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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宴①(1 / 2)



“你来之前我是很困,但现在完全清醒了。”



(柯南·道尔〈驼者〉)



北馆 玄关大厅



斯堪地那维亚半岛上,从某人身体喷出来的血爆开。分岔的血液滑落过花岗岩的白色球面,吞没不列颠群岛,顺着阿尔卑斯棱线和比斯开湾的海岸线,让整个欧洲变得又红又脏。



“好大的房子呀,真想搬到这样的地方。”



“又讲这种话。我喜欢现在的秘密基地呀,很有隐藏的感觉。对吧杰克先生?”



“也是有那种想法。”



“我只要头不会擦到天花板的话,哪里都好。”



“确实很大,但不是我们能掌控的程度。”



教授拿起帽沿,仰望摆放于大厅中央的巨大地球仪。



“好了。钻石现在在罗苹手上。既然桥塌了,那要在另一条逃跑路径上埋伏就简单多了,不过不能保证他能持续持有钻石。恐怕会被保险公司的包围网卡住出现争夺战吧。我们到时再插手就是上策。



我们分三路吧。杰克去东侧,我和维克多去西侧找钻石,卡蜜拉和阿莱斯特负责佯攻,给我减少警员的数量吧。有什么问题吗?”



阿莱斯特举手。



“教授的‘老友’,如果碰到可以杀掉吗?”



“可以呀。只要判断是碍事者不管是谁都可以处理掉。其他没问题了吧?那么各位,晚点再见。”



以这句话为信号,四个人开始着手分派的工作。杰克以敏捷的动作消失在左侧走廊,维克多将使用义足的教授扛上肩膀,走上右手边的楼梯。



玄关大厅剩下阿莱斯特与身穿礼服的美女。两个人经过地球仪旁边,并排站在面对中庭侧大门扉的位置。



“佯攻呀,好无聊的任务。”



“会吗?我很喜欢就是了,也可以花俏行动。”



“你的兴趣我难以理解。”



“我不想被卡蜜拉小姐评论兴趣怎么样。”



卡蜜拉没回嘴,轻轻地扭动洋伞的把手。从中间杆子拔出一把内藏的细刀。右手持刀,伞挂到左腰的蝴蝶结的打结处。扣除一身盛装打扮的话宛如东洋武士。



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门开了。



约二十名警员蜂拥而至,包围两个入侵者。可能是发现了散乱于玄关前的同伴尸体,带头的那个人脸色突然刷白,迅速拔枪。



“不准动!手举——”



打算大声喝斥的警员,头部往旁偏移。



卡蜜拉已经绕到警员背后。细刀上一道鲜血。



她视线向下,态度草率地看着嘴巴维持着张开模样直接落地的人头。



“你说什么?”



头部掉到地面的同时,警员们陷入疯狂。大约十人群起包围想要压制她。卡蜜拉不当一回事,轻快地跑过他们之间。长礼服的下袜翻飞,高跟鞋踩出舞蹈般的步伐。抵达群体队伍的最后一人时,她露出无聊的表情擦拭剑的血。



胸腔破裂,头颅掉下,手脚断落。男人们的蓝色制服染成大红色。



阿莱斯特以观众的心情望着这一幕。没有比脱俗吸血鬼的战斗更美的了。虽然自己饵欢加粗暴一点的做法。



“哇啊啊啊!”



某人大叫,接着恐惧传染,剩下的警员们转过身去。恐慌地放弃职责,一溜烟地住大门扉跑去。虽说吩咐是佯攻但让人跑了也是头疼。



“就稍微烧一下吧。”



阿莱斯特举起右手,“啪啪”地让手指弹了两次。



随即,警员们的脚边火舌上窜。



惨叫变得更大。变成火球的一人倒地,在那里的其他人因此被绊倒,火炎转眼间包围这群男人。一面闻着肉的焦味,阿莱斯特一面用力地点头。没错没错,这种残酷的做法才是自己的喜好。



“还是老样子了不起的魔术表演。”



“不是魔术表演是魔法,魔法。”



“哪个都没差啦。有一个跑掉啰。”



