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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全(2 / 2)




“我得走了。”



他瞄了自己的手表一眼后低声说道,接着跳下攀爬架。他的身材高瘦,从背后看去根本跟黑影没两样。在颜色已变黑暗的夕阳照耀之下,影子转身对我说道:



“你是骑脚踏车来的吧?回家路上要小心。也要小心那栋房子。”



可疑男人这么说完后,就消失了踪影。不久后从公园入口传来噗噜噜的汽车引擎低吼声。



4



“那太可疑了!超可疑的!”



隔天星期一,我告诉小葵昨天发生在小公园的事情,她立刻这么断定。



“那个男人一定就是那个小偷!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而且长得又高,那一定是最近闯入我家附近老太太家的强盗。”



我并非完全不怀疑那个男人的身分,但是那个传闻中的小偷会直到现在还在六花町一带出现,还随随便便告诉偶然遇见的小孩那些事情吗?而且还有那台双人座的蓝色敞篷车,对闯空门的小偷或是强盗来说太豪华了,感觉很不相衬。



“说不定他正在打俊生家的主意,所以才事先去侦察。”



被小葵这么一说,我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说不定真的就是如此。在他侦察的时候,我恰好去了那里,他为了掩饰原来的目的,才对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什么古怪的建筑家还是被诅咒的房子,一定都是骗人的。永泽,你被骗了。”



“是、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



“但是,那样的话——”我怎么样都无法释怀,“梨里香的事情又该怎么说?前年春天梨里香在那栋房子里被杀,难道也是骗人的吗?”



“呃,嗯,那个嘛……”



讲到这里,我们两人都闭口不语。



有几个方法可以确认这件事情,像是询问周遭的大人,或是找出以前的新闻报导,当然,也可以直接询问俊生。



如果那男人说的话是真的——



那么梨里香为什么会被杀?



又是被谁杀害的?



在〈梨里香的房间〉里看见的腹语人偶,也就是梨里香的脸孔,又缓缓地在我脑中浮现。她的嘴巴喀啦喀啦地开合着,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俊生曾经说过的话。



——但是,我想姊姊或许是恶魔。



5



我偶然碰到俊生的家教,也就是小葵的表哥新名努大哥,是在那个星期六——十一月十二日傍晚的时候。



那天爸爸照例因为工作晚归,我在英语会话课结束后独自绕到车站前的快餐店,打算在那里以吉士汉堡、薯条和可乐当作晚餐。



这时候,我在店门口发现曾经看过的红色摩托车,挂在安全帽挂钩上的银色安全帽我也有印象,难道是……我环视店内,发现新名大哥正叼着烟坐在窗边的位置在看书。



我主动向他打了声招呼,他一瞬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随即撩起深褐色的长发,对我“嗨”了一声。



“我们在古屋敷家见过……”



“我是永泽三知也。”



“啊!对、对,永泽。”



新名大哥浮现了亲切的微笑,合上正在看的书。



“你跟小葵同班嘛,这还真是奇遇。”



“你住在这附近吗?”



“我住在神户市内的大学附近。今天去古屋敷家上家教课,才刚问来。”



“咦?家教的时间是星期六吗?”



“之前是讲好一星期上三天,不过最近时间很不确定,要配合俊生的身体状况。”



“这样啊……”



“坐吧。”



我将放着吉士汉堡、薯条和可乐的托盘放在桌上,在新名大哥的对面坐下。



“俊生他还好吗?”



我先问了我最在意的事情。



“上上个星期天我去他家玩……啊,湖山同学也有去。在那之后就不曾见过他了,



他外公说他身体状况变差了。”



“听说是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恶化。”



“啊,对,我也听说了……”



“他本来身体就很虚弱,但是现在连脚也出了问题。”



我惊讶地反问了新名大哥,他“嗯嗯”地点了点头。接着将装着满满烟蒂的烟灰缸拉到手边,从衬衫口袋拿出香烟盒和打火机。



“他现在双脚无法使力。今天虽然有点不稳,不过多少还能走路。据说有时候得靠拐杖走路,更糟糕的时候连撑拐杖都没办法行走。”



“他是生什么病呢?”



“听说原因不明。”



新名大哥眼祌严肃地点了香烟。



“据说这几年都是这样,一到秋冬状况就会恶化,不过等到春天时病情就会恢复。而且只要双脚状况变差,就常常会跌倒或是撞到东西,结果全身到处都是伤痕……”



“所以他精神不好啰?”



“是啊,的确不太好——或是该说他之所以精神不佳,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他饲养的蜥蜴和蛇舅母不见了,所以他十分沮丧。”



“咦?撒拉弗和基路伯不见了吗?”



牠们是怎么从水槽爬出去的?我不禁觉得奇怪。是忘记拉上铁丝网的盖子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对了,我要问你。”新名大哥突然改变了语气。



“一个小学六年级的男孩子,为什么会在星期六的这时候单独出现在这里?”



“我爸爸……因为我爸爸很晚才回家。”我老实地回答了新名大哥的问题。



“所以你就吃汉堡当晚餐啰?”



“——嗯,是的。”



“那你妈妈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看到我默默地摇了摇头,新名大哥似乎了然于心。



“原来如此——你是独生子吗?”



“啊,这个嘛,其实是……”



这是我第二次和新名大哥见面,第一次也只是在占屋敷家的玄关简单地说过几句话而已。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种想告诉这个人所有事情的冲动。我自己也对于为何会突然涌起这股冲动而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那你真是辛苦了。”



听完我的话,新名大哥将手腕撑在桌上,用交握的手指抵着下巴。



“撇开你哥哥的事不谈——”



他的双眼透过浅色镜片直视着我,说道:



“我和你有过同样的经验,就在我念国中的时候。”



“——咦?”



“我父母因为某种原因离婚,而我是跟着我父亲,在那之后我完全没见过我母亲,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如何。小葵家是我父亲这边的亲戚……”



我觉得很惊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就我自己的经验而言,小孩子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比大人还要高出许多,所以你一定没问题的。”



新名大哥又重复说了一次“没问题的”,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6



在那之后,我开始吃着已经凉掉的起上汉堡和薯条,新名大哥则是抽着烟、翻开了刚刚读的书。那是本很厚的文库本,我隐约看见书名是看起来很难的《献给虚无的供物》。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本由作家中井英夫所写的著名推理小说。



“那个……这么说来,俊生的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将凉掉的起上汉堡和薯条统统塞进胃里后,问了新名大哥我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该不会,呃,已经死了吧?所以才会被他外公接来一起生活……?”



“我不太清楚详细的状况,不过——”



新名大哥将书签夹在书里,然后回答我:



“我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古屋敷先生曾经告诉我关于俊生母亲的事情。听说她生了重病,现在正在住院。俊生非常在意这件事情,所以古屋敷先生拜托我不要在俊生面前提起他母亲。”



“他妈妈生病了啊。”



“至于他父亲,当时古屋敷先生完全没提起。俊生的母亲是古屋敷先生的女儿,可是俊生却是姓古屋敷,所以他爸爸应该是入赘的。不知道是离婚了,还是死了……”



“那你知道梨里香的事情吗?”



“嗯,我知道。”



新名大哥点点头,将右手中指按在额头正中间。



“梨里香就是前年春天去世的俊生姊姊吧,我也听说了那具叫做梨里香的人偶的事



情。上星期小葵告诉我古屋敷先生以那具人偶表演了腹语,是在.一楼最东边的〈梨里香的房间〉里看到的,是吗?”



“嗯,是的。”



“我之后也问过俊生关于那具人偶的事情。俊生有点困扰地告诉我,古屋敷先生似乎真的相信死去梨里香的灵魂附在那具人偶中。”



“听说梨里香在前年……”



被别人杀害了……正当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这件事情时——



“对了,永泽同学。”



新名大哥突然开口道:“俊生很关心你喔。”



“关心?——什么意思?”



“今天——十一月十二日是你的生日吧?”



“啊,没错……”



即使如此,爸爸仍旧因为工作晚归,若是从前我多少会有些不满,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完全忘记今天是我生日……早上出门前他有些内疚地对我说:“我会买蛋糕回来,明天一起吃吧。”



“俊生说他很想和你见面,对你说‘生日快乐’,你们真的很要好呢。”



我很高兴俊生记得我的生日,本来我还有些失落的,现在总算高兴一点了。



“小六的话就是十二岁吗?——对了,古屋敷先生告诉我十二月要举办俊生的生日派对,还叫我一定要参加。”



“对,他也这么告诉我们……”



“俊生的生日刚好和你差一个月呢。”



“新名大哥也会去吗?”



“难得他招待我,所以我会去。”



我和新名大哥就这样聊了一个钟头左右,当我先站起来时,新名大哥说了声“下次再见吧”,便轻轻地挥了挥手。



“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请你吃比这里的汉堡更好吃的东西,当作是你的生日礼物。”



“啊……好。”面对他的亲切笑容,我也用笑容冋应。



“——新名大哥,谢谢你。”



7



在那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联络不上俊生。



别说想去他家玩了,每次我下定决心打电话过去,都一定是古屋敷先生接的,他从来不会将电话转给俊生。新名大哥似乎仍然有持续去上家教,但我没什么机会询问他俊生的状况。听小葵说,这阵子新名大哥也没有去她家。



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二的晚上,我好不容易得到俊生的消息。在晚上七点过后,他突然打了电话来。



“你现在能来我家吗?”这是俊生的第一句话。



“我外公从今天下午就出去了,刚刚他打电话回来说会很晚回来,所以你要不要过来……?”



