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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绝望的前方(2 / 2)


「……侦察失败了吗?」



来者是奉命前往兹鲁司基地打探动静的侦察部队。



不过与出发前相较起来,他们原本的霸气严重受挫,薄弱得几乎可说是气若游丝。



有人按着血流不止的肚子,有人满头鲜血,也有人神色恍惚地跛脚而行。



更重要的是,每个士兵身上皆被利箭深深贯穿。



「果然是诱敌之策吧。」



看着士兵们伤痕累累的模样,麦克列将军如此断言。



「很、很抱歉……」



率领侦察部队的部队长来到麦克列跟前,深深伏下头歉道。



「我们为了探察对手的动态……毅然深入巢穴,结果却蒙受到出乎意料的损害。」



这都是无视麦克列将军命令的结果。



他并未命令他们攻打兹鲁司基地。只要确认基地的动静,找找看是否有可乘之隙即可,侦察部队便是为此而存在的。



身为侦察部队的他们,大概也想争取功绩吧。



不过,麦克列将军无意斥责他们。即使动怒责备背上插着数支箭矢、脸色苍白的狼狈士兵们,也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悲罢了。



「是陷阱吗?」



「是的。敌军似乎早有准备,严阵静待我军的袭击,从黑暗中发射出大量箭矢。」



再也没有比黑暗中的箭矢声更加可怕的声音。



即使试着将盾牌高举过头抵挡,但划破空气的呼啸声撼动耳膜,更加助长了恐惧。于是,便会不由自主地缩起身体防备,反而成了最佳的标靶。



而敌军只要朝着传出哀鸿声的方向,肆无忌惮地射出箭矢即可,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接下来,侦察部队唯一仅剩的一条路,就只能有如在茫茫大海上载浮载沉一般,于黑暗中痛苦地翻滚挣扎,最后气绝身亡。



麦克列将军慰问完遍体鳞伤奔逃回来的士兵们之后,向幕僚下达指示:



「敌军果然埋伏在城垛后方,屏息静待我军自投罗网。接下来必须切换为让敌军疲于应付、无暇休息的作战。」



直到明天早上为止,持续击响太鼓、发出雄吼,让敌军随时处于警戒状态,不让其有片刻休息的空档。



「遵命。我这就去向各部队长传达指示。」



幕僚敬礼后,便转身奔跑离去。



尽管如此,麦克列将军认为效果恐怕不彰。如果是训练度低的士兵,或许还会有效,但困守兹鲁司基地的士兵们,根本不会理会噪音之类的干扰吧。



「最好选在明天一早发动攻击才对。应该倾尽全力呢,抑或是……」



麦克列将军下令要求幕僚前往司令部集合,接着瞥了一眼兹鲁司基地后,身影随即没入营帐之中。



*****



隔天——当朝阳逐渐东升的时分。比吕站在城垛上俯望城门。



「声音那么响亮,结果却如此乏味……」



强风撩拨着他的发丝。



尽管几乎冻僵肌肤的寒风十分恼人,但比吕依旧面露只噙满了「无」的表情,定睛凝望着延展于眼前的景色。城门前躺着中箭身亡的敌兵。人数只要单手就能数完,此外还能看到大量的石头集中掉落在局部地面。



比吕看着那块地方,露出会心一笑。



「看来效果极佳呢。」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一可以用来掌握情况的根据就只剩声音。



当敌军听见小石头掉落地面的声音时,应该会误以为是大量箭矢倾注而下吧。



正是这些小石头造就出延展于眼前的这幕奇妙光景。



「哎呀,你已经起床啦。」



比吕闻声回过头,紫银女王——克劳蒂雅正绽开一抹清高脱俗的笑容站在身后。



「睡得还好吗?」



「多亏有那么热闹喧腾的摇篮曲,我一夜好眠。」



「看来比吕大人的作战非常成功呢,真是太好了。」



克劳蒂雅称赞了一番后,迈步走向比吕。



「摸清指挥官的个性了吗?」



「某个程度上吧。说好听一点,是懂得冷静掌握事物的良将,说难听一点,则是平白错失大好时机的愚将。」



整体平均来看,就是个平庸之将。



不好也不坏,无趣且无味、无臭的凡人。



「那么,克劳蒂雅,这道计策有好几处破绽。敌将似乎是漏看了,你又有看出来吗?」



比吕重新将视线拉回身前,出声询问克劳蒂雅。



她并没有提出抗议,也没有露出诧愕,而是坦率地顺着比吕的话,伸手扶在城垛上俯望着地面。



她半眯起眼,在脑海中想像着昨夜可能经历过一场单方面攻击的战场情景。



「首先是尸体数量相当少。换句话说,生还的士兵反而还更多吧。」



从尸体来判断,来袭的敌兵只着轻装备,不过头部都有做好确实防护,因此没人是死于遭小石头击中这点程度的小伤。或许会有人因为冲击而一时头昏眼花,但根据每具尸体都遭到箭矢贯穿的这一点来看,敌兵当中,并没有会被小石头砸死的驽钝天兵,大多数的人都顺利逃回去了。



