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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性巡礼(2 / 2)


刘海披垂的他看来并不怎么困扰,反而哈哈一笑,抓了抓脑袋。



“对不起,没人知道去年的事。包括我在内,现在店里的都是新来的。”



“是吗?谢谢。”



“啊!可是、可是啊,我认识去年在这里打工的人,不过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站收银台。”



“真的吗?是谁?”



“或许高瀬同学也认识——”



“哎呀?你怎么——”



“嘿嘿,我是安槻大学的。”店员的语气变得很随便。“我叫大庭,你听过吗?经济系三年级的。”



“抱歉,完全没听过。”



“呿!你好冷漠喔!”被断然否定的大庭氏露出从容的微笑,但心里似乎相当不痛快。“那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记住吧!大庭世史夫。下回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啊,对了,平安夜你要怎么过?有安排活动吗?”



“有。”



立刻被驳回。



“能告诉我去年在这里打工的谁吗?”



大庭氏似乎很习惯被女孩子拒绝了,只见他笑着打哈哈,顿了一会儿又说:



“哎呀,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和我一起过平安夜,行吧?好嘛!好嘛!”



“不好。”高千的耐性似乎已耗尽,她低声说道,转向一旁。“我不见得得问你,下次我再来请教店长。”



“啊,等、等一下,我说,我说就是了,好嘛!好嘛!”大庭氏总算明白自己无望,已没有余力嬉皮笑脸。“是一个叫今村的,今村俊之,一样是安槻大学三年级。”



“哪个系的?”



“和我一样,经济系。”



“他今天人在哪里?”



“在哪里?应该回乡了吧!”



“他家乡在哪儿?”



“不,我不知道,真的。”



“你知道他家的电话号码吗?”



“抱歉,这我也不知道。我才没兴趣问臭男人的电话号码。”



“谢谢。”高千微微一笑并转向我。“记住了吗?”



“是、是!”



“咦?”



大庭氏总算察觉了我的存在,满嘴说着“啊!什么嘛,既然是这样,干嘛不早说?害我用错攻势!”等意义不明的对白。高千无视于他,扯了我的手臂便走。我们一面听着背后的大庭氏说道:“欸,我不在乎啦!”一面走出<Smartt·In>。他不在乎什么啊?算了,不重要。



“真是的,别忙着泡妞,好好工作!”



“看来那个人不太了解你。”



“为何这么说?”



“一般人哪有胆量当面泡你啊?除了漂撇学长以外。”



“是啊!再说,要是了解我,也该知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是吗……这可不一定。”



确实,高千是蕾丝边得谣言在校园之中相当有名,但一般人都认为这是她被神秘化地过程中产生的都市传说之一。



然而,高千在故乡上高中时,曾交过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女朋友;她们似乎是以悲恋收场,因此高千迟迟无法忘怀,直到前一阵子还戴着她送的戒指。知道此事的人应该不多,就连我也是在偶然的机会之下才得知高千的这件私事。即便是随时掌握友人动向的漂撇学长,也是听了高千本人提起,才知道她与“情人”的往事;至于戒指之事,他应该不晓得。



“总之,这里得再来一趟。”



“要怎么办?回市区吗?”



“不,等到八点打电话给初鹿野先生,和他约好以后再说。不然要是今晚联络不上,又是白跑一趟。”



“说的也是。”



“还有时间,到< I·L >”吃顿简单的晚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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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L >营业至晚上九点,平时这个时间总是挤满了吃晚餐的学生,但由于时期关系,现在店内空空荡荡。



“啊!”坐在吧台前、绑着辫子的女孩一见到我们,便飞奔过来。“哇!高千!你跑到哪里去了?”



是小兔——羽迫由纪子。她的身材娇小,如少年一般结实;明明是冬天,却穿着及膝短裤,光着一双腿,要是再让她背上红色书包,看来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学生。但实际上,她和我们一样是安槻大学二年级生。她虽是本地人,家里离学校却有段距离,因此平时这时期她早该离开大学周围了;但为了参加鸭哥的婚礼,她仍住在出租公寓里。



“哇!高千,你今天的感觉不同耶!”小兔人如其外号,闪着一双兔子般的圆溜眼睛,频频抚摸高千的“丧服”。“你去参加葬礼啊?”