卡蜜拉抬了抬下巴。一个运气好逃过火焰的警员,努力活动着颤抖的双脚,手正要伸向大门扉。哎呀这可不行。



“麻烦你稍微窒息一下啰。”



这次举起左手,“啪叽”,再度弹了一次手指。



伴随痛苦昏迷,警员的脸部扭曲变形。皮肤变成紫色,脖颈浮出血管,当场慢慢地倒下去。口吐大量白沫后,他动也不动。



玄关大厅寂静无声。



地球仪旁宛如破碎的人偶,手脚四散,大门扉前烧死的尸体堆栈。对向,玄关门前面也有大量穿着制服的尸骸。飘散的火星与黑烟。地板上是渐渐扩散的红色。



毫不在意这样的惨状,卡蜜拉扯了扯礼服的袖子。



“糟透,沾到血了。”



“明明是吸血鬼就拜托别讨厌血了吧。”



“因为我是美食家。”她瞥了散乱的尸体一眼。“这样还不是所有人都收拾干净了吧?我们也分头行动吧。我去东馆,你去西馆。”



“收到。”



打算在分为左右的走廊分开时,听到微弱的“喀哒”声。听觉敏锐的卡蜜拉视线看向大厅角落。像是休息室的门开了一条细缝。



两人走近那里,把门打开。一个身穿围裙的少女,露出害怕至极的表情跌坐在地。



“哎呀哎呀,没事没事。”



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卡蜜拉发出欣喜的声音。



“来不及跑呀。你是这里的佣人吗?长得真可爱。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少女挤出不成声音的声音取代回答。卡蜜拉将深褐色的头发往后拢,像是美食当前地舔嘴唇。实际上,对她来说人类就是食物。即使警员们不合格,但这女孩似乎让美食家十分中意。



“你先走吧。我要补充燃料。”



“我是无所谓,但请卡蜜拉小姐简短了事。”



“好了别怕,没事的。在杀你之前我会让你快活得要死。”



一边以谄媚的声音说着听来矛盾的话语,卡蜜拉一边紧抱少女。轻松压住少女抵抗的双手,嘴唇贴近少女的干净脸颊,尝味道般以舌尖舔了舔。



尽管少女发出“咿”的奇怪声音,但随即嘴巴邋遢地松弛,紧绷的肩膀也没了力气。似乎是对无法预料的变化不知所措,少女以求救的眼神看向阿莱斯特。



他关上了门。



少女害怕的声音得断断续续,开始夹杂混乱的呼吸,不久后变成了娇媚之声。边发牢骚“我们到底是兴趣不合呀”,阿莱斯特边往西馆去。



被血弄脏的鞋底,在大理石大厅留下不祥的足迹。



南馆 日光室



中庭另一侧传来警员们的喊叫声。



应该是那些炸掉桥的入侵者正在作乱。尽管津轻想去瞧瞧是怎样的家伙,但似乎不能马上这么做。



虽然由于爆炸声的影响让线一度弯曲,可是挂满日光室内的紧绷网还没断裂。津轻等人正在植物园的中央,以宛如从三方包围阿芙萝黛蒂石像的样态对峙着。每个人都没有摆出像是架式的动作,不过视线没有松懈。



怪盗、“鸟笼使者”和保险公司,你瞪我我瞪你的三者互相牵制。各自符合哪种生物呢。雷诺因为眼神冰冷所以是蛇吧,罗苹则因为动作灵活所以是青蛙。那么自己是姑帰啰?真讨厌。



“看样子有新手加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仔细考虑过后,罗苹说道。



“我没兴趣。”雷诺说。“我的任务是回收钻石和清扫垃圾。”



“我也是。既然是师父的吩咐那我就不能违抗。”



“只要说是任务你们就变得不自由啦。算了没差,好吧。那意思就是继续这样下去啰。”



罗苹将“倒数第二个夜晚”收入晚礼服的胸前口袋,仿佛展现自己的从容不迫,摊开双手。



“不管到何时我奉陪到底。”



