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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幽灵社团(2 / 2)


“玩笑就免了吧,要是真理亚学姐当真起来又该怎么办呢?她就是那种只会相信负面信息的类型。”



“确实啊。”



水岛再次哈哈大笑,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不会没完没了的吧,要是佩尔姆学院里再发生什么事件的话,我也不好办了。”



“……所以浦田同学果然是自杀吗?据传是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呢。”



“罗密欧?”



他瞪了瞪他那方形的眼睛,不过似乎即刻就明白过来——



“哦,我也听过他和荣同学交往的传闻,托尼和玛利亚嘛。当然我也是今天才听说的,去年荣同学坠楼死亡的时候,还不清楚她对象是谁呢。”



“不清楚吗?那她果然就是因为失恋的原因自杀的?”



水岛却用右手捂住嘴,摆出一副失言的模样: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当时我是会长,所以也听闻了许多火药味十足的消息,还请权当作没听过吧。作为回报,我会说合你跟真理亚的。”



“这样啊。”



看来最终又回到了原点,彰决定放弃,于是边换鞋边应道:



“那我就失陪了,有关真理亚学姐的事,我会再考虑一下的。”



“哦,那就再想想吧,所谓青春,就是只要一直青涩地思考下去,不久春天就会来临的缩写吧。孔子曰,青春就是一种朦胧的思慕,而在中途总会迷失方向。但请别一直迷茫下去,毕竟真理亚是我可爱的学妹嘛。”



正要离开换鞋的地方时,背后被这般毫无廉耻的台词洗礼了。周围人都在窃笑,彰连回头都觉得羞赧难堪,就这样慌慌张张地逃到外面去了。



这么说来,这位学长虽说体格很好,却明显是体育白痴,是个天生的文科青年。引用的话全是信口胡诌,真理亚喜欢乱引名句的习惯说准不定就是受到水岛的影响。



总觉得有些心乱如麻,于是彰便骑自行车绕到了出町柳站,又坐了一次睿电。



*



当天晚上,彰在房间里写作业的时候,父亲过来敲门了。



“喂,彰。”



父亲回来自己房间还真是件稀罕事呢,不过彰马上想到了理由,应该是为了真理亚的事吧。彰的父亲是真理亚父亲公司的职员,也是他鼓动彰去私立佩尔姆学院上学的。



果不其然,父亲一上来就粗声粗气地说:



“最近真理亚好像没什么精神呢,彰,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看他的问法,似乎并不知道详情,恐怕真理亚的家人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只是担心她吧。



“是吗?我也不大清楚呢,下回问问看吧。”



然而彰并不擅长装傻,父亲大约也察觉到什么了吧,一脸僵硬地低下了头。



彰也似陪他一起沉默般一言不发。



自从上初中以来,他和父亲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兴许是工作太忙的缘故吧,问了周围的人似乎确实是这样,所以也就懒得改善便放任不管了。因而到了这种时候,彰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彰。”



沉默了片刻之后,父亲再次开口说道:



“要是你不喜欢现在的学校,转学也是可以的。”



父亲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说出口的,彰并没有办法把握。不过这显然是他始料未及的台词。



“……我会考虑的。”



彰并没有看父亲的脸,只是冷淡地答应了一句。



“哦”父亲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离开了房间。



“到底算什么事啊?”



直到听不见下楼的脚步声后,彰躺在床上小声嘀咕着。



所谓的联系似乎没有那么强大,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深。



话虽如此,他也不至于傻到听了父亲的话就考虑转学,这样的话父亲虽不至于被解雇,但立场应该会变得很糟糕吧。



而且,转学的事彰也并非没有考虑过。真理亚并非外人,而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也不是一个可以随随便便就断绝关系的对象。



那自己到底想怎样呢?要是被问及的话可就麻烦了吧。彰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期望什么,只是对近来的情形感到焦躁不安。



于是彰决定先冷静下来,花一个晚上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期望什么。



3



第二天放学后,彰在第二学期开始以来,头一次推开了古生物部的门。



真理亚独自呆在活动室里,既没有像往常那样清洗化石,也没在仔细分类收纳,就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室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啊,阿彰,好久不见了。”



真理亚的表情瞬间明快起来,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不能被这样的表象所欺骗。



“好久不见。”



在冰冷的折叠椅上坐下来,彰小心翼翼地应答着。



“这段时间还好吗?”