“不是,去办一点事情。”



“那就是相亲啰。”



“我有这么悲哀,年纪轻轻的就得相亲吗?”



“因为你看来就是精心打扮过嘛!好酷,好帅!高千身材好,穿这种衣服也超级好看。唔,好帅喔!”



“小兔如同悬在高千臂上似地似地勾着她的手,往内侧的座位走去。思及高千的“性向”,这是个颇叫人心惊胆跳的构图;不过小兔只是闹着玩,目前的高千似乎也没这个意思——正当我如此思索时,小兔突然转向我。



“啊!什么嘛!原来匠仔也在一块啊?”



“是是是,对不起,有我这个闲杂人等在。”



“你谦虚了。最近匠仔和高千气氛挺不错的嘛!莫非是喝了同一锅酒,发挥了效用?”



在“夏天事件”过后,漂撇学长以“精神复健”为名,拉着我们到某个高原去,当时我们闯进屋主不明的山庄中,而那山庄碰巧除了啤酒外空无一物,因此我们便开了个不期然而然的大酒宴。小兔所说的“同一锅酒”,指的便是此事。



“小兔,你那时也有一起喝酒啊!”



“话是这么说啦——咦?啊!这是什么?”小兔拿起高千放在桌上的“礼物”。“欸、欸,这是谁送你的?难道是匠仔?”



“不是啦!对了,小兔,我想问你,你听过今村俊之这个人吗?”



“今村?”小兔宛若兔子垂下长耳朵一般,歪头思考。“他是谁啊?”



“听说是安槻大学的三年级生。”



“俊之啊——哪个系的?”



“经济。”



“不认识,连听都没听过。”



“是吗?”



“那个今村某某人怎么了?”



“高千一面用餐,一面从去年平安夜发生的事开始娓娓道来,详细地说明了漂撇学长托付之事。”



“——哦!”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并非自己直接得知,小兔显得兴致勃勃。“不过实际上,学长是挺辛苦的啦!他现在忙着准备当主持人。明明那么长舌,站在人前却会紧张,真是难以相信。学长的心脏可是长了刷毛耶!”



说来好笑,这个站在人前会紧张的漂撇学长日后选择的职业竟是女校教师;不过这和本故事并无关联,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啊!对了、对了。”小兔一面戴着高千脱下的无度数眼镜玩,一面说道:“白天我有遇见绘理喔!”



没错,绘理也留在安槻。这可不是指她为了四天后的婚礼而离开老家到安槻来之意;她自毕业后就一直留在安槻,甚至放弃了在家乡找好的工作——



“真的?她看来如何?”



“什么如何?”



“四天后就是婚礼了,有没有很紧张?”



“倒也没有,不过和平常是不太一样。或许是从大学毕业,所以给人的感觉变了,但应该不是紧张。”



“唔……”



“这么一提,她在生鸭哥的气。”



“生老师的气?为什么?”



“她说鸭哥还是不让她进新居,连钥匙也不给她,所以她的行李物品全都得等到婚后才能搬进去。真是好笑耶!都什么时代了。”



鸭哥的道德观念强到令人难以相信他是生活在现代的日本。他似乎认为婚前性行为伤风败俗,因此实践着“婚礼举行前不可让新娘进新居”的信念。从前绘理到他家玩时,无论时间多晚,他都不许她留下过夜,一定要开车或叫计程车送她回家;站在女方父母的角度,确实是个令人再放心不过的男人,但总会忍不住教人怀疑他是什么时代的人。



“实在有点扯。”



“不过,或许这么保守才好。试想,他自己都这么说了,想外遇时也会有所顾忌吧!”



“谁晓得?”高千则是贯彻不相信男人的信念。“男人的嘴巴和下半身是完全不同的,要求妻子贞洁,自己却若无其事地金屋藏娇。不把这种矛盾当矛盾,正是男人本色。”



“或许真是这样。这么一提,匠仔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耶!别看他长得像小孩在棉花糖上涂鸦一样乱七八糟,说不定该做的都有做呢!”



“好啦——”



高千看来挂钟一眼,站了起来。时间正好是八点。



她走向店内的公用电话。小兔一面看着她的背影,一面小声对我说道:



“——欸、欸,匠仔!”