就在这句话快说完之时——



雷诺动了军刀,阿芙萝黛蒂断成上下两截。



津轻立刻踏出脚步,出掌撞击女神石像的胸部。石像被推向罗苹的方向。怪盗扭转身体,让石像滑过斗篷外侧减速,以手肘改变飞行轨道朝向雷诺。雷诺转移背部闪过了石像。



趁此破绽津轻扑向罗苹。“劳合社”晚点再处理无妨,首先要拿到钻石。然而罗苹似乎也预测到了,以飘扬的斗篷轻松化解津轻的第一次攻击。就在津轻踏稳脚步,准备再次攻击时——



风压冲击皮肤,津轻反射性地抽身。



确实听见了“兹赫”这种空气中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掠过鼻尖的是银色军刀,其发射台的位置有个银发男人。即便是半人半鬼的视力也无法追到的子弹般速度,以及甚至让地面落叶飞舞起来的威力。特别强化贯穿力的硬质架式,与散发杀气的翡翠色眼眸。津轻领悟到这位保险从业人员冠上的奇怪别名,隐藏何种意义。



雷诺•史汀哈德。



刺入心脏(sting heart)



雷诺将往前刺出的军刀横向挥动,这次想砍罗苹。怪盗向下蜷身闪过刀刃,抓住马拉巴栗盆栽的树干。如棍棒旋转,将陶制的花盆砸向雷但,刀尖轻松切断树干。失去轴心的花盆往津轻飞去,碰上津轻的左手防御碎裂开来。飞散的泥土遮蔽视野。



“碍事。”



像是赶苍蝇,雷诺用力一踢。



虽是粗糙一击,但超出意料的重量让津轻的喉咙深处收缩。原来如此,不愧是高举淘汰怪物大旗的团体。脱离人类的——不如说,是锻炼到能和怪物交锋之领域的人类强度。几个月前戈达案当中战斗过的吸血鬼之类,他应该能轻易对付。



津轻倒进石南花圃。两个敌人也踩进南国植物之中。雷诺似乎将目标缩小到罗苹身上,微幅地挥剑试图将怪盗逼入绝境。罗苹虽隐身于莱佛士猪笼草或铁竟菜的阴影处,但锐利的刀刃没当一回事。



遭到划开的花如血沫飞舞,障碍物中断的瞬间,军刀再度化身子弹。刀尖划出长长的银光,贯穿空气,捕捉到罗苹黑色的身躯。但刺破的只有一块薄布。在那前方,是剎那脱掉斗篷的罗苹身影。



“没中吗?”



雷诺无趣地这么说。



“不对,中了。”



罗苹开心地回应。



津轻的飞踢着实中了雷诺的腰。



不论再怎么卓越的代理人,也无法抵抗半人半鬼的偷袭。雷诺被打飞,从军刀上脱落的斗篷在空中飞扬。大概会这样直接撞破玻璃掉到中庭去吧。一人退赛。这样一来就能开始认真专心对付罗苹——



传来“喳”的声音。



雷诺将军刀刺入地板。强行煞停遏止津轻飞踢的力道,并若无其事地着地。拍了拍衣服上的鞋印后,他拔出武器。刀刃毫无损伤。



“你这区区的怪物。”他握紧拳头。“不准弄脏我的——”



大衣!



抛下回荡的怒吼,雷诺冲向津轻。似乎比方才招致了更大的怒火。津轻晃乱青发,闪过瞄准头部的两次连续刺击。黑色晚礼服跑过他视野的角落。



“等一下等一下,罗苹跑掉了啦!”



雷诺咂嘴,踢起天竺葵盆栽。花盆笔直飞行,命中逃跑怪盗的脚。



跌倒的罗苹。夺取钻石的机会。津轻钻过军刀开始奔跑,雷诺也将目标放回怪盗。尽管罗苹本来好像昏倒了动也不动,但当两个敌人一靠近,他又迅速跳起以衣服的袖子掀起了什么。



玻璃碎片。刚才津轻撞破的天花板玻璃。



两人以胳臂保护眼睛。随即,听到“辛苦啦”的声音,空空如也的腹部挨了拳头。津轻和雷诺倒地,罗苹趁机跑了过去。哎呀都忘了,傍晚也中过类似的招式。



恨恨地看着逃跑的敌人,津轻注意到眼前黑布正在落下。他一瞬间拉扯那块布——罗苹脱下不要的斗篷。而罗苹的脚也正好在那上头。



看样子连罗苹也出乎意料的,他“呜啊!”一声再度摔跤。雷诺迅速跳起,将军刀亮到罗苹下颚前方。



“等等等等等等!是我不好,有话好好讲。”



“钻石交出来。”



“钻石?”罗苹伸手进胸前。“你说这个吗?”



