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请计算奇迹发生的概率(2 / 2)
「──我并没有想卖关子哦?」
看样子又回到了王牌的话题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随声附和,凪沙就继续说道:
「其实我是想把它用掉的。只是不满足使用条件。……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好好使用的。为了夺取杰前辈的心。」
凪沙宣言道,笔直地指着我的胸口。她的指尖差一点就能够到我。
「我很期待。」
我为了填补那一点点缝隙而前进。身体触碰到的那一点,感觉在发烫。
──为什么杰前辈总是这样。一会儿缠着我,一会儿疏远我。
面对投进心扉的问题,我在心里回答。因为我喜欢你。
玄岩用温暖的目光打量着我们,唉,深深叹了口气。
「啊,够了,真让人着急啊,白濑,你看这个。」
玄岩向我展示着什么。她手里拿着一张卡片──诶?这是。
【这张王牌,使用者和其目标愿望一致时方可使用。】
【实现目标的一个愿望】
「是吗?哈哈,这就是凪沙的王牌吗?」
表里都被揭露了的凪沙的王牌【两人的幸福】的功效,确实是与凪沙相称的,温柔的内容。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哇、哇哇哇?为什么爱华前辈拿着我的王牌!」
「对不起小凪沙,因为藏得实在太明显了。来,来,我还给你。」
玄岩像捉弄猫一样,坏笑着四处举起王牌。凪沙漂亮地上钩了,怎么也夺不回来。
「为什么要刁难我呢?不过,谢谢你了!」
她说着,还是没能抓住。
「这样啊,我的愿望能实现吗?那么我想吃牛排。」
「这方面吗?!不过比起肉,我更想吃寿司。」
「哦,寿司也不错啊。我想吃三文鱼吃到饱。」
「我要天妇罗!」
「等等!?我的王牌可不是饭票哦!?」
终于夺回了王牌的凪沙鼓起脸颊。我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就好像为了不让她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消失在某处一样。
「话说回来凪沙。你还记得吗,星期天?」
周日的两人约会。做出这样的约定是在这周一,可那似乎已经是遥远过去的事了。凪沙轻轻地,没有看向我,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真的可以吗?我已经是觊觎杰前辈嘴唇的敌人了。」
「如果你保证不会盯上那个嘴唇的话。」
我把手指交叉在自己的唇前,做了个叉印。她也咧嘴一笑,画了个叉。
「好的,我们约好了!」
凪沙随意地跳到我面前,用力踮起脚尖。以危险的平衡踏着步子,直逼我的嘴唇──结果,因为身高的差距,够不到。
「说到底也只有星期天一天而已哦?」
配合着句尾,腼腆地歪了歪脑袋的凪沙。「呵呵」漏出了开心的笑声,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感觉心脏仿佛被人揪住了似的一阵疼痛。
真是的,多么有朝气的后辈啊。我扑哧扑哧地笑着,望向玄岩。
玄岩对我们浮现出成熟的微笑,一个人忧郁地抱起了胳膊。
* * *
我不擅长从梦中醒来。
在那半醒半睡中,我总是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
对那样的我,建议只要舔糖就可以的人是美凪。
「杰,你总是会睡过头对吧?」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美凪一脸不悦地抱着膝盖坐在我的枕头旁边。黑色发箍很适合她,让人不禁看得入迷。
「谢谢你的早安吻。」
「我没做啊。」
回答干脆到令人悲伤。
「我希望你三次中至少能醒来一次。干脆把集合场所定在这里如何?」
美凪拿起几周前给她的备用钥匙,笑着挖苦道。即便如此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就像她以前说的那样,不让她担心就好了。我对那句话相当依赖。
「好啊,这样我就绝对不会迟到了。」
「不过,要是在集合地点睡着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一边半开玩笑地说「难度说不定提高了」一边拉开被子,伸了个懒腰。
「呐,杰,你知道吗?梦的感觉因人而异。有颜色和没颜色的,能听到声音的和听不到声音的,感觉得到疼痛和感觉不到疼痛。」
「哦,我……怎么样呢。能听到声音,有颜色……这么说来,没有味道。刚才梦里,凪沙做了像上次那样的欧姆蛋,不过我没事。」
「那个,可能是味觉被破坏了吧?」
美凪开心地笑了。「哈哈,怎么会」我也笑了起来。
「那就说定了。杰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时候,就舔一舔糖果。那样的话,睡过头的毛病一定也能治好吧?」
原来如此,就在我这么回答的瞬间,多个闹钟同时响起。我停下闹钟,取出枕边的糖球舔了舔。没有味道。啊──所以,这是一场梦。
啪。按照自己的意志睁开眼皮。决胜负的日子到了。
睡在习惯的床上,果然比较容易消除疲劳。我用从一天的最开始就特别清醒的头脑整理自己所处的状况。
我们要做的事情简单明了。只要我让凪沙使用变更目标的王牌,玄岩成功向悠乃告白就可以了。
什么的,虽然说得简单,但这一定会成为一场艰辛的战斗。
悠乃最终还是一直盯着我的嘴唇。对那样的悠乃,玄岩真的能让她点头吗?