“你的脚还好吗?上上个星期我偶然遇到新名大哥,他说你的双脚状况很不好。”



“啊……嗯嗯,这几天比较好了。但是只要外公在家,就不准我叫你们来。”



“是吗?”



从我第一次听到俊生谈论他外公时,就一直对古屋敷先生有着“严厉又恐怖”的印象,直到如今,这个想法仍然没变。而在〈梨里香的房间〉里看了那场腹语表演之后,又多了“个性古怪”的印象。



“我有东西想给你。”俊生说道。



“咦?什么东西?”



“虽然晚了很多天,不过我想送你生日礼物。”



俊生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惊讶地高声问着:“真的吗?”



“这也是我希望你来的原因之一……你现在可以过来吗?”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这天爸爸很稀奇地已经到家了。因为他在别的房间里,所以我以为他没听到我和俊生的对话,但是他一发现我打算外出时,就慌慌张张地问我。



“喂,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任何家里有小学生的父母,都会出现这么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我要去六花町的惊吓馆。”



“惊吓馆是那位古屋敷先生的家吗?”



之前我已经跟爸爸大致说过了关于俊生的事情,也告诉他我有时会去那栋房子——惊吓馆找俊生玩。



“我骑脚踏车去,事情办完就立刻回来。”



“你不会打扰到对方吗?”



“是他叫我去的。”



“是吗?但是,那一家还是有点……”



“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我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一家的风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虽然爸爸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没有理他,直接跑出了家里。



8



当我将脚踏车停在惊吓馆大门口旁边时,听到了有人叫“永泽同学”的声音。我讶异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来是小葵。她穿过没什么路灯的夜晚街道,跑向我这里。



“咦?难道妳也是俊生叫来的吗?”



“对,他刚刚打电话给我。”



小葵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刚好是我接的电话,所以我骗我妈妈说是补习班的久留美捡到了我忘在补习班的东西,要我去跟她拿。”



原来如此。女孩在这方面的脑筋果然动得比较快,还是说女孩子比较精明呢……?



我们一起按下门柱上的电铃后,俊生便立刻出现了。



他的左手撑着一把T字形的拐杖,不过走起路来还算平稳。然而,好久不见的他却比之前感觉憔悴了一些,本来就白皙的脸色也变得更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了,只有嘴唇像是血液一样红得惊人。



“对不起,突然叫你们来。”



俊生脸上浮出了浅浅的微笑,对我们说道:“谢谢你们愿意过来。”



接着他先带我们到一楼最里面的客厅。我和小葵并肩在古老的沙发上下,俊生则坐在我们对面。



“你外公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我这么问,俊生低垂着惨白的脸孔说道:“大概要到半夜一、两点了吧。”



“你一个人看家,晚上不会害怕吗?道房子这么大……”



而且还发生过杀人案件……我原本想接着这么说,但是看到俊生没什么精神的模样,不由得将话吞了回去。现在可不是问他梨里香的死和他爸妈事情的好时机。



“你要小心门窗喔。”小葵开口道:“最近这一带有很多小偷出没。”



“我不怕小偷。”



俊生微笑地问应小葵:



“反正他们只是来偷钱而已啊!说不定撒拉弗和基路伯就是被小偷抓走的。他偷偷从院子进来,然后……”



“对了,新名大哥告诉我了,他说那只蜥蜴和蛇舅母不见了。”



“嗯,是啊。”



俊生低着头,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用力地摇摇头。



“我想牠们并不是被小偷抓走的……我认为是外公做的。”



“咦,为什么?”



“为什么你外公要这么做?”



听到我和小葵的问题,俊生抬起头,咬着通红的嘴唇:“因为——因为外公不喜欢撒拉弗和基路伯,他讨厌牠们,所以……所以我想他说不定把牠们杀了。”



小葵讶异地说道:“怎么可能?”



我也惊讶地说着“不可能吧”,然而内心却想着说不定犯人真的是古屋敷先生。与其说是小偷偷偷潜入放走牠们,我觉得古屋敷先生杀了牠们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如果我养了爸爸最讨厌的小家鼠或是仓鼠的话,难保哪天爸爸也会把牠们偷偷丢掉,不过他应该不至于杀死牠们。



正当我一边想着,一边不知道该作何响应之际——



“——说得也是。”



俊生低声喃喃道:



“外公不可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接着俊生像是要转换心情似地甩了好几次头之后,重新握着左手的拐杖站了起来。



“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9



“三知也,这个给你。”



俊生离开客厅后,果然如他所说的很快就回来了,接着还将某个东西递给了我。



“生日礼物。”



“谢、谢谢。”



那是个跟两、三本文库本重迭在一起差不多大的小木盒,由涂成黑色、深褐色、红褐色和红色等四种大小各异的木头以复杂的方式组合而成。我想起妈妈曾经买过一种木头工艺品,是箱根的“寄木细工”(注:由木头做成的独特手工艺品。),但是这个小木盒显然和箱根的工艺品不同。



“这叫‘秘密盒’。”



俊生对我说明道:



“这里头设有机关,无法轻易打开,所以叫‘秘密盒’,是我在阁楼里发现的。问了外公后才知道,这是某个工匠做的,是非常稀奇的东西。”



“你可以随便将这么稀奇的东西送给我吗?”



“没关系,我就是要给你。”



俊生这么说着,还直直地盯着我看。



“你要自己思考开启的方法喔,这盒子很难打开的。”



“嗯,我知道了。”



我双手捧着小盒子,试着又压又拉的,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完全看不出来要移动哪个部分才能打开盒子。



“如果你完全猜不出来的话,我会给你提示。”



“该不会我千辛万苦打开后,从里面咻地飞出什么东西吧?”



听我这么一说,俊生噗哧地笑了出来。



“不会的,那不是惊吓箱。”



“只有永泽同学才有啊,好好喔。”



坐在我身边的小葵一边凑过来看着我手上的盒子,一边故意这么抱怨道。



“小葵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听到她的抱怨,俊生便转头问她。



“一月十七日。”



“那我到时候再给妳别的礼物。”



“真的吗?”



“嗯,妳要记得喔。”



“太棒了!十二月时要举办俊生的生日派对,对吧?”



“——对,外公好像有这打算。”



“到时候我也会准备礼物给你,送什么好呢……?”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将俊生送我的小木盒放到耳边,轻轻地摇晃。



喀啦……里头响起了细微的声响。



10



在这之后,我们在俊生的提议之下一起前往〈梨里香的房间〉。



俊生知道钥匙放在哪里,他瞒着古屋敷先生拿出鎗匙,决定偷偷进去那个房间。



“对了,之前你们来的时候,三知也不是问我‘那是什么?’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这么一说,我立刻想起来了。



“啊……你是说排在右边墙壁上、有着各种颜色的木板吗?”



“对,我要让你们看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时间愈来愈晚了。在房屋主人外出的诡异洋馆中,三个孩子悄悄地潜人平时上锁的房间里,而且那个房问还可能是杀人案件现场……



如果问我的话,我会觉得那是既惊险、又剌激的冒险,想必小葵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吧。



我们站在〈梨里香的房间〉门口,当俊生将钥匙插进门上的钥匙孔时,我们紧张得牙齿直打颤。俊生打开门和电灯后,坐在房门正对面沙发的梨里香立刻映入眼帘,因为那个样子实在太过诡异了,我差点就叫了出来。



“梨里香的位置好像和之前不一样。”



听我这么说,俊生“是啊”地点了点头。



“因为外公这阵子都在这里练习。”



“练习腹语吗?”



“对。而且练习的时候,他还会从里面上锁。”



接着俊生朝向并排在房间西侧墙壁上的七彩嵌板走去。



每一片嵌板的大小约是四十公分的正方形,我数了一下,发现是上下四层、左右七排,总共有二十八片嵌板。最底下那一层离地板有一点距离,而且每片嵌板之间也留了一些间隔,因此所有嵌板合起来的高度大约是两公尺左右,宽则是三公尺左右。



“这全部都是‘箱子’的盖子喔。”



俊生转向我们说明:



“墙壁里总共嵌了二十八个‘箱子’,你们看到的这些都是箱子的盖子——你们过来这里。”



我们按照俊生的话,一起走到他身边。俊生重新转向嵌板的方向。



“盖子的颜色全部有七种,就是彩虹的七种颜色。”



“哇,真的耶!”



小葵往后退了一步,缓缓地看了整面墙后说道:



“红色、绿色、黄色、紫色,还有……”



“橙色、蓝色。你们看,每个颜色各有四张,而且是随意排列的,对吧。”



“——对。”



“——的确是各有四张。”



“接下来,对了……小葵,妳可以帮我随便打开一个红色的盖子吗?”



“红色?随便哪个都可以吗?”



“对,哪个都可以,妳就打开自己喜欢的那个吧。妳稍微转一卜上面那个银色的把手,就像开门一样地打开。”



“我知道了,那我要打开了……”



小葵慢慢地伸手打开正好在她眼前的红色盖子,那是从右边数过来第三排、上面数下来第二层的盖子。



她按照俊生的话抓住小小的银色把手,稍微转动后打开,结果



咻——!



突然响起了某种玩具的汽笛声,从盖子的另一边飞出了某个白色的物体。小葵



“哇!”地尖叫一声,当场跌坐在地。



那个白色的东西是有柔软蓬松白毛的大老鼠,当然不是真的老鼠,而是类似玩偶的东西,眼睛是由红色的玻璃珠制成的。它是藉由弹簧的力量飞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啊……讨厌!”