他将“倒数第二个夜晚”往正上方抛。



宝石穿过天花板的破洞,掉到圆顶外侧。津轻与雷诺都吓了一跳,像是让人丢骨头引诱的狗往玻璃猛冲。一边发出“哈哈哈哈哈”的欢闹声,罗苹一边也追了上去。



津轻踢起垂榕盆栽,撞破前面的玻璃。三人抢着赶到钻石的落下处,从那个破洞跳下中庭。底下是草皮。和开头一样以描绘三角形的样态,同时着地。



雷诺宛如被自傲附身的军人。



罗苹宛如喜爱恶作剧的少年。



津轻宛如在杂耍场行动的艺人。



他们三个人,全睁大眼睛笑着。



三角形的中心,钻石反弹跳起,紧接着他们再度展开争夺战。



*



“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夏洛克•福尔摩斯在行经走廊的途中停下脚步,像是要确认不是自己幻听,转头望向友人。



“听到了。玻璃破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的。”



华生指着前方的转角。根据模糊记忆中的平面图判断,过去应该是面向中庭的日光室。



转过去一看果然如此。但是,日光室内的状况却是想都想不到。置放于中央的石像变成两半,满地散乱切碎的花与破裂的花盆,天花板与前面的玻璃开了大洞。



“有人闹事?”



“你们慢了一步啰。”



脚边传来爽朗的声音。



茉莉花圃的边缘,排列着这个世界上最奇特的搭配。银色保险箱,以及装在鸟笼里的少女头颅。



“轮堂鸦夜?还有被偷的保险箱……怎么会在这里?”



“‘特洛伊木马’成功了啊。”福尔摩斯一副推测到内情模样。“拿回钻石了吗?”



“因为‘劳合社’跑来干扰,和我的助手还有罗苹三个人正在争夺。刚刚它们边笑边跳下去中庭了。”



“边笑边下去?”



华生看了看日光室外面。照着中庭的灯光只有立在礼拜堂前面的一根弧光灯,除了那周围之外大部分的区域皆隐藏于树木与黑暗中。他的眼睛无法辨识展开争夺战的猛将们身影。



“我让静句去追魅影了。两位也要参战的话就趁现在。”



“不了,怪盗的事就交给你们。”



“你倒是收工得干脆呢。”



“情况有变。”



和态度软化的鸦夜呈现对比,福尔摩斯声音僵硬。



“你应该也听见刚才的爆炸声了吧?正面玄关出现新的入侵者。来路不明的五名男女,炸掉桥后目前正和警备队交战。就我听到的报告来说,显然不是罗苹的同伴。”



“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杀害了超过二十名的警员。”



鸦夜工整的眉毛微微扬起,轻轻“哦”了一声。



“放弃罗苹是很可惜,但不能不管那些家伙。刚刚,我让雷斯垂德老弟带福克先生他们到书房躲避。我们现在要绕去北馆阻止袭击警员的犯人。华生,动作快。”



出现杀人案,此一事实让今晚原本看来像是享受游戏的好事分子的福尔摩斯,恢复成侦探原本的模样。华生他们加快步调,打算离开日光室。但,背后鸦夜喊住他们。



“请等一下。可以麻烦带我一起去吗?我对入侵者很有兴趣。”



“不好意思,轮堂小姐,我们没有那种闲工夫”



“他们以正面突破的方式进来,炸掉桥杀了超过二十个警员吧。而旦只是区区五个人在几分钟之内做的。我很难觉得他们是普通的家伙,我的知识也许能派上用场。”



“专查怪物的侦探”微微一笑。不是纯粹的笑容,而是仿佛逼迫谈判般、别有含意的笑。起码脖子以下的部分也存在的话应该会感觉挺可爱的。



经过轻微踌躇后,福尔摩斯对华生点头。



华生耸了耸肩,手伸向黄铜的握把。装着少女头颅的鸟笼比想象中来得重一些。



“不好意思,因为我没办法自行移动。”



“没关系……但如果你有危险我不能负责什么。而且,你不用看同伴的战斗到最后吗?”



