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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巡礼(1 / 2)



隔天,十二月二十二日。



我们与来马卓也相约于下午六点见面,四点出发便来得及;在那之前,我们决定先和此村英生会面。



地点是<I·L>。只要请他坐在吧台前,我就能一面打工,一面聆听他和高千谈话。



此村英生在午餐时间结束后的下午一点左右现身。由窗户望向停车场,可看见那台绿色的四轮传动车停在漂撇学长的白色房车旁。



当时正好没其他客人,看店的也只有我一个,能专心听他们说话。



“不好意思,要求你拨时间见我。”



英生年约二十七、八岁,脸上虽浮现温文笑容,却似已削去精神及肉体上的赘肉一般,带有一种禁欲的威吓感。就俊秀意义上,水准也比昨天的演员广国先生高上好几段。



“不,我才过意不去,还劳烦你特地前来。”



脸上虽浮现温文笑容,却似已削去精神及肉体上的赘肉一般,带有一种禁欲的威吓感——就这一点而言,高千亦是相同。



她今天也穿了黑色的两件式套装,不过和前天相同的只有宽领白衬衫加领带,其他的截然不同。她居然没穿裙子,而是穿着黑色长裤;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高千的裤装吧!



或许是为了配合裤装,她今天没将头发束起,一头小破浪的及肩长发垂在肩上,是以氛围较接近平时的她。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常来这家店?”



“起先当然不知道,但听我妈说你是安槻大学的学生,所以我就在校内拦了两、三个留校的学生,问他们知不知道你人在哪里;其中有人说你常出入这家店,因为男朋友在这里打工。”



英生先生拄着脸颊,朝着吧台内侧的我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不带任何特别含义,与对高千展露的一样,是种礼貌性微笑。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我妈说,你带着疑似我姐购买的礼物,在找受赠人?”



“对,没错。”



“你找到了吗?”



“还没。今晚我们打算去拜访某个人,但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



“那个人是谁?假如方便的话——”



“他姓来马。”



“啊!受赠人应该就是他吧!”



“咦?”



“他叫来马卓也,是不是?”



“你认识他?”



“他本来是我的同事。”



“英生先生的……”



说来稀奇,高千竟会以名字称呼初识的人,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



她肯定也想起了初鹿野先生的话。听说华苗的前男友是她弟弟的朋友——



“我还在自来水局工作时,和他是同一个部门的,个性很合得来。就是我把他介绍给我姐姐的。”



“介绍?”



“也不算正式介绍,只是一起喝酒时把我姐找来,结果便成了介绍。”



“后来呢?他们俩——”



“有一阵子他们常来往。”



“那是在令姐和初鹿野先生订婚之前?”



“对,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和我姐透过同学认识初鹿野先生的时期有些重叠。”



“这么说来,令姐同时和两个男人交往?”



“这么说好像是我姐脚踏两只船,不太好听;我想她应该不是同时和两个人深入交往。最后我姐是和初鹿野先生订婚,她和他开始交往后,应该就疏远来马了。”



“或许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令姐没选择来马先生,却选了初鹿野先生,有什么理由吗?”



“理由?应该没有吧!我想只是因为她爱上初鹿野先生而已。”



“是啊!但愿如此。”



感受到高千的弦外之音的,似乎不只我我一人;只见英生先生依旧挂着礼貌性微笑,眼睛却微微眯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姐是真心喜欢初鹿野先生。他是个认真负责的人,我对他也很有好感。来马卓也人也很好,身为介绍人,我是有点遗憾;但我觉得我姐选择初鹿野先生是正确的。”



“你知道来马先生本来住在<御影居>吗?”



“当然。我去他家玩过好几次。”



“那么英生先生听闻姐姐在那里自杀时,没想过她或许是去找来马先生吗?”



“我的脑子里的确闪过这个想法,但最后没告诉任何人。我爸妈知道来马的存在,却不知道他住在<御影居>,所以警方来问话时,他们没提及来马;因此,我觉得我也无需刻意提出来。”



“你的想法我懂。那你对这个事实有何看法?”