我也是,虽然知道凪沙的王牌【两个人的幸福】的效果,可我还没想好怎么让她使用。而且,就像上周我和凪沙说的那样,我们对游戏的追求完全相反,不会相容。另外悠乃设下的【巧妙的陷阱】也不知道会在哪里发动。
尽管如此,悠乃的心情还是有了变化的征兆,说服凪沙的台词我也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所以接下来,只能相信一切顺利。
我从和平常使用的糖罐相反,孤零零地放在右边的罐子里取出一颗薄荷味的糖。将它塞入一个小袋子里,轻轻装进口袋。这个只含有薄荷糖的罐子我很少碰。但唯独今天我觉得有必要。硬要说的话,作为护身符。
「我绝对不会输的。」
一个人下定决心,一边嘟囔着宣战布告,一边气势昂扬地拉开窗帘。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窗外滴落的雨水,仿佛是谁的眼泪。
「……前兆,不太好呢。」
约会是在当地集合。虽然离我和凪沙家最近的车站是一样的,但凪沙说她想体验一下碰头时望眼欲穿的感觉,所以就这样了。……不过,我们还是偶然在换乘站事先会合了。
「嘿嘿,我们很有默契吧?」
「嗯,这我倒是不否认。」
凪沙高兴地握着我的手。我适当地回握了一下。
「……下雨,真遗憾呢。」
「是啊,难得的约会。」
把目光转向窗外。电车正好行驶在高架上,下方的河流闷闷不乐地摇晃着。雨势虽然不强,但也没弱到不需要折叠伞的地步。
「晴天娃娃,我做了二十个左右,太奇怪了。」
「莫非做得太多吵架了?娃娃之间的祈祷有可能互相抵消了。」
「嘛,不过由于我做腻了,所以挂的千纸鹤比娃娃多。」
「你在祈求谁的病愈啊。是不是因为纸鹤太吵了导致娃娃发挥不出本来的力量。」
「那是我的错吗?难道不是娃娃的力量不足吗?不管鹤的叫声有多么吵,只要为了客人的『谢谢』,就会竭尽全力工作不是吗?」
「禁止黑心职场!」
「下一站是──下一站是──请下车的人──」
电车的广播插入我们的对话。趁着车厢摇晃的时机,凪沙将温暖的身体靠了过来。
「真希望雨能停下来啊。」
「啊,是啊。」
面对同样的问题,我用同样的话语回答。
于是,凪沙从包里取出王牌,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对着窗外举了起来。背面写着的使用条件【这张王牌,在使用者和其目标愿望一致时,方可使用】,可能是因为满足了条件吧,被划上了两道杠。
「那就由我来当杰前辈的晴天姑娘吧。」
伴随着凪沙的话语,卡片放出了光芒,紧接着变成粒子消失了。
如同穿过隧道一般,窗外变成了万里无云的蓝天。
【实现目标的一个愿望】
对现在的我们而言,这是唯一一致,最棒的幸福。
「没关系吗,用在这种事情上?」
「没关系。因为杰前辈和我的愿望,不是完全不一致吗。必须使用,不然太可惜了。」
悲伤的笑容,与美丽的天空一点也不相称。大概,真正想实现的愿望还有其他吧。这让我有些难受,我暧昧地笑着摸了摸凪沙的脑袋。
「凪沙,谢谢你。果然天气晴朗的话,心情也会变好!」
「是的,我很期待呢。我想坐过山车。想坐三回左右!」
「我不擅长尖叫系,可以旁观吗?」
「诶,不行。杰前辈也要一起坐。请放心吧,我会紧紧抓着你的手的。然后在最近的地方好好欣赏害怕的杰前辈,结束后温柔地抱住摇摇晃晃的杰前辈──」
「欲望流露得令人害怕啊,我绝对不会玩的。」
「唔,那我就把嘴唇夺过来吧。」
凪沙大幅度前倾,仿佛恶作剧的孩子似的抬头看着我。摆出那种眼神也没用的。
「你不会违背约定的,因为是个好孩子。」
看到我坚信不疑的态度,凪沙「咕」懊悔得直跺脚。
「话说回来,杰前辈喜欢什么项目?」
「西班牙油条。」
「那不是食物吗?!」
「可是,说到游乐园不就是西班牙油条吗?在别的地方不太能吃到。而且,我喜欢那个游乐园摊贩上那种做作的肉桂味,足以留在我的回忆里。」
很久以前,我去过现在要去的游乐园。
当然,住在这附近的人大多数都去过。尽管如此,对我来说,那也是一段特别的回忆。
「回忆吗?」
「是父母带我去的。那天,真是完美的一天。」
父母并不爱我。
然而,只有那天不同。父亲心情颇佳,母亲也笑得很开心。我们就像过家家一样完美地履行了各自的职责。我在那时第一次产生了温暖的错觉。希望那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
「是吗?那一定是个美好的回忆吧。」
虽然从第二天开始,父亲就再也没回来过。