“这些都不用担心。”



鸦夜以不好惹的态度回答。



“我不会死,而我的同伴也不会输。”



东馆 备品仓库



“顺利甩掉了吗?”



在堆积的木箱阴影处,魅影松了一口气。



丢下罗苹在日光室自己逃走,被那个叫做静句的女仆追了几分钟。虽然她的机动力胜过普通警员,甩开十分困难,但很不凑巧魅影已经彻底调查过福克宅内部,捉迷藏可是“巴黎歌剧院的怪人”拿手绝活。



自南馆移动到东馆,成功潜入备品仓库后,他潜身于深处的死角。女仆一时之间在仓库内到处找,但魅影在不受到注意的情况下跑到其他房间。女仆应当很久以后才会回来吧。



与舞厅同样宽敞的仓库,繁杂地集中了宅第内的备品。高高的天花板悬挂着搬运用的滑车和钩子,从天窗微微洒入的月光,照在堆积成山的木箱或盖着布正在修缮的展示品。从北馆方向传来警员们的叫声,看样子出现除了自己和罗苹之外的入侵者了。尽管对罗苹感到抱歉,不过看来是尽快逃走比较好。



就在魅影刚站起来时。



“‘巴黎歌剧院的怪人’在那里对吧?”



听见女人的声音。



静句回来了——并非如此。魅影从木箱旁稍微探出头去,看见仓库的出入口前站了个娇小女子。



褐色肌肤,包覆上半身的是军服风格白斗篷。是罗苹说过的那些“麻烦”家伙吗?



“我是‘劳合社’咨询警备部第七代理人法蒂玛•达布尔达兹。”用不着确认,对方主动报上姓名。“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从那里出来吗?要是你不出来,我就要擅自狙击了。”



“……‘啊,请您至少给我藏身之处’。”



引用凯鲁比尼的歌剧“美狄亚”,魅影踏上原先遮住身体的木箱,和代理人面对面。



“就算打倒我,我也没有钻石喔。”



“我知道。可是,你也名列咨询警备部的肃清名单上,二十年来震撼巴黎歌剧院的异形怪人……人类的敌人就是劳合社的敌人。”



“我是不记得我曾经与人类为敌,不过看来你是我的敌人。”



一面说着,魅影一面寻找逃脱路径。他希望尽量不和女性战斗。



她刚才使用了“狙击”这个词汇。应该是使用飞行武器的人吧,但这黑暗中锁定目标应该极为困难。只要持续躲在堆放的物品后面同时往门口去,就能格外轻松逃——



干枯的连射声,中断了魅影的思考。



从木箱向后跳,随即三条流线往自己站的地方窜。银色的金属粗箭。箭射中背后的石墙,深深射入几乎贯穿。



一着地,魅影再度定睛细看敌人。缺乏表情的嘴角形成苦笑。



“感觉……不是能格外轻松逃走呢。”



法蒂玛•达布尔达兹脱下斗篷。她的身体果然苗条,宛如小树枝的褐色双臂从无袖的白色皮衣伸出。但手肘以下,却装备着与那纤弱不相称的粗猎却外型脱俗的武器。



与飞过空中的燕子十分相似——握在手里的是如喙的控制杆,从手腕位置扩张出波浪状的翅膀。自其两端拉出的紧绷的弦,在宛若仔细磨过的青铜、淡淡发亮的躯干上搭着箭,上半部盖着像弹匣的流线型金属筒。胳臂的外侧装了小气瓶,红褐色的弹簧与齿轮的构造围绕于鸟的尾巴和翅膀位置。这样的物品不只单手装备,而是左右对称的一对。



“十字弓?”



