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幽灵大宅杀人事件 第一章 别被附身啊(1 / 2)
文具行老板还不到下午时间就在店门前洒水。地面上溅起水花,感觉舒畅清凉,不过躲在阴影下乘凉的流浪猫倒是被水花吓了一大跳而跃起。
我,花本云雀一边擦拭店里的桌子,一边望著窗外神田神保町的日常景色。天上耸立著厚重巨大的积雨云。
「夏天到了。」
柜台后侧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天气这么热,所有的气都被消磨光了。志气、元气、脾气、勇气、运气。」
父亲说著无聊的冷笑话,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
「运气与天气热没有关系吧?」
「气……气……有了,冷气和灵气。我们来说鬼故事凉快一下吧?」
「你怎么一副自己想到好点子的表情?爸,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样子。」
「云雀居然会说这种话,这也是久堂老弟训练出来的吧。」
我不理会父亲,继续快动作擦拭桌子,再从柜子里拿出浇花器,打算趁现在没有客人,替店里的盆栽浇浇水。
这里是我父亲花本义房经营的日式咖啡馆,店名是「月舟」。店内不算宽敞,不过店里书柜上经常备有不似咖啡馆该有的庞大数量书籍,人人都可以自由取阅。店中央有个暖炉,冬天可以派上用场。
店内是砖造墙壁,建筑物本身也有些历史了,不过有不少常客就是觉得这样能够使人放松,因此喜欢光临敝店。
本店的招牌商品当然是咖啡,但我认为果汁也是不错的选择。
而这家「月舟」咖啡馆的活招牌就是敝人在下我,花本云雀。
「你的水浇太多了。」
父亲摊开报纸,连看都没有看向我,这么说道。
「哇啊!」
我连忙举起浇花器。
「就是这样,所以你还是没有资格继承店里活招牌的称号。」
「什么!我不是活招牌吗?」
看样子我不是。没想到会从若无其事的对话中得知这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我说你啊,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吗?你那叫『没有自知之明的妄言』。喔喔,可怕哟,我都毛骨悚然了。不过也多亏如此,我现在觉得凉爽多了,谢啦。」
怎么会有这么令人火大的父亲?
「话说回来,你说『继承称号』……为什么这称号必须等你给我?」
「呼哈哈,你有办法比为父的我更讨人喜欢吗?」
「少恶心了!」
「好了,你快点认真工作吧,活招牌后补。」
「无所谓。我明天休假一天,要去老师家看书!我要躺在沙发上看书!我要当个没教养的女儿!啊啊真期待!我当然连一杯咖啡也不会帮老师煮!」
「这对久堂老弟来说真是个大灾难啊……」
「你说这话时别一副由衷同情的表情啊!」
此时门上铃铛发出声响,只见枯岛先生一如往常和服打扮、头戴圆顶硬礼帽站在那儿。
「哦,枯岛老弟,欢迎。」
「义房兄,别来无恙?」
枯岛先生拿下帽子点头打完招呼,便转向我微笑。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父女俩的交心时间?」
「没有没有,欢迎光临!好了,爸,偷懒时间结束了!」
枯岛先生坐在窗边的老位子上,点了与往常相同的咖啡。他是神田神保町一家旧书店「谷雨堂」的少东,平日也经常像这样上我们店里喝咖啡。
「谢谢你。今天也很热呢。」
我一端上咖啡,他先这么说,不过身上却看不见一滴汗水。这个人还是一样不可思议。
「你今天外出办事吗?」
「嗯,早上去竞标旧书。成果就是这样。」
说完,枯岛先生摸摸他带来的包袱。
竞标旧书是指旧书公会举办的旧书竞标活动,那种场合会出现许多旧书,包括初版书、绝版书、珍本书。和枯岛先生一样经营旧书店的人,多半会前往参加那类活动寻找想要的书。