“嘛。”



“那就好。”



感觉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和母亲间的对话。总觉得气氛有些沉闷,自己的立场也挺糟糕,必须要立刻改变战术呢,彰自忖道。



“喂,真理亚学姐。”



彰试着叫了她一声,但那边却像是要盖过他的声音般,用情绪高涨的声音回了一句:



“那么,阿彰到底知不知道呢?”



彰立刻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对于真理亚,这种预感有百分之九十九是正确的。而且是一个超级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女人,在普通人没有心情也说不出口的情况下,她也有可能因为彰在社团里露了脸,又故态复萌了。



只见真理亚笑容满面地说:



“浦田的体内似乎检测出了麻醉药呢。”



“麻醉药?”



“是啊,我也不清楚详细状况,应该是氯仿一类的东西吧。阿彰,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真理亚一副兴奋难耐的样子。



“不管是自杀还是事故,都不需要麻醉药吧,要是真用了的话,肯定是有人让浦田吸入的,所以这是谋杀。”



“嘛,也可以这么看吧。”



虽说他用不情不愿的声音做出了回应,但要是真理亚的情报正确的话,那谋杀的可能性就会一下子提高很多。难得她的推理并没有错,当然前提是情报无误。



“那么检测出的真的是麻醉药吗?”



“那个还不一定……”



真理亚自信地摇晃着身体——



“据说也可能是合成大麻之类的,要真是这样的话,他突然间跑出去也是可以解释的。怎样?阿彰应该对合成大麻很了解吧。”



“为啥是我?”



他还是头一遭被人这样说。毕竟既不吸烟也不嗑药,既不喝酒也不偷窃,出生以来的十六年间,一直都品行端正地生活着。



“春天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在找一家能买到艾草的店么?艾草不就是合成大麻④吗?”



“从语义上说一个字都没错,但在现今的日本,这样的用法明显是错误的。而且那只是我妈拜托我买的。”



彰努力地解释道。



“不是阿彰,而是你妈要做合成大麻吗?”



“没,我只是把它混在面包里,艾草面包味道挺不错的,还有意大利面也能用哦。不过现在确实用于合成非法药品或危险药品。反正怎样都好,还是接着往下说吧。”



“如果真是麻醉药的话,那不就是谋杀了。浦田是前学生会的风纪委员吧。正好和现任学生会是敌对关系,而且当时在场的就只有学生会的成员,你就没嗅到什么气味吗?”



“这间活动室里只有泥巴味吧。话说真理亚学姐为啥不喷点香水呢?”



“那不是泥巴而是化石的味道吧,完全不一样啊,你这样真的能算古生物部的成员吗?盂兰盆节后去新泻挖化石可是收获颇丰啊,要是阿彰也能一道来就好了。只不过那里是褶皱运动的地层……所谓褶皱运动,就是造山活动导致地层弯曲或倾斜。在最严重的状况下,整个地层会倒转,时间也会颠倒。极端地说,就相当于在KT界线⑤下面发掘出了大懒兽⑥的化石。大懒兽是体长八米的超大地獭,它那巨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在地面上,虽不是所谓的懒虫,但由于后代是树懒,所以就被称之为懒的可怜动物呢。”



这是平日里死宅特有的脱线行为,要是再这样继续探讨古生物到倒也还好,彰正求之不得,但所谓的期待,似乎一旦许愿就注定会落空的物事。



“……算了,我是觉得学生会很可疑,所以才想找个助手,你来得正好呢。”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看着自己的脸露出笑容吗。彰在醒悟的同时也感到相当沮丧。



于是,侦探丝毫没有吸取教训,依旧为了敲打学生会而骚动不已。



是该阻止她,还是协助她呢?



然而这并没法回答。不过,彰决心确认一下,一定要亲口对真理亚说才会有答案吧。



“学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啥?你要我答应什么?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我珍贵的海王龙⑦牙列化石交给你的!”