小葵满脸通红地挥舞着手脚。



“吓死我了,讨厌……”



俊生嗤嗤地笑了起来,比起我被望远镜形状的惊吓箱吓到时,这次的笑法收敛多了。可能是因为小葵是女孩子,所以比较客气吧。



“三知也,请你也打开一个红色的盖子吧。”



“呃,好。”



就算已经事先知道其中有什么机关,但是在打开的时候,还是得有会被吓一跳的心理准备才行。我打开了最右边那一排、从上面数下来第三层的红色盖子,这次没有什么特殊音效,而是从里头飞出了惨白的手掌。



那是只手心向前,五只手指弯曲的手掌。当然这也不是真的人的手,而是类似塑料模特儿身上的东西。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看到这个恶心的东西还真的会让人吓一大跳。



“这二十八个箱子全部都是惊吓箱吗?”我问俊生。



“对。每个箱子里面的东西都不一样……”



我不禁惊讶地大叫一声。“好厉害!莫非这就是惊吓馆的超级惊吓箱?”



“我想不是。”



“你外公为什么要做这个‘惊吓箱橱柜’呢?是因为你妈妈喜欢惊吓箱吗?”



“这个嘛……”



俊生似乎想要回答什么,但随即又否认似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这个七彩惊吓箱还有除了惊吓箱之外的功能喔。”



“惊吓箱之外的功能?”



“我示范给你们看。”



接着俊生当场蹲,下去,打开左边数过来第三排、最下层的红色盖子后,从里面跑出来像是塑料模特儿人头的东西,这让我和小葵又吓了一跳。



接着是左边数过来第二排、最上层的盖子。俊生撑着拐杖,用力地挺直身体,打开那个红色盖子。唧唧唧唧……随着吓人的声音,里面飞出了灰色大蜘蛛——的玩具。



这时候七彩惊吓箱的红色盖子巳经全部都打开了。



“像这样打开全部的红色盖子后,再——”



俊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开中间那一排、从上而数下来第三层的盖子。



“最后再打开正中间的蓝色盖子的话,就会——”



随着“喵”地一声飞出来的是一只黑猫,当然那也只是做成黑猫模样的玩具……就在这时候——



从某处传来了叽、喀叽的声音,好像是某种……金属零件运作的微弱声响。



怎么冋事?当我这么想时,同一面墙壁的左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到刚刚为止都只是普通墙壁的部分,喀哒一声打开了一扇门。



“咦?”



“咦?”



我和小葵同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秘密门?”



“暗门?”



【插图5】



11



“这可以通到隔壁的房问。”



俊生说着,便走向突然出现的“秘密门”,我们连忙跟在他身后。



“俊生,也就是说,如果按照你刚刚的顺序打开七彩惊吓箱的盖子的话,某个秘密机关就会启动,那道墙壁就会打开吗?”



“是啊,很好玩吧。”



“嗯,是啊。”



我虽然觉得很有趣,但又不断地想起坐在小公园攀爬架上的那个可疑男人说的话。



那个设计了这栋惊吓馆的古怪建筑家,他在各地所建造的奇妙宅邸“到处都隐藏了机关”,而且——



“那个建筑家盖的房子都很不吉利。”那男人说道:“你要小心那栋房子。”



“如果先关上秘密门,再关上所有打开的盖子,秘密门就会自动锁上。这么一来,就没办法从隔壁房间打开了。”



“嗯,所以只能从这里开关吗?”



隔壁房间大概有〈梨里香的房间〉一半大,看来以前似乎是当作寝室在使用。窗户旁边有着一张套着粉红色床罩的大床。和〈俊生的房间〉一样,除了面对庭院的窗户之外,还有一道通往阳台的门。而这个阳台又同时连接了隔壁房间与〈俊生的房间〉。



“咦,那是什么?”



小葵走进房间的正中央。



那里有张直径一公尺左右的大圆桌,小葵指着上头的透明玻璃箱。仔细一看,里面装着像是建筑物的模型。



“这该不会是这栋房子吧?”



“是啊。”



俊生站在小葵的身边,回答道:



“是这栋房子的模型,做得很精致吧。”



晚了两人一步的我也站到小葵和俊生的身边,低头凑近玻璃箱。



里头的确是做得非常精巧的古屋敷家——惊吓馆的迷你模型。跟我上上个星期天在小公园见的建筑物外型一模一样,只是大小改变而已。在经过长久的岁月洗礼和风雨的侵蚀之后,屋顶和墙壁的颜色都已经褪色、脏污了,不过最早的屋顶和墙壁的颜色想必就是这个模型的颜色。



放在惊吓馆中、和惊吓馆一模一样的小型惊吓馆……?



“好厉害喔。”我问俊生:“这是谁做的?”



“听说是设计这栋房子的建筑家以前做的。”



听到俊生的回答,我瞬间心跳加速,但是我还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样啊。”然后点了点头。接着我问他:



“那个建筑家是什么样的人?”



俊生仍然盯着玻璃箱中的“惊吓馆模型屋”,轻轻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



我不由得和小葵面面相觑,俊生仍然紧盯着玻璃箱中的模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里掺杂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寂寞的色彩,然而下一瞬间却被我从未见过的某种表情取代。他嘴边浮现了奇异的微笑,那是显得有点冷漠、而且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微笑。



“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喔。”



回到〈梨里香的房间〉后,俊生一边关上七彩惊吓箱,一边叮咛我们:



“如果被外公知道的话,我会被骂得很惨,所以绝对不能说出去喔。”



“我知道。”



小葵用力地点头。我问俊生:



“不能告诉新名大哥吗?”



“这个嘛,新名老师的话就没关系。”俊生微笑地回答:“因为我很喜欢老师,不过一定要叫他不能说出去喔。”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我跟小葵就把〈梨里香的房间〉叫成〈惊吓的房问〉。



☆惊吓馆的生日派对☆



1



爸爸再次跟我说“我有话跟你说”是在一星期后—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七日的晚上。



虽然是星期天,不过爸爸还是一早就出门工作了。因为市面上发售了新的次世代主机,所以我去参加了好久没去的电玩大赛。这天我一直待到比赛结束才离开,所以没有绕去六花町便直接回家了。一进家门,我发现爸爸居然很稀奇地比我早到家。更稀奇的是,他居然还内己准备火锅。



“这是我特制的泡菜锅,还是热的喔。”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当然,这让我觉得今天的爸爸相当可疑。



老实说,其实我很讨厌泡菜的味道,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装出很好吃的样子吃了很多。餐桌上,不知道已经喝了几杯啤酒的爸爸突然一脸认真、口气慎重到令人怀疑,他对我说:“三知也……我决定明年初要去美国了。”



我一开始以为爸爸是在说海外旅行的事情,不知道他是要带我一起去,还是要我一个人看家——但是我完全误会爸爸的意思了。他所谓的“去美国”,并非只是单纯的旅行,而是“长时间留学美国”。



“到了这把年纪还做这种事情,一定会被其他人说太乱来了。不过应该说是我突然想通了,希望改变现状,总之我下定决心,决定要做点不一样的事情。这半年来我考虑了很多,最后我决定暂时住在美国,去念那里的法律研究所。”



爸爸停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啤酒。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来。你才刚转学到这里不到一年,听到这些话,你一定很惊讶吧。”



爸爸撇着嘴,窥探着我的反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妈妈的状况还是很不安定,我不能把你交给她。”



“你还是要跟妈妈离婚吗?”



我静静地问道。爸爸再次撇了一下嘴,缓缓地点头。



“我们的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了。”



“——是吗?”



“抱歉。””



“——没关系,真的。”



想要改变现状前往美国留学,我想一定是爸爸真正的想法。但是在这个想法的背后,是不是也有想要放下一切离开日本的心情呢?他是不是想从地检处这个职场、十志雄的死亡、跟妈妈的争执……等等事情中逃开呢?



“如果三知也无论如何也不想跟我去美国,宁愿留在妈妈身边的话……”



我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也觉得妈妈很可怜,可是这一年来,她完全不曾和我联络过。我偶尔会对她连一通电话也不打给我感到难过,但是一想到她光是为了走出内心的伤痛就已经费尽心神了,我便放弃了对她的期待。



“我和爸爸一起去。”



吃完饭后,当爸爸粗手粗脚地开始洗碗时,我告诉他自己的决定。爸爸并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2



从星期二开始,我就无法上学了。



我并非因为突然受到爸爸要去美国的打击而不能上课,真正的原因是很多日本人在孩提时期都会得到的病。



从星期一晚上开始,我全身上下就开始长出一颗颗红色的疹子,而且还开始发烧。



我一告诉爸爸这个状况,他便说:“明天不要去学校,天一亮我们就去医院。”到了医院后,医生看了一眼便做了“这是水痘”的诊断。



就算返烧了,但是直到水痘破掉结痂之前,还是会传染给别人,所以绝对不能去上学。一般情况下大约一星期就会痊愈,在那之前要乖乖地在家休息。就算很痒,也不能去抓……



真是令人痛恨的状况。



如果跟爸爸去美国的话,最晚第三学期开学我就必须办理转学手续。将来会不会再问来这个地方,谁也说不准。不论是俊生或是小葵,甚至是跟我说“下次再请你吃比汉堡更好吃的东西”的新名大哥,我都无法再见到他们了。而我居然得在这个紧要关头,关在家里休息一个星期……



这时候水痘已经蔓延到我的全身,手脚、胸口、背部、脸上还有头皮,全都痒得不得了。



在我卧病在床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俊生曾经打过一次电话来。



可能是因为发高烧,我只记得一些片段的对话内容,不过我的确记得他问了“你打开那个秘密盒了吗?”在俊生给我那个盒子后几天,我的确花了一点心思想打开盒子,可是当时并没有打开。我还记得他也问了我“需不需要提示?”但我全身又累又痒,实在提不起力气讲这些事情。



小葵也很担心地打了几次电话来。



“我已经长过水痘了,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传染。”



但我还是拒绝了她来探望我的要求,因为我不想被她看见自己满脸痘子的脸孔。



就这样过了一星期,水痘终于开始结痂——



我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上头写着:



十二月十二日星期天下午五点半,将在我家举行俊生的十二岁生日派对。请三知也务必前来参加。我会准备可口的点心和晚餐,以及有趣的表演,静候你的光临。



寄件人是古屋敷龙平。以蓝色的墨水写着龙飞凤舞的字迹,看起来有点往右上偏,而且让人觉得写信的人似乎有点难相处。



“古屋敷……这就是那楝洋馆的主人吗?”



