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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 2)


  苏既明的心思在面上半分不显,懒洋洋地问道:“我归来的事,覃大人可已上报?”

  小胡子观察着苏既明的表情,道:“皇上新委派的岭南特使就在惠州,似乎带了皇上的诏书,只是如今还未颁布。待苏大人养好身体,可去拜见特使大人。”

  “特使?”苏既明微微蹙眉,“是谁?”

  小胡子道:“魏琼魏大人。”

  苏既明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吃惊。特使一职常由宗室、外戚领官,是皇帝的耳目。魏琼是皇帝母族表弟,与皇上关系甚为亲密,可说是皇帝左膀右臂一般的人物,把他派到千里迢迢之外的岭南来出任特使,恐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做。

  苏既明道:“我知道了,待我歇息一日,明日我自会去拜见魏大人。”不管怎么说,他得先把身上的蛊解了再说,要不然闹出什么岔子可就糟了。

  小胡子忙道:“我仰慕苏大人已久,当日听闻苏大人遭遇海难,我日日劝覃大人派人出海打探苏大人的下落,我……”

  苏既明知道这人是邀功来了,只怕还想让他在魏琼面前帮忙美言几句。他假惺惺说了两句好话,总算把小胡子打发走了。

  小胡子走后,苏砚愤愤道:“公子,那覃春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子可千万别被他唬住了,要不是他逼我们在大风天出海,船怎么会翻?苏笔、苏墨、苏纸还有几位姐姐他们也不会……”说到此处,苏砚的眼眶又红了。

  苏既明拍拍他的脑袋:“我知道。”

  苏既明何等聪明的人,就从小胡子刚才说了几句话,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皇帝派魏琼出使岭南的原因他还不知道,不过他被人遗忘了一年之后突然又被想起来了,八成不是覃春的意思,而是魏琼要救他。魏琼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也就是说,天家有重新启用他的打算。

  苏既明道:“苏砚,我有事要托你。”

  苏砚立刻挺直腰板,一副愿肝脑涂地的样子:“什么事?”

  苏既明摸着下巴道:“这惠州没有乌蛮族人吧?”

  苏砚摇头:“没有,据说乌蛮族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儋州,与世隔绝。”

  苏既明又问道:“你在岭南生活了一年,可知道此地有没有什么用蛊特别厉害的黑苗族人?”

  苏砚眨眨眼:“听说过,城南有位叫熊莱的老太,她住的地方都没人敢靠近,据说她是位用蛊高手,谁多看她一眼就会被她下蛊害死。”

  苏既明失笑。这世上岂有这么夸张的事,多看一眼就要害人,那恐怕是个杀人狂魔了,何必还要隐居,只管出来大杀四方便是了。估计只是那老太本身难以亲近,人们便危言耸听罢了。

  苏既明道:“你陪我去找她。”

  “什么?!”苏砚大惊失色,“公子,你找那苗人老太做什么?!”

  “别问这么多。”苏既明道,“你现在就出去看看,若是外面有人守着,就说我嫌吵,把人都支开,我们马上走。”

  苏砚十分不解,然而苏既明下了命令,他又是对苏既明最言听计从的,便乖乖照做了。

  覃春并没派什么人看守苏既明,他本来就不是囚犯,而是可能马上就要升迁的朝廷命官,覃春派来的人都对苏既明言听计从,说走就让走了,苏既明顺利甩脱他人耳目,跟着苏砚往城南去了。

  眼看快要靠近那老苗女的住处了,苏砚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他在巷口停住,不肯再带苏既明往里走:“公子,你找她有什么事,告诉我,让我去便是了,公子你就在外面等着,别进去。”

  苏既明知道苏砚是最护主的,此刻欣慰地拍了拍苏砚的肩膀:“别怕,我流落海岛都活着回来了,那苗族人伤不了我,我有事必须当面见她,你带我进去。”

  苏砚还在犹豫,苏既明不得不轻声道:“我在儋州被人下了蛊,若是不及时将蛊解了,我恐有性命之忧。因此我才让你带我来找她。”

  苏砚吓了一跳,当下不敢再推脱,连忙带着苏既明进去找人。

  ☆、 第四章

  正如苏砚所言,熊莱老太独居在城南一间破落的木屋里,除了她之外,此间并无他人居住。

  苏砚要去敲门,被苏既明拦住了。他亲自上前,叫道:“阿妈,你在吗?”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在外面?”

