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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在王宫工作的仆役,一视同仁都会有休假。虽然会视乎职种而定,但我的情况是侍女待遇,除了每星期一天的休假,每年还会有两次长假、以及在新年时轮流放三日假。不过每一个也要提出申请,可以感到到行政的恶意。



从晚春开始、到初秋结束的社交季节,各地的贵族都会聚集到王宫去,所以颇为忙碌。而长假就是为了养精蓄锐。是的。所以我会毫不在意回乡提提神的。



社交季节会从春天一直到秋天,听上来是很久,但我国冬长夏短。以时间来说,大概就一年的三分之一而已。冬天会在大雪封锁下度过。不过把领地全数交由代官办、或是没有领地的贵族,都会在王都开沙龙呀、开茶会呀,过着别无二致的日子就是了。



而那个长假,大概是一星期左右。



离老家近的人会回乡,但住得远的人单是去程就得花五天。那些人虽然可以把两次假期合在一次用,但会实践的人并不多。因为上头的脸色不好看嘛。



我的老家虽然是男爵领地,但距离王都却很近。只要一大早从王都换乘公共马车,傍晚就能抵达。差不多十二小时。



领地居然就在王都附近,一般都是爵位很高的人吧。



那么,为甚么我家土地会这么近呢,那只能说因为祖先的功绩以及领地很乡下。



不知多少代前的祖先,好像在狩猎大会上救了王族一命,因为那份功绩才得到领地。



可是,那个所谓的领地真的是乡下中的乡下。以地方来说,就是守卫王都背后的卡普诺斯山脉的山脚。在我家背后耸立的险峻群山中,没有足以通人的道路,有也是勉强只容一人通过的兽道。加上由于地形关系,任何一条大道都连不到,正正是死胡同的僻处。



徒具虚名的国境警卫队,隶属正规卫兵的就只有一个人。其余的都是在城里退隐的老爷子或青年团,以轮流当值的形式帮忙而已。



每年两次回去那单是移动就花上半日的乡下老家,是我的一大乐趣。



离开王都已经有两小时。在中途的城镇换了另一辆公共马车,再次在路上颠簸。



距位置尚算近,却没有甚么特别特产,只有两个小乡村,这便是罗德曼男爵的领地了。



因为路况不好,车子会往直往横摇,坐在聊胜于无铺了布料的椅子上,屁股会很痛。



还好我早有预备,带上了自制的坐垫,一路还算舒适。



顺便还戴上自制的首枕,也拿出毯子放到膝上。虽说已是初春,但还是有点冷嘛。



对面的大叔夸奖我说:「大姐你真熟稔啊。」



毕竟都是第五次回乡了,当然会习惯嘛。每次也在改良喔。已经是回乡专家了吧。



不过因为路烂,会晕车还是没办法。



噢,涌上来那酸酸的东西,还是咽回去吧。



在那之后再换了好几次车。随着路况越来越坏,感觉离老家越来越近了。来到最后时甚至没有公共马车,只好找回老家方向的货车搭趟顺风车。进了领地后,因为都是认识的,途中遇到一个「上我车吧」的亲切邻人。这种时候,我当然是却之不恭了。



这次也好运遇上了,坐在载着饲料的货车上颠簸回去。



抬头仰望太阳快要落下的高山。这次比想像中更快回到呢。



虽然山顶还是被大雪覆盖,但山腰已经稍稍露出了岩层。待夏天的时候,一定会被一片绿色覆盖吧。



看到令人怀念的景色,心里满是已回到家的心情。尽管我也想好好沉醉于感伤之中,但路上摇得我七荤八素,我早就死心了。



哥哥,再整顿一下街道吧。这样一来,光是来回就累死了。



抱着不行的心态提案一下吧。八成不会采纳吧。因为比起道路,农作物和修补城镇的更重要嘛。



如果能多一点肚量,可以听听不怎回家的妹妹的任性话,发展也许会更好吧。



跟让我坐顺风车的大叔道谢,我下了货车。



走过斜坡后,老家就展现我的眼前。



一步一步地走了一会。在太阳落山前,终于看到了我怀念的老家。



都没变啊。



去年被大风吹破的玻璃窗钉上了木板。这不是还没修好嘛。



毕竟大风把麦子都刮倒了嘛。我寄回来的钱肯定也是用在那里吧。



虽然领民的生活很重要,但是也要好好爱惜自己啊。



「哎呀,二小姐,您回来了。」



正在打理院子里的菜园的玛姆提起胖乎乎的身子站起来,笑着迎接了我。



虽然衣服和脸都被泥弄脏了,但依旧温暖的笑容,让我的脸颊都放松下来。



「我回来了。爸爸和哥哥他们呢?」



「老爷要去卡诺埃镇,少爷他们去了巡视,马上就要回来了。少奶奶去妇女聚会喔。」



「哎呀,也不在嘛。嘛,算了。这两天又要多多关照了啰。」



玛姆是帮忙我家家务的女仆。还有另一个女仆海伦、管家肖恩、厨师费根和伦特,都是我家的佣人。



还有就是镇上的园丁,每星期会来一次。



管家和单身的伦特会住在我家,其他的人都是住在镇上来上班。



这么少的人数也能运转,就可以从中猜到我家的规模。



进了家门,把行李放回自己房间后,就给所有的佣人送上伴手礼。因为是随身行李,所以真的很小,但大家都挺高兴。



来到厨房露个脸时,可能是临近晚餐的缘故,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于是我想到了。不如久违地亲手给爸爸他们做一顿饭吧。



不是一个好主意吗?平时不擅长做菜的我,特意这么努力,不是会很感动吗?



在王宫我也吃了不少好料,厨艺一定长进不少才是。



看到紧握拳头干劲十足的我,两位厨师都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不过那只是错觉啦。



我答允他们只会做一道菜。



毕竟今晚的菜单已经定好了,我手艺又没有那么厉害,顶多也只能做一道嘛。



好!做就做吧!