爸爸看着明信片,摸着下巴说道:



“你跟那个叫俊生的孩子很要好,所以我不会不让你去。可是,那栋房子……”



爸爸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因此我便下定决心问道:



“爸爸,你在意的难道是前年春天的事情吗?”



“——嗯,是啊。”



“俊生的姊姊就是在那栋房子里被杀的吧?”



爸爸露出了“你知道?”的眼神看着我。



“之前你不是说过那里似乎发生过什么恐怖的案件吗?所以我一直有些在意。刚好上个月,我因为其他事情和当地的警方碰了面,偶然谈到了这个话题。那是前年五月发生在六花町古屋敷家的少女杀害案件,被害者是当时刚上国中的古屋敷梨里香……”



“抓到犯人了吗?”



听到我的问题,爸爸踌躇了一下后,“嗯”地点了点头。



“杀了梨里香的人是她的母亲。”



“什么?”



我不由得大叫出声,然而心中深处却也一直有着类似的预感。爸爸神情严肃地继续



“梨里香的妈妈叫做古屋敷美音,就是美丽的声音那个美音。据说她趁女儿熟睡时,拿了刀子刺进女儿的胸口。”



“为什么?她妈妈为什么……”



“动机至今仍然不清楚。被警察逮捕时,美音已经完全陷入癍狂状态,一直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也就是所谓的精神异常。她现在并不在监狱,而是在S**市某间精神疗养医院。”



“医院……”



因为重病入院,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不过你去古屋敷家时还是要小心为上。”



“小心为上……”



——你要小心那栋房子。



“因为是发生过那种事情的地方吗?”



“啊……嗯,是啊。”



爸爸看来有些惊慌,接着绝口不提这个案件。



3



“俊生,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新名大哥、小葵和我,我们三个被招待前来的客人异口同声地这么说着,接着将各自准备的礼物送给俊生。



俊生的脸色还是很惨白,感觉有些无精打采,不过在收到礼物时表情还是瞬间亮了起来。他雀跃地向我们说了“谢谢”,然后偷偷看了古屋敷先生一眼,此时他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



我们围着惊吓馆一楼餐厅的六角形桌子坐下,当时刚好是十二月十二日晚上将近七点的时候——大家准时于五点半在古屋敷家集合,开始了庆祝俊生十二岁的生日派对。



“还有一点痕迹呢。”



刚见面时俊生看着我的脸,有些担心地说道:



“还会痛或是痒吗?”



“已经没问题了。俊生长过水痘了吗?”



“我想……应该还没有。会傅染吗?”



“结痂都已经掉了,所以不会传染了。”



“这样啊。不过这就跟麻疹一样,大家总有一天都会得的。”



“好像是。而且听说如果长大后才长,症状会很严重。”



“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让三知也传染给我好了……”



这天非常寒冷,虽然天气晴朗,但天空并没有飘下俊生喜欢的雪花——



当我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新名大哥带着小葵抵达了。他穿着厚重的羽毛夹克,戴着皮手套、毛线帽和围巾,防寒装备十分齐全。他的摩托车似乎停在湖山家门口。因为有新名大哥做伴,所以小葵的爸妈很干脆地就让她晚上外出了。



“因为我家很近,就算玩到很晚也没关系喔。”



小葵一开始就很兴奋。



“究竟什么是‘有趣的表演’呢……?”



古屋敷先生穿着黑色的厚衬衫搭配暗红色的背心,笑容满面地迎接我们进屋。一阵子不见,他的白色胡子又更长了。现在正好是寒冷的季节,如果他穿上类似的打扮走在街上,一定会被年幼的孩子们说是“圣诞老人”。



我本来以为邀请函上写的“可口的点心和晚餐”一定是关谷太太费尽心思做出来的料理,但是我猜错了,餐桌上摆放的是某家餐厅的“超级派对组合”之类的外送菜色。



乍看之下虽然很丰盛,却给人一种不太搭调的感觉,一问之下才知道,关谷太太在上个月底辞职了。



“得再找新的帮佣才行。”当大家正传着饮料时,古屋敷先生挑着白眉毛说道:



“俊生,这次要找什么样的人呢?”



俊生默默地摇摇头,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钟头后,桌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古屋敷先生将十二根蓝色蜡烛插在蛋糕上,以火柴点燃了蜡烛。



当我们关掉电灯,唱起了只要有人生日就一定会唱的〈生日快乐歌〉时,我想起了以前的时光。直到前年冬天十志雄不在为止,我们家也是每年都会举行两次类似的派对来庆祝兄弟两人的生日吗……?



俊生吹了三次才吹熄全部的蜡烛。



4



俊生一个接一个慢慢打开我们送他的礼物。



新名大哥送的是自行组装的恐龙骨骼模型。



小葵则是送了手工饼干和蓝色封面的日记本。



至于我的礼物……



“哇!这是Game Boy吗?”



打开包装之后,俊生惊讶地直贬眼。



“虽然不是全新的……不过我还是想要送给俊生,还有一些游戏卡匣也一起放在里面了。”



“有俄罗斯方块吗?”



“有。如果不知道玩法的话,我再教你。”



“三知也,谢谢你。”



俊生接着看了沉默地看着我们对话的古屋敷先生一眼,战战兢兢地问道:



“外公,如果是稍微玩一下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古屋敷先生虽然微笑地点点头,但我却觉得他的眼睛里毫无笑意,我甚至觉得他瞪了我一眼。



“那么,大家——”



古屋敷先生满脸笑容地招呼我们:



“吃完蛋糕之后,就来听俊生弹钢琴吧。”



接下来我们被带去到目前为止一次也没进去过的〈音乐室〉。房间正中央摆着一架平台钢琴,还有样式老旧、却很气派的音响组合,以及整齐地放满了乐谱和唱片的橱柜,墙壁上还装饰了各式各样的绘画和照片。



今天的俊生不像之前见面时撑着T字形的拐杖,而是使用上半部可以固定前手腕的拐杖。难道是因为脚的状况比之前更差了吗?他在钢琴前的椅子上坐下,将拐杖放在地扳上,接着打开了很沉重的盖子。



“那么……虽然曲子不长,还是请大家听听看。”



俊生的演奏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老实说我吓了一跳,他弹的曲子听来有些阴暗,有着古怪又困难的节拍和旋律……我不怎么喜欢。之后新名大哥告诉我那是叫做“艾瑞克?萨第(注:艾瑞克?萨第(Erik Satie,一八六六—一九二五)法国作曲家,作品风格清冷神秘。)”作曲家的名曲。



“我之前也听过俊生弹琴。他妈妈似乎很喜欢萨第的那首曲子,所以经常弹奏。”



演奏结束后离开房间时,俊生低声地叫住我:



“三知也,你打开了那个秘密盒了吗?”



“我试了一下,但是后来就因为长水痘一直昏睡。”



“还没啊?”



俊生有点失望地低下头去,随即又抬起头来看我,“我给你提示吧。那个和一般的寄木细工的盒子不一样,因为‘也有斜的’……知道了吗?”



5



“喔,已经这个时间了吗?那么——”



当大家回到餐厅休息片刻,时间刚过七点四十五分时,古屋敷先生开口道:



“俊生差不多该去睡了。”



“咦?已经要去睡了?”



小葵不满地抗议道。我虽然也这么觉得,但是俊生的身体状况比较重要,他今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如果还硬撑着让双腿的状况更加恶化的话,那今天的生日派对就没有意义了。这么一想,就会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俊生,你累了吗?”



面对新名大哥的问题,俊生一脸忧郁地轻轻点了点头。



“你自己可以走吗?——还是我带你去吧,来。”



古屋敷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我们说道:



“你们就先休息一下吧。”他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却有种不容我们拒绝的压力。



“在这之后将会有有趣的表演,请你们一定要看,梨里香快等不及了。”



古屋敷先生搀扶着拄着拐杖的俊生走出了餐厅——



“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小葵像只猫似地眨着双眼。



“这明明是俊生的生日派对,古屋敷先生却把寿星赶去睡觉,还说什么‘梨里香等不及了’。”



“说到梨里香,邀请函上所写的‘有趣的表演’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听我这么一说,小葵立刻回答:



“又是那个在二楼〈惊吓的房间〉里表演的可怕腹语吗?”



“或许吧。古屋敷先生似乎一直认为那具人偶是活的……”



“果然弟弟妹妹就是吃亏。”



小葵这么说着,皱起了眉头。



“我也有过同样的经验。我们家就算有任何派对,我也总是被说什么小葵是妹妹,年纪还小,所以快去睡觉。姊姊就可以整晚熬夜,和妈妈他们看录像带,玩一整个晚上。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算是某种虐待。”



听到“虐待”这两个字,我心中升起了一股恐惧的不安感。我看向新名大哥:



“新名大哥,你看过古屋敷先生的腹语表演吗?”