「另外就是,无法好好活用生还士兵的情报吧。」



如果指挥官能够详细询问士兵们事情的经纬,并确认伤势的程度,或许当下这个时候,早已攻陷此座基地了。



「话虽如此,究竟能不能攻陷……还难以断定吧。」



克劳蒂雅低声轻喃后,又再拉回话题。



「总之,敌将虽然相当冷静,却是个不懂得见微知着的人,缺乏正确判读战况的能力。」



「你说对了。易言之,如今天亮后,敌将应该就会发现自己中计了。」



此时对方大概就会察觉到基地的状况,接着再听取密探的报告之后,肯定会气得全身发抖吧。



敌将的自尊心愈是强烈,发动攻击的可能性就愈高。



不过,比吕这方也已经在昨晚完成所需的因应准备。



比吕的眼神中,噙满期待之色地望向敌军阵营,思忖着对方什么时候会攻过来。



「才刚说完,对方马上就如我所料地行动了。」



从联邦六国阵营响起轰天的太鼓声。军队发出威武雄吼鼓舞着军心,同时开始前进。当号角一吹响,包围在兹鲁司基地四周的敌军同时展开行动。不远处还能隐约看见攻城武器。



「那么就把城门打开吧——准备好了吧?」



比吕说完后,克劳蒂雅点头回应:



「是的,而且由于昨晚可以好好休息,现在士兵们的士气也相当高昂。」



「既然如此,就开始吧!」



比吕将手高高举起,旗手见状后,立刻大大挥动起大旗。



随即,比吕的脚下传来震动。位于下方的吊门打了开来。



面对比吕这方采取的意外行动,敌军发出阵阵鼓噪骚动。



然而,敌军并未停止前进。大概是未接获停止的命令吧。



敌军的前线明显露出困惑,尽管如此,在上级下达指示前,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你认为对方会怎么出招呢?」



「如果判断是空城计的话,应该会暂时撤兵吧。」



「若并非如此呢?」



「如果敌将误以为已经看穿我的战策,大概就会下达突击命令吧。」



由于敌将昨晚完全落入比吕的计谋之中,必定会恼羞成怒,自我戒勉下次绝对不能再上当,却因此过度解读情势。正因为受骗过一次,更无法冷静地下达判断。



而且,为了避免打击已经出动的第一阵之气势,必须立刻向前线下达指示才行。然而,又不能采取朝令夕改这种会扰乱指挥系统的手段。再者,现在也没有时间可以仔细衡量,因此,思考势必会偏向于单纯且能马上通达全军的命令。



「是要突击、抑或退兵,无论选择何者,很遗憾的是,都无法动摇我的胜利。」



比吕眼神半带怜悯地俯望城下,只见敌军第一阵开始有了大动作。



浩荡军势扬起漫天沙尘直攻而来。



「看来是选择了突击吧……那么,我先失陪一下了。」



不等比吕回应,克劳蒂雅便走下连接中庭的楼梯。



比吕并没有回头看克劳蒂雅,只是压着面具,哑然失笑地望着敌军。



「应该将所有情报、事项汇整一次才对。推导出如此单纯的指示,并不代表头脑反应够快,而是放弃思考的结果——内心的动摇完全显露无遗。」



比吕有如嘲笑般地高高扬起嘴角,对着旗手举起手。



于此同时,敌军的第一阵穿过大门,鱼贯涌进中庭。



然而,畅行无阻地侵入基地的敌兵,脸上却不见笑容。



因为中庭里,看不到任何雷贝林古王国的士兵。



『他们弃守基地了吗?』



『城墙!爬上城墙!他们一定就躲在上面!』



既然都已经攻进基地了,就不允许愣愣地站在原地。更重要的是,后路完全被堵住,他们也只能被迫往前进。



就在此时,大批的敌兵莫名其妙地接连打滑、摔成一团。



『什、泥巴吗?大家注意脚下!』



马匹侧倒在地,发出痛苦嘶鸣,骑在马背上的人们也随之重重摔在地面上。



阿鼻叫唤回荡四周,联邦六国的士兵们神色惊慌地奋力试图起身。



毫无防备的模样,正好成了躲在城垛上的士兵们最佳的箭靶。



「……真是窝囊。再怎么奋不顾身,也要有个限度吧。」



比吕看着完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一头雾水的敌兵们,再度朝着旗手挥手。顿时,藏身在城垛后方的弓兵纷纷现身,并开始射出箭矢。