打起干劲,把材料咚的一声切成两半。



每做一道步骤,费根都会不时瞄向我。



没问题。虽然有点生硬,不过又没有弄伤。



安心吧──我带着这样心情回望他时,他却垂下眉头,吐了口大气。



真爱操心啊。



虽然混点了蛋壳进去,不过总算做好了。待费根放上装饰的配菜后,该怎么说呢,就弄好一道佳肴了。



在我正好做好的时候,爸爸和嫂子回来了。对他们说了句「欢迎回来,我回来了」这奇怪的招呼后,哥哥他们也回来了,于是同样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回来的话好好预先通知啊。」



刚回来的大哥就责骂我了。



「我有好好写了信哦。」



「收是收到了,可那根本没写上回来的日期啊。」



呃?歹势。



可爱的妹妹一时糊涂嘛。不用露出那么傻眼的表情嘛。



不给你伴手礼啊。



「各位,晚饭做好了啰。请大家准备用膳。」



玛姆拍拍手催促我们。



大家都先回房间更衣,所便先一步来到饭厅等候。



父亲坐上座,大哥和二哥坐他两旁,而大哥的旁边是大嫂。那我必然地坐到二哥身旁。



端着饭菜来的费根,用颤抖的双手,把我做的料理分给大家。



明明又不会这么紧张。



「是日,二小姐为了各位炮制了一道菜。」



看着费根视线朝下的说明,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眼前的一个盘子上。



名字就叫小安娜特制欧姆蛋〜♪



嘛,虽然稍微烤焦了。不过就那么一点点,没关系,没关系。



虽然没试过味,但应该没问题,没问题。



「不知怎的,颜色非常的茶呢。」



「安娜,明明都说了那么多次千万别做菜……」



「这黏稠的东西到底是甚么来的。要怎么煮才可以做到外茶内褐了啦。鸡蛋的黄色跑哪里去了。」



「那个,既然小安娜都这么努力做了,不如吃一下吧。」



父亲、大哥、二哥、嫂子那喧闹的反应好怀念。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正当我感慨万千的时候,痛定决心的父亲终于吃了一口。



脸色瞬间变差。



咦?怎么了?



「爸爸!不要勉强,吐出来!」



二哥轻扫了脸色一变的爸爸的后背。



大哥只咬了口馅料,马上就吐了出来。



「好咸!而且还好苦。你这家伙根本没试味吧!妮娜!千万别吃!太危险了。」



「不过,只是一口的话……」



大嫂迟延的手正在颤抖。



「不行!你对安娜的料理没抵抗力,不要放进口!」



「爸爸,不用勉强咽下去!费根,把这个拿下去!」



大哥和二哥好吵。



甚么嘛,把人家做的菜当成危险品。不就是一点点失败而已嘛。



我发了一下牢骚,结果被三倍奉还了。



为甚么了。



我心里犯疑,试着吃吃自己的那份。



「咕呜。」



好苦……该说,好咸。



咦?为甚么?



明明王宫的厨子说过加入提味料会更好吃的。为甚么了?



「听好了,安娜。你今生今世不要再做饭了。你的厨艺烂得太彻底了。听好吗?明白了吗!?」



对于大哥的谆谆教诲,我口上姑且允了,但心里无法接受。



不就是搞错隐藏风味咩。只要正正经经煮,应该会很好吃才对咩。



当我鼓起面颊后,爸爸抚摸着我的头说:「这份心意我很高兴,谢谢你。」



看着父亲那虽然是贵族,却还要帮忙干农活而变粗糙了的手,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孩提时代一样,虽然有点难为情,但还是很高兴。



我放弃做饭,第二天在屋子里到处打扫。



因为是我的强项,玛姆和海伦都大为佩服。



毕竟是在王宫里日夜磨练嘛。花了一整天,把窗户和地板都擦得闪闪发亮。



由于高的地方不行,只是在手构得着的范围内啰。



虽然海伦还年轻,但玛姆有腰痛,这个时候我要好好努力。



「真的,唯独是打扫真完美啊。」



「虽然对贵族千金来说是多余的技能啦。你还是去学刺绣吧。」



哥哥啊。要赞扬就好好赞啊。



虽然不太想刺绣,但是拒绝不了干劲十足的嫂子,结果落得第二天的下午一直在刺绣。



喜欢刺绣的嫂子,指导出乎意料地严厉,跟女仆的欧巴桑很像。多亏了这样,感觉我的刺绣技巧提高了。



嘛,姑且也给了合格啦。明明这样,还给了我下次回家时要交的作业。



功课是刺一幅挂到墙上的挂毯。



怎么会这样了。这不是太大了嘛。



就这样一转眼两天过去了,来到回去王宫的日子。



为甚么行李会比来的时候多了呢?