“干嘛?”



“到底怎么样啊?”



“什么东西?”



“就是你和高千啊!还顺利吧?”



“啊?”



“虽然你们这个组合很另类,但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拜托,她对男人没兴趣。”



“咦?你在胡说什么啊?”



“就是那件事啊……”



“——哦!那件事啊!可是那已经结束了吧?”



高千提起她与小自己两岁的“女友”之间的悲恋时,不只漂撇学长与我,小兔也在场;但她和漂撇学长一样,不知道戒指之事。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从前读国高中时也崇拜过学姐啊!这就像麻疹,真正的同性恋和这种情形是不一样的。高千只是因为她本人不否认,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才会定型下来的——”



就我所知,在校园之中与高千最为亲近的女性朋友便是小兔,没想到她却是持如此看法,令人意外。人的想法还真是难以预料。话说回来,或许正因为她深信那只是单纯的谣言,所以才能天真无邪地对着高千撒娇吧!



“是谣言吗?我觉得——”



我觉得不是——我本来要这么说,又临时住了嘴。别小看小兔这样,她相当敏锐,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这么想,到时我可没自信瞒过去。高千虽未叮嘱我不可将戒指之事告知他人,但这种事本不该随口向人提起。



“你觉得什么?”



“呃,我觉得——”我试图蒙混,却脱口说了些奇怪的话。“不是就好。”



“咦?啊哈!匠仔真老实,好可爱。”



“不,我的意思是,美女是人类贵重的财富,像高千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没兴趣的话,太浪费了——”



我这么说,简直和漂撇学长一样嘛!莫非是因为我老和他一起喝酒,连想法都渐渐相像起来了?这么一想,觉得有点可怕。



“好,就当作是这样!”



这时候高千刚好走回来。



“——什么事情就当做是这样?”



“唔?嘿嘿嘿!”



“你干嘛啊?小兔,怪恶心的。”



“没事!”



“怎么样?初鹿野先生他——”



“他会来这里。”



“咦?”



据高千说明,她再度打电话到公司时,初鹿野先生尚未归来;不过这次接电话的职员比上次的机灵,以手机联络了初鹿野先生。初鹿野先生正要回公司,刚好进过安槻大学附近,便说要顺道前来< I·L >。



“还挺幸运的嘛!”



“嗯,我还以为得到市区去。要是去市区,回来时搞不好没电车坐,还得搭计程车回来。”



“那得花不少钱。”



“不过,反正最后钱都是小漂出嘛!”



“咦?学长出?”



“当然啊!这是小漂个人的请托,包含刚才的白包在内,所以经费事后我都会一分不少地向他要。”



原来如此,这话倒也有理。



说着说着,不到五分钟时间,一个鹅蛋脸上挂着眼镜的三十余岁男子出现于店内。当时没其他客人,因此他直接走向我们座位。



“呃,抱歉,请问是你们打电话给我的吗?我是初鹿野——”



“劳烦你跑一趟,不好意思,敝姓高瀬。”



小兔蹦的起身,迅速走向吧台,或许是想给我们方便吧!初鹿野先生往她的位子坐下。



“在你百忙之中打扰,真的很抱歉。”



“不,正好我也想找间咖啡店休息一下。”



“这么说来,你等一下还要工作?”



“是啊!不到半夜应该做不完吧!平时就是这样了。”



从前我曾听说过,许多地方上的中小企业向来是重复周转、还款以勉强维持经营,因此加班时数往往多到有犯罪嫌疑;据说不少公司若是遵守劳动基准法便会关门大吉,令人不胜唏嘘。



“——听说……”他一口气喝干了水,又点了杯咖啡,松开领带。“你们有关于华苗——此村小姐的事情要和我谈,不知是什么事?刚才的电话里,我听的不太明白。”



“其实是——”



高千递出“礼物”,重复今天第三次说明。



初鹿野先生起先听得兴致勃勃,但中途却变得坐立不安,视线开始游移,温厚的微笑消失无踪,显得若有所思。



说明结束后,有好一阵子他全无反应,仿佛忘了眼前坐着几个初次见面的人,只是茫然地盯着空中。后来他终于开了口,视线却依然朝着其他方向。



“——很遗憾,这个礼物应该不是为了我买的。”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因为——不,”初鹿野先生犹如从催眠状态中突然清醒过来一般,眼镜的焦点对上了。“不,请允许我不说。光凭想象说话,只是中伤死者而已。我希望能在美好的状态下忘了华苗。”



这话听来别有深意,而且教人不禁产生负面联想。



“今天我们去找过华苗小姐的母亲。”



“是吗?”