每支箭矢上皆缠绕着猛烈火焰。



箭矢划破空气,犀锐地插立于困惑无措的敌兵们脚下满是泥泞的地面。



瞬间——空气先是受到压缩,接着一道涛天火舌直窜而上。



『咿——咿咿咿咿,救、救命啊!』



临死的哀嚎声震耳欲袭。敌兵受不了高温而满地打滚挣扎,却无处可逃。



每个人早就忘了要战斗,纷纷抛掉手上的刀剑,甚至还试图脱掉用来防身的铠甲。



然而,由于烈火缠身的马匹失控,多数敌兵不是被马蹄踹飞,就是被马蹄踩个粉碎。



当然,并非所有敌兵都被困在火海当中。



从那片宛如地狱绘卷一般的光景当中侥幸逃出的人们,争相爬上架在城墙的楼梯。



但随即各个敌兵皆一脸惊诧地停下脚步,眼神笔直注视着前方盛气凌人的雷贝林古士兵们。



下一秒,铺天箭雨飞射而至。



『嘎啊!』



『可恶,是陷阱!快退后——?』



中箭倒下的敌兵一个接着一个从楼梯上一路滚落。



「骑兵队,突击!」



悲鸣声回荡不去的空间里,忽然,克劳蒂雅气势万钧的号令声响彻方圆。



正当轰然马蹄撼动中庭的同时,克劳蒂雅所率领的骑兵队,有如奔腾的洪流一般,以长枪陆续贯穿弃战而逃的敌兵背部,将其诛杀。



「一鼓作气击退敌兵!骁勇的战士们,跟我来吧!」



克劳蒂雅将剑高举指天,毫不留情地屠杀群聚在正门的敌兵。



面对超乎常理的攻击、以及灵活发动的陷阱,敌军第一阵彻底瓦解。



「好了,敌军是否会前来救援身陷劣势的同伴呢——」



此时,从敌阵传来号角声。



比吕远眺着敌军本阵,只见第二阵为了援救第一阵而开始行动。



收回视线的比吕,转身缓缓走下连接中庭的楼梯。



「这是错误之策。此时不该选择救援,而是必须下令撤退才对。」



比吕一抵达城门前,克劳蒂雅随即策马粗暴地踢开周遭敌兵,来到他的身边。克劳蒂雅的肩膀大幅地上下起伏,一副激昂难抑的模样。



「敌军第二阵好像开始行动了。」



「似乎是呢。」



「第二阵后方就是敌军的本阵,你有何打算?」



如果是克劳蒂雅,她应该会想乘着胜势,一鼓作气直捣敌军本阵吧。



凭她的话,或许真的办得到吧,只是,这么做未免太过危险。



敌军第一阵粗估约为五千人,却并非全部烧死在基地里头。死于火刑的敌兵大约仅有八百人左右。虽然之后克劳蒂雅趁乱发动突击,但敌兵的折损合计应该不到两千。兹鲁司基地的规模实在太小了。若是稍微再大一点,或许就能使敌军蒙受巨大损害吧。



「要以此定出胜负,果然太过薄弱了,还是再研拟一下对策吧。」



「你打算怎么做?」



「敌军本阵的后方有些什么?」



「这个嘛……我想应该有存放军粮吧——只是,守备相当森严喔。」



克劳蒂雅的表情就好像说着将矛头指向此处,比攻打本阵更加不智。



「现在还不到时候。」



比吕浅浅一笑后,接着开口:



「请你将弓兵……我想大约百名左右即可吧,调至城垛待命。」



「只有百名弓兵,能有什么作为?」



「我打算去捉回第二阵的指挥官。」



虽然俘虏第一阵的指挥官也可以,只可惜被他侥幸脱逃了,现在大概是躲到后方去了吧。想要再次捕捉曾经中过一次陷阱的猎物并非易事。再说,也不值得为了这种琐事浪费脑力拟定方策,所以当然只好改将目标锁定在气势当头的第二阵指挥官了。