“有何看法?你是说我姐去找来马的事?或许吧!或许我姐真的是去找来马,要说那个‘礼物’是为他买的,也不足为奇。不过——”



“不过?”



“我姐应该不是对来马还有留恋,这点我很肯定。我不明白她突然想送礼物的理由,但我姐不是那种女人,以她的个性,不会在对其他男人有所眷恋的情况下嫁人。身为她弟弟,我敢断言。”



“令姐——此村华苗小姐是个怎样的女人?”



这个问题相当抽象,但英生先生的回答却极为单纯明快。



“让大家幸福的女人。”



“想必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是很温柔,但不光是那种婆婆妈妈的温柔。她有她的原则,有见义勇为的男子气概,所以有时会做出一些让周围惊讶的大胆举动;当然,不是为了她自己,全是为了别人。她还曾请特休假到灾区当义工。”



“所以才会被初鹿野先生这种认真负责的人吸引?”



“或许吧!不过,虽然我不清楚,但理由应该不只如此。因为要说认真负责,来马也是个认真负责的人。”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能不能问——”



“什么问题?”



“我听说令姐生前是在邮局上班,这是她自愿的吗?还是——”



礼貌性微笑首度从英生脸上消失。



一股一直被抑制、如刀刃般锐利的感情暴露出来,倘若不是高千,恐怕早已承受不住而“出血”。



他瞪着她片刻,不久后别开视线,凝视着空了的咖啡杯底。



“我姐高中毕业后,便立刻去工作;她当时已考上当时关西有名的私立大学,却选择就业。她说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上大学,是老师拜托她应考,替学校提升升学率;所以说来不好张扬,连报考费用都是学校出的。”



“想必她一定很优秀。”



“非常优秀,或许她该上大学的。其实,她本人应该也想上。”



“这是令姐亲口——?”



“不,她没明说。不过我们是姐弟,我知道她心里的真正想法。”



“那她为何选择就业?”



“应该是……为了让我爸高兴吧!”



“令尊那么反对令姐上大学吗?”



“不,他并不反对上大学这件事。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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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希望她先成为公务员——是吗?”



“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不过既然知道原委就好办了。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爸希望孩子们都和自己一样成为公务员,因此不光是我姐,我也在自来水局工作——”



“听说你辞职了,为什么?”



“我们是在谈我姐吧?何必问我的事?”



“因为我很想多了解你。”



“这句话听来真是意味深长啊——开玩笑的,”他又露出原来的礼貌性微笑,瞥了我一眼。“说这种话,你的男朋友会瞪我。”



“英生先生,你和令姐一样,为了让令尊高兴而一度踏入公务员之路,但为何突然辞职?而且还是今年才——”



“简单地说,我已经厌倦于取悦父亲了。套句老掉牙的说法,那不是我的人生……要我说,只说的出这种幼稚的对白,但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从前不觉得讨厌吗?”



“是啊!从前不觉得,甚至很积极的取悦我爸,误以为让父亲幸福便是我的幸福,把它当成自己的义务;或许该说我是被误导,说的更极端一点,就是被洗脑。”



“洗脑——”



“你们……”他交互看着高千与我。“见过我爸了吧?有何观感?用不着顾忌,尽管说。”



高千此时面向着我,我不禁有了同时被英生先生与她逼问的感受。



“此村先生他——”



我开口说道,高千却突然举起手来制止我;她浮现了畏怯眼神,轻轻地对我摇了摇头。



看来她似乎不愿听我发言。虽然不知理由为何,但这么一来,我也不必绞尽脑汁去想不得罪人的说词,因此我便乖乖闭上嘴。



高千转向英生先生,露出原来的礼貌性微笑;但她口中说出的,却是和那表情毫不相衬的直截词语。



“此村先生看来是个执着于支配孩子的独裁父亲。”



“好厉害,你真的一点也不顾忌耶!”