我没有这么回答,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颠簸的车辆。传递而来的脉搏。有规律地划刻着的节奏,莫名的惬意。在开始主张起自我的温暖阳光的照耀下,我有一种毫无根据的预感。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
「所以,外遇约会,开始了!」
刚穿过入场口,凪沙就大声宣布着无法置若罔闻的话。
「慢着慢着慢着,稍等一下!」
周围的视线马上就开始刺痛了。我连忙劝阻,凪沙却一本正经地反问:
「杰前辈表面上还在和爱华前辈交往,换句话说,和别的女人约会不算是劈腿吗?」
「啊,没错,确实是啊。白濑杰年仅十六岁,目前在人看来是最差劲的劈腿混蛋。不过这种事一般都会藏在心底的吧,请你稍微忌惮点别人的目光。」
「对不起,我无法抑制涌出来的背德感。」
凪沙兴奋地挥舞着胳膊回答。
「总之,那个,今天就把这些忘掉,正常地玩耍,行吗?」
因为这是和喜欢的人的约会。所以在决战之前,我想尽情地享受。
话说回来,『正常玩耍』这个词,是否包含可以爆速旋转咖啡杯的意思呢?不,绝不。
袭来的离心力。面无表情的我和天真无邪地笑着的凪沙。她展示着相当娴熟的方向盘处理技巧,感觉就像被严格洗练过一样。
「为什么一开始就非得坐在长椅上头晕眼花不可呢……」
「因为三半规管太弱了。」
「我不是说这个!」
罪魁祸首一边揉着我的背,一边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看着小册子。大概是在确认路线吧。我好像没有任何提出意见的余地。
接下来是鬼屋。孩童时期来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恐怖的记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人都有些掉以轻心,结果。
「哇!刚才有什么摸了我的屁股!是杰前辈吗?!不是妖怪对吧?!请承认吧杰前辈!如果前辈招供的话,还可以庭外和解!」
「难道我现在正处于给你带来恐惧和被污蔑为色狼的二选一中?!我根本没碰你一根毫毛!」
「哇啊啊啊!那凶手就是幽灵!在冥府裁判所一决胜负!」
「幕府裁判所是什么!啊!」「呀!」
一种冰凉的东西击中了处于错乱状态的我的脸颊。大概凪沙那边也有吧。虽然我有一瞬间毛骨悚然,不过从刚才开始,打在身上的东西八成是魔芋。顺便一提,这座鬼屋因使用天然的高级魔芋而闻名。该讲究的不是那里吧。
「凪、凪沙?」
凪沙非常自然地抱起了我的胳膊,我当然心跳加速。
──杰,杰前辈。请不要丢下我啊……。
「别突然在脑子里说话。」
──嘘。如果被幽灵听到,位置就会暴露。小心点,要轻手轻脚的哦。
「为什么变成隐秘行动了?」
但不知是不是意外的有效果,魔芋风暴停止了。我们沿着模拟坟地的路段悄悄前进。虽然塔刹像节拍器一样摇晃着,可也只是有些超现实主义而已。就在我放松了警惕的一刹那。
「嗬嗬嗬嗬!」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眼球都快掉下来的充满真实感的僵尸──一瘸一拐地全速向我们逼近!
「喔喔喔」「哇啊啊啊啊啊啊!」
忍不住害怕得叫出声来。即便如此,僵尸也没有停下脚步,倒不如说势头反而增强了。他像是要惩罚掉以轻心的我们一样张开了腐烂的嘴。我为了保护凪沙紧紧地抱住她。不久,僵尸从我们身上穿了过去。原来如此。立体影像吗……。
松了一口气。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凪沙的身体。
「仔细想想,很多概念都太模糊了吧。不过刚才的真恐怖,凪沙?」
「…………」
没有回应。看样子是昏过去了。
「为什么我们每玩完一个游乐设施就得筋疲力尽……」
「……因为已经习惯了没有恐惧的日子。」
「所以说我不是指那个。」
在长椅上的第二次小憩结束后,接下来终于轮到过山车了。凪沙一边哼着歌,一边用力挽住我的手臂。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了束缚我。
『不要跳下过山车──』
我瞟了一眼入口处的神秘信息,主动踏上了处刑台的阶梯。手脚已经开始颤抖,今天来到这里,总之就是非常地后悔。
「没关系,死不了的。」
「虽然意思传达过来了,不过说话方式有致命的偏差哦。」
带着兴奋笑容的凪沙,显然很享受我的反应。
可恶,虽然我想看到凪沙开心的表情,但不想她因为我的丑态而开心。在这里,绝对要帅气地克服过去!
