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大学的朋友。」



「那，藤井医生和小春是大学同学吗？我都不知道。」



「复健是要走路吗？」



听到夏芽的发问，藤井医生眨了一下眼睛。



「我说过了，小春没办法走路啊。」藤井医生弓起背，靠近夏芽的脸蛋说道：「即使是轻轻握起手、打开手掌的运动，也比不运动对身体好喔。」



「是喔？」



「每天都要吗？」秋叶先生问道。



藤井医生的脸颊微微地颤抖。这两个人该不会也谈过恋爱吧？



「一星期一次。好了，我们快点走吧！」



我一拉秋叶先生的手，他就迅速动了起来，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是，藤井医生却一动也不动。



我回头偷瞄了藤井医生一眼，她似乎还杵在原地。该不会她也单恋过秋叶先生吧？搭上电梯，我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秋叶先生，还是无法释怀。



病房前，妈妈就站在门口。



我的罪行突然被摊在眼前。我不但擅自外宿，还挪用了补习费。我害怕妈妈会情绪激动，不敢往前走，夏芽回头看了我。



「好久不见。」



在这个耳光甩过来也不奇怪的状况下，妈妈竟然看也不看我一眼，而是走到了秋叶先生身边。



「突然跑来，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我接到你的电话，真的很开心。不过我没有告诉春樱，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毕竟你在我家就像是不能说出口的禁忌。」



妈妈露出了浅浅的，像丝绸一样的微笑。我有一点恐慌。



「你哥哥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小声说道，夏芽一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鬼的样子。但一瞬间就能将狰狞的妈妈驯服，秋叶先生绝对不是普通人。或许他只是长相平凡，其实是个狠角色。



「千景。」



妈妈叫了我，我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她走近我的那瞬间，比东京到大阪还要漫长。我心跳加速，用力握紧了夏芽轮椅的手把。



「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吧。你好，夏芽。我是千景的妈妈。」



「我是羽田夏芽……请多多指教。」



夏芽畏缩了。越傲慢的人嗅觉越敏锐，可以分辨出对方是绝对不能惹的对象。



妈妈催促着我，我把夏芽的轮椅掉头。夏芽回头的眼神前方，是愣愣站在小春病房前的秋叶先生。



「妈妈，你先去吧，我马上就过去。」



因为太害怕，我的声音也变得比较大。在看到妈妈反应之前，我就把夏芽的轮椅推到秋叶先生的面前。



「哥哥。」夏芽和秋叶先生的眼神上下交会。像是要摆脱刹那间的紧张似的，夏芽露出了笑容，「哥哥你要加油。这时候不要考虑将来的事，请你考虑当下，考虑你自己就好。」



「夏芽……」



「就算没有学历、工作、梦想和希望，哥哥还是最帅的男人喔！」



「这算称赞吗？」



「闭嘴啦，笨蛋！我哥哥是世界上最棒的人。」



或许她说得没有错，我决定不再插嘴。秋叶先生像画圆圈似地抚摸夏芽的头。



「你也是。虽然你的脚、嘴巴还有态度都很糟糕，但还是最可爱的妹妹。」



「不准点头！千景！」



「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啦！」



秋叶先生看到我和夏芽你一言我一语，似乎不那么紧张了，脸上也恢复了笑容。看到他这样，幸福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身体也变热了。



夏芽也露出同样的眼神。我们只靠视线就心有灵犀一点通，没有彩排就正式上场，合作默契好到惊人。



夏芽将手伸向门把，我则是把秋叶先生推进敞开的房间里。



窗边的白色窗帘像弹奏琴键一样，流畅地摇动着。小春坐在摆在窗帘下的床看向这边。



「小春，有你的信。」



然后就这样关上了门。



虽然我很想偷看，但还是不要看比较好。我想，如果看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然后有一点受伤。