“我没看过,我也没看过叫做梨里香的人偶。”



“你一定会吓一跳的,因为古屋敷先生会装出‘梨里香’的声音,而且那实在是不怎么成功的腹语……”



“嗯——光是想象,就让人不舒服呢。”



新名大哥露出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表情,咬着香烟的滤嘴。



过了一阵子——大概是整整二十分钟左右吧——从楼梯那里传来了古屋敷先生嘶哑的声音。



“请大家上二楼来吧,请来〈梨里香的房间〉,你们知道位置吧?”



“知道——”



小葵刻意很有精神地回答古屋敷先生:



“我们马上就去。”



我们爬上楼梯,转向左边的走廊……在前往〈梨里香的房间〉的途中,我很在意地偷看了一眼〈俊生的房间〉。古屋敷先生可能巳经在〈梨里香的房间〉里等我们了,不论楼梯或是走廊都没有他的踪影。



我悄悄地打开俊生房间的房门,室内只有夜灯微弱的光芒,可以看见床上有盖着棉被横躺的影子,拐杖则放在床边——看来已经睡着了。隔了这么久才和我们见面,而且还在大家面前演奏钢琴……想必一定累坏了。这么一想,我就决定不叫他了。



“来、来,大家快进来吧。”



大概是察觉到我们已经走到〈梨里香的房间〉门口吧,从明亮的粉红色房门里传来了古屋敷先生的声音。那声音中透着奇妙的活力,讲话的口气听来装模作样的。



“请大家看我特地为今天准备的特别表演,快请进——”



6



进去房间后,我不由得“啊”了一声。



西侧墙壁上的“七彩惊吓箱”的盖子被打开了,就像之前来时俊生示范给我们看的一样,四个红色盖子和正中间的蓝色盖子是打开的,里面的假老鼠或手掌之类的东西统统弹到外面。这么说来,通往隔壁房间的秘密门现在是打开的……



有个东西从隔壁房间被搬到这个房间来了,那是收在透明玻璃柜中的“惊吓馆模型屋”。它连着当作底座的圆桌一起被搬过来,刚好就放在房间正面的三人沙发的旁边。



“请大家坐在那边吧。”古屋敷先生说道。



他坐在三人沙发的正中间,在沙发前面的红色地毯上,距离沙发大约两公尺处的地方有三把椅子,那是为我们准备的“观众席”。



“来、来,请不要客气——”



古屋敷先生还是维持着装模作样的口气。从我们的方向看去的左边……



——大家不要发呆,快点坐下来吧。



古屋敷先生的嘴唇不自然地动着,发出了诡异的“梨里香的声音”。在我身旁的新名大哥发出了“呃”的一声。



——虽然俊生已经去睡了,不过还是要请大家好好地享受接下来的表演喔。



“梨里香”就坐在左边。



鲜艳的黄色洋装,垂到胸前的金色长发,蝴蝶形状的翠绿色发饰,从嘴角两端直直地画到下巴的黑线,然后,睁得又圆又大的蓝色双眼……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各种想象,而那双十分空洞的双眼,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古屋敷先生仍旧像之前表演给我和小葵看时一样,右手绕过“梨里香”的背部潜入她的衣服下。



“那么,梨里香。”古屋敷先生对她说道。



他的脸上已经找不到方才的笑容,反而像是被某种不好的东西附身似地扭曲着。因为太过恐怖,我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差不多该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外公,我准备好了。



配合着古屋敷先生以腹语发出的“梨里香”的声音,她的双唇喀啦喀啦地开合着,无神的蓝色双眼啪嗒啪嗒地眨着。



就这样——



我们三人战战兢兢地在“观众席”坐下,一起屏住呼吸、睁大双眼注视着诡异的腹语表演。



☆惊吓馆的起源☆



1



“梨里香,我今天晚上邀请他们来听这楝房子——古屋敷家的简短历史。演出名称是‘惊吓馆的起源’,我们这就开始啰。”



——快开始吧……



“事情要从趴今四十年前的一九五四年九年九月二十六日开始。”



——好久以前的事情喔。



“所谓的历史就是指很久以前的事情啊——那天晚上,在青森和北海道之间的海上发生了重大的事故。不顾激烈风雨照常出海的联络船不幸沉没了,总共有大约一千两百名乘客和船员死在这场船难中。”



——好严重的事故喔。



“是啊,大家都说这是继有名的铁达尼号沉船之后最严重的船难——而在那艘船上的乘客当中——”



——在乘客当中?



“梨里香,妳还记得我告诉过妳外公和外婆的故事吗?妳应该还记得吧?我跟妳说过好几次了。”



——我记得。他们是日沼外公和日沼外婆。



“是的——在横滨开设贸易公司的日沼宗介和他的妻子八千代,他们两人很不幸地在旅行时搭上了这艘船,就这么失去了生命。他们生了一个名叫美音的女儿,因为她当时只有四岁,所以他们并没有带她一起去旅行,而是将她托给了朋友照顾,也因此美音幸运地逃过一劫。同时失去双亲的美音,不久就被父亲那边的亲戚接走了。”



——就是古屋敷外公和古屋敷外婆……



“是的,梨里香。那个亲戚叫做古屋敷春子,也就是我的太太。于是四十年前美音就以养女的身分来到了没有小孩的古屋敷家。然而——”



——然而?



“或许是因为受到从小失去双亲的打击,美音无法对养父母——也就是我们夫妻敞开心房。不论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回应,既不哭也不笑,彷佛失去了所有感情。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很宠美音,希望有一天她会对我们敞开心房。我们带她去各地的游乐园和动物园,为她买了许多她喜欢的人偶,带她去看腹语和魔术表演……可是美音仍旧没有改变,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笑容。



“我们烦恼了好几年后,决定离开当时居住的横滨,搬到我妻子春子的故乡,也就是现在这个A**市。我们想说不定美音会因为环境的变化,内心也有所改变。”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对吧?



“喔,妳记得真清楚。”



——因为外公说过好多次了嘛。



“是啊——那是距今三十年前,也就是一九六四年的事情。我们夫妻决定在六花町为美音盖一栋房子。于是——”



——于是外公便委托了某位建筑家。



“是啊。外公很信赖的朋友说,对方虽然很年轻,但是非常优秀,所以将他介绍给外公认识。”



“那个建筑家的名字叫做ㄓㄨㄥㄘㄨㄣㄑ一ㄥㄙ……



“是的,ㄓㄨㄥㄘㄨㄣㄑ一ㄥㄙ……他虽然年轻,但的确是个优秀的建筑家。他的个性有些古怪,给人的第一印象也不好,然而听了美音的状况后,他很干脆地接受了我们的委托……”



——他所设计建造的就是这栋房子……惊吓馆,对吧?



2



“我现在还清楚记得,那个年轻的建筑家不知道为什么对美音十分照顾。”



——因为他以前认识叫“美鱼”(注:“美鱼”和“美音”在日文中的发音相同,都是“Mio”。)的女孩子,不是吗?



“是啊,他曾经露路出很怀念的表情说过这件事情。这时候的美音已经十多岁,但是仍旧紧闭着心房,也无法好好上学。然而,当这栋房子落成时,那个建筑师为了美音准备了两个礼物,一个是萨第的唱片,另一个则是——”



——另一个则是……



“这个。”古屋敷先生指了放在沙发旁圆桌上的玻璃箱。



——这楝房子的模型吧。



以腹语表演的“梨里香”这么说道。



古屋敷先生用力地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将玻璃箱的盖子放在地上,接着双手伸向惊吓馆模型屋的屋顶说道:



“在建筑家的催促之下,美音就像这样……拿下了这个模型屋的屋顶。”



古屋敷先生一边看着我们这么说着,一边用手指抓住屋顶的边缘,将它从房子上拔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



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有东西从模型屋中飞了出来。



——哇!



古屋敷先生装出来的“梨里香的声音”发出了做作的尖叫声。屏气凝神地留意事情发展的我们,被这个出乎意料的情况吓了一大跳。



飞出来的是比凤蝶还要大上好几倍的蝴蝶,当然不是真的蝴蝶,而是模型蝴蝶。蝴蝶的翅膀呈现半透明的绿色,似乎是赛璐珞之类的材质。它借着弹簧或发条的弹力,做出宛如展翅飞翔的动作,只要拿掉屋顶,它就会从里头飞出来。



“这是建筑师藏在礼物中的小小恶作剧。这个模型屋本身就是个惊吓箱。”



——啊啊,真是吓死我了!不过这个蝴蝶好漂亮喔,和彩绘玻璃的蝴蝶是同样颜色耶……



古屋敷先生坐回沙发,对梨里香响应了一句:“是啊。”



“那时候的美音也是吓了好大一跳,下一秒钟居然就开心地笑了出来,这可轮到我们惊讶了。自从发生沉船事故后,她一次也没笑过,没想到居然因为这么简单的装置而笑得这么开心……我们当时真的打从心里感谢这位建筑家。”



惊吓馆中的第一个惊吓箱……吗?



房子本身就是巨大的惊吓箱的传闻,说不定就是从这里来的——我不禁这么想。



——所以在那之后,外公和外婆便开始搜集惊吓箱了。



“是啊。我们心想或许美音会因为惊吓箱感到高兴,因此开始四处搜集各式各样的惊吓箱送给美音。”



——这个房间的那道墙壁也是吗?



“嗯。那是在房子完成之后特别订做的。通往隔壁房间的暗门是建筑家的想法,我们则大幅地加以改造。”



——那么为什么要将盖子涂上七种颜色呢?