「你听好了,凪沙。现在这辆过山车正在慢慢上升。这是过程。这种心跳的感觉就是全部吧?所以落下的这一结果并不重要。也就是说,在这里请求下车没关系──」
随着嘎啦嘎啦的颠簸,视野逐渐的开阔。天空越来越近了。心脏不由自主地乱跳。
「别在那里说个不停了,你看,要下落了,把手举起来吧。」
尽管如此,凪沙还是把我右手从安全带上拿下举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将左臂也高高举起。我这么老实的吗。
「等、哈?不抓紧的话很危险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
相对于我发自内心的悲鸣,凪沙发出了如同享受现场演出般整齐的尖叫。
过山车保持着这个势头,旋转,旋转,再旋转!我悲惨的尖叫根本停不下来,回到起点时,我的灵魂几乎要从干涉的喉咙里蹦出来了。咕嘟,和水蜜桃味的糖球一起,好不容易重新咽了回去。
到了地面,果然连站都站不稳。现在总计的话,在长椅上的时间比玩耍的时间要长。
「呵呵呵。平时装酷的杰前辈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挺有趣的哦。」
「你还挺重口味的啊。」
「一般不是叫抖S吗?」
请宽恕我。我的意识比较模糊,正在和空中奇怪的地方进行通信。我一边暴露着破绽百出的嘴唇,一边夸张地吸气。如果现在被吻了,我肯定无法反抗。然而凪沙绝对不会违背约定。
「这样好吗?我可是毫无防备哦。」
「为什么要考验我呢?其实很想接吻是不是?可以哦,我把我鲜活的嘴唇借给你。」
「别说得像条鲜鱼一样。……还是算了。我不想对你下命令。」
「命令……吗?」
凪沙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当她回到原本的角度时,我发现了失误。啊──说漏了嘴。不过,反正是用不到的技能。事到如今,瞒着凪沙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技能说到底就是让接吻的人听从我命令,你瞄准的只不过是那个的反面。」
我说明了自己的技能,凪沙慌忙从我身边离开。太失礼了。
「你别误会,我一点也不想强行扭曲别人的意志。」
「嘛,杰前辈就是这样的人呢。」
凪沙安心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坐回了比原来更近的位置。
恢复精神的期间,一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
「啊,发现西班牙油条了。」
找到目标摊位后,我下意识地在引力的作用下改变轨道。凪沙一把拉住了我。
「还不行还不行!会吃不下午饭的!」
「不,一根油条而已──」
「好了,来这边!」
凪沙硬生生地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和本应该感动重逢的西班牙油条分开。取而代之的是把我带到了一张木制长桌处。
「杰前辈,莫非你肚子饿了?真拿你没办法啊,吃午饭吧。」
「诶,嘛,是啊。」
这场闹剧怎么回事?你到底要开始什么,凪沙小姐?
「所以──锵锵!」
凪沙在桌子上摊开了午餐垫子和两人份的便当盒。难道这是亲手做的便当吗!?……诶,亲手做的便当吗!?
「那个?为什么发送了两次意味深长的目光?」
「不,是错觉吧。那是右眼和左眼份。」
这个盒子里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我呢?我战战兢兢地缓缓打开盖子。
狭小的空间里铺满了炸鸡块、煎蛋卷、香肠、汉堡肉、小番茄。这是便当的经典菜色,看起来相当美味。不是梦不是幻觉不是不可信的第三者视角,看起来真的很美味。因为是重要的事,所以要说两遍。
「真厉害,这些都是亲手做的吗?」
「是的……这是我昨天花了整整一天努力做好的,虽然姐姐在旁边指导我。」
凪沙扭捏着手指。也许是害羞,句尾渐渐淡出。
「是吗……谢谢你,凪沙。你为了我那么努力。」
「不、不是为了杰前辈,而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自己?」
「因为我是站在追赶杰前辈的立场上的。为了得到顽固不肯回头的杰前辈的爱,我才会强迫自己,以自我为中心,精打细算。」
凪沙带着一副总感觉有些成熟的表情低下了头。干爽的头发无精打采地在风中摇曳。这孩子突然说什么呢?我到底让她说了什么?
「凪沙……」
其实我现在想马上说我喜欢你,紧紧地抱住你。
已经够了,快到极限了。一种说不出的话、传达不了的心情涌上嘴边,喉咙快要被撕裂了。想要轻松一点,恨不得全部吐出来,但我还是握紧拳头,用理性忍耐着。
「开玩笑的。我只是由于饼干制作成功了,才尝试着迎接下一个挑战。杰前辈就是那个的实验台。」
凪沙笑得像个淘气的孩子。我缓缓而漫长地,吐出一口仿佛要缠绕住呼吸道的气息。
「小番茄也是在一夜之间从播下种子成长起来的。这是非同一般的爱的赐物啊。」
「不,长得也太快了吧。小番茄不是亲手制作的也可以吧?」
凪沙无视我的吐槽,用筷子夹起一块炸鸡放到我嘴边。
「来,杰前辈。张开嘴。啊啊啊啊。」
「认真的吗?要做这种事吗?你疯了吧。」
这么难为情的事,在光天化日下怎么可能做得到。
「请你冷静地想一想。与其自己动筷子,还不如让可爱的女朋友喂,这样可以享受整个过程,怎么想都很划算。」