忍不住在句尾加上问号。



“可能是因为我都躲在巴黎歌剧院没外出多见识吧,这看来跟我知道的种类有点不一样。”



“这是特别订做用来对付怪物的。可以单手操作,射出一箭后弦会被气压拉回,弹匣会自动装填下一支箭。每个弹匣能够八连射,左右加起来是十六连射。”



法蒂玛踏前一步,发出小小的金属声。她的腰部交错缠着两条腰带,挂着大量的备用弹匣。



“拿格林机枪不是比较快吗?”



“对我来说,弓比枪方便。”



认真地回答后,她将右手的燕子朝向正侧面。



射击最靠近的堆积物品。



发出“啊”的声音时已经太迟。倒塌的木箱堆栈在门前,逃脱路径被堵住了。虽非完全被关住,但魅影不认为敌人会愿意给他移开木箱的时间。



仿佛呼应这预感,第七代理人开始奔跑。逼近的她,双眼令人想起凶猛的母豹。银箭追逐着逃进备品迷宫的魅影,遭受池鱼之殃的储藏柜变得坑坑洞洞,酒桶半毁。



惊险闪过第十支箭后,攻击停止了。看样子弹匣空了,但能喘口气的时间连短短三秒都不到。法蒂玛手一甩抛弃用光的弹匣,膝盖一抬腰带上的备用弹匣便弹起,同时进行双手的装填。流畅熟练动作。接着再度下起密集的箭雨。



冷汗沿着没戴面具的那侧脸颊流下。尽管试着以穿梭物品之间的举动加以捉弄,但法蒂玛没有看丢猎物的迹象。直接紧追不放。在平面上到处逃窜似乎是不利的。



魅影跑上眼前的木箱,将绳子挂上自天花板垂吊下来的钩子横越空中,在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也做过好几次。在月光照不到的地点着地,再度躲到木箱后面。



就连代理人似乎也出乎意料,只有止步于仓库中央东张西望。一边从箱子边缘暗中观察她这副模样,魅影一边整理呼吸。大吃一惊。在这个没有像样光源且充满障碍物的房间,她竟能正确地持续锁定位置。看起来她的武器不只有箭。真正的武器,是那宛如野生动物发亮的双眼。



然而,两者皆有弱点。可能是为了轻量化,十字弓的连射构造零件外露,看来只要施以一击就能轻易破坏。而且不论视力多好,依然无法对付来自视线死角的攻击。



魅影悄悄爬到木箱之上,把绳子挂上另一个钩子。法蒂玛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脸面向相反的方向。利用这破绽,魅影往仓库中央跳跃。目标是法蒂玛左手的十字弓,完全是从死角发动的攻击——



剎那,小小的疑问掠过脑海。



一开始,法蒂玛说“在那里对吧”,她是怎么察觉到自己藏身之处的?



魅影坐在木箱后方,从入口应当看不见。自己那个时候做了什么?对,只是咕哝“顺利甩掉了吗?”而已。



“对我来说,弓比枪方便。”



枪与十字弓,两者的不同。枪的发射声每一发都有巨大回音,相对的,十字弓即使连射也只有干枯的声音。这么一来——



魅影发现,自己犯的错。



她的武器不是弓,也不是眼。



耳——



脚已经离开木箱,无法停止。魅影紧握绳子,高速接近敌人。就在即将撞上之际,仿佛分辨出绳子划破风的声音,法蒂玛面向这里。



银色的箭,射穿魅影的右肩。



西馆 展览室



就在华生与两名侦探——福尔摩斯,以及单手提着的轮堂鸦夜,一同进入西馆,推开通往展览室的门扉之时。



展览室是占了西馆一半以上的大房间,展示着身穿和服的女性人偶或印第安人偶,狼标本和犬拉雪橇,横越大陆铁路的火车头前头部分等等,与日本和北美相关的纪念品。每项都是在伦敦难得一见的珍品,但现在没心情鉴赏。



华生等人原打算直接通过细长房间,但走了几步便停了卜来。因为发现月光照射的前方,如西洋棋棋盘图案的地板上散落着什么。远比摆放于左右的展示品更罕见,更令人难以置信的物品。



