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客厅的地板并不是榻榻米。因此，我去买了那种能简单地铺开的折叠式榻榻米。然后在榻榻米上方设置了迄今为止都不曾在我家出现过的被炉。



尽管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但也还是很有冬天的独特风情。



而至于我为何会突然间置办这样的东西，则都是因为凪音这个家伙。



“冬天就是想要躺在被炉里面嘛！虽然地暖和暖炉也很不错，但果然还得是被炉！”



既然她这样说了，那么没办法了。



「好了，这下算是把被炉给设置好了～」



等到休息日，我去到购物中心，买下了一台被炉。



我还顺带着陪着佐仓在各种店铺中闲逛，等到我终于设置好了被炉，太阳都已经快要下山了。



「哇哦～果然提起冬天就得是被炉呢～毕竟一般的暖炉我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是被炉的话，只要优人你在的话就很好办了」



这家伙的爱好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呢，不过貌似也有着幽灵自己的情况。



凪音貌似没法用身体感受到温度的变化，因此才会选择像是泡澡一样的被炉。



「那我必须要碰到你才行了。不过这种规格的被炉，只要躺进去了，那么无论如何都是会产生身体接触的。这么一想，被炉这东西没有一定程度的亲密关系都没法一起用呢」



我这么说着，躺进了被炉里。啊～暖洋洋的好舒服。



「……哦？一定程度的亲密关系吗？」



不知为何，凪音还是飘在空中，面无表情地凝望着我。



「怎么了？凪音，你不进来吗？」



「你往边上靠一点」



「诶？啊」



我照她说的，往边上靠了一点，凪音便顺溜地躺进了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我们近得肩膀仿佛能彼此靠在一起，凪音高兴地微笑着。



「嘿嘿～」



「干什么啊，笑得这么恶心」



「恶心……我说你啊，哪有人这样子对女朋友说话的」



「女朋友——啊，对哦，是这样来着」



「你果然忘记了啊，话说，你是一点都没有想起来是吧？」



「我……」



还真被她给说中了。不过这倒不是说我忘记了什么的，只是我在心里面还没有适应和凪音之间关系的变化。对我来说，凪音在我心里还是类似于女儿或者是妹妹那样的身份。



「你没把我当女朋友看其实我自己是没什么所谓的。毕竟是我单方面地爱着你，但是，优人你是无法满足的吧？你想听我说一句“我喜欢你吧”？」



凪音的脸庞开始慢慢地朝着我靠近，我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



「所以啊，我是完全打算要以女朋友的身份和你相处的哦。所以优人你也一定会把我当成女孩子看的吧？对吧？」



凪音向着我不断靠近。我已经被挤到了被炉的边缘，退无可退的我只好用胳膊肘支撑着往后躺下。



「你别」



「不许逃跑哦～？这是难得的女朋友朝你主动靠近哦～」



凪音像是要将我覆盖住一般不怀好意地笑着。



这家伙……完全在把大人当傻子耍。



「我又没有逃跑，只是事情太突然，我有点跟不上而已」



「哈哈！你这个借口也太烂了吧！」



可恶，这和大不大人的好像没关系。就算是成年人也好，没有经验就和新手无异。



「哈～我的男朋友还真是个有够麻烦的人呢。真是的」



佐仓靠在我身上，把脸埋到了我的肩膀上。我不由得心跳加速。



「哦？你在紧张吗？优人你还真是有意思呢。面对一个摸不着的人，居然会动摇到这种地步。对于大叔来说突然间面对着这么可爱的女高中生果然还是有点太过刺激了吗？」



凪音那恶作剧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居然有人会自卖自夸说自己可爱的，不过这倒是事实。



「烦死了。虽然你确实是很可爱啊，但不是那样的问题」



「……」



凪音突然间抬起了头。



「怎么了？」



「你……你这人啊……就是这点不好啊。说可爱哪有这样说的」



「这样说？」



「就，就是，你看，夸可爱不也有很多种夸法吗？」



「诶？你是挺可爱的啊？不仅仅是外表，性格和很会关心人的点也是……」



「你个笨蛋——我不是想听这种东西啊！你是什么老爷爷吗？」



「老爷爷？……哦，我懂了，你是在傲娇吗？不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是真的觉得你很可爱的哦？」