「不要用虚假的设定来为我着想。」
你还不是女朋友吧。只能在心里这么说。伴随着这种隐秘的想法,我细细品味着递过来的炸鸡块。很难想象放了一晚上,简直就像刚做好的一样酥脆多汁。那个味道当然,
「……好,好吃!真厉害啊凪沙!」
虽然有美凪的指导,可仅仅一天就达到这种领域,着实令人惊讶。
「哼,只要遵守食谱的话,就算是我这种程度也只是小菜一碟。」
「你和玄岩为什么都以遵守食谱为荣呢……不过那个,不管是饼干也好便当也好,又或是虎斑猫,总觉得,我尽是从你这得到东西呢。」
「不用在意,用嘴唇还我也行。」
「那个不对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开玩笑的。不过,杰前辈你真的是太在意了。你只要坦率一点,接受我的心意就好了。」
接着是土豆沙拉。这个还要继续吗?我在心里吐槽,但还是一边顺其自然地接受,一边盘算着该如何回礼。
吃完饭后,我们稍微放慢节奏,玩了旋转木马、卡丁车等几项轻松愉快的游乐项目。现在,我们正咬着西班牙油条,缓缓地等待队伍前进。
「怎么样,和家人回忆的味道?」
「嗯,这种做作的味道没变,我就放心了。」
决战的地点──定在了摩天轮。为了远离欢乐的喧嚣,两个人好好地谈一谈。很快就要轮到我们了。玄岩差不多该使出王牌,然后在预定的二十分钟后的十六点告白。或许正好是摩天轮回到地面的时候。
眼前的队伍离摩天轮还差一步时,口袋颤抖了一下。
「用过了。」
这是玄岩特有的简短信息,仿佛在说只要意思传达到就好了。
玄岩的王牌【再来一次】的真正效果在【被甩过一次后可以使用】,虽然没有听说详细情况,但好像是下次告白会有buff。告白的buff是一个有点迷的概念,也就是说,如果第一次告白到了令人感到可惜的地步,那么第二次告白就有可能成功。
加油啊,玄岩。
代替回信我一边祈祷,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王牌,瞄了一眼。
背面写着使用条件的文本上,两道横线清晰可见。我的王牌已经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使用。
我把王牌放回口袋,用力握住凪沙的手。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如果凪沙接受了我的提议,我就终于可以把隐藏的想法传达给她。能够释放尘封已久的爱慕。
「咦,怎么了?……难道,害怕了吗?」
凪沙惊讶地抬头看着我,脸颊微微泛红。
「怎么会,不可能的。至少到达顶点为止不会。」
我一边做出夸张反应,一边率先冲进来到眼前的绿色球体。凪沙坐在我对面,门关上了。那一瞬间,空气变得僵硬。我终于意识到,凪沙也和我一样紧张。
「那个,杰前辈,你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吧?」
「嗯,我想谈谈我和你,还有今后的事。」
凪沙大概也是这么打算的吧,她默默地用力点了点头。
「……凪沙,先说结论吧,我不能和你交往。」
这是我的答案。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无论她多么打动我的心。
「在这个游戏里,我不想和任何人交往。」
我绝对会坚守我的主义。
「是这样吗?果然,你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吗?……啊,不过,努力过了啊……」
就像结束了无聊的课程一样,凪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为了避开问题的核心,将寂寞的笑容投向渐渐远去的景色。
我喜不喜欢她。
两个人都刻意不去触及这样的前提,向着前方的理论前进。
「永远的爱这一结果,我无法认同。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我认为,强行束缚它不让它改变是错误的。」
凪沙的视线贴着窗户,想了一会儿,直直地盯着我。
「要说对与错的话,我也知道是错的……可是,即使知道了,也不行。我很害怕,会改变这种事。」
她嘴上说着害怕,声音却整齐而坚定。这一定是她自己再三思考、反复追寻得出的结论。
「杰前辈,很坚强呢。」
凪沙接着说道。我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想起,悠乃也说过同样的话。
「哪里啊?我一点都不坚强。」
「像这样,想把正确的事情做正确,这一点很厉害。」
是这样吗?这是强大吗?我反而觉得是软弱。
只做正确的事,有时候很痛苦。有时候也会想,要是能背叛自己该有多好。想过很多次。我现在也在想,如果能在这里亲吻你该有多轻松。
「呐,杰前辈──」
凪沙慢慢站起来,在我旁边轻轻坐下。靠着的座舱向后侧微微倾斜。
「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过程呢?」
凪沙询问着。我的坚强。我的软弱。
我咽了一口嘴里积存的唾沫。然后站在了隐藏于内心深处的那扇门前。
「……因为我看到了,过分追求结果的人的下场。」
那是我准备好的,只对凪沙坦白的过去。以她的疑问为钥匙,我打开了记忆之门。
「我父亲是所谓的精英人士。被这样的父亲所吸引的母亲,内心非常脆弱。」