回乡的不可思议。



「那我再写信给大家啰。」我这么说着,向大家挥了挥手。二哥说要送我到隔壁镇坐公共马车,这我就不客气承他好意了。



「不用勉强跑回来啊。」



「不要。这是我的一大乐趣啊。」



「不吃力的话倒是没差啦。」



「吃力是吃力,但也有相对的喜悦,所以不要紧喔。」



跟二哥的家常话断了又续、续了又断。就算沉默不语又不会尴尬的。



来到马车站告别后,看到二哥归去的背影,变得有点儿想哭。



一点点而已喔。一点点而已。



又再坐上公共马车。



哐当哐当地摇晃着,向外望去,是一片令人怀念的景色。



啊,那座桥是新建的。那个水车磨坊还在啊。在我泛起了一点点郷愁时,旁边的老爹的鼾声袭向我的耳。



给我就这样子爆睡过头、错过目的地而慌乱吧。我心里这么念着,急忙戴上了耳塞。



◆ ◆ ◆



结果嫂子给出的功课是刺一幅挂毯。



题材随意。大小就差不多报纸那么大。不不,这不是太大了。



本来她是说摊开的那么大,我说有工作办不来,最后才这么妥协。喜欢刺绣的嫂子一定做得很乐意吧,但说实在,这烦死了。



因为姊姊跟玛姆有教过我,针黹我倒还办得来。人称淑女基础的刺绣自不用说,修补或缝纫简单衣物也做得来。虽说做得来,但我也不是喜欢到那个程度啊。



下次回老家大是社交季节完结后的秋天。大约是半年。



算上考虑图案,打草稿等准备工夫,时间只是勉强刚好。



明知道这一点还给出作业的嫂子,搞不好是个长得一脸温柔的狠教师。



「小安娜懂刺绣真是太高兴了。我会多多教你的了。」



看着她喜洋洋地准备的样子,我实在说不出不愿意啊。



这作业也是,感觉她是怀着奖励的心情给出来的。



嫂嫂果然很喜欢刺绣啊。



就是再叹息再烦恼,还是得工作的。而今天起的工作,居然是擦天花板。



不明白意思吧?因为我也不懂。



就是顾名思义,架起鹰架擦天花板的工作。



在社交季节开始后,用于鲜花祭的两间大厅,得在两星期内搭好鹰架打扫干净再拆掉才成。



用来举办舞会的大厅里,天花板上的画呀、天使像呀、不是很多装饰的吗?因为会被尘埃和煤灰弄脏,所以要打扫干净啊。



一年一次的大扫除。不如说,叫赶工打扫?



工作请编排得多点余地啊。



因为是体力活,所以是年轻人的工作啊,这个。



真的,找业者来不是更好了?找外边的人啊。为甚么我们要来做了?



叫男人做啊,这可不是女人的工作吧。例如侍从啊,骑士啊,文官啊,男人可是多到泻出来嘛。要不然园丁也可以。让他们过来啊。



如果要说削减经费,与其削减这些地方,不如削减王族的娱乐费啊。王妃只消放弃一两件礼服,不就能拿出来了嘛。



还是说我们国家其实超穷?讨厌,我薪金没问题吧?



就是这样,我们会按着『天使之间』和『爱之间』的顺序打扫天花板。



『天使之间』的天花板和墙壁都挂了天使画。烛台和装饰都全是天使。天使都多到令人怀疑是不是上了天堂。



闻说国王陛下曾经在这里,向王妃送上蔷薇,『但愿有如天使的你能够长伴我身边』向她求婚。



会觉得被太多的天使监视着的人,大概也只有我吧。会在这里求婚,真怀疑脑子有没有病。



至于『爱之间』,则是纪念成婚而为王妃建的大厅。



怀着对王妃的爱意,用王纪所喜欢的蔷薇与粉色来粉饰的这个大厅,在某程度上可谓偏离常理。顺带一说,强调色用了金色。虽然我没这种趣味,但中意的人看到这甜蜜的大厅,一定会小鹿乱撞吧。



搭鹰架的是由骑士团来负责啦,我也有淡然期待过到时候能不能跟帅哥稍微打好关系。



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打扫天花板时有专用的服装,但那个实在太糟糕了。



因为会掉灰尘,所以全副武装了啊。头发用大布包起来,戴上大号口罩,所以只能看到眼睛,分不清谁是谁。



服装也是,像男人一样穿上裤子,外面再套上围裙。穿得这么土,怎么能跟帅哥骑士搭话了啊。



糟~透了!!



不如说,你们骑士团爬上来打扫不就好了。用你们自豪的肌肉。



「你们还年轻,加油喔!」



接受欧巴桑们的鼓励和清扫指导,换上土气的衣服,鱼贯进入大厅。



只见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矗立着杀风景的鹰架。



「要爬上这个吗。」



「我可不想暴露身分啊。」



一个年轻骑士站在一角,看着窃窃私语的我们笑了。



那个年轻骑士。你长相我记住了啰。你再不停下来的话,我会给你传播有的没的喔。



啧。



把愤怒化成干劲,将手套紧紧地套上。



气势十足。



心情宛如赶赴战场的战士。



你们这些污秽给我看着吧,我要把你杀个片甲不留。



各人装备上鸡毛扫等等的武装,正式开战。



用纤细的鸡毛扫扫下画上的尘埃,利用大小不一的刷毛把细微处的污垢掏出来,拿柔软的抹布擦拭天花板和柱子。



写成文字好像一下子就做完,但现实的话却很是吃力。



由于手臂几乎一直要举起来,到最后的时候,我的手臂都累得一抖一抖了。



由于我个子不高,天花板我是办不来的,因此主要是负责柱子和墙壁。谁叫就是掂起脚尖也构不着,这不是没办法嘛。



打扫完天花板和柱子后,也把吊灯卸下来清理。这个也是有够麻烦。拆开每个零件,除下黏在上面的蜡,掸去煤灰,用布擦拭后重新组装。



虽然我不讨厌这种精细的工作,也知道吊灯该是我们打扫的。



但容我再问一次!



打扫天花板是我们的工作吗!?



顺便一说,待我们打扫过后,画家好像会修补天花板的画。鹰架大显身手。



擦天花板手累透,思考挂毯的图脑子累透。



很累。好烦。



题材……。主题……。要弄甚么好呢。



虽然花草是经典款,但这也太闷了吧。



既然要做,就想做原创的东西,或者说是与众不同的东西,让人家惊叹不已。



「你在做甚么了?」



在休息室里吃着慰劳的烤点心,心里一筹莫展之际,丽达姐姐跟我搭话了。



我就老实说出嫂子给我的刺绣作业,告诉她我正为题材而苦恼。



「真是麻烦的水磨功夫呢。」



「不做的话会更麻烦喔。可是,我没干劲啊~」



加上疲惫,我趴在桌子上。



总之这个月至少要打好草稿,不然会来不及。



「……给嫂子看一下后,不如在秋季艺术祭上展出吧?没记错美术馆也有业余展示贩卖会才是。喜欢做手艺的人会拿到那里展出,做得好的话会有人买的喔。」



「咦?艺术祭,有这样的东西吗?」



社交季节以庆祝春之女神来访的鲜花祭为开首,并以秋天的狩猎祭作结。而在那之后举行的,便是艺术祭了。



好像是大家回领地前的一大乐趣。听她所说,因为不是由王家举办,王室也会来观赏云云。



听说届时王都处处音乐,还会举办画展、戏剧特别演出、街头剧场等种种节目。



因为不感兴趣,所以一直没有去过。不如说,那段期间都会收钱顶人家的班,根本没空去……。



虽然说要收钱,也只是零用钱的程度喔?毕竟免费的话,大家都会有点尴尬吧?