「现在不要这么正儿八经地解释啊！」



凪音红着脸大叫道，她飘飘然地离开了，闭上眼睛仰面躺下。不过话虽如此，她其实就在我旁边。



诶？这种气氛是什么意思？我应该要怎么做才行啊。



结果，直到窗外已经完全染上了美丽的夕阳色，我和凪音之间也还是始终无言。



但是，因此我也觉得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了。闭着眼躺在我身边的凪音——



我凝望着她那透明的身躯，如同被炉的热量一点点地传递那般，我的心中也一点点地泛起了不知是怜爱还是钟爱的感情，这和我先前那种心痒痒的感觉达成了完美的平衡。



凪音躺在被炉里，闭目养神，她明明是个幽灵，可是头发却还是轻柔地披散了开来。我不由得向她伸出了手。



我想轻轻地拨开挂在她脸上的头发，可我果然还是无法触碰到她，我的手轻轻地穿了过去。



「……干嘛？」



「我在想，你的身体好透明」



「什么嘛，听起来有点下流诶」



凪音闭着眼睛，轻轻地笑了。看来她也是平静下来了。



自从那天开始，凪音的身体就一直都是稀薄的模样。



果然，对幽灵而言，其存在的本身就是有极限的吧。我想，不久前的骚动更是加速了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到来的“分别”。



「凪音，你还能在我身边多久……你还能，当我的女朋友多久呢？」



「啊，你居然真的说出口了？」



凪音有些惊讶地睁开了眼睛，她凝望着我。



「事到如今想要视而不见也没有意义了。我知道你没法一直陪着我的。我们也约定好了不是吗。我会陪伴在你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嗯，也是呢」



如果能像过去那样，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可是就连我们这种完全超脱现实的幽灵+大叔的组合，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即便是在故事之中也好，永远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这不过是人美好的一厢情愿罢了。



「优人，你现在肯定又在想着些黑暗和无聊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还是你的背后灵」



「原来如此」



不过想想也确实如此，因为现在的我还是被她所附身的状态呢。



我在凪音的身旁躺下，叹了口气。



「其实，在遇见凪音你之前。我一直觉得，这辈子都喜欢自己的恋人或者是配偶，比任何人都喜欢，比任何东西都喜欢什么的，在现实中是很难发生的」



人的心是会不断发生变化的。



即便在某个瞬间强烈地喜欢上了某个人也好，因为对方而坠入爱河了也好。也会在某个瞬间冷却下来，醒悟过来。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人一辈子弄不好能活个一百年。在一百年间都永远怀抱着同样的感情是不可能的。



「这样吗？不过没准吧。如果我还有身体的话，也许我也会这么觉得」



「哦？那你是不是有什么幽灵专属的发言想要说说呢？」



我不由得把头向着凪音的方向转了过去。凪音也向着我歪过了头。



凪音那半透明的瞳孔仿佛要将我捕捉，我们四目相接。



「毕竟现在的我就是心意本身哦。所以我能无比清澈地看透自己的心。以及和自己相互触碰的那颗心……哼哼。所以说我真的是在用心来爱着你哦。虽然和我还活着的时候想的有些出入，不过要是这种感情百年千年就会消散的话，那还真是难办呢」



凪音有些为难地笑着，这样诉说着。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些十分贵重，同时也十分羞耻的事情呢。



「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永远都像这一刻那样珍视着你」



我心中对于凪音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令我恐惧。



过着无趣的人生，成为麻木不仁的大人。可即便如此，这份初次品尝到的感情。



究竟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劣化呢？什么时候就会变质呢？



冷静下来一想，感情会发生变化是很自然的事情，这不可能会有错，我知道的。



可我明明心知肚明，可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



「也是呢。毕竟优人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你从今往后肯定也会不断变化的，心灵也好身体也好」