这是无聊的自我讲述,纯粹是炫耀不幸,但这也是我之所以为我的原点。为了向朱鹭羽凪沙传达白濑杰这个人,我一边摸索语言,一边维系着记忆。
「父亲毕业于名牌大学,在一家知名企业工作,一直创造着辉煌的销售业绩,与同龄人相比,似乎得到了相当优良的待遇。」
「那还真是很厉害啊。」
凪沙温柔地拉起我的手。随着震动的停止,我意识到自己在颤抖。就像直接对着温暖的手说话一样,我继续倾诉。
「可他是个为了出人头地和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狠毒的人。踢掉他人、利用他人、欺骗他人都在所不惜,总是选择通往结果的最短路径。」
我无视透过窗户延伸的风景,凝视前方,两个空无一人的红色座位。
「我不知道这样的父亲哪里好,不过我的母亲是真心想要得到父亲的爱的,所以选择了最快捷的手段,那就是我……制造我,逼他结婚。」
摩天轮徐徐上升。今天坐过的过山车和咖啡杯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找不到西班牙油条的摊位。
「跳过过程的两个人所生的我,大概,是不被爱的。」
凪沙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没有回应。
「父亲只把我当成工作道具,明明平时不怎么说话,对我也不感兴趣,但休息日却经常带我去应酬或找客户。作为维系父亲的爱的手段,母亲努力把我培养成优秀的孩子,每天都有密密麻麻的学习和课程安排,如果不能遵守就会被狠狠地训斥。每当我考试得了好成绩,不知为何母亲总是很自豪地摇着尾巴向父亲要求表扬……那么,最后怎么样了呢?」
「什么叫最后?……那种事,我不知道。」
凪沙担心地看着我的脸。我对她微笑,向外张望。不知不觉间,好像已经到了半山腰的高度。
「那是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亲因为常年行为不正当,被曝光后失去了所有的社会名誉。……即使想要东山再起,空空如也父亲的手上什么都没有,实力、毅力、信任等等。所以就这么轻易地消失在某个地方,抛弃了我们。」
所幸在某种程度上还剩下一大笔钱,生活上没有任何不便。反过来讲,给我们留下的也只有这些。包括回忆在内什么都没有。或者说唯一留下来的,就只有那做作的肉桂味了吧。
「母亲失去了父亲,但和剩下的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牵绊。母亲空虚的心好像不被谁的爱填满就没有办法,因此现在还到处游荡。」
分不清梦与现实,也正好是从那时开始的。
「姐姐知道吗?」
「我没跟她说过。不过美凪大概是察觉到了,至少她知道我的家庭环境破裂了。」
这么荒唐无趣的故事,根本不想讲给别人听。然而,即使是如此令人厌恶的事情,在此时此刻也有了意义。
「积累的过程才有价值。在结果出来的时候也许还好。但总有一天,不相应的结果会从你的手中滑落。一定会的。那个时候,要是轻视了过程,最后就什么也不会留下。」
永远的爱如果只想着结果,而忽略了中途应该积累的爱的话。总有一天会发现两人间联系全都是空虚的。
「即使失去了对游戏的记忆,那一天还是会到来的。永远是不可能存在的,不自然的东西,就算得到了,也一定会在某处留下破绽。」
转换成语言后,才发现自己说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像毫无根据却断言的骗子一样。可在我心中,这是确凿无疑的自然法则,所以我只能拼命传达。
「如果心情永远不变,一定不会不安,不会纠结,也不会有冲突吧。但作为代价,得不到更重要的东西。」
尽管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久,凪沙像融化的雪一样,慢慢地从我的掌中抽出手指。
「……前辈的话,我完全明白了。」
就在凪沙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向她展示。这是我的王牌。
「凪沙,你看这个。」
「……变更目标,这是什么意思?」
凪沙阴沉着脸,微微倾斜着面向这边。
「我希望你使用它……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加入告白四重奏的。」
面对递过来的王牌,凪沙没有伸手去碰。
「不好意思,我不能和你交往,所以你会输。那样的话,我们的关系一定会改变。但我不想忘记和你一起愉快地聊天,一起笑着走过的日子。因为我──」
喜欢你。如果在比那天准备告白的屋顶更高的摩天轮上这么说,她会是什么表情呢?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吧。
「不,因为我和你的关系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非常宝贵的东西。」
「杰前辈──」
凪沙低着头,用力握住自己的膝盖。裙子上出现了褶皱,接着是水渍。
「这种事,太过分了,太自私了,我不是说过吗?要是得不到永远的爱,我宁愿忘掉这份感情。」
柔嫩的脸颊上,泪水一颗颗滴落下来。
「……我一直在想,要是那种关系能持续下去就好了。」
「那是指,我和你是前后辈的关系吗?」
或者,是在她对我产生好感之前,一起走到车站的熟人关系?