「看来你是认真的吧……」



克劳蒂雅一脸愕然无语地看了比吕一眼后,唤来一名近侍。



「那么,我出去一下。」



比吕说着的口气,就好像只是要出去散散步似地,他轻轻挥了挥手后,便大摇大摆地迈步离去。



他穿过站在门口严加戒备的重装步兵之间,来到城外。



杀气腾腾的敌军第二阵各个为了争取功绩,无不杀红了眼,全力突击而来。比吕望着眼前的景象——



「弓兵队,射击!」



语声细小得几乎快被四周的喧嚣声掩盖,实际上就有如耳边呢喃一般。



尽管如此,比吕的声音却足以传遍人心。绕过剑戟的风暴,撼动耳膜。



周围的弓兵忠实且分秒不差地应声朝着天空射出箭矢。



首先是威吓射击——城垛上一字排开的弓兵同样开始发动攻击。



敌军骑兵队的速度放慢下来,气势也受到重挫,队列开始出现紊乱。



比吕又再往前跨出一步。



「来啊,最显眼的大将首级就在这里喔。现在可没时间原地踏步吧?」



比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挑衅对手。



戴着面具的奇妙男子突然现身,让正在前线战斗的敌兵瞬间愣了一下。



不过,眼尖的敌兵一看到比吕那散发高贵气质的身影,眼神明显亮了起来。



『敌将出现了!全力讨伐那个男人!别去理会杂鱼了,把目标锁定那家伙就好!』



原本高举盾牌抵御箭矢的敌兵们,闻言纷纷拔出刀剑朝比吕杀了过来。



同阵线的重装步兵队为了保护比吕,挡在他的身前,顿时,剑戟声铿然响起。



尖锐的金属声此起彼落,无数火花朝四方迸散。



铠甲扭曲变形,鲜血溅洒一地,大量脑浆高高地喷向半空。



激昂的雄吼吞噬了悲鸣哀鸿,杀气又再抹煞了雄吼。



看见这幕光景的敌军骑兵队,大概是怕被抢走功绩吧,不等阵势整顿完成,便开始发动突击。这一步的错误,使得战场陷入敌我难分的状态,敌军队列也完全溃散。



「先找出指挥官吧。」



比吕浮现一抹浅浅冷笑,并且拔出黑刀。



「不要挡住我的路。」



随着他每前进一步,手中之刀一挥,便有一名敌兵倒地身亡。



他踩着轻盈的步伐,穿梭在敌军杂乱无章的队伍缝隙之间,往前不断迈进。



期间,大批敌兵蜂拥杀至比吕跟前。



然而——如以一言蔽之,只能说是白费力气。



敌兵猛然突刺的长枪被轻易躲开,砍落的战斧只是劈碎地面,奋力挥舞的刀剑也仅是划空而过。最后留下的只有惨遭残忍杀害的成堆尸体。



面对比吕那超乎常人的剑艺,敌兵们显得狼狈无措。



站在血洼上的比吕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朝着前方迈步而行罢了。



「恐惧带来踌躇,愤怒导致停滞,悲哀造就停止,昂扬成为负担。」



比吕对着近逼而来的一名敌兵如此说完后,随即挥刀贯穿其喉咙,接着一个旋身,又再顺势砍断两名敌兵的脑袋。



他身上的白衣没有沾染上一滴反溅的鲜血,衣摆随着血花翻飞于半空。



有如威吓一般,也像是劝谏放弃似地,比吕不断使出压倒性强大的绝招。



「是害怕还是畏惧,是愤怒抑或悲伤,投身战场时,最好只怀抱一种情绪就好。」



『咕啊!』



比吕以黑刀的刀柄撞碎头盔,接着一脚踩住倒卧地面的敌兵,对着四周宣告:



「千万不要踌躇。战场是处不容许丝毫松懈的地方,随时都要绷紧神经,屠杀敌人!」



从比吕口中吐露出冷酷的忠告,同时朝着敌兵释放出预告死期将至的明确杀意。



「来吧——好好品尝绝望吧!」



猛然贯穿的刺突、旋天乱舞的鲜血暴雨、未有中断的斩击——制造出满地的大量尸体后,比吕又再疾驰于战场,寻找新的猎物。而在亲眼见识到这幕残虐光景后,根本没人有勇气挺身阻止。



那股沉重的压迫感,常人是绝对无法抵抗,亦难以承受的。



须臾后,敌兵的气势愈渐减弱。既无处可逃,又前无去路,完全束手无策。而大致上在这种情况下,若要打破胶着的战况,无论古今东西,向来都是指挥官的任务。



『你们在做什么!进攻,快点进攻,敌军可是城门大开啊!居然被鄙夷到这种程度,究竟在搞什么!』



无论以斥责或激励的么喝来说,这都太不像样,声音毫无张力,蕴涵的本质也不足以提升士气。



坐在马背上大声咆哮的那名人物,全身包覆在华丽的铠甲之下,他将以宝石缀饰的长剑高举向天空。从那细心打理的马匹毛色来看,很轻易地便能猜出,他应该就是第二阵的指挥官。



「出现了吗?」



比吕脸上闪过一抹冷酷微笑,身体悠忽摆晃。



前线的敌兵已经完全受到恐惧所操控,仅仅以颤抖的剑尖指着比吕。



比吕夹带着如虹气势奔驰于战场。



挥剑斩杀无知反抗的敌人首级,同时放步疾奔。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亦即眼前大声呼喝的敌军指挥官。



敌军指挥官一发现冲出重围的比吕身影,立刻喜出望外地高高扬起嘴角。



『我的名字是——』



就在敌军指挥官准备报上大名时——



「不用了,我没必要知道。你的命运早已操之在我手中。」



四周的护卫为了保护长官,纷纷发动攻击。



比吕一个腾身跃起,身影在空中描绘出一道美丽弧线,同时斩落两名敌兵首级,接着甫一落地,顺手捡起地上的弃剑,砍断一名因惊愕而动摇不已的敌兵手臂后,又再大刀一挥,另一名挺身反击的敌兵随即身首异处。



敌军指挥官瞬间便失去护卫的保护,坐在马背上惊慌无措,此时比吕逼近身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噗唔!』



失去意识的敌军指挥官无法采取防护动作,整个人硬生生撞上地面。



比吕拎起他的后颈,边打哈欠,边对着周围群聚的联邦六国士兵威胁道:



「还要打吗?」



当下的比吕简直破绽百出、懒散无力,仿佛只要箭矢齐射、长枪突刺抑或刀剑一挥,他那孱弱的身体便会立刻化作粉尘。然而,敌兵们却依旧连动也不敢动。



因为——从他那副纤瘦身体散发出的魄力奔窜于四周空间,面具后方光芒辉耀的金色眼瞳,迸射出难以言喻的威迫感。



「我要把你们的指挥官捉回去当作俘虏,你们有意见吗?」



听到这句询问,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好的」、「这样啊」。



被人如此语带羞辱地威胁,身为战士的矜持,当然不会容许自己逃跑了。



尽管对手再强大,敌兵们的眼瞳中,非战不可的意志依旧沸腾潮涌着。



『夺回威克大人!』



有如登高一呼,厉吼轰散了恐惧,敌兵们齐步奔来。



虽然比吕也可以将名为威克的指挥官掳为人质,直接回到基地去就好,不过,他决定慎重回敬敌兵们的骨气。他们没有见死不救、弃战而逃的这一点,的确值得好好称赞一番。尽管这是自寻死路的选择。



「我会让你们明白,什么是绝望。」



比吕举手轻抚面具,随即一阵风扬,白衣悠然翻飞,倒映在地面的人影自由自在地曼舞起来。而后,黏稠的声音掠过耳畔,悲鸣声贯彻天际。被逼入死亡深渊的雄吼声,当着一名男子的面前,随着生命的烛火无情消逝。



谁都无法挡住他的去路。



挺身阻挡只是有勇无谋的不智之举,最后终将葬送在宛若神之审判一般的压倒性力量之下。



他只是迈步而行——光只是如此,前方便自动为他开出一条大道。



等他抵达基地入口时,他手上拖行的指挥官全身被反溅的鲜血染成赤红。然而,比吕的白衣依旧一尘不染,散发诡谲氛围的面具同样没有任何浴血痕迹。



等在门前迎接比吕的雷贝林古王国士兵,各个瞠目哑口。



蜂拥杀至比吕身后的联邦六国士兵们,脸上同样布满了恐惧,但为了夺回指挥官,仍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步步逼近。