英生先生放松了肩膀,开始窃笑起来。



“不对吗?”



“不,正是如此,这就是我爸爸的本质。不过,从前看不出来;因为他一直扮演着一位通情达理的父亲。”



“扮演……”



“对,而且极为巧妙,我完全被骗了,以为他是个明理的人,所以一直认为我得让他幸福,深信实现他的愿望是身为儿子的义务。不过……”



“不过?”



“我姐死后,他就露出破绽了。”



“破绽——”



“好歹他也是个父亲,所以这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到现在仍然怀疑——我姐死了,她真的难过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道我姐死亡,我爸的确大受打击,人格简直跟着崩坏了。但他之所以受打击,不是因失去我姐,而是因为女儿心里竟然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他是因为这个事实而受了打击。”



“换句话说,他是因为自己不明白令姐自杀的理由——”



“不,这点换作谁都一样;就真正的意义上而言,没人能体会自杀者的心境。一般人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悔恨反省,但我爸不是,他既不悔恨,也没反省,只是狂怒。他无法原谅我姐竟有不惜自杀的重大烦恼瞒着他,所以他对于‘背叛’自己的姐姐狂怒,搞不好还认为必须惩罚她;不,他一定是这想的,只是我姐已不在人世,他无法亲手惩罚,不知该将自己的怒气发泄到何处。就是这股欲求不满‘摧毁’了我爸。”



“摧毁……”



“他丢弃过去一直戴着的精巧面具,不再掩饰自己的‘独裁’;换句话说,他不再扮演通情达理的和善父亲了。岂止如此,纵使本质全数暴露出来,他也没力气去掩饰,呈现感情失禁状态。你们来我家时,我爸回来,不是猛按喇叭吗?”



“英生先生的车挡路,他无法停车的时候?”



“就算对方是家人,一般会这么做吗?甚至不惜打扰邻居。他只要下车说一句‘把越野车开走’,问题就解决了;但那个男人却不会这么做。”



他的称呼法突然从爸爸变为那个男人,而且之后没再变回来。



“他头一次这么做时,我吓了一跳。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忘了把车停到底而已,但他却狂按喇叭,正好象征他心灵的‘失禁’状态。当然,按喇叭这个行为本身已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宣示在家中握有支配权的是自己而已。这种幼稚的举动,简直让我怀疑他是否因姐姐‘背叛’自己的打击而产生了退化现象。”



“英生先生,你最近是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是啊!我也很幼稚,自从看清那个男人的本质以后,就常故意占用车位;想要我移开,就尊重我的人格,用言语表示。不过最近我妈会直接到我房里拿钥匙移车,所以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你别再那么做了——说归说,反正你已经决定搬出去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这么觉得。你要开始新工作,对不对?而且是令尊绝对反对的那一种——”



“好惊人,你真敏锐。没错,我打算和朋友合伙开公司,现在正进行准备中;要是知道这件事,那个男人铁定暴跳如雷,所以我不回那个家了。反正回去的理由也已经消失了——消失在去年的平安夜。”



英生先生犹如除去了胸口的梗一般,吐了口长长的气。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来接受心理咨询的。”



这句独白虽是说笑口吻,却显得感触良多。或许他是头一次在他人面前说出自己的家庭问题;就这层意义上,他的确需要心理咨询,好摆脱过去的自己,展开新的人生。



“抱歉,勉强你听我的私人问题。”



“并不勉强,我很想了解英生先生的事。只要你愿意,我还想了解更多。”



“真遗憾,时机太差了。”



“时机?”



“和你这样的女孩邂逅的时机。假如现在我的人生安定,一定会希望你能跟我走。”



“只是希望?”



“我想我会开口要求你跟我走。”



“你可以说说看啊!”