嘛,先不管那种小事。



据丽达姐姐说,贵族区的话,展示贩卖会在美术馆、而市民区的话则是在大公园等地方举办。广场上都会有展出空间,可以个人展出作品。



顺利的话就能卖钱!



这下可以涌起干劲啊。



虽然那些千金小姐好像把收入捐给孤儿院,不过这都是个人自由嘛。这种事就交给富裕的人来办吧。



好!干劲来了。鼓起干劲努力吧。



我再一次道谢后,丽达姐姐报以笑容。



明明下星期就是鲜花祭,这阵子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丽达姐姐却不见疲倦,不如说闪闪发亮的。



「这么说来,最后都没要我按摩肩膀呢。而且肌肤好像光滑了不少……。」



「嗯?想知道吗?怎么办呢~?要不要告诉你呢。」



「想知道!姐姐大人告诉我。」



「哈哈哈。没办法啦。那就特别告诉你吧。」



她嫣然一笑,在我耳边告诉了我。



原来她光顾了一家手艺高超的按摩店。



因为是没怎么听说过的职业而小头一侧,原来是用手揉搓身体来消除疲劳。



虽然心里犯疑,但看着大姐姐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不禁有点好奇。



「你就当被骗试一次吧。除了店长,其他的店员都是女孩子,所以不怕难为情哦。」



说着给了我一张写了店名和地址的纸条。好像只要报出丽达姐姐的名字就会提供优惠服务。



折扣啊免费啊甚么的我最喜欢了。谢谢你。



◆ ◆ ◆



『天使之间』也打扫完了,接下来的清理天花板便是『爱之间』。单看字面就发笑了。



『爱之间』里的蔷薇雕刻或装饰多到可以说过剩。为了王妃而种出新品种的蔷薇、甚至连求婚时也用上了,国王陛下的爱好像很沉重。



摆设在大厅四角的爱神像,好像也是以王妃大人为模特儿。



满溢着令人回想起新婚燕尔的甜蜜回忆的这个『爱之间』,好想问一下两位陛下用这房间时心情如何了。



…………噗、噗、咕咕咕。



不妙,太好笑了。



努力啊腹肌,不要输啊表情肌肉。



还好有大号口罩。虽然颤抖的肩膀掩饰不住就是了。



嘛,这种笑话就先放一边。



不管是『爱之间』还是『天使之间』,要干的活儿都是一样。



不过,蔷薇的雕刻凹槽很多啊。而且都是绕在天花板和柱子上。



就像你想的那样,非常麻烦。



先用鸡毛扫或软刷子扫去灰尘,再用柔软的布擦干,回复光泽。凹槽多灰尘自然也多,而且由于弄得莫名地写实,导致凹槽深得很,掏起来很费劲



下次装饰时请多多考虑怎么打扫。这种东西不加也成吧。



吊灯上的蔷薇装饰也不少。最后才擦那个吧……。我也只能叹气。



大家都默默地擦着。



职人不需要对话。



如果说打扫天花板有甚么好处的话,那就是不会遭遇别人的情事吧。



既不会有不期而遇的尴尬,也不用格外费心,可以专心打扫。



真是和平啊~。



在女仆之间互传的流言之中,其中一个是说某年轻骑士中了抖S的近卫骑士的毒牙。



这我好像也有头绪,但假如起因真的是那个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



在做侍女工作的时候,把我叫住,说有事要找近卫骑士团长想我带路的,正是打扫天花板时大笑的那个年轻骑士。



对方虽然没注意到,但我一看就认出来了。



在我还在盘算要拿这家伙怎么办的时候,一转眼就到了团长室。心里遗憾地进去通传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只有永志难忘的鞭子与蜡烛待着。



「团长现在忙不过来,有甚么事请跟我说吧。机会难得,进来喝杯茶吧。」



被柔和的笑容和举止所邀约下,年轻骑士不疑有他,消失进房间里了。



明明只是跟我说「带路辛苦了」,不知为何却听到了「赶快回去」,这一定只是错觉吧。因为我乖乖回去,后面发生甚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也很在意团长忙不过来的理由,但既然无从得知,这我也没办法。



对。我又无能为力。所以,这应该不是我的错。



……大概。



因为有一点儿罪恶感,这我就不宣扬出去好了。



◆ ◆ ◆



工余之间,我一直烦恼嫂子给出的作业。



挂毯一般都是取花草走兽为图案。但这会跟其他人的作品重叠,很易被埋没其中。



要卖出去的话,那就是吸引人们的目光。寻常的东西可不行啊。



所以,花草或小动物就驳回了。神话和英雄故事虽然很常见,但还是挺好看的,那就挑一段故事来刺吧。



选甚么好呢?有一定冲击力的东西应该会很吸引吧。



对了!



就弄英雄王的太太莎美蓉的那个名场面吧!



一旦定好挂毯的图案,后面就易了。草稿也马上打好了。



想了一下大致的配色,发现线果然不够。其他的还罢了,红色线压倒性地不够。



就是这样,这个假日我来到街上买刺绣线,又偶遇了班尼迪克子爵。



虽然常常遇到,他应该有在工作吧。还是说干到早……不,干到中午吗?



很遗憾,今天金利好像没在一起。



若问这算不算是特级话题,那就有点难了。顶多就是上级而已吧。



不不不。我是个口风密的侍女。



「工作辛苦了。通宵达旦后再长谈未免太过,所以我就此别过……」



明明这次在他抱怨之前就先笑着打了招呼,可是却给我皱起了眉头。



「你说谁做到早上了!不巧的我是下班回来啊。」



「……哦。」



「怎么啊,你这狐疑的眼神。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就是你平时的行为喔。



明明没说出口了,却被他狠狠瞪了。



不讲理。



这么说来,他的工作是甚么呢?