“她妈妈说无法相信女儿会自杀。”



“那当然,我也无法相信。”



“这么说来,你想不出任何华苗小姐自杀的理由?”



“怎么可能会有理由?不,当然,并不是她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事实上,华苗——”他又在引人产生负面联想的时机闭上了嘴。“……或许华苗一直独自烦恼,只是没让伯母和我知道而已。不过,至少我没察觉任何可能的理由。”



“假如华苗小姐不是自杀,又是为何而死?”



“意外——不可能。案发现场的楼梯间放着她折好的大衣和摆齐的鞋子,光看这一点就知道不是意外,显然是自杀。若不是自杀——”



“或许就是被人所杀?”



“没错。”面对高千的挑衅,初鹿野先生爽快地点了头,令我觉得有点扫兴。“不是自杀的话,就是这样了。”



“不过,华苗小姐有被杀的理由吗?”



“不,应该没有,至少我想不出来。只不过——”



“只不过?”



“要论嫌疑,头一个就是我。”



我很惊讶,为何他刻意自揭疮疤?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然而,之后的发现,使我略微了解了他的心境。说穿了,他一直想要找个人倾诉;当然,并非任何人都行,必须具备充分的理解力与包容力,足以促进他的自我放弃冲动——就像高千这样。



“这可不只是猜想,实际上,我就被警方怀疑过。虽然状况显然是自杀,但既未发现遗书,相关人士又完全想不出理由,警方自然也把他杀列入考量;而此时被当成嫌犯的,就是与华苗订婚的我。”



“为什么?警方有什么根据怀疑你?”



“我和华苗那阵子正好有点争执,这时似乎传入了警方耳中。”



“争执?原因是什么?”



“我对她有点误会——不,我一直以为是误会,但现在跑出这种东西,或许不是误会了。”这种东西当然指的是“礼物”。“华苗和我相识之前,有个交情深厚的男性朋友;她在和我订婚以后,依然常和那个男人见面——我听到这个传言,曾经追问过她。所谓的争执,就是这件事。”



“华苗小姐怎么说?”



“她说曾和别的男人交往是事实,但现在和他已没有任何瓜葛了。”



“你相信了吗?”



“我没理由怀疑——当时没有。”



“礼物”坐镇于初鹿野先生的视线前端。他在想什么,可说是显而易见。他猜测华苗小姐在去年平安夜带着礼物去找那个男人;当然,照这个想法去推断的话,对方便是住在<御影居>。而华苗小姐和对方发生了争执,一时冲动,跳楼自杀——带着没能送出的“礼物”。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不,完全不知道,只听说是她弟弟的朋友,不过毕竟是谣言,有几分可信度很难说——”



“对不起。”



“咦?”



“虽然追本溯源,是我带了这个来——”高千拿起“礼物”。“制造了你无法相信华苗小姐的原因,说这种话或许很自私;但我还是希望今后你能继续相信她。”



“嗯,当然,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初鹿野先生虽然点头,但他心中的疑惑显然已逐渐化为确信。我果然被她背叛了——他的眼睛如此诉说着。



“等我查出这是要送给谁的以后,会再向你报告。”



“不,请不用费心了。要是一直没接到你的电话,我又会疑心是不是自己的负面想象成真了;所以无论查出与否,都别联络我。或许是我自私,但我真的希望能一个人静一静。”



高千露出泫然欲泣的受伤表情,我是头一次见到她在别人面前如此显露感情。



“我懂了。”然而,她随即恢复原来的冷漠表情,低头致意。“很抱歉,给你添了很多困扰。”



“不……”



“恕我冒昧,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问题?”