警员们的尸体。



不是一人或两人,而是十人、二十人。不,数量应该更多。从房间中央到黑暗垄罩的深处,数不尽的人倒地。他们的死因似乎并非单纯的枪杀或殴打致死。有的人脸部扭曲口吐白沫,有人手脚被扭断,有人被烧得焦黑,有人被压在掉落的水晶吊灯底下……仿佛是一百个暴徒攻进来放手虐杀的,地狱景象。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颤抖,但作为医生的本能依然让华生寻找存活者。只在摆放天狗面具的玻璃柜附近,找到了一个在地板上爬行的警员。



“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和福尔摩斯一同冲上去。警员因恐惧而脸部痉挛着伸出了手。



“救、救命……”



仿佛配合这恳求,背后响起“啪叽”的声音。



警员的上衣为火焰包覆。



毫无征兆,像是遭逢落雷般地起火。福尔摩斯大吃一惊,赶忙脱下熊熊燃烧的警员衣服,华生踏熄了上面的火焰。虽只有轻度烧伤,但警员已经昏厥。



“怎么搞的?”华生吁吁喘息。“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也许是放兔子到背上。”鸦夜说。



“咦?”



“我开玩笑的,请不要在意。”



“这种情况你竟然能够开玩笑!”



“因为我的存在就像是个玩笑。”



“华生,你最好拔枪出来。”



福尔摩斯出声提醒。描绘波纹的眼眸,正凝视着深处的黑暗。



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还有轻快的口哨。华生恢复严肃,将装着鸦夜的鸟笼放在玻璃柜上,拔出枪,准备面对袭击警员的犯人。



不久后在月光底下,一名青年现身。



头戴黑色大礼帽,微卷的头发长度及肩。大件的长外衣前面敞开,底下的服装是阿斯科特领巾的晚礼服。潇洒的态度或是柔和的眼神,与眼前这情况彻底不相称,甚至让人以为是迷路误入的普通人,但显然就是这个男人杀死这些警员的。他一边渡过尸体之海,一边甚至看都没看脚边的那些警员。



“博物馆内应保持安静。”福尔摩斯说。“禁止吹口哨,或是烧人类。”



“因为我讨厌安静的地方。热热闹闹比较欢乐吧。”青年说道。“哎呀,我在报纸上看过你呢。你是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还有华生医生与……在后面的是什么?”



他指着头颅少女。鸦夜回答“我也是名侦探呀”,但青年发愣歪着头。



“看样子我没掌握到你们的情报。”



“因为某位先生太受欢迎,所以我的名字报纸没有。”



对鸦夜的讽刺充耳不闻,福尔摩斯询问青年:



“这惨况是你一个人造成的吗?”



“是呀。”



“怎么办到的?”



“用魔法。”



莫名其妙的回答。确实这个世界上栖息了许多吸血鬼或狼人之类超越人类智慧的怪物,但他们始终不过是完成独自进化的生物。魔法或超自然这些现象乃是为科学所否定的。



但是福尔摩斯一副理解的模样,点了点头。



“刚刚的一句话让我想起你的长相。你是阿莱斯特•克劳利对吧?”



“阿莱斯特……”



华生也对这名字有印象。门外汉的鸦夜问了句:“他是谁?”



“这男人不久前闹得报刊沸沸扬扬。他自称是魔法与命理研究家,在整个伦敦到处参加狂热宗教团体,反覆进行仿佛杀害活祭品的残酷仪式。警方目前也在通缉他。根据传闻,现在是待在一个好像叫做‘黄金黎明协会’的团体内……”



“我已经退出那里了。因为很无聊。”本人提出了修正。“现在我在另一个拜托让我加入的组织里。”



“拜托让你加入的组织?”福尔摩斯皱起眉头。“你不是主谋吗?”