她宛若手拿养老金的独居老人,露骨地摆出一副警戒的面孔。



“我可不要那种玩意,请给它驱邪之后小心地供在神龛里吧。我想说的是……我就退一大步,允许学姐玩侦探游戏吧。但要是像上回那样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答案,请只在我面前展示你的推理,除了我之外,请别告诉其他任何人。”



这也太放任了吧……彰有些犹豫不决。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但真理亚似乎有不同意见——



“什么?你是想独占我的名推理吗?”



在过剩的自我意识的驱使下,她不满地撅起了嘴唇。



“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退出社团。”



“退出算这么回事?明明就是个新生,却想来威胁我吗?”



“没错,这就是一笔交易,我会留在社团并协助侦探活动,但学姐那挂科脑瓜里面想出来的推理,就别对我以外的人说了。推理原本就是聪明人的事情。”



彰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意见传达出去,以免听错。省的今后再有什么托词。



真理亚似乎被那样的气势压倒了,她迟钝的脑瓜咕噜咕噜地思索之后的结果是——



“我懂了。”



她不情不愿地点了头。肚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反抗的声音,但姑且还是应承下来。



“作为补偿,你得从今天开始就给我干活!”



谈判刚刚达成一致,真理亚就立刻要求彰去干助手的活了。



他们打算先去考察一下作为事件现场的旧社团楼,而且时间上也要跟和学生会来这里的时候一致,即六点以后。



对于彰参与了学生会搜查活动的事,真理亚似乎还不知道。水岛似乎也规矩地信守承诺。虽说如此,他也真心不想再次穿过“地狱之门”了。最近彰看到刚死的尸体的机会突然暴增,但上次浦田摔死的遗体让他不愿再回那里去,要是可以的话连回忆最好都不要有。



话虽如此,在订下契约之前,也不能贸然拒绝真理亚的要求,只是有必要在一样的时间去吗?彰不禁问了一声。



“如果不是同一个时间去就没意义了呀。据说现场没有通电而且天色很暗。”



所谓擅书者不择笔,凡夫俗子才过度拘泥于细微之处。不过由于一开始就犹豫不决不去反抗,所以六点以前,彰只得毫无意义地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虽说为了消磨时间玩起了游戏机,但尽犯些低级错误,所以完全未能通关。而且一旁还响起了优哉游哉的哼歌声。真理亚开始用牙刷清理化石。



“已经和滚雪球一样越攒越多了,下次我把手法教给阿彰,帮忙我一起做吧。”



或许这样已经很好了,彰决定扼杀自我,强逼自己接受下来。



真理亚似乎是第一次踏进就社团楼,就像前天的彰一样,被血字书写的“地狱之门”几个字冷不防吓了一跳,得意洋洋的哼歌声戛然而止。



在通往屋顶的路上,真理亚像是讨厌寂静,一面向彰说明着她打听来的信息(恐怕是从水岛那里吧),一面沿着浦田等人可能走过的路径前进。彰也在事发后从渚等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情况,但真理亚的情报果然整理得比他更为详细。但有关西侧的那一组人,或许是与事件无关,所以有所遗漏。幸运的是彰的存在也是其中遗漏的一个点。



和两天前一样,社团活动室里堆满了幽灵社团的物品,不过看不到成员们的身影。因为刚刚发生了事件,所以便主动停止了活动吧。有关灵异的传闻依旧席卷了各个教室。即使是不信鬼神的彰,倘若他自己也是幽灵社团一员,也会踌躇着一个星期不敢出入吧。而且和西栋的四楼一样,东栋的四楼接下来也会有幽灵社团从这里逃走吧。



由于覆盖校舍的厚塑料布遮住了走廊的窗户,所以很少有光线能进来。不论傍晚,就连正午也有点昏暗。另一方面,由于活动室所在的一侧没有遮挡物,所以光线都从活动室的窗户里射进来。这和边上的西栋是一样的状况。



着这样一路走到了四楼。四楼最深处的活动室的门破败不堪,没法进去,从缝隙间窥视,里头空空荡荡的,似乎一直都没被使用。而跟前的另一间活动室的门似乎因为损坏而无法关上,窗外的光线一直照进了走廊。不过来到四楼的时候天色已晚,加上窗是朝北开的,所以亮度十分微弱。