「当然也不见得每次都会尽如人意,偶而也会遇上必须整批购买、不分售的情况,那种时候回程时就得拖个大行李了。」
举例来说,假设有一套书全套十集,你只想要买当中的第一集,而卖家只愿意全套十本一起卖,这种时候即使你手上已经有第二集到第十集,仍必须全数买下。因此遇到阮囊羞涩时,恐怕再想要的书也只得放弃。
「不过我今天运气很好,标到了几本想要的书,也用不著多买其他不需要的书。」
枯岛先生微微一笑,以熟练的动作打开包袱。包袱里有几本看来老旧的书。
「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这本。」
说完,枯岛先生拿出一本苔绿色的线装书,把书封转向我。封面上印著《幽灵与灵魂的研究》几个字,字体富丽堂皇。
「幽灵?是指有幽灵出没?还是研究鬼怪的书?」
我还以为他会拿出一本难以解读的旧书,因此有些失望。
「你可别小看幽灵啊。一听到幽灵,你或许会以为那是大人正好在这个季节用来吓小孩的玩意儿,不过幽灵可是一门正统学问,也有人在进行研究。他们研究这类东西不是想知道幽灵或那个世界是否存在,而是好奇这类东西为什么到现代仍会被人提及并流传下来?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功用?对人心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样一想,你不觉得很好奇吗?」
尽管他滔滔不绝地解释,但我对幽灵的印象只有「我好恨啊~」,无法立刻改变观念。
「然后呢,小雀你刚才提到『鬼怪』,这个词的意思包含了所有妖怪,所以最好还是统一说『幽灵』比较妥当。」
「鬼怪和幽灵是不一样的东西吗?」
「嗯。尤其在江户时代,似乎不管妖怪或幽灵一律称为鬼怪。因为在过去,幽灵是指一个人的灵魂,不像现在这么受到重视。岛根的云州盘子古宅怪谈、江户的番町盘子古宅怪谈,以及姬路的播州盘子古宅怪谈等,都是名闻遐迩的鬼故事。故事讲述的都是女佣或说女中阿菊在井边被杀,死后仍会出没在井边数盘子。故事里的阿菊灵魂停留在那栋古宅里,更精确点应该说停留在那块土地上。因为盘子古宅的『盘』也就是盘旋在土地上的『盘』,代表她与土地有强烈的连结。如此想来,是否与小雀所认为的幽灵有些不同?」
听他这么说,我发现自己对幽灵的印象就是会怀抱怨恨、出现在某个特定对象家里吓人。
「盘子古宅的故事就像这样,不再是个人经验,而是像街头巷尾的八卦一样广泛流传,阿菊的幽灵也最为江户的老百姓所熟悉。如此一来有人开始盛传朋友的朋友看到阿菊的幽灵,民众也开始以鬼故事的方式讲述、定义阿菊的幽灵,就连与阿菊毫无瓜葛的人们也会声称看到阿菊云云,演变成令人害怕的故事。这种情况著实比灵异现象更为诡异。」
「意思是阿菊成了过度炒作的幽灵?」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一个人的灵魂如果能够在人世间到处出现,那就是妖怪了。只要有一定数量以上的民众认同并尊崇不知名的地精,地精就会成为那片土地的神。不过,也因为阿菊和《四谷怪谈》的阿岩(注1)一样名声远播,才会直到现代仍有人在讨论她们。这么一想,也许过去到处都有人在崇拜个人的灵魂,只是没有留下纪录而已。」
「简单的『鬼怪』两个字也不是那么简单呢。」
我姑且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这番话,没想到枯岛先生竟更加兴高采烈地继续说:
「对了,你不经意说出的『幽灵出没』这个词是来自一出鬼故事舞台剧,剧里的幽灵角色登场时,乐队就会咻咻吹起笛子、咚咚敲起大鼓,打造热闹场面,也就是所谓的音效。如此想来,人们从以前就习惯利用声音效果增加恐怖的感觉。很有意思吧?」
看样子我漫不经心的发言触动了枯岛先生的滔滔不绝开关。对不起,我不应该想也不想就说出「鬼怪」两个字。