等电梯时，夏芽背对着我小声说。



「千景，真的很谢谢你。」



我一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送信过来，说真的，大家都很感谢你。」



「这……不客气。」



「哥哥现在一定哭了。」



如果是这样，那小春一定不会哭。因为她会包容哭泣的人。



下楼离开住院大楼后，妈妈抬头看着小春的病房。窗帘轻飘飘地跳着舞。



「妈妈，我帮小春把信送到了。」



「看来会是一封很长的信。」



如果是平常，妈妈对这个比喻总会置之不理，但她回答得很开心。我心想秋叶先生果然不是普通人，也同时抬头看病房。旁边的夏芽也抬头看了。



「幸好那孩子活着。」



「春樱姐姐的病情很不乐观吗？」



妈妈看向一脸担忧的夏芽，对她摇摇头。



「她会活下去的。人啊，不管发生了多么悲伤的事，不管多么绝望，只要有一个感动、一个喜悦，或是一场恋爱，就能活下去。」



「因为人活着，就算很悲伤、很绝望，还是得活下去吗？」



反驳的话才脱口而出，我就焦急了起来，深怕她发现我被霸凌的事。但妈妈像是要紧抓住我似的，伸手搂住我的肩膀。连衣服下面都可以感受到妈妈的体温。她的手掌总是用不变的温度触碰我。



即使蒙着眼睛被很多人用手触碰，我深信我绝对能够猜出妈妈的手。



「不活下去，就没办法克服悲伤和绝望。不活着让时间前进，就没办法遇到感动、喜悦和恋情。」



「为了达到至高幸福，种种悲伤也都是神的旨意，对吧？」



夏芽喃喃说道，眼神的前方仿佛描绘着某个人。



「那是《银河铁道之夜》的句子。」



「你知道得还真多，明明不过是个小学生。」



「小春念过那本书给我听。」



「我也是从哥哥那里听来的，现学现卖。」



我和夏芽一起抬头看着小春的病房。



假如今天我死了，就得不到小春的称赞和拥抱，那这样就太可惜了。假如明天死了，就永远无法得知小春那封空白信的真相。如果一星期后死了，就没办法看到夏芽恋情的结果。



思绪的枝叶一直成长，有太多太多惦念的事，让我很难决定自己的死期。



妈妈站在我面前，蹲低姿势，凝视着我的双眼。



「欢迎回来，千景。你真的很努力，谢谢你。」



只要活着，就会得到别人的感谢。



如果夏芽和妈妈，还有那两个人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好，我们走吧！你们饿了吧？」



「我饿死了，千景呢？」



「我也是。」



只要活着，肚子就会饿。



「一松懈下来，我忽然好想上洗手间。千景，拜托你了。」



「洗、洗手间？我不能进去女生厕所啦！」



「开玩笑的啦，北七。」



「啥？」



「你的反应真的很激动，超好玩的。」



「我可以把你丢下来吗？」我停下推轮椅的手，夏芽回头仰望我，露出了贼笑，「我最会假哭了喔，媲美女演员。」



看到夏芽用手指抵着眼睛下方的卧蚕，我连忙重新握紧轮椅的手把。



「这样就好，当我的朋友必须帮我做很多事。」



「我们是朋友吗？」



「难道不是吗？」



回头的夏芽一脸茫然。朋友这个字被扔进了我内心的水面，激起大大的涟漪。当摇荡的波浪抵达心的边缘时，脸颊的肌肉震了一下。



「是无所谓啦……」



只要活着，就能交到新朋友。



「我要再三强调是朋友喔，如果你喜欢我，我会很伤脑筋。」



「我才不会说这种话！」



「是吗？我长得满可爱的啊，对吧？啊，不过你应该早就习惯看春樱姐姐那种美女，眼睛可能麻痹了。」



「才没有！」



夏芽停下不笑，回头仰望我。刹那间，我止住了呼吸。



只要活着。



甚至有机会谈恋爱。



只要活着。



就能继续踏上寻找「真正的幸福」的旅程。



明天，季节依旧会更迭。



在春夏秋冬的季节，无止尽流过的数千、甚至数不尽的景色中，展开旅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