那个房间似乎是某个幽灵社团的活动室,各种物品乱七八糟地摆放着。



房间的中央有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些类似将棋盘和棋子的东西,刚开始还以为是将棋部,但正版的将棋部和古生物社在同一层楼上,应该有十多名成员。



而且定睛一看,跟普通的将棋盘和棋子还是稍有不同的。嘛,大概是某种怪异的将棋部吧。



走廊一半的空间被瓦楞纸箱填满了。尽管如此,也没有收拾整齐,而是沿着墙壁两箱两箱杂乱地堆放着。一想到其他社团好歹都收在活动室里,就觉得真是厚颜无耻。虽然很好奇里头究竟是啥,但由于是别人的东西,所以也就不去打探了。



而真理亚也在往返于最深处的门时嘟囔着“真碍事啊”,但并未像往常那样失礼,只是轻轻地踹了一脚。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所以跟在她背后的彰也就视而不见了。



由于纸箱的缘故,且不说必须排成一列纵队,就连在尽头的位置前后换人的空间都没有,就只能在原地掉头,这难道是出于在死路的尽头没人能够通过的安心感吗?



通往屋顶的楼梯,就在经过那个怪异将棋部的门口后,再往前走一段路的位置。



由于天色昏晦,彰刚开始不知不觉走过了头,直到身后传来了真理亚“就是这个楼梯”的声音,彰才总算注意到了。



纸箱依旧沿着墙壁排列着,也不知是不是还在将棋部的地盘上。在这以前的楼梯跟入口处的相同,全都挨着旧社团楼西面,只有通往屋顶的楼梯在走廊内侧。



楼梯比之前的要狭窄不少,而且没有采光,很是昏暗。由于楼梯所在的走廊另一侧是墙壁和纸板箱,所以不仅上面不亮,就连下面也照不进光。



“有点吓人啊。”



意气风发的真理亚头一次发出了女性特有的不安的声音。



但就只过了一瞬,她就迅速朝上走去,彰慌忙跟在她后面,但拉开几步台阶,真理亚的背影就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就如同浴室卡拉OK一样,只有声音在肆意回响着。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视觉和音响,浦田才会感到惊惶吧,连彰也有了这样的想法。照这样的话,吸毒说就具有一定的可信度了。



转过楼梯中段的平台,到达通往屋顶的出口时,真理亚停下了脚步。仔细看去,只见没有窗洞的门紧紧锁着,上面细心地贴上了禁止入内的胶带。



“嘛,这也是当然的吧。”



要是像真理亚这样好奇心重的学生闯了进去,再次发生事故的话,学校真的就要颜面扫地了。



“这就没办法了。”



她顺手就想把胶带扯下来。



“真理亚学姐,之前你还摸过门和楼梯扶手之类的吧?这样的话自然会留下指纹,我们进到这里的事也就有可能被别人发现了。要是这个胶带被撕掉的话,立刻就能知道是学姐你干的呢。警察和学校肯定会联系家长的哦。”



“那可就糟了!”



要是真觉得糟了的话,只要中止侦探活动也就没问题了吧。但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选项。真理亚依依不舍地放弃闯入,开始往楼梯下面走去。



“请小心脚下,我可不想背着学姐下楼。”



虽然倭文代由于受了轻伤,还能自行下到一楼,但凡事粗心大意的真理亚摔倒的话可就严重了。而且所有的恶果都会被推给彰来承受。



“我知道的啦!”



虽说有些粗声粗气,但脚下还是很谨慎,正当真理亚下到四楼的时候——



刚刚还不见人影的怪异将棋部里出现了人影。



“谁?”



“该问你是谁啊?是学生会的人吗?”



一个瘦高个的学生露出了脸,



“不是哦,不好意思,我是侦探——”



“不不,我们只是吃瓜群众。”



不让等她说完,彰就及时订正道。



“你是这个社团的人吗?”



如此一问,对方似乎对擅自占据这里多少有些内疚,所以便闪烁其辞地承认了。



“好怪异的将棋啊,是原创的吗?”