遗憾的是,他们的愿望终究未能实现。



一个接着一个陆续死在从城垛飞射而至的箭矢之下。



比吕喝令雷贝林古士兵退下,并将黑刀的刀尖指向旗手。



尖锐的金属声奏响,接着大门以猛烈气势关上。



随即,剧烈的旋风从中庭袭卷而过。



一群敌兵茫然伫立在关起的大门前——他们回头确认身后,似乎终于意识到大门已经关上,顿时各个脸色刷上一阵铁青。



「把他们全都捉起来。如果反抗,尽管格杀无妨。」



比吕如此指示后,雷贝林古士兵们便开始动手擒拿受困基地内的敌兵。



无人抵抗。



比吕越过肩膀望向身后,抛下武器的敌兵们正双膝跪地。



他将捉回的敌军指挥官交给雷贝林古士兵后,走向正坐在树荫下,悠哉品茗着红茶的克劳蒂雅。



「在这种情况下,亏你居然还有心情喝红茶。」



「比吕大人也要来一杯吗?」



在满地散落着被火纹身的焦尸、头部遭利箭贯穿的死者与五脏六腑的中庭里,于敌我难分的无数遗骸布满视线的这处空间当中,优雅微笑的克劳蒂雅脸上闪过一抹享乐之色。



她一脸幸福地闻着红茶的香气,仅仅抱怨一句有点焦味,如此的女中豪杰,究竟是真的神经大条呢?抑或是刻意压抑情感呢?如果是后者,或许还算讨人喜欢,但若是前者,未免太过欠缺身为人类的重要情感了。



「也好,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刚好有点口渴,也给我一杯吧。」



比吕走到附近坐下,克劳蒂雅则静静地开始替他准备红茶。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嗯——……我正在思考。」



接下来敌军的攻击肯定会乏善可陈。由于身中陷阱导致士气严重下滑,此时为了激励军心,指挥官应该会下令暂时撤兵吧。



「原来如此……我会期待的。」



克劳蒂雅将红茶倒入银杯之中,大概是想证明没有下毒吧。



此时,一名传令兵来到她的身边。



『联邦六国士兵开始撤退了!』



「是吗?明明时间还早呢,看来今天是放弃了吧。」



时刻为太阳高挂正上方之时。



兹鲁司基地各处开始响起雷贝林古士兵的胜利雄吼。



这也是当然的吧,毕竟仅以一千兵力击退两万大军的攻势。



不过,若是冷静观察战况,当下整座基地依旧被团团包围,连一只老鼠都逃不出去。



双方的战力差距也未有缩减。对方仍然保有一万五千以上的兵力。



「战况又回到原点了吗……有个很遗憾的消息必须告诉你。」



克劳蒂雅将红茶递给比吕后,叹了口气说道:



「不只粮食,兵力也相当令人担忧。是否要把留在后方待命的部队召过来呢?」



虽然首战摘下了胜利,但粮食所剩无几,不足以因应长时间的封城战。



再说,今后若仅凭着激昂士气来应战,终究会面临极限。



毕竟己方来到兹鲁司基地的兵力原本就只有区区一千,根据首战的伤兵状况,战力势必又会大幅下降。



不必想也知道,凭现有兵力是绝对撑不过明天、后天的战斗。



「粮食已经罄竭,兵力也寥寥可数,唯一仅存的就只有士气……是吗?」



比吕静静地啜饮一口红茶,氤氲的水气之间,从他的左眼流露出哀凄的光芒。



「没办法了,就让此战在今天拉下终幕吧。」



面对区区千人的对手,不但被打得毫无招架余地,甚至落得不得不退兵的下场。



联邦六国的士气肯定会一路下滑吧。而司令官理所当然地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一旦所有的不满全集中至被敌人对策玩弄于股掌的司令官身上时,长官必定也会端出长官架子,将怒气出在士兵们身上吧。明明有着压倒性的兵力差距,却连一座脆弱基地都攻陷不了的士兵们,绝对会被痛斥为软弱无能的家伙。谩骂叫嚣的代价,等在前方的就只有——决裂与龃龉。



如此一来,纵使数量再庞大,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目前敌军的状况,军心依旧勉强连系在一起,必须将仅剩的那根细线斩断才行。



