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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决溃——袭来有如连天火海 [DISASTER](2 / 2)


“那个女生对着姐姐又吹又捧,不过就是想知道百年后的科技啊社会啊文化啊这些而已啊。只要是个百年后的人,哪管还是不是姐姐你,她还不都是一样哄嘛。那种家伙、那些早就死了多少年的人的社会的这样那样,怎么可能有资格放上天平,和活在当下的姐姐的梦想比个高低呢?”



人生的大半时间都在同一屋檐下相伴的妹妹,竟然怀有陌生人一般让我无法理解的感情,她散发着身为汇聚一亿两千万日本人关注的女星的暴力级的存在感,在强迫我目不转睛的最近距离呼吸不停。



美赖突然移开视线,一把打开书桌的抽屉,将里面的书信唰嚓一声捏皱成一团。



“你干什么!”



“那么,阁下这边有什么反对意见?”



她的这句“阁下”,并不是对我,而是对着她的手机说的。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把这一段都录了音。然后,她将自己的手机塞入抽屉之中。



接着,美赖轻快地转过身来坐在书桌上面,脸上亮起潮红,一面露出微笑。



“对方会怎么回复呢,真是令人期待呀,姐姐!”



在她简直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面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傻傻地呆站在原地。美赖把她的信息强行送往了大正时代,瞄准的是书桌对面想必还在焦急等候我联络的静。就算我这时再去打开抽屉也来不及了,而且——



——那个女生对着姐姐又吹又捧,不过就是想知道百年后的科技啊社会啊文化啊这些而已啊。只要是个百年后的人,哪管还是不是姐姐你,她还不都是一样哄嘛——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一般戳进我的胸口,如同有血从中哗哗涌出,心中被剧痛折磨不断。其实这种可能性,我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毕竟我至今能给到静的东西,也都是些只要是个现代人就可以提供的寻常事物而已。



好想戴上口罩,戴上保护自己的口罩。阔别多月的念头,再度涌上心头。



美赖坐在桌上反反复复地开合抽屉,等到对面送来的东西终于出现的时候,她才高兴地跳下桌来。



对面送来的是静的手机。一见对方是录了视频来进行答复的,美赖甚至嘴角露出了笑意,同时按下了播放键。



然而——



“初次拜见,幸会美赖小姐。阁下光辉事迹,有幸不时从Yiliu姐姐处听闻一二——相传身为演艺名伶闻名遐迩,巡游四方舞台无不众星捧月,活跃之势更令成人汗颜云云。然则对家人通文传书一事向来厌憎有加,更行窥人私隐好比淫贼之举,实不知应谓之正合童龄的捣蛋成性,或言之稚拙至极的憨态可爱,或谓之尚不辨昆仲至亲亦有礼数、仍是娇纵一孩提乎……话说回来、稍等、是有何事相谈来的?啊呀是了,是所谓‘我乃诳骗Yiliu姐姐一心只为谋取未来技术之徒’、这套略显离奇古怪卑鄙龌龊俗不可耐痴心妄想的说辞来着。真真只可谓失礼自乘之以失礼、失礼于我之前、更失礼于Yiliu姐姐,归根结底、在下徘徊于人生歧途之时、若无Yiliu姐姐伸出救援之手,我又怎会如此企盼未来、如此醉心于平成时代,与其诬我贪图未来百万珍宝、毋宁道我只因对Yiliu姐姐心向往之、才冒昧呈上书信,如此单纯至极之事实、竟有人以小人之心浅薄臆测、不以为耻更反以为荣,说到底如仅为窥知未来、我何不花言巧语招引博士大臣前来笔谈,倘若美赖小姐虽与Yiliu姐姐同栖一寓、仍对Yiliu姐姐所具引力疏于揣量、一心只图机关算尽,恕我实难体谅悲情,容我为阁下道一句深感同情、还请节哀顺变,此外再无赘言可叙、为您由衷遗憾,而阁下无从言传心声、竟以关照之名横加阻挠,屡屡阻挠终是徒劳,竟又对百余年前一豆蔻小女燃起冲天妒火,如此实在、等下……以阁下世间用语,即所谓‘有被痛到’对否?再而兼之,如阁下因早有此心而以己度人、猜忌我也意图利用Yiliu姐姐满足私欲,在下不知应先敬告您不要滋扰近邻、抑或忠告阁下请勿径自视人作一丘之貉,以下所言在下自知僭越,然而阁下不过是血脉相通、竟意图独占令姐、自以为对我与Yiliu姐姐之情交有权置喙,大可谓之洋相百出加以愚昧至极、想必亦不为过,再要就此多费口舌、在下也好美赖小姐也罢、实属尽皆空耗人生,故在此明言相告、我想尽快与Yiliu姐姐交谈,但也不知冥顽不灵堪与我家长姐不分轩轾的美赖小姐能听进几分?”