“我们想那孩子会喜欢色彩缤纷又热闹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为了美音……妈妈做的呢。



“是的,梨里香,就是这样。”



古屋敷先生接下来转向“观众席”上的我们说道:



“……因为如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就称呼这楝房子为惊吓馆。”



3



“在那之后经过了十几年的漫长岁月,美音在众多人偶和惊吓箱的守护下,成为亭亭玉立的美丽女子。这段期间,春子因为生病而离去,我和美音就这么相依为命地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问。接着——



“在美音二十九岁那年——也就是距今十五年前,一九七九年六月六日的早上,在市内的医院生下了梨里香。”



——梨里香……那就是我呢。



“是啊,梨里香,就是妳被生下来了。”



——外公,梨里香的爸爸是怎么样的人呢?



“梨里香的爸爸……”



古屋敷先生突然闭口不语。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不知道究竟该说是愤怒还是悲伤的表情,这让我们三人感到十分惊讶。



“他是个很过分……跟野兽没什么两样的男人。美音并没有错,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



我们甚至听见了古屋敷先生咬牙切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会用如此痛苦的声音说出那些话。他紧咬着下嘴唇,彷佛都要渗出血了——然而,下一瞬间,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似地微笑说道:



“梨里香,妳不需要担心害怕。”



——外公,真的吗?



“真的,妳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妳……”



古屋敷先生再次闭上双唇,他压抑着让脸孔痉挛、几乎要喷发出来的愤怒感,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太诡异了——我心想。



这真的是太诡异了——我的背脊发冷。



“俊生是在三年后出生的,父亲仍旧是……那头野兽,那个混账东西。三年后的十二月十二日……喔,对了,今天正是俊生的十二岁生日。”



——是啊,外公,所以大家才会来庆祝啊。



“对啊,妳说得对。”



——外公,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喔?是什么问题呢?”



——为什么美音……妈妈她要在前年的那个晚上对梨里香做那种事情呢?为什么要对睡在隔壁房间的梨里香那么做……



“啊……那是因为美音认为梨里香是恶魔的孩子。”



——恶魔的、孩子?



“梨里香长得和妈妈很像,肌肤白皙,长得又漂亮,可是她从小就有点奇怪。虽然她对我和俊生总是很温柔,然而她总是用非常冰冷的眼神看着大人,还会毫不在意地虐待杀害小动物。有时候眼睛的颜色还会呈现人类不该有的颜色,甚至还能随意地操纵周遭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梨里香的妈妈竟然用这种眼光看待自己的女儿。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一直说梨里香是‘恶魔的孩子’,完全不肯听我们的劝告。”



——恶魔的、孩子。梨里香是恶魔的、孩子。恶魔的、恶魔的……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认为就算梨里香真的是恶魔的孩子,那也不是生下她的美音或是梨里香本身的错,一定是那个让美音生下梨里香的男人的错——是的,就是这样。啊啊,但是……”



古屋敷先生的表情再次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扭曲着。



“不论我怎么责备美音,她就是听不进去,而且还愈来愈锧牛角尖,最后终于失去了理智……所以前年春天的那一天,才会发生那个恐怖的事件。她利用半夜潜入梨里香的房间,拿起像这样的刀子。”



古屋敷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再次从沙发起身,接着从放着惊吓馆模型屋的圆桌边缘拿起一把刀子,那是一把有着金色刀柄的细长水果刀。



“她用刀子——就像是这样的刀子插入熟睡中的梨里香的胸口……”



古屋敷先生右手紧握着刀子,面对着坐在沙发边缘的“梨里香”,然后,高高举起刀子。



——外公,住手!



“梨里香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外公,不要!



即使自己用拙劣的腹语发出那种声音,古屋敷先生仍然不肯放下高举的手。



“住、住手。”



坐在我身旁的小葵突然站了起来,小声地叫着,新名大哥也同样站了起来,颤抖地说道:“古、古屋敷先生,那个、刀子很危险……”



但是古屋敷先生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只是十分用力地往下一挥。



“哇!”小葵叫了出来,在此同时,我也发出类似的声音。



此时响起了沉重的“唰”的一声。



被刀子刺中的不是“梨里香”,而是沙发靠背的部分。



【插图6】



唰……唰……唰……



古屋敷先生拔起刀子,接着重复了好几次相同的动作,不断地剌着沙发靠背的部分,一边剌还一边发出了“喔呜呜呜……”痛苦的低吟声。



“……为什么?”



他狂乱地追问着,可是我不知道他追问的对象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让我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要让我做出这种、这种、这种……喔呜呜呜……”



他痛苦的呻吟声慢慢转变成让人感到有些不舒服的啜泣声……不久后他终于放下紧握在手中的刀子,趴在地板上,双手抱头地全身颤抖着。



我们因为古屋敷先生狂乱的模样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呆立在当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



一会儿后,古屋敷先生迅速起身,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告诉我们:



“今天晚上的‘惊吓馆的起源’就到这里结束。”



——就到这里结束。



他以“梨里香的声音”这么说道,接着向我们深深一鞠躬。



“下次有机会再请大家听接下来的故事,请耐心期待——”



☆惊吓馆的圣诞节☆



1



随着腹语剧“惊吓馆的起源”落幕后,生日派对也结束了。我们像是逃命似地离开古屋敷家,而且因为时间很晚了,我们便就地解散。但是——



在骑着脚踏车回家的路上,我还是全身抖个不停。不只是因为寒冷的天气,还有方才那栋房子里发生的事情,让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小葵和新名大哥一定比我还更难以接受刚刚发生的一切,因为我在事前便从爸爸那里得知杀害梨里香的人正是她的妈妈美音,小葵和新名大哥想必对此事一无所知,所以



他们一定会更感到十分震撼。



梨里香是恶魔的孩子一事也是,虽然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我以前就听俊生说过了。



——我姊姊说不定是恶魔。



所谓“恶魔”、“恶魔的孩子”真的存在于现实世界中吗?如果“惊吓馆的起源”



所演的内容是事实,也就是美音认为自己的女儿是恶魔的孩子,最后终于杀了她。然而这一切究竟是她的妄想?还是梨里香真的是“恶魔的孩子”?



接下来当然还有古屋敷先生对待俊生的问题。



隔天我和小葵在学校见面时,始终绕着这个话题打转,她十分担心俊生的状况。



“古屋敷先生实在太奇怪了,他的脑袋绝对有问题。和那样的外公单独住在一起,



而且还……俊生,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帮佣的太太也辞职了……”



我和小葵同样很担心俊生,我也认为古屋敷先生精神有问题——然而,我们却不敢说出今天要去见俊生的话。我们对这一切感到混乱不已,但只要一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便深深害怕起古屋敷先生。



2



我们决定先找新名大哥来,三个人好好谈一谈。



因为我们两个的意见一致,于是便约好这个周末也就是十二月十七日星期六的下午要三个人一起碰面。当天虽然要上英语会话课,但是我逃课了。



到星期六为止,我下定决心地打了好多通电话到古屋敷家,但是古屋敷先生或是俊生都没有接电话。小葵每次经过古屋敷家时,也会待别注意玄关和窗户的动静,可是也完全没看见俊生或古屋敷先生的踪影。



我们选择在我之前碰到新名大哥的站前快餐店碰面。小葵本来提议在她家见面,然而新名大哥认为暂时不要让其他大人知道比较好。



“从那之后,古屋敷先生就叫我不要去上课……说要暂时休息一阵子,不过倒是没被开除啦。”



新名大哥不知为何一脸阴郁。



“俊生双腿的状况怎么样了?”



听我这么一问,他忧郁地皱起眉头:



“状况似乎很不好,之所以暂时停止上课,也是这个缘故,但是实际情况我也不清楚——对了,三知也,你之前就听说过梨里香是恶魔的孩子这件事吗?”



“是的。俊生之前跟我说过,他还说妈妈很讨厌姊姊。”



“他们的妈妈杀死梨里香一事似乎是真的,我在那之后也做了一些调查。”



“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他是从警方那里听到的,俊生的妈妈现在住在专门疗养的医院里。”



“专门疗养的……精神病院吗?——一般人只要提到恶魔的孩子,就会认为身上某处会有类似六六六的痕迹,生日是六月六日。”



“那是什么意思?”



“以前恐怖电影的剧情——先不说这个——”



新名大哥打算继续说下去时,小葵从一旁插嘴道:“努哥哥,梨里香和俊生的爸爸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古屋敷先生会将他说成那样?”



“这点我也很在意。”新名大哥的眉头愈皱愈紧。“我觉得古屋敷先生那么溺爱养女美音,如果不是他看得上眼的男人是不可能和美音结婚的。在那之后,我也想过莫非讲到这里,新名大哥用力地甩了甩头,“算了,不说这个。”这时候的我完全无法



猜测他想说什么……



“总之最重要的是俊生的问题。”



听到他道么说,小葵非常认真地主张道:“那绝对是虐待。”



我窥看着新名人哥的反应。



“虐待……吗?”



“当然是虐待,俊生一定一直被古屋敷先生虐待。努哥哥,你认为呢?”



“俊生这阵子经常全身是伤,虽然古屋敷先生说那是因为他双腿经常撞到东西,但该不会是……”



“古屋敷先生虐待造成的吗?”



听到我的问题,新名大哥点点头,双手环抱在胸前。



“——说不定真是如此。”



这么说来——我想起了某件事情。



九月下旬他第一次招待我进屋的时候,我发现俊生左颊上贴着OK绷。我当时以为他是摔倒擦伤了脸颊,莫非那也是虐待留下来的痕迹?



