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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是山科先生?”



“不是……可是……”



美影好像哽住了一般,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越过她的肩膀,静马看见了——



在手电筒光线照亮的尽头,是秋菜的头颅。



*



“我的推理出错了……”



手电筒从手里滑落,美影跪倒在地。只有脸朝向再次陷入黑暗之中的,头颅所在的方向。静马用自己手中的手电筒再次照亮头颅。他多么希望是看错了。然而,事与愿违,无情的事实是,秋菜的头颅确实在那里。古社正面有一个老旧的大神坛,和夏菜那时一样,头颅就放在神坛中央。那张已经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长相和夏菜一模一样。在小社时不敢直视夏菜头颅的静马,这次仔细地凝视着秋菜。不能不看清楚……这样的义务感驱使着他。



被美影断定为凶手的登,还在警方的拘留所里。换句话说,眼前秋菜的头颅就是凶手另有其人的最明确证据。这个事实清楚明白,无可否认。秋菜的死固然令人震惊,但比起这个,美影的推理失误更教静马大受冲击。睁开真实之眼,指出登就是凶手时的美影威风凛凛的身姿;继承母亲功勋的十七岁少女不屈不挠的奋斗模样;这一切都如沙上楼阁般垮掉了。



即使秋菜的头颅再次被照亮,美影也不转移视线,直视着自己犯下的过错,彷佛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赎罪。只是,她的身体却违背了意志,始终跪着一动也不动。看到这令人不忍卒睹的姿态,静马也无言以对了。



名侦探的败北……即使美影多少曾经感到不安,恐怕也从没想过现实竟会是如此。凶手漂亮地猜中了美影的心思,在美影自以为赢得胜利的夜晚,屠杀了新的牺牲者。



风突然静止了,古社被静寂团团包围。



“通知警方吧。”静马这么说。



“是啊。”美影以毫无生气的声音同意了他。



现在的她,无力得甚至无法像在小社时那样,抢在警方来之前先行调查。右眼也好,义眼也罢,全都失去了光芒。



美影慢慢站起身来,但脚步却是踉跄的。不能将这样的美影单独留下,静马把肩膀借给美影靠着,两人缓缓地走下山。不知是出于夜风还是绝望的缘故,美影的身体冰冷澈骨。本来应该能轻松走下的坡道,此刻却是如此沉重而漫长,彷佛永远走不完,也看不到尽头……警方快马加鞭地赶到后,一行人再度前往古社。此时距离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这段时间当中,美影承受着琴折家众人的冷眼,尤其是菜穗和美菜子,骂得更加难听了。然而美影只是一个劲儿地忍耐,并拖着沉重的身体再次陪同警方前往古社现场。



如果这时候山科在的话,一定会温暖地保护美影,并有如防波堤般为她挡下那些攻讦吧。然而山科却始终未曾现身。在已知凶手另有其人的状况下,山科很可能也已遭遇不测。对此,美影似乎也已经有所觉悟了。



古社内部的构造,是将一个大房间用隔板分出前后两个空间。秋菜头颅所在的神坛位于靠近入口的外侧房间,但她的躯体却被丢在内侧的房间里。躯体附近积血成池,任谁都可一目了然,这里就是切下头颅的分尸现场。



秋菜穿着毛线衣,披着厚外套,下半身是牛仔裤和运动鞋。从服装看来,应该是她自己为了前往古社而换上了外出服,因此可排除是在宅邸里被杀之后再将尸体运过来的可能性。她的服装整齐不凌乱,可见被杀害时,和两个姊姊一样未曾抵抗。杀害方式也和至今的手法相同,先被四角棍棒状的凶器击昏,再遭琴弦类的凶器勒毙。



引人注目的是房间内侧的血泊,虽然是秋菜被斩首时流出的血,上面却清楚留下另一个人曾倒在上面的痕迹。从血泊前方到中央位置附近,看得出一个以背部倒地的上半身人形。



秋菜的衣服除了沾满鲜血的领口之外保持得很干净,人形的肩膀宽度也比她来得广。虽不排除是凶手自己失足滑倒,但静马他们脑中却想到另一个可能,决定性的因素就是在房间角落发现的,还带着线头的钮扣。



“对这个有印象吗?”



别所一拿给美影看。美影马上闭起眼睛。



“那是父亲衬衫上的钮扣。”



不知是否察觉这个事实背后的恶梦,她的声音听起来抖得更厉害了。



“换句话说……山科先生也在这里遇上凶手了吗?”



这句话才说出口,别所却像不愿承认似的不断摇头。毕竟山科原本也算是他的同行前辈。“可能性很高。如果这个痕迹是凶手留下的,势必会马上消除才是。恐怕父亲是在散步途中,无意经过犯罪现场而遭到凶手袭击了……”



铁青着一张脸,美影努力组织着话语,最后再加上的一句“当然,前提是父亲不是凶手”更是令人不忍卒听。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强作镇定,保持侦探的公正立场;静马在感到佩服之际,也清楚察觉她似乎已面临极限,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真是太糟糕了。”



别所耸了耸宽阔的肩膀,大叹了一口气。就连来古社前一直对美影冷嘲热讽的坂本也半张着嘴,担心地看着美影。



“看来得调派人手过来搜山了。”



“谢谢您。不过,从父亲的钮扣在此处发现这点看来,我推测搜索范围应该不需要太大。”



“也对。总之会尽快进行。”



简直像要代替山科一般,别所用充满包容力的声音说着,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吩咐手下的警官们。



“那么……就你的看法,现在的事态如何?”