  苏既明道:“阿妈,我是过路的旅人,有事恳请阿妈帮忙,可否出来一见。”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一名穿着黑色长裙的妇人走了出来。她年纪约莫已有七八十,满面皱纹,长得并不和善,活像一只黑蜘蛛。然而苏既明并不害怕,他对苗族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苗人性情刚烈,爱恨分明,虽通晓巫蛊之术,却也不会随随便便害人。只是一年前卜天作乱后致使本地的汉人对苗人有了偏见,加之熊莱自己生性孤僻,才会有那样的可怕传闻。

  苏既明虽然不怕,但苏砚却很紧张地在一旁盯着,一旦发现熊莱有对公子不利的举动,他就会立刻冲上去护住公子。

  熊莱并不友善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苏既明道:“晚辈听闻前辈通晓蛊术,特意前来求助。晚辈前不久被人下了蛊,想请前辈替我解蛊。”

  熊莱蹙眉:“什么蛊?”

  苏既明垂下眼睑,暗暗捏紧了拳头,缓缓吐出两个字:“……情蛊。”

  苏砚如同被人砸了一榔头,身子晃了晃,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家公子看。他还以为那些蛮人在公子身上下了什么腐蚀身体的蛊虫来虐待公子,他虽不知情蛊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听名字也能猜到几分。公子生性风流,相貌又是面若冠玉爽朗清举,少不得有狂蜂浪蝶朝他飞蛾扑火,难不成他流落海南的这一年竟是又惹了什么桃花债,因此被人当成上门女婿关押起来了?

  熊莱冷笑:“情蛊?原来是个负心之人!我从不替负心人解蛊,你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苏既明急忙把门按住,辩解道:“我不是负心之人,这蛊是下蛊之人强行下在我身上的,我本非自愿!”

  熊莱阴森的目光简直看的苏既明毛骨悚然:“我生平最恨负心薄幸之人,偏负心之人还满口谎话。情蛊一物,你若不是自愿,蛊虫根本无法进入你的体内,唯有两情相悦,才可种下情蛊。”

  苏既明脸上的血色霎时退了个干净!

  两情……相悦……

  几个月前他逃出乌蛮族人的寨子,躲进海岛的山里,他一个人无法出海,他不懂水性没有船只,外头的人又都在找他,他就只能先躲着,想等乌蛮族人离开后去找岛上的汉民。然而他对山中植物识得不全,误食了一种有毒的果子,被毒得全身体温骤降,如坠冰窟,差点活活冻死。就在他奄奄一息之时,羲武找到了他,把他带回乌蛮族,帮他治疗,时时刻刻抱着他,用体温为他驱逐寒毒。

  苏既明在乌蛮族被困并非一日两日,甚至不是一月两月,而是整整一年两个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试过逃走,他也放弃过,灰心过。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来救他,朝中的官员们似乎都忘记了世上还有他这么一个人。苏既明不是神,他也是人,将近四百个日夜,他也会有意志薄弱的时候,曾以为他一辈子无法离开荒岛,也曾以为他的余生会和羲武一起度过……

  他被羲武救回来后不久的一日下午,他在房里看书,羲武捧着一只银碗走进来。

  羲武在他身边坐下,将银碗放到桌上。苏既明看书看得入神,没注意那碗里放的是什么。他的毒还没清理干净,此刻身上还有些发冷,便将手收进袖子里,用胳膊肘顶了顶羲武,羲武默契地为他将书翻页,苏既明便继续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