“你当初是怎么和华苗小姐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他显然对高千突然有此一问而感到困惑,但依然爽快的答复。“透过共同的朋友认识的,或许说是那位朋友介绍的,总之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位共同的朋友是?”



“是一位叫做吉田幸江的小姐,她和华苗是同学。顺道一提,和我也是同一间高中毕业的。”



和刚才此村小姐的母亲所说的为同一个名字。



“你说是介绍,是哪一方要求介绍的呢?”



“没人要求。吉田小姐是个上流人士,是本地知名大地主的千金小姐,常在家中开派对;她似乎很喜欢这类活动,每当住在外县市的同学们放假回乡时,她就会召集大家相聚。”



“为人很热心啊!”



“对。我也曾受邀到她家参加过新年派对一次,约两年前吧!不过到场的都是文化人——”



“文化人?”



“比如活跃于中央的作家、设计师、摄影师之类的,还有艺人和国会议员。”



“这些人全都是她的同学?”



“不,虽然同是海圣学园出身,但毕业年度各不相同。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总之我就是觉得每个人居住的世界都和自己不一样,很难打进他们的圈子;当时吉田小姐大概是顾虑到我,便介绍华苗给我认识,说我们一定谈得来。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之后你便和她开始交往?”



“对。后来我就算受吉田小姐邀请,也没再去参加派对了,却时常和华苗单独见面——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只是猜测你们是否为相亲认识的。”



“相亲?不,不是。不过吉田小姐挺喜欢替认识的人凑对,或许就这层意义而言,算是相亲吧!”



“华苗小姐的爸爸可有逼她结婚?”



“没有,正相反。”



“相反?”



“华苗的爸爸应该反对她和我结婚。”



“反对……真的吗?”



“华苗曾向我提起,说她爸爸似乎不赞成。她顾及我的感受,没告诉我具体理由为何。但我大概想象的出来。如你所见,我是中小企业的上班族;因为加班时数多,收入还过得去,但生活却不规律,很难兼顾家庭。我想伯父就是不喜欢我这一点吧!站在他的立场上,应该很希望女儿的结婚对象和自己一样是公务员。”



“公务员?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初鹿野先生有些困惑,重新打量高千;他似乎察觉她是外县市出身的。“该怎么说呢?在地方上,‘公务员信仰’的价值观根深蒂固——不,不见得每个地方都是这样,该说在安槻是如此。”



“‘公务员信仰’?”



“简单的说,就是收入稳定,只要没犯天大的错误,不必担心被炒鱿鱼;上班时间也固定,不会因工作过度繁重而过劳死,也不会疏忽家庭——当然,同是公务员,状况应该各有差异,但在乡下地方,这种‘铁饭碗’的印象格外强烈,所以有不少人认为有本事的人都会去当公务员。”



“华苗小姐的爸爸也是这么想的?”



“对,他心里应该觉得我不配当他女儿的女婿吧!不过,因为伯母是站在华苗这一边的,后来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



“华苗小姐的爸爸本身也是公务员吗?”



“他在市公所工作。据说华苗和她的弟弟英生也是因此成了公务员。不过我听见风声,说英生最近辞掉了工作。”



“辞掉工作后在做什么?”



“英生吗?我不清楚。事情发生后,我和此村家完全没来往。”



“是吗?我明白了。真的很抱歉,造成你诸多困扰。”



“不……”



初鹿野先生完全没喝他点的咖啡,便离开< I·L >;虽然他曾一度露出回头的迹象,最后还是面向前方离去。



“——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沉重了。”小兔从吧台回到桌边。“欸,我看还是把这个丢了吧?”



她将“礼物”高举至茫然出神的高千眼前。



“咦——为什么?”



“现在才拿这种东西去找死者的情夫,我想对方一定也会困扰的。”



“对方困不困扰。我们管不着;再说,还不确定这是华苗小姐为了情夫买的啊!连有没有情夫都不知道。”



“都一样啦!不管真正的受赠者是谁,一定已经不在乎这个东西了。”



“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就算便丢掉吧?”



“我倒觉得丢了它,把一切忘掉最好。见过刚才的初鹿野先生以后,你也应该懂了吧?搞不好会出现更沉重的告白呢!”