「顺便补充一点,这本书是佛教哲学家、人称妖怪博士的井上圆了的其中一位徒弟,在明治后期写的作品。作者年纪轻轻就过世了,因此只出版过这本书,市面上也鲜少看到。不过研究内容十分有趣,也有不少研究学者想要这本书。」
「哦,听来是一本很珍贵的书呢。」
嘴上虽这么说,不过我平常看的书几乎都是通俗小说,因此这本书具体来说有多珍贵,我丝毫没有头绪。
「其实我一买下这本书,立刻就有人要向我买。对方很早之前就充满热诚地告诉我,不论我开价多少他都接受。因此刚才我用公用电话联络他,他便热切表示无论如何都希望我明天能够把书送过去给他。」
「没想到有人对幽灵这么热情。」
「嗯,他是个十分热衷幽灵的人,毕竟这也可说是他的老本行,他是人类文化学家永穗玄作先生。」
这个名字我似乎听过。
「我们家书房里也有一本那位教授写的书。」
我听见父亲从柜台后侧说话的声音。原来如此,我在书柜上看过这个名字。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需要这份资料做研究。另外,永穗教授的大宅就位在两国。你知道两国在哪里吧?」
「我记得在东京都的墨田区?」
「是的。从这里过去,等于是往隅田川的上游方向去。」
「嗯。那个……你告诉我这些的用意是?」
「教授家因为某些因素,一般称之为『幽灵大宅』,好事之徒对于那个地方也得另眼相待。能够亲自走一趟去看看叫那个名字的由来,一定很令人期待吧?」
「不,我的意思不是──」
「别担心,尽管对方有些不好侍候,但只要聊到与他研究相关的话题,他就会心情大好。再说那一带也有许多值得一看的风景──」
「听我说!」
谈话内容很显然中途转往了奇怪的方向,于是我硬是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枯岛先生仍旧挂著天真无邪的笑容。
「小雀,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
太耀眼了!笑容太耀眼了!我不知为何无法抵抗。
「怎……」
「我明天无论如何都必须留在店里。」
「怎么这样!」
总之,我的休假就这样泡汤了,像幽灵一样咻地消失无踪。
*
那些年代久远的民宅一户挨著一户栉比鳞次的模样,使我联想到住在那儿的人们相互扶持的模样。窗上晒著旧棉被,使得建筑物看起来像是正扯著下眼皮做鬼脸。
海苔批发商与印刷店的招牌随风喀答喀答摇晃,此刻也彷佛快要脱落。一群充满活力的孩子就跟机台里掉出来的小钢珠一样,从一条极窄的巷弄间哗地跑出来。那儿一定是大人进不去的秘密小巷。从这里看不清楚,不过他们每个人的手里一定紧握著尪仔标或贝壳陀螺吧。
我从永代桥搭乘水上巴士准备前往两国。今天是大晴天,心情也很好。隅田川的川面反射正午的阳光,像弹珠汽水瓶子一样闪闪发亮。
川岸边绑著许多小船,再往后有平常没机会看到的木造看台搭建延伸到远处,上头摆了许多座垫。涂成红色和白色的栅栏耀眼夺目。
看来是准备万全了,不过附近餐厅的相关人士仍在川边来回忙碌著。
「好棒!好华丽!」
今天是举行「两国开川式」(注2)的日子,预定从晚上七点起施放大量烟火。这个活动的历史始自享保十八年(一七三三年),也就是江户时代正中间。幕府举行水神祭为驱除当时流行的传染病,烟火表演则是当中的余兴活动,这就是此活动最早的起源。
活动充满东京的夏日风情,当然也有不少观光客前来参观。
川边马路上已经有许多民众来来往往。
我当然早就知道今天有这个活动,也曾经暗自打算有机会要去看看,不过父亲一早就出门去拜访老朋友,同学柚方要和家人一起观赏烟火,同样是同班同学的桃花则是要帮忙身为烟火师的父亲,所以忙得不可开交。问到后来,其他朋友也都各有各的打算,无法相约前往。
所以我早早就放弃去看烟火了。
总不可能叫我自己一个人去。
说老实话,虽然我也想和某人一起在那条川岸边散步──
我看向摆在腿上的包袱。这是枯岛先生交待我的贵重鬼怪旧书。啊,不是鬼怪,应该要说幽灵才是。
「我完全无法理解。」
在我身旁的老师再度咒骂。他对于飞逝而过的景色一点兴趣也没有,由衷怨恨地瞪著强烈的阳光,并从刚才就频频扯著我的辫子。