为此有必要重挫敌方军心。



「等入夜后,就释放刚才捉住的敌兵吧。」



比吕眺望着臭气与血腥味混杂交融、尸臭味弥漫薰天的中庭。



之后,被迫坐在墙边的联邦六国士兵们的身影,映入他的金色眼瞳之中。



「直到释放之前,蒙住那些俘虏们的眼睛。另外再处决二十人左右吧。」



他有如潜伏于暗处的毒蛇一般濡湿双唇,以狰狞而刚猛的态度,宣告残虐的处分。



克劳蒂雅即使看见比吕这副冷酷态度,仍未表现出困惑,只是用诡异的视线望着他。须臾后,她闭上眼陷入思忖,嘴角浮现一抹无以掩饰的喜悦。



「一切悉听尊命。」



*****



「再窝囊也要有个限度!」



桌子一阵摇动。



一名老将以拳头猛力捶打桌面,杀气与巨响交错回荡于四周。



在场众人皆不发一语。每个人都只是静静地等着怒火退去。



「骑兵一千、轻装步兵两千,如果再加上轻重伤者,折损超过四千。面对区区一千人的对手,这样的损失未免太庞大了!明明拥有两万兵力……居然是这种结果。」



由于连续中了敌人的陷阱,使得麦克列将军不禁大动肝火。



『看来对方是个相当高明的智谋家。明天务必冷静应对,全力攻陷兹鲁司基地。经过这一战,原本得意洋洋的士兵们,应该也会绷紧神经吧。』



大概是想缓和麦克列将军的怒气吧,幕僚们脸上焦色毕露地拼命找借口打圆场。不过,没人敢与麦克列将军眼神相对,只有嘴巴像是上了油一般滔滔不绝地说道。



『从过去的报告书里找到一些情报,我军曾一度占领兹鲁司基地。只是当时适逢与比吕第四皇子的战役,于是便舍弃了,报告书上也有提到,虽然没时间破坏基地,不过吞占了仓库里的所有粮食等。根据这一点来看,敌军绝对无法承受长期战,只要稳扎稳打地进攻,一定可以确实掌握胜利的。』



「你们认为此次的失态,只要攻陷那座一触即溃的基地就可以抵销了吗?」



此战别说是要让士兵们重新绷紧神经了,大部分的士兵反而气力顿失,根本派不上用场。



就算想要将战局导向长期战,万一葛兰兹大帝国的援军赶到,到时身陷劣势的就是联邦六国军方面。



「我再问诸位一次……你们真的认为只要攻陷那座脆弱基地,就能挽回名誉吗?」



没人回答。因为各个心知肚明,绝对无法挽回的。



如此初级的低劣失策,免不了一顿斥责的——不,更糟的情况,甚至可能人头落地。



「那么首先,有必要做出结论。必须为此战负起责任才行。」



胜利是唯一前提,战败罪该万死。



究竟应该发动夜袭;抑或是在明天的对战中,更加谨慎行事;或者回头与本军会合,静待惩处。麦克列将军眼前备有三个选项。



绝不容许再度失态。



目前葛兰兹大帝国的军队正近逼而来,如果明天的对战中,依旧无法取下兹鲁司基地,时间将变得更加紧迫。



若是选择发动夜袭,万一失败,不仅无法挽回名誉,甚至可能连累上司露卡也得被追究责任。麦克列将军即使丢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但无论如何都想避免波及露卡连座受罚。既然如此,此时若是选择无功而返,至少可以确保她平安脱身。



「让我听听诸位的意见吧?诸位有何看法?」



正当沉重的氛围逐渐盈满营帐时,入口帷幕被人唐突地掀开。



幕僚们阴郁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闯进来的那名负责警戒的士兵身上。



『麦克列将军,有要事禀报……』



警戒士兵神色紧张地走到麦克列将军身边。



『遭到俘虏的将兵们已经获得释放,回到军营里了。』



突然丢来的一道新难题,让麦克列将军忍不住皱起眉头。



先特地将人擒住,又立刻释放,究竟有何用意……



麦克列将军内心升起一股奇妙的异样感,第一时间便从座位站起身。



「人呢?我要见见他们。」



犯下遭敌军俘虏这种严重失态的软弱家伙们,麦克列将军根本不想见到他们,巴不得立刻将之处决,不过在士兵们不满声浪高涨的当下,却容不得他这么做。因为若是此时指挥官表现出宽宏的胸怀,将可有助于提升团结力。反之,若是予以斥责,只会导致士气下滑,而且麦克列将军也会瞬间流失向心力。



『他们已经来到司令部前面了。』



麦克列将军迈开步伐,幕僚们也纷纷随后跟上。



一出到营帐外,刺骨的寒风随即缠绕全身。



麦克列将军吹吐着白色气息,走向一群正深深伏下头的集团身旁。



「多亏各位能活着回来。很高兴可以平安无事地与各位重逢。」



他先是慰问众人一番后,接着开口质问:



「话说回来,能否说明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敌军会释放你们?」



麦克列将军的视线投向站在队列最前方的那人身上。



第二阵的指挥官威克。



应该是有接受治疗吧,他的脸上缠着绷带,手臂似乎也因为骨折而吊起固定。麦克列将军确认了一下,他身后同样遭到俘虏的众人,则是遍体鳞伤地伏着头。没人是毫发无伤的。



此时,威克痛苦万分地开口,渗血的绷带挤出数道皱褶。



『我也不知道。遭掳期间,完全没有受到拷问,只有被蒙住眼睛,之后便获得释放了。我们也搞不清楚状况,更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服麦克列将军的理由。』



「是吗………」



麦克列将军难掩失望,不经意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察觉到这一点的威克立刻将额头抵在地面上。