凪音的表情非常安稳，她向着我的脸轻轻地伸出了手。



并无温度，亦无感触，凪音触碰着我。



「但是这也没事的。等你死了，你一定会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待我的。你一定会知道自己曾经是怎么看待我的。所以享受当下这个瞬间就可以了，安心地活下去就可以了。或者某天突然地死去也是一种选择」



“对吧？”凪音笑了。



凪音的表情很是安稳，伴随着话语，她脸上轻松的笑容也变得鲜活了起来。



死了之后就会明白。



心真正的形状。我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貌似在死了之后就会得到明了，就像如今的凪音那样。



「……这样啊。这么一想，好像死亡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了」



「笨蛋。优人你说这话还是太早了。人就得活在当下啊，趁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至于你的心意，等我说了喜欢你之后，你再考虑不就行了吗？」



「被比自己小的小姑娘这样子说教还真是……」



「嘿嘿。关于死了之后的事情，我可是你的前辈哦？话说小姑娘是什么啊，我可是你的女朋友」



我应该是说她所言极是吗。当然，实际上压根没那么简单，不过……



「也是呢。现在还是和凪音你一起做些什么更加重要」



「这就对了。那种事情可以先放着不管的。死了之后的事情等死了之后再去考虑就行了。至于我消失之后的事情，也等我消失之后你再考虑吧」



这家伙还真是个蛮不讲理的女朋友。



……对于剩下的日子应该如何度过，我心里也没有答案。我想，不留任何遗憾和眷恋是不可能的吧。



凪音消失之后，我一定会想“不管我做什么，不管我身在何方，如果有凪音在我身边的话，那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因此，现在。



「我还是做老样子的我，而你也做老样子的你。自然而然地共同度过就可以了」



「嗯。那么总而言之，咱们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在床上贴得紧紧地一起睡觉吧」



「哈？」



在那天之后，我们晚上都是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觉的，不过凪音是飘在空中的就是了……



「我们可是恋人啊？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吧～……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别问我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切，百无一用是处男」



「你好意思说我的？」



「总而言之今晚就一起睡吧」



「行了行了」



「既然摸不到你，那就用视觉上的……」



「喂，你在谋划些什么啊？」



「嗯？秘密～」



我今晚到底能不能睡好觉啊。



「诶，这就是你俩的爱巢吗」



爱巢……怎么感觉这种说法莫名地让人火大呢。



「哈哈！她说是爱巢呢，优人，你不觉得这个词听起来莫名的色情吗？」



「啊……是有点」



可是这家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健全的结合体。但是仔细想想，在外表上面这家伙是绝对称不上健全的，她平时甚至就连内裤都不遮一下。



「诶，小凪音刚才说什么来着？」



「说你很色情行了吧。好了快进屋」



今天小山来到了我家做客。



“咱们一起开一个圣诞节派对吧！诶？你说圣诞节已经过了？这种事情无所谓的啦！”



小山自己给出了这样的提议。嘛，不过圣诞节当天要上班就是了。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来优人你的房间呢！一想到你就是在这里和小凪音构筑爱情的，我就兴奋得不得了呢。不过我可一点都不色情哦！」



什么色情不色情的，大概也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偏执影响和离奇妄想才产生的吧。这我倒是没脸说别人。



「所以派对具体是要做些什么？」



「吃点蛋糕和火鸡之类的不就行了吗？还有就是庆祝你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怎么感觉很随便啊……而且不是已经庆祝过了吗？」



在我请了假和凪音发生那一连串的事情最后，我给小山解释了来龙去脉，然后我们三个人就一起去吃了烤肉。



「烤肉还真是美味呢……」



行了行了，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就是了。凪音这家伙明明是个幽灵，却这么爱吃肉。



「可是那个时候没喝酒啊。所以我今天把酒带来了哦！」



「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我可是还记得上次在温泉旅馆的事情啊。



「大概吧。所以我的打算是玩到最后再喝酒，然后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