之前在游戏卡带上也见过四人对战的将棋。四个王将并列在四边,给人的感觉很是奇怪。



“这里是大局将棋部,前年还是正式的社团呢……大局将棋可不是原创的,而是曾经存在过的作为将棋祖先的将棋。先手后手的棋子合计有八百零四枚之多。”



“八百零四!烦恼得翻几倍啊!”



真理亚突然发出了抓狂的声音。



“也难怪你们会吃惊呢,就是因为过于繁琐才被废除,可以说是象棋界的霸王龙啊.”



大局将棋部的部员将其比喻为恐龙,也不知他是否猜出真理亚就是古生物部的了,



“那么,现在的将棋就是鸟类了。”



真理亚的比喻对他而言似乎并不好懂,只得默默地歪了歪头,不过真理亚似乎对他这幅样子并不介意。



“那么放在外头的纸箱也就是大局将棋的棋子了?这也太碍事了吧?”



“不是棋子,是棋谱。我部有二十年的历史了呢,有时成员数量还能和将棋部旗鼓相当。还有,因为大局将棋部别无分店,所以将对战的棋谱作为原始数据全部妥善保留下来了。比正式比赛都不留棋谱的将棋部要好很多吧。”



大局将棋部部员挺起了他单薄的胸膛。



“这样啊,没想到这些纸箱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彰低声嘟囔着,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



“可是这么要紧的东西怎么还往外头扔呢?”



真理亚刚一责难,那人就涨红了脸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干的。”



“诶,什么意思?”



“棋谱即是社团的传统,也是社团存在的证明。可以说是性命一样的东西。就算堆积如山,也不会扔到走廊上啊。我有段时间没来,就发现有人把棋谱搬到了走廊上面。”



据说这位部员由于夏季感冒所以开学以来就一直没来上学。大局将棋部的成员就只有两人,只要他告假,就没了对弈对象,所以另一名成员也不会来社团。也就是说,从开学那天以来就没人来过活动室。但由于发生了事件,昨天另一名部员久违地过来查看,才发现摆放棋谱的瓦楞纸箱被排成一列放到了外面。



“现在因为那起事故闹得不可开交,我想等事件平息之后再将它们收进去。要是被误会成垃圾扔了,那可就不得了了。所以我就是来查看情况的。”



“到底是谁在玩这种不可思议的恶作剧呢?”



虽然真理亚嘴上这么说着,可瞳孔的某个角落却好似在闪闪发光。



*



彰等人随即返回一楼,绕到就社团楼的后面,坠楼现场比屋顶上保护得更加严实。话虽如此,却并没有被栅栏遮断,所以还能远距离观察情况。



地面上暴露在外的混凝土在风雨的侵蚀下变得和外墙一样黑黢黢的,但还是有一点不一样,似乎也有淌下来的血痕。



抬头仰望,正上方的位置正是刚才的将棋部,再往上隐约可见屋顶的栏杆。融入在暮色里的栏杆总人感到些许不祥的气息。



“喂,阿彰。你没忘记刚才那个纸箱的事吧。如果纸箱不仅仅是恶作剧,而是与事件有关,你不觉得这就是一桩谋杀吗?”



回到活动室的真理亚宛如洪水开闸一般说了起来,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她似乎好好地遵守着除了彰之外不向外人谈论推理的约定。就像好不容易从湖底浮出水面喘了口气一般急不可耐,让人不禁莞尔。



没办法,也只能奉陪她了。



“也许只是偶然吧。”



彰当然知道这样的偶然概率并不大。话虽如此,即使是有计划的,也完全猜不出为何会这样做,和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有计划的话就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推下去的吧。可浦田是自己跑上楼梯的,稻永也看到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真理亚猛地竖起了手指。



“有人埋伏在屋顶上吧,上来的时候先让他吸入麻醉药夺去意识,然后再把他推下去,怎样?”



“不管怎么说——”



彰困惑地凝视着真理亚纯真的眼眸。



“首先,犯人把浦田推下去之后,又消失在了什么地方?屋顶不大,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吧。而且学生会的人一直在寻找浦田,我想即使有外人躲在那里,他们也一定会注意到的。除非犯人也从屋顶上跳下来,这就是密室杀人啊。”



“是呢……对了,浦田同学掉下去的地方,正好就在大局将棋部的正下方吧?那么犯人就是将浦田推下去后,巧妙地从一层楼之下的大局将棋部的窗户里逃进活动室的吧。”



“还能这么厉害?至少自己先挑战过再说吧,这个学校里有马戏团的学徒吗?”