因为每次都只会看到他带上女人苟且,也没有甚么特别的喜好。嗯,算了。与我无关。



「那委实辛苦您了。那么,我告辞了。」



「等一下。」



我正要往回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住手,那是继肚子后绝不能碰的地方吧。



住手,别揉。别握。放手。



明明受害的是我,为甚么还得被你叹气啊。



我无法接受。



因为生气了,我假装站不住脚,用脚跟踩了那家伙的脚。伴随着一声惨叫,他的手放开了。



哼哼。活该。



「你这家伙……算了,你陪我一下。」



为甚么了。



这是我宝贵的假期啊。我还有事要办啊。



我正要拒绝时,他便提出请我吃饭。



嘛,只是听一下的话。嗯,既然都说到这份上,那不也该陪他吃个饭嘛。



他带去的,是一家有点高雅的餐厅的半包厢。



满满散发着常客的气息。不愧是侯爵家的阔少。



是吗,原来是会带到这种地方吗。



「不对。这里是公事才会来的啊。如果带女人的话,会去更精致的店。」



…………我,姑且也是女性哦?



「想被人当成女人的话,你再成长一下吧。」



当我狐疑看了他一眼,他便嗤笑说道。



你刚瞧哪里了?是找架吵吗?



虽然想踢他,奈何桌子太大踢不到。明明如果是大众食堂的话,肯定可以清脆一击的。真遗憾。



当然了,要是跟子爵的情人一样看待的话我就头大了,所以倒是没差就是啦。



话是这样说,也不是待我这般粗鲁吧。



唉。少女心真复杂啊。



等了一会,沙拉和前菜端了上来。明明只是普通的蔬菜,摆盘却很漂亮。色彩的平衡也很好。



真厉害。单是外观不同,就能激发起食欲啊。



同样是沙拉,我的为甚么就会被骂成那样呢?



我想起生气的哥哥和脸色发青的父亲。



…………是那个吗?是错在原创的沙拉酱吗?



一边回忆着多余的往事,一边享受着料理时,主菜的肉来了。厚厚的肉排降临到我眼前。



没想到假日的大白天,竟然能吃到这样的午餐,实在太奢侈了。



不愧是侯爵家的阔少爷。平时就在吃好料呢。



第一次尊敬你啊。



颤动的手用刀一切,便感受到一股恰到好处的弹力,轻易地切开了。



放进嘴里一嚼,肉汁与微甜的咸味混合在一起,伴随着柔软即化的肉滑入喉咙里。



简而言之,单是好吃一词就够了。



「太好吃了,不愧是侯爵家的阔……次子大人。」



「就不能坦率表示高兴,所以才说可惜啊。你这人。」



「我收回前言。」



把我的尊敬还给我。



虽然厚切的肉我不会还。



越是细嚼就越是融化在口中的肉。



好吃。好吃。太飘渺了。



不禁怀疑放进口中的是不是真有其物。



这就是所谓的霜降吗?



好吃。口水都溢出来了。



连配菜的马铃薯都很好吃。



怎么了,这里是乐园吗。



我忘记了子爵的存在,专注于料理之中,根本听不进他的呢喃。



「你也太瘦了吧?好好吃饭吧。」



嚼嚼。



骨碌。



嚼嚼。



咬咬。



骨碌。



嚼嚼。



「喂,也太久了吧。你是要嚼多久啊。」



当然吧,因为不知道下次甚么时候才能再吃到这么高级的肉嘛。必须铭刻在舌头、眼睛和大脑里啊。



「嘛,算了。你边吃边听吧。」



是的是的。我会好好听的喔。



「你相信『真爱』吗?」



嚼……骨碌。



吞了下去,看了看子爵,他摆出了一副从未见过地认真的表情。



看来不是轻口说说或是在开玩笑。



「我信哦,就跟王宫的幽灵差不多。」



嘴角会扬起也是没办法的事。



听到我的回答,子爵露出了傻眼。



「这不就是不信嘛。」



「信的人会见到,不就是这样吗?」



幽灵这玩意儿信者则有,不信则无。



我压根儿不相信甚么『真爱』,只觉得蠢毙了。



但也有人相信的,所以一定是存在吧。都叫人头大了。



我讨厌的,是相信『真爱』的家伙,几乎每每都是盲目地强加自己那一套于人的自我陶醉者。



大家深信『真爱』有多美好、多尊崇、多独一无二。大多数人都是一副受到祝福是理所当然、受到尊重也是理所当然的态度。



这样的『真爱』蠢毙了。



也许世上真的会有真正的『真爱』。不过我没打算去寻找就是了。



「名传遐迩的子爵大人终于也找到了吗?」



如果肯定的话,我会从心底里瞧不起你。



现在的我想必是一脸坏心眼吧,这么想着回头一看,他却露出少有地爽朗的笑容,笑说:「怎么可能!」



「我要是真爱觉醒的话,整个王都的女性不都会哭死了吗?这不是太可怜了吗?」



可怜的是你的脑袋。



子爵果然还是那个子爵。



依然是那个人渣,让我生出松一口气的复杂心情。



「其实呢,最近有个千金小姐,口里说着甚么『真爱』逼迫我啊。我都烦恼该怎么应付,所以想听听女性的意见啊。」



就是所谓的自来妻吗。



打算拿『真爱』当免死金牌,逮到子爵吧。



太可怜了。呵呵。



这种话可不能对最喜欢『真爱』的女性说吧。一个不好会惹来反感呢。



一问对方的名字,原来是刚出道不久、对爱情还抱着幻想的子爵千金。



「您拈惹了棘手的对象吧。您是甚么时候练成破瓜手了?」



「你啊,再稍微修饰一下用词吧。」



「我是挑人才说的喔。那么,您认不认识甚么会娶下那个做梦千金的奇特朋友了?」



都吃了那么美味的肉,不给回相应的对价可不行吧。



为了下次的高级海鲜料理,绞尽我小小的脑汁吧。



「嘛,也不是没有……」



「那么,把那两人撮合一起不就可以了。让她找到子爵大人以外的『真爱』吧?」



「虽然是找你商量的人是我,可你也太恶劣了吧。」



「啊,麻烦要一个炸猪排三明治打包。」



「喂!」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炸猪排三明治,但只要子爵说到,他们应该会马上做出来吧。再不堪好歹也是侯爵阔少爷熟客嘛。