高千对男人——而且是刚见面的男人——说出这种意味深长的对白,说来该是惊天动地之事,但我并不惊讶。因为我已察觉她从前天起便一直很“怪异”。



高千为何使用这种引人遐想的方式说话,我不明白;但她绝不是认真的——不,这种说法有语病。高千基本上不开玩笑,因此要说“认真”,她的确是“认真”的;只不过……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她不是平时的高千,她所用的“语言”与平时截然不同——这种突兀感飘荡于她的四周。



“谢谢。”他站了起来,脸上浮现的笑容已比刚进店里时亲和许多。“说完了想说的话就走,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告辞了。”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初鹿野先生说令尊反对他和令姐的婚事,这是事实吗?”



“是事实。”



“你刚才提过,令尊知道来马先生的存在;那令尊对来马先生的观感如何?”



“比起和初鹿野先生结婚,他应该宁愿我姐和来马结婚吧!”



“因为来马先生是公务员?”



“没错。”



“谢谢你,就这样。”



“你——”他从高千身上别开视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请多保重。”



“代我向来马问好。”



“我会转达的。”



“和男友好好相处吧!”



铃铛声响起,英生先生走出店外。我隔着窗户看他坐进四轮传动车,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留下漂撇学长停在一旁的白色房车。



高千并未目送他,只是在吧台前拄着脸颊,瞪着自己的杯子。



不久后,她抱着头,随手束起头发,并大大地叹了口气。



“——我真糟糕。”



“什么糟糕?”



“被他看穿了。”



“英生先生吗?看穿什么?”



“看穿我是在同情他。”



“同情……?”



又出现了与高千毫不相衬的词语。



“说是同情,有点不正确;或许我是想成为华苗小姐的替代品。为了他,我想代替华苗小姐,永远待在他的身边——你懂吗?”



我懂,我如此想到。便是在这一刻,我确信高千将华苗小姐投射于自己身上。



“套句英生先生的话,高千在想什么,我似乎也知道了。”



“对,应该就如你所想。”



“换句话说——”



高千突然举起手来制止我,这和英生先生问起我们对他父亲的观感时,他突然打断我的回答一样,是种拒绝。



她浮现畏怯眼神,并轻轻地摇了摇头——连这举动都一样。



“……别说了”



“好,我不说。”



“我来说。”



“咦?”



“我来说。我不想从匠仔口中听到那些话。”



“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到底为什么?”一瞬间,她面露沉思。“——该怎么说呢?同样的话,由你来说和别人说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



“真实感完全不同。”



“真实感?”



“由你来说便很‘沉重’,直压着人而来。”



“是吗?”



“从我们头一次见面时就是这样。”



“头一次——”



“我这个例子或许有点奇怪,你还记得去年的平安夜吗?我们在<三瓶>等了老半天,小漂他们却一直没出现,我不耐烦,便想回去。”



“哦!那又怎么了?”



“要是我那时回去了,现在应该就不会和你、小漂及小兔来往了吧!”



“是吗?我觉得依学长的个性,之后还是会死缠烂打的追求你,所以结果应该一样——”



“不,不一样。如果我当时回去,之后不管小漂说什么,我绝对不会敞开心房,我自己明白。所以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当时我为什么没回去?”



“为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



“呃……因为肚子饿了?”



“别开玩笑了——我很想这么说,但理由应该就是这样吧!不过,即使肚子再饿,饭到哪里都能吃,要走还是可以走的;我会决定在<三瓶>吃完再走,是因为你说你要吃点东西再回去。而这句话,该怎么说呢?直压着我而来。”



“抱歉,高千,你说的话我不太懂。”



“我也搞不懂了。刚开始说明时,我以为我懂的。总之,当时听起来,吃完饭再走是个很好的主意;那句话若是由匠仔以外的人说,我猜我应该会回家。”



“我不太懂,你是说我的说话的方式像神谕一样有说服力吗?”



“用神谕形容太过火了,怎么说呢?就像骗徒一样。”



“哦?”