『真的很抱歉,是属下无能!请您饶命啊!』



由于愕然无奈占了绝大部分,麦克列将军反而升不起怒火,但威克似乎是以为自己会被斩首吧,开始拼了命地哀声恳求。



『请恕属下多言进谏,此时最好还是宽宏大量地原谅他吧。毕竟一旁还有士兵正在窥探着,此时请您务必暂且消气啊。』



一名幕僚靠近麦克列将军耳畔低语。



麦克列将军原本就没有打算要惩处。不过,他再度环顾四周,确实聚集了大批士兵。这时候若是没有展现出宽容厚意,只会在士兵们的心中种下根深蒂固的猜忌。



「我会命人准备伙食。你们就专心治疗伤势吧。往后再将功赎罪。」



威克听到这番温情喊话,抬起布满惊讶的脸庞。



『没有任何惩处吗?』



「无须放在心上,你们会落得这副模样,都是我的责任。」



麦克列将军跪落地面,好让视线能与威克相对。



『感激不尽!属下一定会在沙场上回报您的不杀之恩!』



感动得全身颤抖的威克深深伏下头,开始倾诉忠诚宣言。



麦克列将军的嘴角噙满笑意。这段佳话传开之后,原本下滑的战意应该可以回升几分吧。



「好了,先去疗伤吧。」



麦克列将军握住威克的手,将他拉起来。



然而——



「啊?」



麦克列将军发出一声愣怔。



映入他眼帘的是——



『嘎啊——噗唔!』



从口中吐出大量鲜血的威克身影。



一把比黑暗更加漆黑的不祥黑刀——深深贯穿威克的背部。



「运用策略钝化敌人的思考,最后再一气呵成地将之歼灭。」



沉入血海之中的威克身后,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解开绷带,同时出声如此说道。



他的右眼绽放出金色光芒,即使身处暗夜,也依旧璀灿耀眼。



顿时,一股悚然寒意窜过麦克列将军的背脊。他全身僵直,心中警铃声大作,提醒他眼前这名男子相当危险。



面具男脱掉被血弄脏的外挂,一袭白色军服随即暴露在众人眼前。



「战术的精髓,胜利的铁则,那正是『军神(玛尔斯)』的兵法。」



他从威克的背部抽出黑刀,鲜血顿时溅洒于大地。



营火随风摆晃,剧烈摇曳的火光,在面具上落下跃动的诡谲暗影。



忽隐忽现的那道身影,即使穿着白衣,却仿佛融入夜色一般,酝酿出混沌暧昧的氛围。有如一开始就已经在场,也像是突然其来出现一般,甚至让人怀疑究竟是真的存在,或者只是错觉,对于那股难以判明的存在感,麦克列将军由衷感到战栗。



「我想要你的首级。」



男子缓缓将右手举至面前——



「所以,请慷慨就死吧。」



他竖起食指,宣告麦克列将军的死期。



「拔刀吧!」



语毕,伏跪在男子背后的士兵们迅速站起身,拔出插在腰间的剑。



「将眼前的敌人屠灭殆尽!把他们的灵魂献给上天吧!」



就在众人陷入一片茫然之际,周围的联邦六国士兵开始遭到攻击。



削骨割肉的声音回荡于暗夜。就连发出悲鸣的空档也没有,甚至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各个士兵的喉咙便惨遭贯穿、割断、挖空、捣碎,陆续气绝身亡。



不过,见到同伴倒地身亡后,总算回过神的六国士兵们也开始奋不顾身地顽强抵抗。



现场的喧腾鼓噪化为宣告敌袭的警铃——轰然大作。



刹那——一道撼动腹部深处的震天爆炸声迸发开来。



麦克列将军感觉到投射在背部的强烈光芒,回过头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什……!」



火柱夹带着万钧气势直贯天际。



如果没记错,那里正是粮食的保管地点。



熊熊燃烧的烈焰将粮食化作黑炭的瞬间——正是恶魔降临的证明。



麦克列将军完全忘了要呼吸,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



「什……究竟发生……什么事……?」



面对眼前难以理解的状况,思考戛然停止,疑问脱口而出。



「先是鄙夷挑衅,接着予以打击,最后再重挫心志。」



踩过碎石而行的脚步声传进耳畔。



就在兵器甲胄铿然互击的喧腾骚动之中,静静走向麦克列将军的强大气息,让他忍不住悚然战栗。



「凭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呼……呼、呼……呼——呼、呼……」



难以平顺紊乱的呼吸。宛如心脏直接被人握住的压迫感。



无法从站在眼前的面具男子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随风翻飞的纯白衣裳绽放着令人眩目的光彩。