他是知名度不高的古怪推理作家久堂莲真。想必他是十分不满在这个时间被迫出门吧,表情显然比平常更犀利凶恶。
我从懂事起就认识老师,所以即使看到他这副表情也一点不觉害怕,不过其他乘客纷纷保持微妙的距离,彷佛生怕碰到毒瘤似的。
我其实原本想利用今天这趟跑腿机会,和老师一起欣赏烟火……
「为什么要特地绕远路搭乘水上巴士?要去两国的话,搭计程车去不也可以吗?」
这个人一点也不解风情。正因为他是这种人,我一开始就明白找他去看烟火也只是浪费口舌。就连我现在特地选择逆流而上隅田川的方式前往两国,他也是这种态度。
「你真的不懂吧?这么好的天气搭计程车太可惜了。请看看,这片景色!这阵轻柔的风!」
「风哪里看得见?而且这么热。太阳快滚下山吧。」
我模仿电视上的女演员夸张地对老师这么说,老师却一点也不领情。
「我今天一大早趁著凉爽的时候去接你,迟迟不肯起床的是老师你吧?还不是因为你才会拖拖拉拉到中午,你是自作自受。」
昨天枯岛先生委托我代为跑腿之后,我立刻跑去老师家。
「我们一起去幽灵大宅!」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这是说服我信教的新招数吗?」老师头也不回地说。
「我拒绝。」
「别这样嘛别这样嘛!一起去嘛!」
「快住手!别摇晃我的椅子!」
总之中间发生许多事情后,老师最后还是颤抖著拳头答应了。
「你老是爱闹别扭,不过最后还是会同意我的要求。」
「闹别扭的人明明是你吧?而且还闹了快一个小时。那是威胁,威胁。」
事实上我更想要从东银座搭乘水上巴士,欣赏胜哄桥升起的模样,不过老师彻底反对特地绕远路。
「老师,我们下次去搭佃岛渡轮吧。」
「你自己去搭,搭到对岸去把自己搞丢吧。」
过分。
话虽如此,搭船真的好舒畅。是因为船有著不同于东京都电车的波浪起伏摇晃吗?或是因为身旁有老师陪著我呢?船上明明也有其他乘客在,也不算安静,不过那些嘈杂声现在都成了悦耳的声音──
「到了。」
「咦?」
等我注意到时,水上巴士已经停在渡船头。
「咦?我睡著了吗?」
「而且还拿我的大腿当枕头。」
「咦咦!不会吧!……你骗我的吧?我怎么可能在群众面前睡得那么大胆……」
「总之先擦擦你的口水吧呆瓜。」
我连忙抹抹嘴边,走下水上巴士。
「不过,才一眨眼就到了两国呢!」
我重新打起精神,兴奋地来到街上。
「咦?」
来到街上我才注意到街景似乎不太对劲。两国长这个样子吗?
「咦!不是这里吧!这里是哪里?」
招牌上写著「浅草」。
「云雀睡死的时候,水上巴士已经开过两国站、藏前桥站,可喜可贺地来到了浅草站。」
「可喜可贺──个头啦!呜哇!搭过头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这是我对你的报复。」
「你也太诚实了!」
「好了,你已经吵够了吧?走啰。」
「要走去哪里?我们在这里等水上巴士的话,马上就可以去两国了。」
「我不想搭船了。我们在浅草逛逛吧,晚一点再把书送过去。」
「咦!可是教授在等我们耶,对方是大人物耶!」
对方说,只要是白天时间,随时都可以造访,所以我想晚一点应该也不要紧。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优先处理完别人交办的任务。
「我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大人物,让他等就好。你不来吗?那么我就留下你、自己走了。」
「等、等等我!」
老师已经这么说,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想要说服他也只是徒劳。我只得转身背对吾妻桥、跑向老师。
闹区里人声鼎沸。有躲在竹帘遮阳处喝啤酒的人们、看起来很忙碌的冰店老板、五金杂货铺的老板、冰咖啡一杯五十日圆的店家,以及在铁板前挥汗如雨煎牛排的大叔。
某处传来美空云雀的歌声。是电视吗?或者是收音机?