“我是说真的,骗徒就是这样啊!看在旁人眼里,觉得被那种粗糙谎言所骗是不可能的事;其实没什么好不可思议,是被害人心中存在着被骗的愿望,而骗徒巧的地抓住了这一点——”



“嗯,我是挺会顺口胡诌的,尤其在喝醉酒时。”



“这跟那个不同。该怎么说才好呢?假如匠仔说了个悲伤的故事,我听了就会掉眼泪;即使故事内容很老套,由别人说我会嗤之以鼻也一样。”



这段说明令我似懂非懂,但我可不希望高千掉泪,因此决定闭上嘴巴听她的假设。



这么一提……我想起了今年夏天的那件事。听我陈述真相时,高千哭了。对我而言,那是个相当乱七八糟的推论;原来对高千而言,却是非常“沉重”啊!



“昨晚我不想说出自己的假设,主要是因为还没见过来马先生,不知道他究竟认不认识华苗小姐。不过,昨晚我们通电话时,来马先生承认他认识华苗小姐;而刚才听了英生先生的一番话之后,我更清楚他们的关系,明白华苗小姐的死因在于来马先生。不,更正确的说,是华苗小姐找来马先生的这股感情,让她冲动地走上死亡之路——”



我点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这个发展与我想的几乎一样。



“现在把话题拉到五年前的高中生事件上,鸟越久作自杀,应该也是出于和华苗小姐一样的心理作用,而且绝非偶然。这事我稍后再详细说明,先来探讨鸟越为何选在自己的生日跳楼自杀——说归说,我只从管理人种田先生的口中听过事情的概要,大半都得用想象补充;但我想应该不会有错。”



换作平时,我这么断言,高千铁定要批评我在妄想;但她这回似乎打算亲自出马担任“妄想手”。



“简单地说,鸟越是为了逃离外婆的精神束缚才选择死亡的。他的父母都在外工作,因此他实质上是被外婆养大的;当然,外婆视为‘正义’的价值观,也明地暗里地深植于他的心中。他的外婆对教育热心,不难想象考海圣学园的那一阵子,定是不断从旁督促孙子;她一手拿糖果,一手拿鞭子,在各种场面以各种适当的方法支配久作。久作年幼时倒还无妨,他也信赖外婆,粘着外婆,甚至安居于被支配的立场。但随着久作长大,他开始嫌这道束缚烦闷,想逃离外婆的独裁支配。”



我可以感觉到,高千努力地维持淡然语气,不让自己情绪化;那样子直教人心疼。



“我在这里做个大胆的想象,外婆应该也发现了孙子心境上的变化,且绝不乐见;为了将孙子置于自己的支配下之,她试了各种方法来管理他的生活,比如控制零用钱多寡,有时还以眼泪攻势威胁孙子,说她不该忘记自己辛苦抚养他长大的恩情,挑动孙子的罪恶感,乘虚而入。久作当然反感,但外婆比他技高一筹,制造孙子大逆不孝的罪恶感,将他牢牢套住。”



中途,高千放弃了压抑自己的努力,仿佛她便是那实际上未曾谋面的鸟越久作本人一般,颤着声音。



“久作在对外婆的罪恶感与自立的渴望之间挣扎痛苦,不过他还有一线希望,就是眼前的目标——高中入学考。他全心准备考试,藉此忘记烦恼;他以为考上海圣之后,周遭的事态便会好转。然而,等到他考上,功劳却全被外婆抢走。因为自己教养有方,孙子才能考上;有自己在,才能成功——诸如此类,她用这种独裁的理由及功名心,尽数摘去了久作萌芽的自立心,夺去了他努力达成目标后的成就感。于是,久作的理智勉强支撑的最后一条丝弦应声而断,他选择了死亡。他的动机,不,目的便是——”



“对外婆‘复仇’……”



我下意识地插嘴,又猛省过来。高千的眼角微微泛红。



“……所以我不是说了?”她的声音教人分不出是在笑或是啜泣。“匠仔的话很‘沉重’。”



“对不起,我不小心就……”



“……很好笑吧?”



“什么?”



“我老在你面前哭——或许是命中注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