“即使不是马戏团,特种部队也是可以的吧。”



“也有总把比赛扔一边,总是搞内讧的真人CS部吧,而且即使暗地里真有个特种兵部存在也没啥好惊奇的。尽管如此问题还是有的。根据真理亚学姐的说法,浦田和犯人是可以合谋的,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我也不清楚呢。”



真理亚和往常一样含糊其辞,而彰则继续追问道:



“原本学姐最先感觉到计划性的大局将棋部移出来的纸箱又是用来做什么的?按照现在的说法,好像没啥用武之地啊。”



“恐怕眼下是搞不定了,等我今晚再考虑一下吧。”



真理亚一丝不苟地回应着。



“嗯,不管是何年何月我都会等的。只是有一件事容我先声明下。要是学姐的推理是正确的话,犯人就不在学生会里了。在会长那路人和副会长那路人里,大家都是一起行动的吧。犯人自然就是学生会以外的人了。”



“那就难办了啊。”



到目前为止,一直像营建圣家族大教堂⑧一般耐心地对自己的推理修修补补的真理亚,不知不觉就吐露出了真心话。



“学姐。”



“干嘛?”



“要是学姐无论如何都想把学生会的人当成犯人的话,我就恕不奉陪了。”



“这算啥?刚才那个约定里没这条啊!”



真理亚双眼圆睁,用尖锐的声音抗议道。



“怎么没有。我说过要协助侦探游戏,但从先定下犯人再进行逆推理,就不算侦探了。学姐之前看过的电视剧和小说里头也没这样的侦探吧。”



“前无古人的新世代侦探不也很好吗?”



“所以这就不再是侦探了,不接受反驳,其实学姐也是懂的吧。”



看来是说中了,真理亚只得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4



“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第二天放学后,真理亚刚踏进活动室,就两眼放光地宣告着。昨日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与此相应,彰则头疼地抱起了脑袋。



“昨天在浴室里想了好久,终于想出来啦。”



“身体没被泡胀吧?没有像水母一样化成泥么。那犯人到底是谁呢?”



“是野迹副会长哦。”



彰立即从折叠椅上直起了腰,刚想抓起扔在桌子上的书包时——



“等下,我正要向你说明她是怎样杀浦田的啊。”



“不会又是那糊弄人的红灯推理吧?是因为学姐在考试中挂了太多红灯,所以整个世界都变成红色了吗?”



“太无礼了!上次的生物期末考试我还拿了五十分呢。”



“即使是擅长的生物也是这副鬼样子吗?嘛,怎样都好,我先听你说说再下判断吧。”



要是自己在这撂挑子走人,她跑到别人那里去乱传倭文代是犯人的话就更麻烦了吧。这正是国王的耳朵是驴耳朵⑨,而彰就只能做那口井了吗?



“那么野迹又是怎样杀了他的呢?她可是走在最前面的,还是说跟学生会的其他成员串供了呢?”



彰有气无力地询问道。



“我也这么想过……”



原来真想过啊。彰惊呆了。



“不过我是觉得要那样的话应该会编个更好的谎言吧。而且要是三人一起下手,应该不用麻醉药也能让他掉下去的。所以他们的证词应该是真的吧。殿后的笹岛和稻永都是一样的。”



“那她又是怎么做到的?浦田是突然跑上了楼梯的对吧?然后就从屋顶摔下来了。野迹就是那个时候被推倒在楼梯上的。哪怕真是副会长跟浦田上商量好的假摔,可稻永他们立刻就赶过来了啊,所以也完全没时间把浦田推下屋顶吧。”



彰本打算得理不饶人迫使她闭嘴的,可事与愿违的是,真理亚却用直直地瞪着他说:



“是弄错了哦。走在稻永同学前面的不是浦田,正是野迹。那时楼梯很暗对吧。野迹将长发扎到脖子后面,再在外面披上男式的制服的话,单看背影也足以以假乱真了。浦田在男性里面算是苗条的了。而且稻永又是个矮子,所以即使认不出本该是走在前头而背后又被遮住的野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吧?走在最后的笹岛因为距离太远,便可以借着黑暗来打掩护,即使他没看见野迹,也没啥好在意的。况且走在那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回声,即使少了一个人的脚步声,也不会立刻听出来的吧。当人数增加时是很快就能发觉,但人数减少可是很难被发现的。”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台词。



“这么说就是伪装成浦田的野迹在楼梯平台上装疯,然后迅速脱下外套,假装被人撞倒的样子发出尖叫声吗?好吧,就算外套可以脱下来藏好,那裤子又该怎么办?这可不能像外套那样一下子脱掉啊。”



“不必特地穿裤子,她本来就穿着网球部的藏青色运动服,彰穿的制服裤子也是藏青色的吧,在黑暗中是分不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彰少许有了些改观。



“那浦田又是怎么回事?要是他在登上通往屋顶楼梯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那又是怎样从屋顶上摔下来的?学生会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法办到对吧?要说带头的野迹想对浦田做些什么的话,跟在后头的稻永和大个子笹岛不该注意到吗?除了通往屋顶的楼梯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这么昏暗啊。”



“就是那个,纸箱就是在这里派上用场的。”



真理亚似乎得意洋洋地提高了嗓门。



“夏天去新泻的时候,我不是说看到了褶皱运动的地层了吗?这里也发生了褶皱运动呢。一行人一直照着同样的顺序排成一列,在各个活动室之间巡查,但只有一次倒过来了,就是在纸箱那里。”



“什么意思?”



“就在四楼走廊的最里面,也就是开不了门的房间的位置。由于那里摆放着大局将棋部的纸箱,所以通道非常狭窄,而且门又坏了,所以在尽头的位置便不得不折回。你觉得他们会死板板地让无路可走的野迹再带头回去吗?至少在有纸箱的地方是原地掉头的吧,所以顺序会反转也是很自然的,就像我们那会一样。而且通往屋顶的楼梯就在纸箱中断的位置前面。也就是说,在那一瞬间,笹岛是走在最前面的,然后依次是稻永,浦田,野迹。”



“那么……就是在回去的时候,走在浦田背后的野迹让他闻了麻醉药吗?”



真理亚得意忘形地点了点头。



“恐怕从背后让他吸入麻醉药,失去意识之后,就将他扔进了一直开着门的大局将棋部的活动室里吧。接着披上事先准备好的制服提出要上楼。等剩下的两人循声回头的时候,野迹已经飞身上了楼梯,所以只能在后头看到制服男的背影吧。”



“这还真是千钧一发啊。”



彰只能报以苦笑——



“那浦田又是怎么坠楼的呢?扔进大局将棋部的事情姑且不论,恐怕野迹并没有空余的时间把他从窗外抛出去吧。”



“当然是后来扔下去的,大家都慌慌张张地下到一楼的时候,野迹是迟到了对吧,她说是因为脚痛,实际上是自导自演,既然没被撞飞,那脚也不会受伤吧。那么她迟到的原因就是为了让受害者从大局将棋部的活动室里坠楼而死。”



“先等一下,顺序颠倒了吧。那他们从屋顶上看到的尸体又是什么?”



“根本就没人看到尸体。就是在黑暗中隐约看到地面上躺着一个人影吧。要是在水泥地上用水画出一个人影的话,即使看错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实际上从屋顶看到人影的位置跟地面上发现尸体的位置都没必要一致,即使是在跟尸体稍微偏离一点的地方染上一片黑色也不会有人在意。毕竟是风吹雨打下变得污黑的校舍,所以会有很大的黑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动机又是什么呢?”