“不是不是,我这种人只是小弟啦。昨天也被硬逼着去修自来水。”



华生愈发困惑。人称“伦敦最邪恶的男人”的危险人物,只是个小弟?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福尔摩斯说。



“跟各位一样,‘倒数第二个夜晚’。”



“钻石现在在罗苹手上,你在这里大闹是搞错地方。”



“没关系。因为,我是负责佯攻的。不是说过了吗,我是小弟嘛。啊,对了对了想起来了,我已经得到可以杀掉两位的许可。”



阿莱斯特柔和的眼睛眯得更细,举起戴手套的右手。明明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却让华生感觉到像背上有螟蚣到处爬的强烈寒意。



“我真开心,竟然能和名闻世界的福尔摩斯先生来场魔法般的对谈。比起马瑟斯、贝内特、叶慈那些人,你是至今为止最好的对象。首先要从什么开始好呢?啊,不过一开始就是最爱还挺无聊的吧?那就先从华生医生下手。”



伴随天真的口吻,右手伸向华生。



“请你稍微窒息一下吧。”



弹了手指,发出“啪叽”声。



随即,福尔摩斯从旁猛撞过来。两个人一起倒下,狠狠地冲撞肩膀。一头雾水的华生起身,福尔摩斯盯着放置于他们背后的玻璃柜。



华生没有立刻发现异状。柜子上是一脸装模作样的轮堂鸦夜,柜子里放着长鼻子的天狗面具。可是仔细一看,玻璃表面插着一根不到一公分的极小的针。



福尔摩斯拔起那根针,以月光照着鉴定。



“好像涂了强力毒药呢。我记得这个香味,应该是安达曼群岛原住民使用的麻痹毒吧。以前我曾经和他们的吹箭高手对决过。”



福尔摩斯将针往火车头那边丢。阿莱斯特像是觉得无聊地鼓起脸颊。



“你的双手,看样子是试图以手套分散注意力,但我看到你的外展拇短肌异常发达的瞬间就明白了。也就是说,你的武器是手指。”



“手指?”



“弹指吗?”在搞不清楚状况的华生背后,鸦夜说道。“真是廉价的魔术手法呀。”



“意、意思是用手指弹出针吗?那刚刚的声音……”



“那是以拇指前端击发子弹的声音。只要扎进涂有毒药的针对方就会窒息,只要弹出装有燃料的胶囊让燧石碰撞人体就会着火。因为刚才的警员上衣发出微微的汽油味。其他的情况也是一样,只要使用那手指,应该就能施展出各式各样的奇迹作为吧。”



福尔摩斯往阿莱斯特靠近一步,重新拿好手枪。



“好了,你要怎么办呢魔法师小弟?手法被揭穿啰。”



阿莱斯特虽然轻轻收回伸出的手,但看来斗志并未减弱。



“第一次观看就识破,太厉害了,不愧是名侦探。”



一边爽朗地低语,一边掀起长外衣的前片。大衣内里经过改造,应该是用作“子弹”的大量工具都能收在其中。好几个口袋都能看到小铅块。放针或胶囊的容器,还有缠绕细铁丝的卷轴。



英俊的笑容,邪恶地扭曲。



“那么,我就得好好让你闭嘴了。”



东馆 展览室



同一时间。另一边的展览室,有个边喘边跑的男人。雷斯垂德警官。



对警官而言,今晚是人生最糟糕的一晚。遭逢水攻,保险箱和钻石被偷走,没逮到罗苹,随后桥被破坏、新的袭击犯入侵……甚至还收到警备队毁灭的报告,难以置信也不想相信。总之必须先去北馆,直接亲眼确认状况。



东馆的展览室与西馆一样,皆为细长的大房间,排列着印度与中国相关的纪念品。小型蒸汽船,黄色的中国服装或婆罗门教的人偶,大象标本加上寺院祭坛等等,雷斯垂德不似旅行时的福克老爷,无暇他顾跑过充满异国刺激的通道。室内没有人的气息,只有自己的宏亮脚步声。



但是,当通往北馆的门映入眼帘时,有一名警员从那里走出来。是部下马克法兹。



“马克法兹!你没事吧?”



虽然放心下来询问,但马克法兹没有回应。他在空虚双眼望着远方的状态下,缓缓地倒向侧边,使得地板发出黏稠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