「战争即将结束。就以你的死划下句点吧。」



不可思议的是,男子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却一点也不会引人气恼。



绝不认输的渺小愿望,瞬间便粉碎尽散。



尽管如此,麦克列将军内心沸腾的信念依旧未有退却。



「休得狂言!」



他心中有个非守护不可的存在。光是为此,就足以使他奋然而起,他拔剑出鞘。



麦克列将军手中的刀身沐浴在营火之中,闪烁着迷蒙幽光,见状的面具男发出一串闷声低笑。



「冲着你的这道骨气,我就好好奉陪到底吧。」



毫无防备,只要任意挥斩,绝对都能命中。



对手正是如此巨大。



「将胜利献给露卡大人吧!」



麦克列将军夹带着撕心裂肺般的气魄,主动出击、全力挥剑。



「太慢了。」



仅仅一声的低语——未能撼动麦克列将军的耳膜。



因为他的首级已然滚落地面。



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身亡。依旧一脸盛气逼人地瞪视着天空。



「我在此致歉……你并非平庸之将,而是勇将。」



『麦克列将军!可恶——休想活着离开——?』



「真吵呢。」



猛烈的一记斩击——掘开地面的冲击沿着一直线迸裂而去。



「……不管再怎么挣扎,终究只是徒劳无功。」



面具男腾身跃起,攻向仍然幸存的幕僚们。



『咿!』



『奋、奋战到最后一刻吧!一定要替麦克列将军报仇!』



反击只是等同于儿戏。



面具男泰然淡定地一一诛杀幕僚,连根拔起地夺走他们的希望。



周围的营火翻倒在地,火舌开始延烧至帐篷。



火花在强风的助长之下,迅速扩散至周围,眼看受害范围正不断扩大。此时,一道鲜明的声音响彻在开始陷入混沌状态的世界。



『有叛徒!』



『小心那些投靠雷贝林古的家伙!』



粮食全被烧光了;葛兰兹的援军已经到来;如果不想死,就快点逃吧。



各种情报错综复杂。混乱情况愈渐加剧,甚至撼动了渲染着悲痛之色的夜气。



几乎所有指挥官都聚集在司令部。而此处由于遭受到面具男的袭击,想当然地,根本无法发出指示。



指挥系统出现断层。再也没有比失去可以下达指示的长官,也少了能够依靠的指挥官更加悲惨无助的军队。此外,陷入疑神疑鬼状态的众人之间,又再混进乔装成同伴的敌兵,光只是这么一个举动,就能促成残杀昨日友人的暴行。



战争之中,最棘手的麻烦事就是同步思考。为夜袭做好的应战准备带来了反效果,一时难以厘清现况的士兵们,在营区四处引发多起自相残杀的悲剧。



在这处混乱至极的战场上,面具男只是静静地伫立着。



「人类的心灵非常脆弱……立刻就会被恐惧所淹没。」



当面具男抽出贯穿尸体的黑刀时,一群骑兵正好来到他的身边。



「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吧?再继续战斗下去,我方的损失同样非同小可。」



「也好。那么就回去吧。」



「好,先退回基地,期待明天早晨的到来吧。」



面具男拉住朝自己伸来的手,跃上由一名女性驾驭的马匹背上。



之后,面具男一行人便从悲痛叫唤声此起彼落的联邦六国巫璐佩司特遣队本阵,堂而皇之地撤兵离去。



原地只留下痛哭与厉吼声错综交织的惨栗光景。



帐篷陆续起火燃烧,全身浴火的士兵们痛苦地满地打滚,惊恐的马匹在营区内四处奔窜。随着一声声划破黑夜的凄厉呐喊,联邦六国巫璐佩司特遣队本阵逐渐燃烧殆尽。



*****



万里晴空中,洁白浮云优雅地游移,鸟儿则衬着青空白云的美景翱翔而过。



降落地面的鸟儿们,循着焦肉气味盘空徘徊,像是要拂散直窜天际的黑烟一般。



深深插立于地面的刀剑、仍持续闷烧的焦尸,战场的激昂热气,至今依旧弥漫于四周一带、盘据不去。现场的惨状,椎心刻骨得令人忍不住捣住双眼。



甚至相隔了一段距离之外,仍旧闻得到飘来的尸臭味。



比吕从烧成灰烬的营帐收回视线,改以望向站在身旁的人物。



克劳蒂雅双手扶在城垛上眺望着战场,她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的感慨。



「那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吧。」



「或许吧。不过,若是心生同情,沦落至那种下场的,就会是我们了。」



比吕再次将视线投向满目疮痍的联邦六国巫璐佩司特遣队本阵。



无一活口。



有的只是大啖尸体的怪物、争夺肠脏的野狗以及企图从旁分一杯羹的鸟类。



经过昨夜的突击,多数士兵皆须命于这片大地、含恨而终。



尽管如此,应该仍有一万名出头的士兵幸存下来,只是所有人都选择了落荒而逃,营区里不见人影。



「真是太精采了。我的部下也不得不认同比吕大人的实力呢。」



「那真是太好了。为了往后能更好做事,我一直很希望和大家打好关系。」



「那么,下一步要怎么做呢?」



克劳蒂雅开口询问。



「还有其他联邦六国的军队正在各处横行作乱。在与葛兰兹军会合之前,我想尽可能歼灭更多敌军……」



「基地里只剩约六百名士兵。即使加上后方待命的两千兵力,合计也只有两千六百人。只是,我可无法再坐视兵力继续折损下去。」



克劳蒂雅直言不讳地表达出意见,比吕只能回以苦笑。



「我明白。接下来就适度地应付联邦六国,等待葛兰兹军到来吧。」



「根据刚才接到的信函内容,葛兰兹军预计再过数天就能抵达了。」



克劳蒂雅将信递到比吕眼前。信封上印有第六皇女的印玺。



「丽兹终于要来到这里了吗……」



比吕伸起右手触摸面具,像是要调整位置似地。



「……我决定换个名字。」



没有必要乖乖地老实报上名字、自曝身分。



在这项计划实现之前——唯一的可行之道就是化身为虚假之「王」。



亦即——舍弃新的名字,重新披上旧时名讳的时刻来临了。



「今后就叫我『黑辰王(史尔特尔)』吧。」



克劳蒂雅闻言后,任由身体因为满腔的激情而不住颤抖,她的表情交织着憧憬与羡慕,定睛凝望比吕。



她欣喜若狂地加深脸上的笑意,内心的兴奋之情表露无遗。



「遵命,吾等之王。吾等挚爱的君主。」



克劳蒂雅的双眸中,燃起奇谲的光采,她深深地伏下头,行臣下之礼。



「一切悉听尊便。」



过去曾有个与漆黑为伍、旷世无双的「王」。



他的身影激昂闪耀更胜太阳,宛如崇高的众神。



他的身影慈悲荧煌更胜满月,宛如辉煌的恶魔。



将三千世界的一切黑暗吞噬殆尽的午夜太阳(满月)。



其名为——「黑辰王(史尔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