偶尔也要有效地利用这个头衔。



「那个王宫的幽灵喔,其实有时只是把摇晃的窗帘看错了。」



把最后一片肉放进嘴里。



别了,我的上等肉。好一阵子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味道。



「只要介绍容易沉醉于真爱的男性,那他就会自作主张亢奋起来喔。如果是爱做梦的女孩,应该喜欢当纠缠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悲剧女主角吧。到时子爵大人只要抽身而退的话,您看,不就是一段佳话了吗。」



把餐具放在光可照人的碟子上。



实际上,那些容易晕船的家伙都很容易自作主张嗨起来,然后黏在一起。正因为如此,结婚后冷静下来时,才会出轨或是离婚吧。



当然也有人不是如此啦。虽然很少。



「姑且试试吧……话说回来,你是来做甚么了?」



「事到如今才来在意吗?我是来买刺绣线的。」



你瞧~当我秀出手工艺店的纸袋给他一看,「你懂刺绣吗?」却被回了很没礼貌的发言。



早知刚才再用力点踩就好了。



我还是太嫩了。



于是我把回乡省亲时嫂子给出刺绣作业一事告诉了他。听到我要取材莎美蓉那著名的场景,不知为何他抱住了头。



「为甚么,好选不选要选择那个……」



怎么了?



看起来头在痛,是宿醉了吗?还是惹了甚么病?



……讨厌。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刺绣或油画常常会拿神话或圣经中的某场景为主题。因为是挂毯,所以挂在墙壁装饰也很好看。说到莎美蓉,有一幕非常有名。几乎一说到莎美蓉就是它了。



是嫉妒好色的英雄王的王妃莎美蓉,把情妇的人头放在桌子上款待国王的场面。



象征了女性的嫉妒与王妃的自尊心的这段故事,在为着丈夫或恋人不忠而烦恼的女性之间非常受欢迎。



顺便一说,英雄王在那以后,还是向不同女性出手,触突莎美蓉的嫉妒心。



同时也是告诫不忠的男人会不断再犯的寓言。



但就算三番四次的不忠,莎美蓉仍然没离婚,不时为英雄王而献身。



对莎美蓉来说,这想必也是『真爱』吧。



◆ ◆ ◆



啊、啊、啊嗯。那里,就是那里。



啊,不妙,那里好!啊,嗯,好舒服!



哎。那里,太用力了~~~。



啊,啊,那里!那里好棒!



呜呜~~~!



在快感之下我都没法好好说出话。舒服得差点儿要流口水了。



「呜啊。好公呼。」



「请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脑袋被啪的一声敲了一下。



谁叫超舒服的咩。后背的肩胛骨那里!啊,没错没错。



唔啊,爽死了。



「发出奇怪声音的家伙要这么办!」



脚底被用力一钻!



不行!那个真的不行。疼痛直钻脑门了。



叫不出声的惨叫原来就是这个吗!──就是如此地痛。



「好的,结束了。」



「……谢,谢。」



今天,我来到了位于贵族区和市民区交界处的一家店接受按摩。



是家在后巷里放了可爱亮眼的招牌、上面写着『推拿店喵喵♡』的可爱店子。



店名也好、粉红色满是蝴蝶结和荷叶边的店内也好,要吐槽的地方也太多了,但却是家健全的店。



而且手艺还很好。真是神清气爽。全身疗程的话,好像会爽得升天。



虽然今天的是肩背疗程,但被突袭的脚底原来是优惠服务。



爽是很爽,但疼痛感更要强烈。



哪里算服务了……。



『推拿店喵喵♡』就在满是咿呀、唔啊叫声店铺的小巷一角。



写了粉红色的『喵喵♡』字句的招牌上,用聊胜于无的小字写了『推拿店』三字。



花俏得不逊色于四周店子的店头,贴上店员的肖像画,写着『本店红牌!』或是『期待的新人』等告示,服务选单也写着三十分钟多少钱的各种时间制服务。



单是从外表上,就可以说出不知该说是店长的恶作剧,或者该说是陷阱。



你是故意的吧,店长。



店员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和白色的围裙,像女仆一样的制服,头上戴着带有猫耳朵的发箍。



因为是『喵喵』,所以才挑了猫吧,可为甚么是耳朵呢?虽然很可爱就是了。



明明在这么奇怪的地方开了这么奇怪的店,服务却太健全了。反差也太大了。



据店长说,他很喜欢让走错店的客人一边哭喊一边纾解身体的酸痛。



很不巧地,隐隐约约,这我多少还是明白的。虽然理解力跟蚂蚁差不多就是了。



虽然本来听说只有女性店员,但原来也有很像大姐姐的大哥哥。即使穿着同样的制服,但无法掩饰厚实的胸板。



名叫咪咪的他……对不起,她,还挺强壮的,如果只是喝醉了的麻烦客人,她都能轻易击退。大家喜欢强壮的大哥哥吗?



我很喜欢。



顺便说一下,进店的时候会打招呼说「欢迎光临喵♡」,回去的时候会打招呼说「慢走喵♡」。偶尔还会有说着「我来了喵♡」、摆出姿势的恶心大叔,这就容我略过不提了。建议悄悄移开视线。



因为视觉和听觉的暴力会非常恐怖。



虽然不太清楚店长的兴趣剑指何方,但店员的手艺确实不错,我都逐渐变了常客,有甚么问题吗?