“这个说到底也只是推测……”



真理亚露出不安的表情,仿佛之前的话都不是推测似的。



“浦田明明很害怕,却还是跟两位女生组队,没跟学生会长他们一起行动。一开始我以为是预先商量好让他去东边的屋顶的。不过既然不是这样,那就需要其他理由了。之后又传出了去年荣同学从西栋的楼顶跳楼自杀的事情,或许目前在校内流传着的浦田和荣的传言是真的吧。怀孕什么的虽然不得而知,但应该就是荣被浦田甩了,然后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两人既然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所以荣和野迹应该也有同一年级同一阵营这样的关系。所以为了报复,野迹或许就杀害了浦田。可能是听说了两人交往的事情,而作为恋人,浦田不仅没有哀悼荣的去世,反倒利用了她的死,向旧社团楼的人发出了投诉,所以强化了杀意吧。浦田对入口处的‘地狱之门’几个字有些反应过度。应该也是想起了快被自己遗忘的荣自杀的事情吧,所以即使被分配到对面的东栋,他越往上话就越少。恐怕这次分成两组人来搜查事情,以及成员和时间都是野迹提出来的那。犯罪计划也可能是在之前搜查旧社团楼时想到的吧,接着她便把浦田带进了这个精巧的陷阱里。”



说到最后的语调已是宛若恐山的神婆般煞有介事了,彰觉得自己又发现了真理亚意想不到的才能。



“真理亚学姐,你的推理太棒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我们可约好了哦,这事绝不能外传。”



“为啥?我们得赶紧报警啊,必须履行作为公民的义务。”



她似乎立刻就掏出手机打算拨打110了,彰慌忙制止了她。



“日本的警察可是很优秀的,要是真像学姐所说的一样实施了犯罪,警察也肯定会找出犯人的。反过来讲,在这前面的那些事件,学姐所怀疑的那些学生会的大佬们还没落入法网之前,学姐的推理就是偏离正确方向的。”



彰再度注视着真理亚——



“尤其是这次的状况,要是麻醉剂没立刻起效,浦田有了些许抵抗的话,会很容易被前面两个人发现的吧。”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反正都是学生会的同伴,动机方面也应该和学生会有所共通吧。要是被发现的话,大家统一口径就足够了,不该这么想吗?”



“这不就是你一开始的说法吗?”



“是因为副会长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所以才把将同伴卷入事件作为最终手段吧……而且在我看来就只是腹黑而已。”



于是彰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大声地叹了口气:



“要是在谋杀现场要我做杀人犯的同伙的话,我一般不会轻易接受的吧。那是因为学姐没朋友,所以才没法考虑别人的感受啊。”



“什么呀,我私底下也有很多朋友的好不?明明铁镐就是朋友嘛。”



话说了一半,或许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头,一下子变得狼狈不堪,这一切似乎提醒着彰这是个说教的良机——



“学姐请听好,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之前说好了对吧?作为交换,学姐那些亮红灯的推理,我也会一直听下去的。”



到毕业为止,这样无聊的秘密又得增加多少呢?虽说有些不胜其烦,但彰还是执拗地再三叮嘱着。或许是因为昨天的事吧,真理亚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离真理亚毕业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就忍耐到那个时候吧……彰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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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即格林童话里吹响笛子,令孩童们排成一列跟在后面的花衣魔笛手。



② 出自《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Tristan und Isolde)》,即康沃尔国王马克的侄子特里斯坦与爱尔兰公主伊索尔德的爱情故事。为德国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作曲并撰写的三幕歌剧,其创作灵感主要来自于十三世纪作家戈特弗里德·冯·斯特拉斯堡改编的十二世纪同名传奇。



③ 出自1961年上映的美国电影《西区故事(West Side Story)》中经典的恋人形象。



④ 原文为“合法ハーブ”,即合法香料,为合成大麻的一种地下称呼。



⑤ 是指介于中生代白垩纪(Cretaceous Period简写为K)与新生代第三纪(Tertiary Period简写为T) 的界线,在五大灭绝事件中,属最靠近现代的一个。其标志事件为恐龙灭绝。



⑥ 拉丁学名Megatherium,生活在第四纪的中美洲和南美洲。体形与亚洲象差不多,是最大的地懒。约8000年前灭绝。



⑦ 拉丁学名Tylosaurus,沧龙的一类,生活于白垩纪晚期。



⑧ 位于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巴塞罗那的一座罗马天主教大型教堂,于1882年开工,至今仍未竣工。



⑨ 即伊索寓言中的长驴耳朵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