「不是的。姐姐和杰前辈关系很好,我偶尔会加入。就是这样的关系。虽然不能很好的说明,但就像家人增加了一样,非常开心。」
那是前几天,样子有些不对劲的她不经意间吐露的回忆。
「啊──是啊,真的。那段日子过得很愉快。」
玩了各种各样的游戏。凪沙把我当哥哥一样崇拜,有时向我撒娇。我像对待妹妹一样抚摸她的脑袋。三个人一起玩,和美凪一起捉弄凪沙,被她捉弄。我回想着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
「然而,我最喜欢的日常生活被破坏了。当我从姐姐那里听说你们分手的时候,我特别惊讶。很受打击。明明是与我无关的事,明明是我无能为力的事,我却比姐姐还要难过,非常非常难过,连饭都咽不下。」
从她那难以言喻的表情中,我想起了薄荷的味道。那时哭泣的我的身影,与她重叠在一起。
谁都知道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不过,我也好她也好,都像孩子一样坚信。只有真正重要的东西,不可能改变,也不可能失去。
然而,和美凪的分手让我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例外。
「不愿意承认的我,努力想再一次把你们结合在一起。为了不让联系中断,我决定每天都等着杰前辈。」
早上好。杰前辈。
我被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拯救了。我以为她是为了安慰我。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吧。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她有过这种想法。
既然如此。说不定凪沙本来打算使用王牌将我和美凪关系恢复原状。事到如今,我才浮现出这样的推测。
「但是不知何时,我心中有了想和杰前辈交往的感情,我非常害怕自己的感情,已经变得一团糟了。明明这种感情对我的目的很不利,也不想再让关系改变,可我还是抑制不住这种感情,向杰前辈表白了。」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被告知的初次告白,是在平安夜那天。我郑重地拒绝了,当时她脸上带着复杂的羞涩。很悲伤,可是在某处,又残留着一种脚碰到了水底的安心感。
「被杰前辈甩了,我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想交往却不想交往,因为害怕失去,害怕改变,因为我做不到。姐姐都做不到的事,我不可能做得到。」
你错了。美凪是美凪,凪沙是凪沙。我想要否认,却找不到任何适合夹在她独白里的话语。
「所以啊,我喜欢前辈,前辈不喜欢我──我把这种单相思的状态当成稳定关系,硬是要继续下去,大概就变得奇怪了。」
凪沙张开紧握的手掌。随着自嘲般的笑容,将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前。
「可我意识到了,连这种关系也会有终结。杰前辈收到情书的那天。杰前辈一旦有了恋人,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反正要失去的话,还不如成为恋人。怎么样?很积极吧?」
面对低着头的凪沙,我什么也答不上来。
「一定会与喜欢的人结合──关于『奥比多大人』的传闻,我试着追寻。不过当时库比特先生已经在了,听了告白四重奏的说明后,我立刻决定加入。因为,无论输赢,都不会失去杰哥哥,这不是一本万利吗?」
赢了,就会得到永远的爱。输了,由于会变得从一开始就对我没有好感,所以没有必要害怕失去。这是朱鹭羽凪沙的理想结局,也是对我而言最坏的结局。
她抬起头,泪水已经从眼角蒸发了。也许是因为把心中的想法都发泄了出来,她的表情看起来很痛快。宛如雨过天晴一般。
「是……这样啊。」
我有我的过去。不过,凪沙也有凪沙的过去。当然了。每个人都有积累的过程,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因此。我领悟到,说服她是不可能的。
「所以杰前辈。不,杰哥哥。现在请让我听听,你是怎么看我的?」
摩天轮到达顶点后,凪沙倚靠着我的肩膀问道。飘散着的洗发水味,是我不知道的香味。
「凪沙……非常可爱。直率,开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后辈。」
这句话虽然不是谎言,却近乎谎言。隐藏着最重要的事情。
但如果我说出来,我就绝对无法通过这个游戏达到目的了。那也就意味着失去凪沙。失去积累的过程,全部。
明明如此。
「不是的……杰哥哥,求求你,把真正的话告诉我。」
希求而颤抖的声音,打动了我的心。无情地要求我正确。
「我,我──」
看,果然是弱点啊。
数不清第几次的逞强,已经做不到了。
「我喜欢你,喜欢凪沙,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
啊,好烫。
脸好烫。喉咙好烫。胸口好烫。流淌的血液好烫。好像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一样。感觉忽而浮在水面上,忽而沉入水中。
「杰哥哥。」
凪沙小声说。
「杰哥哥。」
声音再次响起,我们四目相对。
「终于,终于,你终于说出来了呢。」
她漂亮的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可爱的鼻子歪曲着,小嘴变得难以形容。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一齐涌了上来。
为了掩饰这一切,凪沙紧紧地抱住我。被埋入的胸口颤动着。
「就算这样,你也不愿意和我交往吗?」
「……啊,没错。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能和你交往。」
「那算什么?」
她灵巧地边哭边笑。
「这个游戏结束后,我想和你交往。能不能换个目标?」
「不行,因为我喜欢杰哥哥,所以才要变得不喜欢杰哥哥。」
「那算什么?」
我没能像她那样顺利地笑出来。
「凪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
她刚才说了『终于』。那口吻简直就像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我的心情一样。我如同对答案般问道,她用解说的口吻回答我。
「我的技能是──读取触碰到的对方的内心。」
「诶?但你的技能是,自己的心……不,是吗?是这么一回事吗?」
就像我的技能效果和弱点的关系一样。凪沙的技能在读取对方内心的同时,也会传达自己的心声。换句话说,每当听到凪沙的声音,我的内心就会被解读。隐藏的好意也会暴露。
「我和前辈,从这个游戏开始以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两条平行线。」
