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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英树(1 / 2)



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乾燥,日头十分毒辣。从计程车中出来,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眼前就是「岩渊齿科」的招牌。今天关著灯,取而代之的是一排人工制作的白色花圈。已是七月,然而从门前走过的人们,神情中透出犹似隆冬的寒意。内部的车库里搭了一座崭新的白木祭坛,莲花和闪亮的金具点缀其中,显得十分奢华。一个小小的乌托邦。扑鼻而来的焚香味。祭坛中央,两支巨大的电烛射出橙色的光芒,英树的遗相夹在中间,在烛光的映衬下变得有些朦胧。



黑色边框中的英树正对著我,露出洁白的牙齿,天真烂漫地微笑著。没有留意照机的位置吧,视线稍稍向右偏斜。戴著帽子,但不是黄金雄鹰,多半是去年拍的照吧。



那一天,我穿上黑色的衣服,来向英树作最后的告别。



在体育仓库的背后,英树宣布取消「天空的誓言」。但是在我心中,「天空的誓言」仍在延续。我和英树是挚友。以后也一直是。所以……



「喂,孝志。现在去你家行不行?有事找你商量。」



葬礼的第二天,我给孝志打了电话。片刻后,传来孝志「啊」的一声回应。听口气,应该知道我想商量什么。



英树的死被定为事故。



那天,大批警察赶到现场,搜查了后院。可是查来查去,还是没发现罪犯曾在仓库里躲藏过的痕迹。院子的地面虽然被雨水打湿,但由于杂草众生,没有留下确凿的脚印。



扣锁在外侧扣住,院子里也没有其他可供藏身的地方,因此警方得出结论:英树一个人进了后院、挂上扣锁,然后不慎落入井中。据说死因是脑后受到重击,也许是头部露出水面的缘故,没有呛到水。



对鬼婆屋也进行了严密的搜查。绒毯、沙发等物品,本来就是捡来的,所以上面留有无数其他人的痕迹。另外还调查了英树手机中的通话记录,但是没有与可疑人物通话或邮件往来的迹象。没人约过英树,英树也没呼过谁。



爸爸工作很忙,没能直接问他。不过妈妈是这么说的,看来坊间已经对这件事定了性。英树的死是因为本人的过错。



但是,我不能认同。完全无法认同。英树是被杀害的!



今天早晨,把想法告诉了妈妈,可妈妈只是一脸为难地看著我,对我敷衍了事。



「英树君是因为事故死的。别再乱说什么被杀之类的话了!」



结果还挨了训。



英树的父母似乎也相信了警方的判断,这么下去的话,英树会以事故死亡结案。而杀害英树的罪犯就能逍遥法外。



不行。绝对不行。



没有如实地把侦探团的秘密告诉英树,这是对的。至今我仍然相信这个判断。然而,不欢而散后,还没来得及弥补,英树就去了天国。去得是那么地突然。



留下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真凶,为英树报仇。



孝志家是农家,宽敞的宅院里建了好几处养鸡笼和碾米坊。院子最深处的角落里,有一幢古老的土墙仓房,现在已经不用了。仓房二楼是一间铺著席子的和室。发现本部前,这里曾是我们经常聚会玩闹的地方。要不是俊也解开了鬼婆屋的数字锁,也许孝志会把这里作为本部,组建侦探团。



到了孝志家,走进许久没去的仓房。小满和聪美已经在二楼等著我。



「俊也呢?」我问。



因为父母看得紧,俊也溜不出来。据说事发后,俊也自己也成天躲在家里,极力避免拋头露面。



虽然是夏天,席子倒是凉飕飕的。一坐下来,我便问道:「喂,孝志。你觉得英树真的是事故么?」



停顿了一会儿,孝志用低沉的声音答了一句:「……我觉得不是啊。」



「我就说吧。果然孝志也是这么想的。我也觉得英树是被杀的。」



「我也这么想……」



聪美一反常态,态度显得摇摆不定。



「但是,」一边梳理翘起的头发,聪美继续说道:「没有确凿的证据啊。只是心里这么觉得而已。芳雄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俊也的证词啊。当时不是也说过么。英树不可能比我们先到本部。」



警方搜索了从县道通往鬼婆屋的其他山路,结果并没有发现可行的路线。加之见到的只是背影,因此警方认定俊也只是单纯地看错了。因为是小孩,没人把他当回事。



大人另当别论,但是孩子、尤其是喜欢拉比机动队的孩子,绝对不可能认错广告T恤。更何况,当天英树还在学校里四处炫耀过。



今天早晨,在节目最后公布了T恤中选者的名单。「英树」的名字列在其中。而其余四人全都住在东京、熊本等较远的地方。这就意味著,附近除了英树不可能有其他人穿著广告T恤。



「我想过。会不会俊也到达鬼婆屋时,英树还不在后院。我们进本部之后,或之前孝志等人在门口坐著的时候,半路折回的英树和罪犯从外面悄悄潜入后院,然后罪犯在那里杀害了英树。」



「但是,警察不是查过了么。芳雄的爸爸不也说过么。翻过围墙是不可能的。」



把水瓶中的凉茶倒进杯里后,聪美反驳道。



「话是这么说……」



我也明白,围墙绵软无力,一碰就弯,翻越起来确实相当困难。高度也有两公尺,就算大人也蹦不过去。



「没准是撑著晾衣竿跳过去的。」



孝志平静地摇头:「这不可能。难道你忘了晾衣竿有多破么。再说了,连大人都难,就凭英树的运动能力更没可能。最根本的一条,往院子里跳还好说,跳出去的时候怎么办?地上覆盖的杂草再多,也会留下被掘开的痕迹吧。竿子也应该掉在围墙边上才对不是么。这样的话,警察早该发现了。而且,后院门内侧的扣锁开著。可我明明在星期二时确认过。总之,英树不是从围墙外,而是解开门内侧的扣锁直接进的后院。」