“是啊!可是我无法半途而废。”



“高千,这不像你的作风耶!你干嘛赌气啊?”



“赌气?”高千似乎打从心底惊讶。“我……在赌气?”



“是啊!你说是不是?匠仔?”



略微迟疑过后,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是不是赌气,但高千确实有点奇怪。



比如说,为何她要询问华苗小姐和初鹿野先生的相识经过?她猜想正芳先生曾逼华苗小姐结婚,根据是什么?对初鹿野先生的一连串问题,真正的用意为何?



高千变得感情用事——我强烈的怀有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因为“礼物”,倒不如说是因为华苗小姐自杀之事。



她会变得如此,应该有个具体的契机才是。起先她只是想妥善的处置“礼物”,后来却将感情深深的投射至华苗小姐身上,(事后回想起来)甚至将自己视为华苗小姐。当然,一起行动的我也该体验过那个契机,但此时的我还想不出是哪件事。



“你想立刻去吉田小姐家,是吧?”



我因为太过担心,忍不住说了这句话,但是显然是“失言”。果不其然,我还没时间后悔,高千便已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瞪着我。



这不是因为我没说中。高千瞪我,是因为我毫不客气地侵害她的心。她最讨厌旁人——尤其是男人——擅自解释或断定自己的心思(不管有没有说中),甚至说是憎恨也不为过。换作平时,高千铁定会立刻表示要和我绝交。



然而——



“不必说下去了,匠仔。”高千放柔表情,语气犹如劝诫耍赖的小孩。“你的意思是,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去找吉田小姐,对吧?好,就这么办。”



我不禁与小兔面面相觑。小兔虽为高千“过度温和”的反应吃惊,但她的惊讶仅维持了一瞬间,随即又一面窃笑,一面用手肘顶了顶我的侧腹;她虽没出声,嘴唇却说着:“我就说吧!”



小兔完全误会了。她认为高千没追究我的“失言”,是因为对我有好感、视我为特别,但根本不可能是这回事。



别说退一步,就算退个百万光年来想,假设我是高千的“男友”好了,这份关系也早因方才的“失言”而化为泡影。简单地说,高千就是这种性格:未经“许可”而企图“干涉”自己的人,即使是最爱的情人,也绝不原谅。



事后回想起来,这次的高千从开始到最后都很“怪异”。我这种说法或许奇怪——她充满了平时绝没有的“慈爱”。当时我虽认为应该不是因为圣诞节将近之故,却完全没想到是因为她将感情投射于华苗小姐身上。



“哦!你们都在这里啊?”漂撇学长走入店内。“没半个待在公寓里,害我到处找不到人。”



制造高千烦恼的元凶一派轻松地扯着破铜锣嗓,踩着啪啪作响的脚步走过来。



“啊!累死了、累死了,以后我再也不干婚礼主持人啦!竟然还得想余兴节目,唉!要是我没说要做就好啦!真是的,我的志工精神太旺盛了。”



姑且不论漂撇学长究竟有无正确理解志工精神一词的意义,总之他似乎相当认真在准备婚礼——亏我还钦佩了他一下,但之后他又故态复萌。



“好啦!去喝一杯——哎呀?”他发现放在桌上的“礼物”,一把拿起,“喂!搞什么啊!还没替我还啊!”



而且口无遮拦的说了这种令人大皱眉头的话。



“慢着!”碰!小兔拍桌而起。“犯不着这么说吧!学长。高千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



高千竟然吃吃笑了起来,那爽郎的笑容是从平时的她绝无法想象的,因此不光是漂撇学长,连小兔都陷入茫然自失状态。当然,我也一样。



“可、可是,高千……学长说的太过分了嘛!他根本不知道你有多辛苦!”



“没关系,过分就是这个人的存在意义。”



“咦?是、是吗?”对高千笑容没辙的小兔表情立刻柔和下来。“说的也是。这么一提,或许这就是学长。”



“咦?呃……莫非,”想当然耳,不习惯高千笑脸相迎的漂撇学长反而不安起来。“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关系、没关系。好啦,不是要去喝一杯吗?”



“嗯!对了,高千,你今天穿得挺高雅的嘛!”