介绍我来的丽达姐姐,跟店长原来是朋友啦。



好想问问到底是甚么时候结交上的。虽然很害怕。



负责我的名叫吉蒂,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姐姐。虽然看不出来,但她二十五岁,是个有两个小孩的母亲。而丈夫就是这里的店长丹尼尔。



我想大家也知道了吧,小吉蒂跟她老公一样是S属性。



她非常喜欢按穴位,欣赏疼痛难忍的样子。疗程中会不断问「痛不痛」,要是老实回答「痛」的话,就会说「肌肉酸的话有时会痛喔」继续按下去。那你为甚么要问。



同时拥有想要治愈的慈爱之心,以及按压穴位让人哭出来的嗜虐之心,真是个不好办的人。



对两夫妻来说都是天职吧。



「腰背很紧喔?腿也还不成呢。还得多做一下~」



「嘶。」



擦天花板终于结束了,恢复到平常的工作业务。啊,普通扫除有多高兴,真是笔墨所难形容啊。万万没想到,我会有着高高兴兴收拾残局的日子。



结果,没能接近负责鹰架的帅哥骑士们就结束了。



嘛,这我早料到就是了。



那副打扮的话,完全没有坠入爱河的要素啊。



换来的只有打扫天花板和刺绣带来的肩膀痛和背痛啦。想哭。



啊~,能不能在哪儿碰上邂逅呢?



我也不奢望,好想要一个有出息又还算帅气的老公。



遗憾的是,这家店能遇到的都是那些会打甚么「好久不见喵♡」鬼扯招呼的秃头大叔或是大肚腩中年大叔啊。



至于那些大叔其实是身居要职的高官,这件事我就埋藏心里好了。



还有几个见过的人,但我还是不去多管。我的人生不需要波折。



「唉~,有没有好男人啊?」



「那边不就是有个超好的吗?」



「别人的老公不算在~内。」



小吉蒂,你是在炫耀老公吗?听着「好痛~!」的惨叫声而高兴起来的老公,对她来说一定是超好的吧。我就敬谢不敏了。



在这样的一对S夫妇「下次再来喵♡」的营业笑容目送下,我走出了店门。



谁要说「我要走了喵♡」啊。我可不会说的。说了不说就不说喵。



…………啊。



从喵喵回程的时候。



也许是大白天的缘故,可疑的小巷人影稀少。过夜的客人也走掉了,大多数人都会睡到晚上营业时间吧。



因为地点不太好,我把兜帽压得低低地,营造出『夫人拜托办不见得光的事的侍女』的气氛。



我固然不想撞到熟人而被误会,而如果在王宫里再遇到的话,彼此不都很尴尬吗?



这就是关心啊,关心。



因为嘛,如果在王宫偶然碰到从女王之馆里冒出来的司法省大人物,或者从女装俱乐部英姿飒爽地走出来的外务省大人物,不是很尴尬吗?对方。



我?我完全不介意喔。因为变态的人又不是我。



高官中这样的人很多,是因为压力的关系、还是先天资质呢。



虽然不能理解,但也没甚么关系吧。



不如说,只要不给我添麻烦,那随便怎么也好。



当我压低气息走着时,看到一个女性从某家可疑的店走了出来。虽然披上了斗篷,但还认得出是王妃的贴身侍女。



没记错,好像是伯爵千金吧。派她到这种地方跑腿,真不知道是找碴还是信赖了啊。



那家店,应该是卖春药、壮阳药和避孕药的店才对。这小吉蒂有告诉过我。说「即使没这个打算,学了也不会有损失喔」。虽然我完全没这个打算,但将来的事没人会知,我也心怀感激受教了。



陛下当然不可能用这种店的药了。那么即是情夫用吧。虽然不知道是哪一位情夫,但真是恣情纵欲呢。



明明是体现出『真爱』的两个人。过了二十年后,所谓的『真爱』也会荡然无存呢。



因为陛下和王妃大人都各有几个情人嘛。虽然没有张扬,但在部分人之间很是有名。



要说为甚么会知道,因为对王族和高等贵族来说,佣人就跟空气没两样啊。明明维持衣食住行的都是一众佣人。



不知道才奇怪吧。之所以没流传到一般百姓间,就只是因为大家很爱惜性命而已。



因此,这些事只留于欧巴桑女仆间的流言蜚语而已。



听流言说,好像在婚后第五年便各自养了情人云云。



『真爱』的消费期限也太短了。



是不是腐烂得太快了?



还是说,情人才是『真爱』了?



那这份爱又能维持多少年?还是说几个月?



在死之前,究竟会遇到多少次『真爱』呢?



闹得那么夸张,又是命运又是真爱的,结果却是这副样子,百姓都会大失所望喔。



真的,无聊顶透。



◆ ◆ ◆



重逢总是不期而遇。



在休息时间,我来到后面庭院的长椅上喘口气时,一副熟悉的面孔从我面前掠过。



咦,很像啊?正当我这么想着,对方好像也注意到了甚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此照上面后,「啊」地叫了一声。



「安娜!好久不见。还好吗?」



咧着齿向我露出亲切笑容的,便是我的青梅竹马尼尔。



这边是推销商人和进出业者的必经之路,大概是来办事的吧。



看到他走过来,我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一个空位,他便理所当然地坐在我身旁。



「自从姊姊的婚礼后都没见过了呢。」



「是吗?都过了两年吗。时光真快啊。我也发生了不少事呢。」



尼尔是经常出入我们家的商人次子,总是跟着来推销的父亲,跟我家的两个哥哥玩。



虽然现在我像淑女一样乖巧,不过以前也是个活泼的孩子,所以我都缠着哥哥他们,跟尼尔他们玩得满身是泥。



也就是所谓青梅竹马的关系。



顺便一说,也是我初恋的对象。



淡然地发现了自己爱慕之情,大概是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与老是生气的哥哥他们不一样,对又温柔又会照顾人的尼尔产生好感,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情吧。