别所的语气中并未带着责备之意。只是身为刑警,现在的他必须向侦探做这样的确认,而他也明确地表现出并非将美影当作受害者(即使只是有这样的可能性)的女儿,而是把她当成一名侦探来探询。或许这么做,对现在的美影来说才是最好的。如果将她视为受害者家属,她那面临极限的精神状态铁定会当场崩渍。



“一切都是我的错。凶手的手段超乎我的推理能力……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握着扇子的手不停颤抖,美影在屈辱之中吐露着忏悔。



山科的尸体在三十分钟后被发现了。一如美影的推测,尸体就埋在古社后方。古社后方隔着一片矮竹林,有一块约莫相当于土俵13大小的平坦空地。这附近的土壤较为松软,虽然周围长满小腿高的杂草,中央却被挖了一个刚好可容纳一人的洞穴。洞穴四周堆满挖出的土,穿着西装的山科就仰躺在里面。相较于挖土作业,山科身上只薄薄地覆盖着一层泥土,看来凶手并不打算完全将他掩埋。



注13:土俵为相扑时的比赛场地,一般来说为直径约五公尺左右的圆形。



“父亲大人……”美影用力咬着嘴唇低喃。她向前踏出一小步,又迟疑地退回原地。着样子,她正在拼命忍耐扑到尸体上的冲动。



“美影。”静马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她没有拒绝,内心的颤动透过纤细的身体传递到静马手中。



和秋菜一样,山科先是后脑遭人殴打,之后才被勒毙。不过他的头颅并未被砍下,或许是凶手不想将劳力花费在目标之外的人身上吧。不过,尸体从后脑到西装背部都沾满了一片黏稠的血糊,想必那是当他被殴打、倒入血泊时,沾到的秋菜血迹吧!挖掘洞穴时使用的铁锹和铲子,则被放置在古社的地板下。听说这两样东西本来就放在古社的储物室里。



“凶手为什么要将父亲埋起来呢?”



面对默不吭声低头作业的别所,美影反而开口这么问。或许她之所以这样问,是为了强调自己依然是个侦探吧,虽然这样的强调实在令人感到太不安了。总之,别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这样回应着:



“这的确是个疑点。不过,如果对凶手而言,砍下头颅摆在神坛是一件神圣之事的话,那么——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山科先生的遗体对凶手来说或许是很碍事的存在。说不定凶手并不希望在秋菜的头颅被发现前,先被人发现山科先生的尸体。”



“您和我的看法一样。凶手并不是真的要藏起父亲的尸体,只是想借此争取一点时间,好让尸体被发现的顺序不致出错罢了。”



美影的推理不见往日的流畅,反而给人一种生疏的感觉。



天快亮了,周遭逐渐重现光明。



在夜晚的橘色光线下没有发现,然而现在到了阳光下,静马才猛然察觉,美影的脸色非但不苍白,反而呈现高烧时的潮红。



“美影!”静马情不自禁地握住美影的手。下山时那么冰冷的手,现在却是滚烫的。



“你在发高烧呢!”



“没事的,这点小意思。”



美影逞强地挥开静马的手,却因太用力而踉跄了两三步。



“你的脸色太难看了,今天先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别所也这样劝说着。



“谢谢您的关心,可是今天会有这种结果,都是因为我太轻率的缘故。请让我坚持到最后,否则就太对不起秋菜了。”



然而,这话才刚说完,美影的身体就晃了晃,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别所缓缓靠近她,伸出指节粗大的手。



“我不说难听的话,但你确实应该好好休息。虽然御陵小姐的推理失误,对我们警方而言是非常遗憾的事,本以为凶手已经逮捕而疏忽了戒备,才导致再次发生事件,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把责任都归咎于你,接下来的搜查也不会因此就将你排除在外。缉捕杀害三名幼女和你父亲的残虐凶手归案,这是我的使命。为此,我绝不会拒绝你的协助,而你如果想要好好雪耻,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好好调养身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战胜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凶手呢!”



交织了温情与严峻的语气,让人联想起过世的山科。或许正因如此,这番话对美影也起了一定的说服力。她握住别所的手,无言地点头答应。



“我背她回去吧。”



趁她还没改变主意,静马赶紧这么对别所说。



“好,就这么办。捜查的结果之后我会再告诉你们。”



不由分说地背起美影纤弱的身子,不知是否因为高烧的缘故,美影竟然没有拒绝。她的肌肤如火般烧烫,身上穿的水干却冷得像冰。



经过石灯笼时,天上再次飘起了雪。同时,静马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在脖子上。那究竟是雪还是别的什么,此刻的静马全然不想去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