孝志一口气说完后,喝口茶润了润喉咙。从铁格窗外漏进的阳光,照在孝志的杯子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茫。



「再说了,没准真是俊也看错了也不一定。银色T恤没得卖,但黑拉比T恤市面上有的是。可能只是光线的关系,偶然把黑色看成了银色。离得又远的话,谁知道背后的图案中有没有塔鲁穆德司令官。」



「那黄金雄鹰队的帽子呢?」



「昨天参加完英树的葬礼回来,跟爸妈到车站前吃饭时,才一个半小时就在站前的商业街上,看到两个戴这种帽子的人。所以黄金雄鹰队的帽子没你想的那么罕见。」



「好吧,俊也的证词暂时放一边,那提包又是怎么回事啊?英树的提包掉在鬼婆屋门口。如果是一个人进的后院,应该把包一起带走才对吧。」



「就算和别人一起进去,也会把包带走吧。」聪美从旁插了一句。



我把脸转向聪美:「就是嘛。不过,我认为把包放在门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里面有人的时候。可能英树打算一个人探探屋里的情况吧。这时感觉里面好像有人。房间的窗都被封死了,所以只能从门口窥见里面的情况。英树暂时把包放下,稍稍打开门朝里面张望。就在这时,罪犯发觉了,把他拖了进去。」



「嗯……,这也不是没可能。」孝志缓缓地抱住手臂,「但是,这么一来不就和前面俊也的证词矛盾了么。而且我还能这么想,英树只是在开数字锁时,把包放在脚边,忘了拿而已。不管是哪种情况,罪犯都无法从挂上扣锁的后院逃出来。」



「侦探团要思考的不就是这个么。你们都怎么了!我一个人想不出来,如果集中大家的智慧没准就能弄明白,这么想所以才请大家到这里集合。」



我声音嘶哑地诉说自己的想法。但是,孝志的反应就像地藏王一样麻木不仁。



「可是啊……」孝志只是皱著眉头,回应冷淡。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那好,我们把话挑明了吧。你们几个是不是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英树怎么样都无所谓?明明英树可能是被杀的,却被当成事故,就这么结案也行是么?」



「芳雄的心情我是感同身受啊。因为你俩是好朋友嘛。」



「那么犹豫不决到底是为什么呀?是不是家里人说要解散侦探团?」



升起一股想揍孝志一顿的冲动。哪怕一拳也打不中,反倒被冒火的孝志爆捶也无所谓。难道这就是我不惜和英树翻脸、一心想要维护的侦探团么,想到这里觉得好伤心。



「家里人确实说过哦。不过,我不想解散侦探团,也不会因为家里人说了什么,就消极起来。」



孝志丝毫不为所动,用锐利的目光和我对视:「有些事做得到,有些事我们做不到。如果是杀猫犯,我觉得可以去抓。给海蒂报仇嘛。但是呢,这次的对手可是杀人犯。不是猫,而是把人命不当回事的家伙。就算给英树报仇,也不能让成员冒险和这种家伙打交道。虽然很难过,但我们毕竟是小孩啊。这是我从一个头的立场做出的判断。」



「你算什么头!」再也忍不住了,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小满突然大声说:「我帮你!」



「小满!」聪美惊愕地看著小满。



「你来真的么。可是这太危险了。」



「英树君是我的朋友,我想给他报仇。而且,在海蒂的事情上芳雄帮了不少忙,一直琢磨著什么时候能报答他。」



小满抬起脸,似乎心意已决。声音虽然轻细,但坚实可靠。不过,还是非常害怕吧,肩头正微微地颤动著。



「谢谢你,小满。」



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小满的手。完全出于无意。



「痛……」



听到喊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我慌忙放开小满的手。



「对不起。」因为害臊脸上有些发烧。



「没关系啊。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满微微侧头,莞尔一笑。



「可是,你们打算怎么办?芳雄你觉得你们能做什么呢?」聪美问道。话中带著刺,简直能把人扎个透心凉。



「那个么……」我一时语塞。聪美用冰冷的视线向我施加无声的压力,彷佛在说「就知道你不行」。看来小满为我帮腔,让聪美有些不高兴。



要是在这里被驳倒,一切都白费了。好不容易才得到小满的助威……



「我想再去一次鬼婆屋。如果我的想法没错,英树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我要去查个明白。」



「太胡来了!要是被大人发现了怎么办?我们都会像俊也那样被关在家里。」孝志责备的口吻就像老师在训学生。



事情发生后,爸爸和妈妈都没有谈及侦探团的事,对我非常温和。这是因为英树的死吧。但是,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又去了鬼婆屋,一定会对我痛加斥责,这一点显而易见。侦探团也可能因此被强制解散。



但是,我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



英树究竟看到了什么。只要明白这一点……。



「你是无所谓,小满不是很可怜么。而且,因为被定为事故,安下心来的罪犯可能还会再回来。」



聪美紧紧捉住小满的双肩,就像遇见了杀父仇人似地怒视著我。



小满轻柔地从聪美的手中挣脱:「没关系。有一点害怕,但是不要紧。我也要去鬼婆屋哦。和芳雄一样,我想为英树报仇。」



小满凑过脸,凝视著我的眼睛,语气坚决。小满的眸子清澈得不带一丝混浊,使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望著这双眼睛,我明白内心深处隐藏著的怯弱已经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了。如果和小满在一起,也许能发现些什么。心中涌起了这样的自信。



「谢谢你,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