「……是啊。」
「而且到最后,都一直是平行线。对吧,杰前辈?」
作为肯定,我愈发用力地抱住了凪沙。
并且强烈地、发自内心地想着她。为了直接传达给她。
两人份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恸哭声响起。不过我们已经听不到了。
凪沙──杰哥哥。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我也喜欢。最最最最最喜欢了。
不想失去。想永远在一起──是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想分开。
明明是同样的心情,为什么──只要有同样的心情,我就很高兴了。
我和凪沙的心互相交融。没能说出口的想法,两人份重叠在一起。
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肯定会这么想。谁都会这么想。
然而,不是的。正因为不能永远持续,才有价值。重要的是,想要永远持续下去的心。
身体感觉到摩天轮开始下降。地面,结束正在逼近。
我缓缓地离开凪沙。肌肤感受到的热度渐渐远去。空气冷了下来。
和凪沙对视的那一刻,我有一种再也无法触碰她的感觉。事实也的确如此吧。到了地面,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伴随着现实感的恐惧,远比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这样真的好吗?我心中的我在耳边低语。心脏拼命地跳动,想要摧毁我的理性。还没有结束。我不是还有可以使用的手段吗。
不行,我──已经输了。我喘着粗气抵抗。
但我喜欢凪沙,无法放弃,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
回过神来,我已经把薄荷糖粗鲁地塞进了自己嘴里。一口咬碎,和踌躇一起,和矜持一起,强行咽了下去。
我用颤抖的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到了这一步,再也回不去了。
「……凪沙,对不起。」
「你、你要吻我吗?」
我盯着她胆怯的眼睛,没有回答。
「卑鄙……不能这么说吧。因为我也曾多次尝试过。可是,不像杰哥哥会做的事。」
我一边感觉着加快的脉搏,一边果然还是,没有回答。
「如果是这样,也挺不错的。如果杰哥哥喜欢我喜欢到可以抛弃自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凪沙的面颊涨得通红,似乎无法忍受那一刻不停的视线,害羞地扭过了脸。
「……请、请说点什么吧。这不是很难为情吗?」
如果说了什么,如果再编出什么有意义的话语,就会失去这种气势。就会输给理性。不管是不是正确,都会变得软弱。因此我什么也没回答。
凪沙闭上了眼睛。
我也闭上眼睛。
然后──接吻了。这是一个强硬的吻,仿佛要夺走凪沙的一切。尽管如此,凪沙的她还是带着一副心满意足的妩媚眼神,半张着嘴唇,一边高兴地吐着气,一边凝视着我。
明明是这样。明明做了这么多。最终,我还是没能舍弃自我。
「……凪沙,你骂我吧。」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用本应该如此使用的技能对她下达的命令,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不用我说,这种状况谁都会骂的。
凪沙的样子明显非常失望,她用双手扯住我的衬衫。
「……没出息。最差劲了。太糟糕了。太过分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每说一句话,凪沙都会敲打我的胸口。
「为什么不能让我轻松一点呢!」
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强行改变她的内心。
「拜托了,该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能让你点头?」
深深地深深地低下头。凪沙当然没有回答。我对着自己的鞋尖,拼命编织起语言。
「哪怕只有一点点,你也应该有这种想法。否则你应该会更加抗拒才对。所以,拜托了,凪沙,求你了,求你和我──」
啊,多么糗的台词啊。这是最差劲的恳求吧。不是该对接受那样的吻的人说的话。
「……1%。」
「什么?」
我抬起头。
「在我心中,只有1%,和杰哥哥的心情是完全一致的……所以,如果奇迹发生了,我也不是不相信。」
「相信?」
站起身的凪沙回头看着我。她特有的笑容,在照射进来的阳光中绽放。
「我愿意相信,即使没有永远的爱,杰前辈也会永远爱我。」
「我知道了……可是,那个奇迹是指?」
凪沙重新在对面坐下,从挎在肩上的包里拿出钢笔。然后为了不让我看见,开始在西班牙油条的包装纸上写字。
「来玩个游戏吧。请猜猜我现在想到的数字。在1到100之间。1%的概率,虽然根本称不上奇迹,不过,再加上杰前辈糟糕的签运,也算是奇迹级别了。大出血服务。」
凪沙一边说明,一边用右手握住包装纸。
1%的概率。我……能猜中吗?
不,不对。白濑杰,仔细想想。追踪凪沙的思绪。环顾四周。这辆缆车的编号是12号。不对。我的生日是九月五日。那么是95吗?还是加起来的14 ?凪沙的生日是3月12日,美凪的生日是8月8日。又或者是今天的日期,还是说──不,不行。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明白。
最终,在这一简单的游戏中创造奇迹的方法只有一个。回答想到的数字。仅此而已。
「……42。」
马上,这个漫长的大回转就要结束了。当这个座舱到达最下面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一边想象着未来,一边咽下薄荷味,等待着凪沙的回答。
凪沙摊开右手,把揉成一团的包装纸展示给我看。上面画着一张又大又难看的我的肖像画,旁边还写着──『2』。
我忍不住笑了。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一位数吗?
「为什么是2 ?」
明明输掉了一切,我的内心却不可思议地平静。
「没有什么意义,我心中浮现的只有2。」
座舱的门开了,凪沙飞快地离开了座位。
「太遗憾了,杰前辈!」
凪沙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明朗。
就像赢了一场比赛一样。只是单纯的为胜利而喜悦的表情。让人很难想象到赌上了爱啦,永远啦,这种了不起的东西的,平常的凪沙的表情。
我慌忙追赶抛下我离去的凪沙。口袋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手机,玄岩发来的信息出现在通知栏的最上面。
「失败了。」
抬头一看,凪沙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