老师难得显露出好心情,配合听到的歌曲哼唱著。
这条街上现在仍流行电影、舞台剧、喜剧,大概是大正时代延续下来的传统吧。在我这个来过次数屈指可数的人眼里看来,这里的每个人彷佛都在为了某件特别的事情热闹骚动。
「啊!」
不知道是因为太热晒傻了,或是因为人潮而头晕,我没能够避开迎面而来的人,不自觉抓住走在身边的老师的手。
「对、对不起。」
「对我来说,东京最吸引人的反而是浅草,不是银座。」
我紧张兮兮正要抽手,没想到老师却紧紧拉住我的手,喃喃这么说。
这真不像老师会说的话──我才这么说,他就回我:「这是乱步说的话。」
「这是过去江户川乱步写在短篇散文《浅草趣味》当中的一句话。乱步对于这条像大熔炉一样混合所有愉快、危险、庸俗事物、具有马戏团一般怪异魅力的街道,有一股特殊情感。」
「啊,这么说来《带著押绘旅行的男人》也曾提到浅草。」
我突然开始从四周风景里感受到乱步诡异奇幻小说的味道。
「对了,你也喜欢乱步。」
「是的!内容有时虽然可怕,不过少年侦探团的故事真的很有趣!我甚至想过要找小柚和小桃一起组少女侦探团!……不过话说回来,老师……」
「但眼前的我却是『带著辫子女孩旅行的男人』,一点也不吸引人。」
「那个……老师,手……手可以……」
我再度开口。老师一直握著我的手,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整个人变得不知所措。
难道他是怕我走失才握住我的手?
「云雀,更重要的是,我肚子饿了。」
「……这样啊。」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我们躲进荞麦面店里避阳光。大概是正值午餐时间,店里十分热闹。
「不过,老师,你突然说要逛浅草,这是吹什么风?莫非下一部作品的背景是浅草?」
我忍不住瞎猜他预谋著收集完资料后就回家。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一方面也是因为最近一直躲在家里写作,几乎没有出门。」
这是运动,运动──说完,老师板著脸吃下冷荞麦面。
「这样啊。不过你平常很少出门──我开动了!──开会或外出去收集资料吗?吸吸吸──好吃!」
「你还真忙啊。」
大概是听见我们的对话,隔壁桌那家人嗤嗤窃笑。这段期间也不断有客人进店里来。
「有好几次我放学后去你家,你都不在呢。」
「可能是我专心写作,没注意到你这只飞虫跑来了而已。」
「居然说我是飞虫……不过你是真的不在家,我已经紧贴著屋后的书房窗户确认过了。」
「你是壁虎吗?」
老师大概认为工作上的要事不会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找上门来吧。我虽然很早就认识这个人,不过仍不免觉得他还有许多我不清楚的地方。
是的,现在也是如此。有时我看著老师,仍会感觉自己彷佛在看深不见底的深渊。
「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店里客人愈来愈多了。我们尽快吃完离开吧壁虎。」
「请不要擅自替我改名字!」
接著我和老师离开浅草,再度走过吾妻桥。因为机会难得,于是我们绕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这一带好多餐厅呢,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附近。」
我觉得新奇而东张西望。
「你如果对这一带很熟,可就有问题了。」
「什么意思?」
「这条街你用不上。」
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看四周,结果看到迎面走来一位打扮华丽的艺妓。难道──我看向附近电线杆上标示的地址,上面写著「向岛」。
「啊……!」
我连忙低下头。
这里是花街,男人喝酒寻欢作乐的地方。我只顾著和老师散步,没有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踏进这一区了。
「怎么了,脸变得像酸浆(注3)一样红,太阳晒多了吗?这样要不要找个地方休……」
「不不不不用!我不要紧!我一点事也没有!我头好壮壮!」
「看来的确只有活力特别旺盛。」
老师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捏著我的脸颊拉扯。
「喇丝(老师),你果然……很习惯来这类地方吗?」
我战战兢兢仰望老师。阳光从他背后照来,他的脸上正好逆光。
等了一会儿,老师才说:「当然,我来过好几次。」
我的心情变得很复杂,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又难过,不过最后是垂头丧气。不用问也该知道,老师是大人,在我还是个会在夜里哇哇大哭的婴儿时,他已经是成年男人了,上上花街也是理所当然。
我就像秋天的稻穗般弓著背、垂下脖子闷闷不乐,这时头顶上突然感觉到老师的大手触碰。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首先,我去的地方不是你想像的风月场所。这里虽说是花街,也不全是做那种生意,也有会被找去料亭喝酒或表演三味线。说起来,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收集资料。」
「……真的吗?只是为了收集资料吗?」
我猛然抬起脸逼近他,老师烦闷地推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