手机中播放的,是大正时代的少女嘴中蹦出连珠炮般的话语的景象。而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笑容满面加青筋暴起的,之前我从未见到过的表情。



现在的静,怒火冲天。



面对这连绵不绝的怒骂,我惊讶到大脑过热停机,不由地和自己被寿寿小姐倾泄怒火的时候相比,甚至产生了“果然是亲姐妹呀”这种完全不看现在场合的感想。不过这话要是给静听到的话,她大概会马上摆出一脸的嫌恶吧,我不禁又如此暗想。



不对,先不说这个。



在一开始的部分就彻底呆住只能听任责骂的美赖,脸色渐渐变得难看,终于等到静的话说完后,她就像久坐站起时猛然头晕了一样,身体有些踉跄起来。



“等下、你没事吧?”



她刚才还挂在脸上的游刃有余的表情,现在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美赖竟会如此经不起打击,这我真是连想都没想过。难道是静的哪句话,给了她致命一击吗?



看到她脚下开始摇摇晃晃、几乎就要摔倒,我连忙过去撑住她的肩膀。而她——



“……已经、够了……那个、随你怎样吧。”



——嘴里有气无力地说着,手上指向书桌。



之后,她拖着有些病恹恹的双腿,朝着AD在内等候的货车的方向离去。



“哎呀……自己仿佛是被寿寿姐姐的出窍生灵附身一般,倾吐的尽是些辱骂之词呀。想必场面相当不堪入目吧?但是一听到有伤Yiliu姐姐的话语,我就按捺不住地气血上涌……”



“才没有,要是没有静帮我说出来的话,我这边都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来呀。”



我用手机和静简短说完,开始试图把书桌搬回自己的房间。结果我一个人实在无能为力,请了公寓的管理人来帮手才终于搞定。



在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细细讨论之前,我和静率先开始进行的,是已经晚于计划的物资转移。包括新的海报、非接触式消毒液按压器的设计图、2009年新型流感暴发时各国发明的防疫产品的资料……在没有疫苗和特效药的情况下,这已是我们再三犹豫和妥协之下的最大努力。连续多天夜以继日地用书桌输送用来阻止西班牙流感蔓延的物资,导致自己睡眠不足,当终于完成今天的事务后,我已经累得快要瘫倒在地。



「这次收集到的就是这些了哦」



「感激不尽。我会加急安排,尽快将其运用到这边的时代。虽然我很想再多聊几句,但今日Yiliu姐姐的笔迹已经相当潦乱,想必身体非常疲惫了吧?请先安排休憩一下可好」



「抱歉、那、我先睡会儿」



刚把那张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便签送去对面,我便一头栽进床里。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户外面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一看时钟,是凌晨两点。



一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肚子便开始咕咕叫起来,不过多亏了小睡的这一会儿,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而直到这时,之前那一幕里静的口中说出的台词,才一点点地将她的温热传入我的心里,让我的胸中生出强烈的冲动。等到下次,我必须好好地向静道谢才行。



要谢的是,否定了美赖的那些话,拯救了无助的我;要谢的是,说出不是为了未来的事物、而是被“小栉一琉”这个人所吸引才会互通书信,我真的好高兴——谢谢你。



我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道谢的话语,一边想着说不定在我睡着的时候对面也许会发来联络,便随手打开了抽屉。



抽屉一开,果然出现了一张便签。



然而,上面所写的文字虽然颇为眼熟,却并不是静的笔迹。那是出自静的那个无比溺爱她的亲姐笔下,让我难以辨认的字迹。但唯独这一回,那短短的一句让我马上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静 罹患流行性感冒 请求联络 日向寿々」



——在原来的历史中夺走静的生命的致死病魔,迟了半年时间,抵达静的所在。



[1] 速水融:1929-2019,日本经济学家,任国际日本文化研究中心名誉教授、庆应义塾大学名誉教授、丽泽大学名誉教授,主攻历史人口学、日本经济史,为日本学界引入历史人口学而知名,2009年获日本政府颁发文化勋章



[2] 原敬:1856—1921,日本政治家,日本第19任首相(内阁总理大臣)。打破萨长藩阀政治,成为日本第一位平民出身的首相,组织日本第一次的政党内阁,执政期间广受国民欢迎,后在任内被暗杀,成为自1885年内阁制建立以来首位被暗杀的现职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