告白。



若是他捉弄我,或者嘲笑我一番,我或许会随便撒个谎糊弄过去。但他并没有。于是我只能束手就擒,虽然,打死我也不会承认的。



“是吗,真的吗,真的吗,原来如此!!”



接下来阿冢变成了“是吗真的吗原来如此”星人。他的头上是用句号和感叹号堆砌的山丘、惊讶与恍然大悟的协奏曲。



“这可是确切情报,小呆告诉我的。其实小呆也怀疑她最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于是逼问了米奇。结果米奇说绝对没有交男朋友这回事。对了,我因为被她捏着和学姐交往的事情这个软肋,还想套出点什么她的软肋,为此用冰激凌收买了小呆。”



阿冢终于从外星回到地球和日本,我并没有多追问,他却解释详尽。



“但是请她吃冰激凌也没抓到她的软肋啊。”



“有什么关系,对你来说,这可是价值连城的情报哟。”笑得一脸爽朗的阿冢,看上去魅力十足。尽管我们是朋友,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所以,在那之后就算真相大白,我也没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不代表我就要承认什么。这是两码事。



“阿冢,你脸上沾着葱哦。你俩今天也那么亲热,该不会是一对儿?”



“啊,是小呆呀。谢啦。但我们这是兄弟情,小女生不懂别装懂,快滚!”



在那之后,阿冢无论是在食堂遇到同学,还是饭后吃冰激凌时,都满险笑容。在一旁看着的我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吃完冰激凌后,我担心被好友知道自己喜欢谁这回事的尴尬会写在脸上,赶紧宣称准备去图书馆学习,想必阿冢也会说句拜拜然后去跑步。果不其然,他爽朗地和我挥手作别。好像成了我赶他走似的,内心有些歉意。但我的确需要一个人的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和从头到尾笑眯眯的阿冢告别之后,我像昨天一样向图书馆走去。



然而,孤身一人之后,刚才的尴尬反而剧增。结果我的全身被尴尬充盈,什么都没看进去。



我也并非不享受这样的感觉,睡眠不足的我再次陷入沉睡。起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又是闭馆前。有些挫败,内心却也有些许满足感。



同时,就在回家的路上,我发现内心的谜团并未消散。为什么三木每次换了洗发水,都要去问阿冢呢?



昨天,听说宫里来到了学校。这件事在我们班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我随口附和说,这样呀,给她单独安排个教室考试就好了呢。而阿冢因为有昨天的“喜事”,还是乐呵呵的。唯有三木,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仿佛是有什么烦心事。就在其他女生说着“考试完了去吃冰激凌吧”的时候,头顶上还有三个句号在忽闪忽灭。



靠近心情不好的女生,准没有好事。我躲在阿冢身后,想小心翼翼地度过一天。



然而今天,她也问了那个问题。“阿冢,觉得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鬼觉得! ”



阿冢趾高气扬地否定三木,或许我昨天的话也是燃料。三水白了他一眼,顺带也白了我一眼。我以秒速躲开眼神,阿冢笑了起来。



不是为何,也不知是什么让我们觉得,挑衅她这回事也变得无聊了。我们装聋作哑,继续不理解她想表达什么。我也曾考虑过不试试说一次“换洗发水了吗?”,但又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否定。她绝对会觉得我恶心,之前不也是这样吗。



这天,直到考试结束,三木的心情也没有变好。好几个人觉得她差不多该好了,一搭话又被打击回来。此刻,我真是庆幸自己能看到她头顶的东西。



随着四场考试的结束,期末考试拉上了帷幕。当下课铃声响起的那刻,教室犹如一个拔掉瓶塞的瓶子,空气“砰”的一声从瓶子里冲了出去。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浮动着感叹号和句号。



我也松了口气。不过离暑假还有一阵。下周起我要上补习班,在这之后才放松。补习班倒也轻松,就像是CD里的隐藏曲目,随意听下就好。



如果是补习班的话,说不定宫里同学就能轻松参加了。教室大扫除和班级集会的时间在我的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地过去,加上老师改考卷的时间和周末,我们迎来了连休四天的假期。



“我今天起排满了社团活动。你呢,直接回家?”



“嗯,回去一趟再去逛下CD店。新发的迷你专辑,说不定可以碰上预售。”



“不错,买到了借我听听。”



和阿冢进行完普通高中生的对话,我离开学校径直回家。既没遇到心情不好的三木,也没遇到说不定会来的宫里。到家里换上T恤衫和运动裤,我往家附近的书店兼CD店走去。



步行二十分钟左右,我就到了店里。店内凉爽得近乎冰冷。店员的头顶省略号闪烁,穿着开衫的他说不定是因为太热才心有怨气。



掠过整齐成列的书籍,我往放有CD的二楼走去。找了一下,便发现了我想要的CD。



虽说最后肯定会买,但我还是忍不住戴上了耳机,用试听用的CD机听了起来。CD里的内容,是我和阿冢唯一的交集。



我和阿冢是在高一刚开始的时候成为好友的。抽座位抽到我前桌的他,看到我露在裤兜外的耳机,笑眯眯地问我在听什么。听说他小时候个子很小,但彼时的他已经过发育期,外加皮肤也晒得黝黑,跟我明显是不同的人种。但拜他的笑容所赐,我并没有觉得害怕。



我回答出的乐队名字,维系着我们至今为止的关系。不可思议。也因为这份不可思议,维系着我和这个心无城府又帅气硬朗的朋友的友情。我想起他那时的笑脸,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完全忽略掉了我身旁那位白领穿着的女性,当她和我四目相对时,头上的问号变成了感叹号,随即立刻移开视线。我该好好反省。



听完第三首歌,我将耳机放回CD陈列架上,拿走一盘新的CD。



正准备去结账,我的双腿僵住了。



因为,从CD架的后方传来了我熟悉的声音。架子比我们的身高高出一点点,虽然不能看见对方的脸,但却可以听到声音。除此之外,还能看见对方头上的标点符号。



这个声音来自小呆,也就是黑田,以及班里的另一个女生。对了,小呆只是黑田的绰号,我平时当面都叫她黑田。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我在班里,除了阿冢以外的同学,一般都以名字相称,且会在名字后面加上某某君或者某某同学。说起来,对于和三木、阿冢关系不错的小呆也是只叫名字。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躲起来的。撞见了就打个招呼,这点交际能力我还是有的。外加小呆也是开朗的人,应该也会爽朗地回应我的招呼。



而我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她们在讨论的话题。



“米奇最近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