虽说意识到了,但又不好意思向他表白,所以就这样一直拖下去的时候,他就被棘手的东西掳走了。



他跟姊姊准备结婚时认识的王都珠宝商女儿堕入了『真爱』,两人迅速交往,一眨眼就结婚了。相识只有三个月的闪电结婚。也太快了。



会这么快决定要入赘,次子这身分也是关键原因。



尼尔入赘后居住于王都,虽然我也是在差不多时期当上侍女进宫,但已有两年没见面了。



一来是我不怎么去下城,而尼尔的工作也很忙。加上若没有哥哥这个交集点,我们也没有理由互通音信。



就算说是青梅竹马,毕竟都成家立室了嘛。



「对了!你听我说啊,莉莉娜怀孕了,年底就要生了。」



「……是吗?恭喜。」



看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把一丝痛心埋藏心底强颜欢笑,反而高兴地谈论近况的尼尔,我有点儿生气。



居然给我散发出叫人火大的幸福气息。这么说来,他从以前在这方面就有点迟钝了。给我发觉一下啊。虽然不可能就是了。



「工作还好吗?」



「嗯,刚才已经结束了,马上就要回去了。安娜呢?」



「我在休息。」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相遇。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来休息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应该会像笨蛋一样窃喜吧。



只要尼尔对我笑我已很开心。即使只是哥哥他们的附带品也好、即使只是顺便也好,单是愿意笑着向我递出手便高兴不已、珍面重之。



即使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但对尼尔来说,我只不过是友人的妹妹罢了。



『安娜!听我说!我找到真爱了!』



那张喜色满面地向我报告的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好不容易才说了声「恭喜」的表情,背后其实是嘲笑。



吓。真爱?



你竟然相信那种暧昧的东西。轻易把这种话说出口,要是被背叛了的话怎么办啊。那种东西只是幻想啊。只是光说漂亮话的歹戏而已啊。



快点醒过来跟她分手吧。



给我被幻想打垮绝望吧。坏掉,破碎,然后丑陋地嚷骂分手吧。



和我的愿望相违,两人既没有分手也没有出轨,成了恩爱夫妻。



每次听着这话时,都感觉有种黑稠稠的东西在我的深处翻腾,让我很嫌恶这样的自己。



既然不选择我,那么谁也不选孤独终老不就好了。我曾经这么想过。



差透了。讨厌祈求喜欢的人遭到不幸的自己。多丑陋了。



没法表白淡淡爱意的胆小鬼,没有资格说甚么。



都怪自己愚蠢,只是一直等着希望人家注意到。



我知道的。这份爱念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明明如此,我的心里现在还是又黑又脏。只是我还自个儿认定被背叛、被抛弃。



本以为两年前已经死了心,连我自己都傻眼了。



那个尼尔要生孩子了。



……这样啊。



「没事吧?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因为安娜有时候会很乱来啊。」



「那是甚么啊。不要紧哦,你也知道我很结实吧?」



我躲开了那只像是要测热度伸来的手。



退后笑了笑。



不要待我这么温柔。



我那蠢毙了的初恋会露到脸上。我也得快刀断情丝才成。



我才不是这样的。



「老婆在等着你吧?早点回去让她安心吧。听说怀孕期间情绪会不稳定的。」



「是啊。那我差不多该走了,好好休息吧。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再见。」



两人挥挥手后,尼尔毫无留恋似的,头也不回归去了。回到因为『真爱』而结合的太太身边。



我握紧刚刚挥下的手。



那双手永远不会再握住我。因为他的手,已经牵着另一人了。



『过来吧,安娜。』



会无条件递过来的手,已经不再属于我的了。看来没办法变成我的了。



我老早就知道了啊,这码子的事。



呐,尼尔。因为是『真爱』,所以很幸福吗?和普通的爱有甚么不同了?



我不懂啊。也不想懂啊。



「尼尔!」



稍微大声喊一声,他立时转过头来。



啊,是吗。怀着爱意的就只有我一个,所以对尼尔来说,就连回头也是容易不过啊。



也许是重新确认了两人心意的分别,感觉心情轻松了一点点



「我真是恭喜你啊!都要当爸爸了,加油啊!!」



我勉强笑了笑,尼尔用力地挥手,笑道:「谢谢!」



啊。我曾经喜欢过你。



那个笑容好想只是向着我笑。



不要紧的。我不会哭。



也没有甚么难过。



要说有甚么后悔,就是那时候没有表白。就算不接受也没关系。只要有说出来就好。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离去的背影有点扭曲了。



我眨了眨眼,眼里的水一下子掉了下来。



尼尔这个笨蛋。



我要忘掉那个笑着盲目相信甚么『真爱』的笨蛋。我只要贯彻自己,不要被人嘲笑就成。



我不再需要那只手。



向和尼尔相反方向的城堡走去。



好了,休息结束。工作,工作。



这种日子最好是喝酒。



把珍贵的特级葡萄酒倒进便宜的玻璃杯里。但伴酒菜至少要挑个好点的吧。



莎乐美肠、肉干,还有干果。顺便把坚果也拿出来。



讨厌了。甚么呀,这么豪华。



是甚么纪念日?



是我再度失恋纪念日啦。



是说,吵死了啊,混蛋家伙。



把注满酒杯的美丽液体晃了晃,嗅着升起的芳香。



别了,我的初恋。



没能成就的心意,这下子就此告别了。



喝完这个,和往常一样。



明天开始还要努力工作。



工作、刺绣,在空闲时间找个好男人,让自己幸福。



毕竟我个性也不是能闲下来的。



不愧是阿黛尔的特级葡萄酒。



好喝得想哭啊。



◆ ◆ ◆



来到仓库取东西的我,看着『使用中』的牌子叹了口气。



从里面传来的声响和叫声,可以推测出是在鸨合狐绥吧。



绝对是在颠鸾倒凤吧。



明明人家都在认真工作了,是哪个家伙在闹了啊。



『使用中』的牌子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挂的好不好。



就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写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