“撒拉弗和基路伯的事情会不会也像俊生说的,是古屋敷先生做的呢?”



“嗯嗯,不能否定这个可能性。”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一定是因为他脑袋有问题啊。因为发生太多事情,受到太大的打击,之后就变得精神失常了。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



“遭受亲人虐待的孩子是没有办法主动告诉他人自己被虐待的事实的,我以前也是这样——”



新名大哥闭上双唇,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了之前见面时,他曾经说过“双亲因为某个原因离婚……”



“我以前也曾经受到虐待——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曾经遭受过我母亲反复的暴力对待。”



新名大哥喃喃地说着,用力地闭上双眼。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告诉别人这件事情。我一直认为我母亲不是有意这么做的,是我不对,才会让她这么对我……或者该说,我宁愿这么想……”



如果俊生真的遭受古屋敷先生不合理的虐待,那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出俊生……我认真地这么想着——但是,我该怎么做?我们该怎么做?我们能做些什么?



“关于俊生是不是真的被虐待,我想先试着和占屋敷先生谈一谈。万一发生什么紧急状况,也得考虑和儿童福利单位联络——”



新名大哥严肃地看着我和小葵,说道:



“随随便便将事情闹大的话,反而会出问题,你们要记住啰!”



3



在三人谈过话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一的晚上,新名大哥直接和我联络,他告诉我那天下午他和古屋敷先生谈过了。



打了好多次都没人接的电话,那天下午古屋敷先生终于接了。新名大哥下定决心问他关于俊生的事情,古屋敷先生生气地反问:“为什么要随随便便诬赖我?我一直都很疼爱我的孙子,不论是梨里香还是俊生都一样,我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歩。我没有必要被你们这样怀疑。”



接着他沉默了几十秒,然后突然以很温和的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圣诞节晚上你们再来一趟吧,来看上次表演的内容接下来的故事。只要你们愿意来的话,俊生和梨里香都会很高兴的。”



听到他这么说,新名大哥惊讶地不知该如何响应,古屋敷先生则迅速地擅自决定了“二十五号晚上七点”的时间。这时候的他已经不再生气,反而心情好得有点奇怪。



“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新名大哥的问题,我一时找不到答案。



“我已经问过小葵了,她说只要我跟你都要去的话,她就去。”



“新名大哥呢?”



“我非去不可。按照古屋敷先生目前的状况,除了圣诞节那天以外,我们是不可能进去那栋屋子的。所以我们必须利用他邀请我们去的机会,确认俊生的安危。”



“说得也是——新名大哥说得对。”



我握着话筒,看着墙上的月历。



距离十二月二十五日还有六天的时间,如果跟爸爸说我又要去惊吓馆,他一定会面有难色。然而即使他不同意,我也非去不可。



过完年后没多久,我就会离开这个城市和这个国家了。虽然爸爸已经告诉我他预计在一月上旬离开,但我还没告诉小葵和新名大哥这件事,当然也没告诉俊生——



圣诞节的晚上或许是我去美国前最后一次到惊吓馆跟俊生见面的机会,这么一想,我便觉得好寂寞,而且还有很难过的感觉……彷佛肺中的空气慢慢被抽光似的。这是和听到哥哥去世或是决定和妈妈分开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4



终于在二十五日的前一天——那天晚上,我总算打开了俊生给我的秘密盒。



虽然我一直将它放在心上,但是这阵子始终无法专心,也没有心情研究这个盒子。



前往美国的日子愈来愈近,我得不停地准备很多事情。



一开始我以为这个盒子只要按照箱根的寄木细工的要领,找出打开机关的方法就可以。也就是先找出某个可以动的部分,接着就会出现其他可以动的部分……只要按照正确的顺序进行的话,最后就能打开盒子的某一面。



但是这个盒子却完全出乎我的预期,虽然我找到几个可以动、或是看似可以动的地方,可是根本无法一块接着一块移动。然而——



我脑中一直记着俊生在生日派对上给我的提示,我集中精神研究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找到了打开盒子的方法。



“因为‘也有斜的’……记住喔。”



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当时的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实际上试着打开盒子后,我就理解俊生的意思了。



这个盒子是个像是两、三本文库本迭在一起的长方体,如果用打开寄木细工的要领找寻盒子的机关的话,很容易就陷入要以和长方体各边水平方向来移动的迷思,也就是会以“直”或“横”的方向来推动“可以动的部分”。其实一般人只要试着去“推动长方体的一部分”,就会产生这种最自然的反应,结果就会不断地尝试直的和横的方向,造成思考上的盲点。



“也有斜的”不正是指这件事吗?可以“动”的方向不光只有直的和横的,也有“斜”的。



因此我猜想“说不定是要斜斜移动”,于是开始在盒子各处施加压力。果然,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我试了几个地方,以斜斜的方向移动过后,手中的确传来不同的感觉。



找到秘诀后,接下来就简单了。几分钟后,我就解开了所有机关,打开了盒子的某一个侧面。我往里头一看——



那是被折成很小的便条纸之类的东西,当我摇晃盒子时,听到的声音就是这张纸条发出的声音。



我取出纸条,轻轻地打开,当我看到用铅笔写在上面的文字时——



就像是有人从我头上泼了冷水似地,我惊愕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Help us!“救救我们!”



这是俊生藏在秘密盒里对我发出的讯息吗?那是距今一个月前——



所以不管是在生日派对上,还是之前的电话里,俊生才会如此在意我是否打开了盒子。然而我却……



5



终于,重要的十二月二十五日来临了。



我们先在小葵家集合,然后等到时间到了之后,便出发前往惊吓馆。新名大哥这天也是骑着摩托车,他背着平常背的背包,穿着和生日派对那天相同的御寒衣物,却还是很冷似地不断搓着戴着手套的双手。



“今天似乎会下雪啊。”他抬头看着已经日落的寒冷天空,喃喃说道:“我本来不打算骑车来的……算了。”



新名大哥的预测十分准确,离开湖山家到古屋敷家的几分钟内,白色雪花开始从我们头顶上飘落。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有着雪花别名的街道所降的雪。



途中,我告诉新名大哥和小葵前一晚发现的秘密盒内的讯息。



小葵先是“什么?”地叫了出来。



“果然没错!你不是很早之前就拿到那个盒子了吗?所以俊生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被他外公虐待了。”



“上面写着‘Help us!’对吧?”



新名大哥跟我确认,我“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可以理解‘Help’,但是为什么会写‘us’呢?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救救我们’,为什么不是‘我’,而是‘我们’?”



“我也想过这一点,我猜那可能足指梨里香吧?”



“梨里香,你是说人偶吗?”



“还是死掉的梨里香?”



面对新名大哥和小葵的问题,“我想两者都是。”我回答道:“我总觉得梨里香人偶对俊生而言也是‘活生生的存在’。”



“梨里香生前一定也被虐待了。”



新名大哥问这么说着的小葵:



“那是被古屋敷先生、还是被他们那个叫美音的妈妈虐待呢?”



“嗯……一定是被他们两人连手虐待的。”



在愈来愈大的风雪中,我们三人终于来到惊吓馆的门口。



新名大哥按下门柱上的门铃,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新名大哥毫不犹豫地推开靑铜格子的铁门,走向通往玄关的小路。



“可以随便进去吗?”



听到我的问题,新名大哥转头对我们说:“没关系。”接着招手叫我们过去。



“我今天下午接到古屋敷先生的电话,他说玄关没有上锁,叫我们直接进去。他在二楼的〈梨里香的房间〉等我们。”



在〈梨里香的房间〉等我们——这句话让我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我追上新名大哥,他打开没有上锁的玄关大门,一边叫着“古屋敷先生”一边走进屋内。



惊吓馆内静悄悄的,感觉就像没有人在似的。



或许自从关谷太太辞职后,屋里就不曾打扫过了。玄关入口跟走廊感觉非常脏乱,只要一走动就会有大片的灰尘飞舞,而且还有一种难闻的味道,微微地沉淀在空气中。



我们屛住气息,战战兢兢地走在走廊上。



走廊深处的客厅里装饰着和小孩身高差不多高的圣诞树,但是暖气并没有打开,室内非常寒冷,装饰在圣诞树上的灯泡也没有亮。



“古屋敷先生。”



新名大哥又叫了一声,但是如果古屋敷先生在〈梨里香的房间〉里,那么不管再怎么叫,他也听不见吧。



“俊生。”这次换小葵开口。“俊生,你没事吧?”



没人回答。或许是外面下雪的关系,冰冷的空气更加突显整楝房子寂静的气氛。



我们穿过客厅,打算走向楼梯时,发现沙发后方有个随手扔在地板上的东西。我“啊”了一声,将它捡了起来。



那是我在生日时送给俊生的Game Boy。我发现——



背面的电池盖被拔掉了,电池被拿了起来,也没有插着游戏卡匣。而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游戏主机和液晶画面上有好几处严重的损伤。



“——好过分。”



我不自觉地低声说道——这一定是古屋敷先生做的,他对于我擅自送给俊生游戏主机这件事感到不高兴,所以才会这么做……



我难过地将受到严重损伤的哥哥的遗物放在沙发上,就在这时候——



小葵发出了微弱的尖叫:“这、这是什么?”