“哎呀,谢谢你的关注。”



“当然关注啊!不过有点像丧服——啊!原来如此。”他似乎联想到这是为了拜访此村家而做的打扮,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反正很好看,嗯,非常好看。”



“就是说啊!很漂亮!很好看!”小兔犹如自己被赞美一般地雀跃不已。“高千平常可以多穿这种正式服装,真的很好看!”



“称赞得也够多了,各位,恕我失陪一下。”



说着,高千再度走向公用电话。当然,她是为了和吉田小姐约定明天见面的时间。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有了个怪念头。



莫非高千喜欢学长?虽然这可说是意外性的极致,犹如草食性动物和肉食性动物般的组合;然而一旦试想,又觉得不无可能。



高千与漂撇学长在校园里总是形影不离,但大家都认为那是因为高千不敌漂撇学长的死缠烂打,无可奈何才与他同行,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想法应该没错,只不过,他们俩地关系不见得永远如此,高千的心中难保不会起任何化学变化。



我这么想不为其他,全因为高千竟对漂撇学长继我之后的双重“失言”攻击无动于衷。高千的性格的确是怒极反笑,但这回并非这种情形。她纵使嘴上不饶人,最后却仍是宽恕漂撇学长,难道不是因为对他有好感吗?



不,慢着,应该不是吧!仔细一想,我这个理论岂不是和小兔方才的“误会”一样?这么说来,高千的“异变”并非出于这类抒情的理由……我越来越感混乱。



高千一回到桌边,便拍拍我的肩膀。“她说明天傍晚可以。”



“什么?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可以?”



学长一脸轻松地凑过脸来。



“约会。”



“什么?”



“不过对象是女人。”



“搞什么,别吓我嘛!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以外的男人——”



“匠仔也要一起去。”



“咦?那我也去。”



“和‘礼物’有关,你要去?”



“咦?啊,是这么回事啊……”虽然不明就理,但从现场的气氛,漂撇学长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请托替高千造成了麻烦。“那这次换我去,那个交给我。高千,你不用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



“还说没关系,你啊……”



“小漂,你不用想这么多余的事情,专心练习主持吧!”



“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不过今晚要由你请客。”



“小事一桩,可是……”



“好啦!大家走吧!”



高千难得表现得兴冲冲,反而更凸显她对这件事的执着,令我感到不安;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在前往<三瓶>途中,靠到我身边来,在耳畔如此轻声说道:



“——你可别误会。”



“误会什么?”



我猜想她不愿被人听见,便跟着轻声回话,以免传进小兔与漂撇学长耳中。幸好他们俩边走边谈婚宴的余兴节目,聊得正起劲,完全没注意我们。



“我这次并不是想玩‘侦探游戏’。”



这么一提,我才想起高千有这个“兴趣”。平时的她缺乏感情,对任何事都是漠不关心也毫不感动,简直教人怀疑她是否精神上有缺陷;但有件事却能让她灌注所有热情,那就是探究“谜题”。说归说,对高千而言,解密本身并不重要,她的兴趣是在于成立与推翻假设。我是头一次听她以“侦探游戏”来加以形容,听来颇有自嘲意味。



华苗小姐为何在送出“礼物”之前就自杀了?正因为对这个谜题感兴趣,高千才一口答应了漂撇学长的请托——为何我没想过这个可能性?真是不可思议。事实上,当初她应该有这种企图;但从“侦探游戏”四字之中所含的自嘲意味判断,或许她的言下之意是现在已非如此。



“不过。我嘴上这么说,或许到头来还是一样。”



“怎么说?”



“我想多了解华苗小姐。”



“了解她什么?”



“匠仔,你不想多了解她吗?”



“所以我才问,要了解她什么啊!”



“没人想得出她自杀的理由。她的母亲、初鹿野先生及其他人都——”



“你怀疑她不是自杀,是被杀的?刚才你对初鹿野先生也这么说——”



“我现在并不这么怀疑。我认为华苗小姐是自杀,我想知道的是理由。”



“自杀的理由——”



“或该说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



“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当然,我希望不是,希望她不是为了那种理由而死;但若她是自杀,理由便只有一个。”



“到底是什么理由?”



高千没回答,只是如此独白。



“或许认为华苗小姐是被人所杀,还让人觉得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