她站在圣诞树前,等到我和新名大哥冲过去后,她以颤抖的手指指着圣诞树说:



“你们看,那边那个……”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树梢上插着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物体,就像我曾经看过的“伯劳鸟插在树枝上的猎物”的照片一样。即使牠们和以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仍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什么。



“那是……撒拉弗和基路伯。”



撒拉弗和基路伯,俊生最宝贝的蜥蜴和蛇舅母。有着天使名字的两只爬虫类,此时成了干瘪的尸体,被插在这种地方……



“这一定是古屋敷先生做的。”小葵哽咽地说着:“那个外公脑袋果然有问题。”



“我们走吧。”新名大哥低声催促我们:“总之先去〈梨里香的房间〉和古屋敷先生谈一谈。”



我们追着走在前面的新名大哥冲上楼梯,先经过连接房子二楼东西两端的走廊,接着冲向位在最东边的〈梨里香的房间〉。



途中我曾经一度停下脚步,和生日派对那天晚上一样,轻轻地打开了眼前〈俊生的房间〉那扇明亮的蓝色房门。



房内仍然只点着夜灯,光线微暗,有个盖着棉被躺在床上的影子……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天晚上靠在床边的拐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台放在床边的轮椅。



“更糟糕的时候连撑拐杖都没办法行走。”



我想起新名大哥说过的话。现在的俊生双腿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了吗?可是古屋敷先生却还……



“……俊生。”



当我不知不觉开口之际——



“永泽,快点过来。”新名大哥催促着我。“小葵也快点。”



新名大哥站在〈梨里香的房间〉那道明亮的粉红色房门前,我和小葵也随后跟着。



“古尾敷先生。”



新名大哥握着房门门把,喊着室内的古屋敷先生。



“古屋敷先生,我照你说的进来了,永泽和小葵也和我在一起。古屋敷先生?”



没有任何响应,所以新名大哥转动门把试着打开房门,然而—



“打不开——从里面锁上了。”



新名大哥的声音在静悄悄的馆内响起,此时再过几分钟就七点半了。



【插图7】



★第三部★



☆在那之后的惊吓馆☆



1



一九九四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也就是距今差不多十年半前的那个晚上,兵库县A**市六花町的古屋敷宅邸,俗称“惊吓馆”里发生了杀人案件……



被害者古屋敷龙平遭人以刀刃刺中背部,气绝身亡。凶器为生日派对上表演腹语时所使用的金色刀柄水果刀。根据验尸的结果,推测死亡时间为当天下午六点半左右。此外,包含凶器在内,现场各处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指纹。



警方朝外人侵入屋内的方向进行调查,然而自从事件发生之后,一直到我们抵达古屋敷家为止,没有任何目击者可以证明有人来过惊吓馆,也掌握不到犯人的逃亡路线,因此就在无法确定“犯人”身分的情况之下,调查陷入了僵局。



经过十年之后,仍旧没有听说逮捕犯人的消息。我在名为“中村青司的‘馆’与杀人事件”的网站上看到关于“惊吓馆杀人事件”的记载,大致上并没有错误。



2



“小偷下手的可能性很大。”



“最近这里发生不少小偷行窃的案件,上个月这一带也发生过针对老人家下手的强盗案件,说不定犯人是同一个。”



那年圣诞节的晚上,当我们被留置在屋内接受警方讯问时,我听到刑警之间的对话。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是身材跟圣伯纳犬一样壮的年轻刑警,和驼背、长着一张狐狸脸的中年刑警。



“犯人为了行窃潜入屋内,在那个房间里被屋主逮个正着,在扭打的过程中用那把刀子……”



“刀子似乎本来就放在那个房间里,所以应该不是打算杀人才板进去的。”



“这个案子应该是意外发生的。”



“如果犯人的目的是杀人的话,那他应该会自己准备凶器。也有可能是犯人准备了,却没时间使用?——对了,被害者的背心口袋里有硝化甘油的舌下锭,那是治疗狭心症的药。很可能是在跟犯人扭打时心臓病发,所以才会毫无抵抗地被刺死。”



“不管怎么说,犯人在杀害屋主后,因为心生恐惧,所以什么束西也没偷,就这么直接逃走了。应该可以这么假设吧。”



“是啊。犯人从院子里爬上隔壁房间的阳台,再沿着同样的路线逃走。如果雪早一点下,而且没有融化的话,就有可能留下清楚的脚印了……”



在他们讨论的过程中,我们一直被问到:“前往古屋敷家的途中,有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物?”关于这一点,我们也只能老实冋答。



但是在回去之前,我想起了上个月在小公园里碰到的那个可疑男人。体型像圣伯纳犬的年轻刑警在听到我的话后露出浓厚的兴趣,但是——



“两人座的蓝色敞篷车?高高瘦痩的四十岁男人?他跟你说了设计这栋房子的建筑家的事情?”



狐狸脸的中年刑警歪着头这么念了几句后,便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然后微笑地说道:“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和案件没关系,不用在意。”



之后,刑警们便不再询问任何关于小公园那个可疑男人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肯定地说那人和案件无关?——我当时感到十分疑惑,也很不满。



我还记得在事件发生的两天后,又听到了令人讶异的新消息,那是新名大哥打电话来告诉我的。



“我今天跟刑警见面了,他们又问了我和之前相同的问题,真是烦死了。不过他们倒是告诉我一件事——”新名大哥像是在压抑兴奋的情绪似地,缓缓地吐了几口气。



“他们告诉我,俊生的妈妈——也就是古屋敷美音不见了,听说收容她的精神病院怎么找也找不到。”



“什么?”我不禁用力地握紧了话筒。“不见的意思是……逃走?”



“就是这样。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是二十五日那天逃走的,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了,仍然没有找到她。”



“这是说,莫非……”



“警方认为她从医院逃走之后,很有可能会回到六花町的娘家。既然这样,说不定是她杀死古屋敷先生的……总之赘方有把这样的可能性纳入考虑当中。”



在即将发生某件特别的事情时,总是会有一些奇妙的偶然同时发生。



——虽然很难用旨语清楚表达,但是我想我们当时的确在思考这件事。



3



我们最担心的当然是俊生。



那天晚上一直到警察抵达为止,俊生都睡得很熟。当警察摇醒他,告诉他外公的死



讯时,他就像灵魂出窍似地再次失去了意识。——总之警察决定保护他,将他送到A**市的医院去。



隔天,我们虽然立刻去医院探望他,却被医院拒绝了。听说他虽然恢复了意识,但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不论谁跟他说话,他都毫无反应。双腿的状况也已经恶化到要坐轮椅才行。



出乎我的意料,俊生的状况一直没有好转——



过完年后没多久,我们终于被允许进入俊生的病房,那是一月七日星期六的下午。



我已经决定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和爸爸前往美国了,所以对我而言,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俊生的机会。小葵和新名人哥也一起来到医院,两人看来都十分紧张。不用说,我也和他们一样紧张。



这时候,俊生的病房里有个自称是他亲戚的人也在场,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小个子女性。原来对方是多年前去世的古屋敷太太的侄女,她看起来是个温柔、稳重的人,所以我安心了不少。



俊生虽然坐在病床上,但是他似乎没有发现前来探望他的我们,一直沉默不语地看着窗户。



“朋友来看你了喔。”



俊生的亲戚虽然这么对他说,但他仍旧没有转头看我们。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俊生的亲戚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应该^以听到我们的声音,也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就连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俊生。”



新名大哥走近床边,轻轻地呼唤他:“已经没事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俊生。”接着小葵也站到新名大哥身边说道:“如果你有任何问题,我们大家都会帮你的,你要快点好起来喔。”



“俊生。”



我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凑近一直看着窗户的俊生的脸庞。他那光滑的白皙肌肤和鲜红的双唇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只是茫然睁开的双眼看起来十分空虚,而且脸上毫无表情。



“俊生,这个还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包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床边的茶几上,那是俊生送我的生日礼物,秘密盒。



“因为你的提示,我才能打开……只是太晚了,所以我要还给你,对不起。”



俊生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睛,我知道他在看茶几上的小盒子。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马上就要跟我爸爸去美国了,会有好一阵子——说不定是好



几年都会在那里生活。虽然我们无法再见面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再来玩的,所以……”



俊生的眼睛又转动了一下,这次他看着我的脸。



这时,他对着因为惊讶而说不出话的我露出了奇妙的微笑。虽然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但我想那不是我的错觉,那是——那个微笑……



在不到半小时的面会过程中,俊生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我们要离开时,慢慢地转头看着我们,接着稍微动了一下嘴唇。



虽然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我看得出他说了声“谢谢”。我想那不是我的错觉。



4



当我和爸爸两人一同前往美国,在伊利诺伊州的大城市芝加哥开始完全陌生的异国生活时——



爸爸从外面打电话回家告诉我那令人震惊的消息:



一九九五年一月,日本时间十七日,淸晨五点四十六分,发生了阪神淡路大地震。



5



邻近神户的A**市也被这场大地震波及,损害状况十分严重。我第一时间就想知道俊生、小葵和新名大哥的安危,然而对于远在异国的十二岁孩子而言 ,要获得相关消息实在太困难了。



好不容易得知相关消息时,已经是地震发生后一个月左右的事情了。俊生和小葵似乎平安无事,但新名大哥则因为居住的公寓倒塌而死亡了。前一年年底从医院逃走的古屋敷美音仍旧行踪不明,说不定她也被卷入了地震……在事件过了一阵子之后,也曾经传出这样的传闻。



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够立刻回到日本,至少让我确定俊生和小葵平安无事。然而,这对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岁无情地流逝着,我拚命地将那些以各种型态让我烦恼的往事尘封在回忆里——



6



从那之后经过了十年半的时间,现在的我独自一人在东京生活,身分是T**大学文学院四年级生。虽然预定明年春天毕业,然而我还没决定之后的出路。



父亲努力地在美国求学的结果,让他成为众人眼中优秀的日本律师,他似乎打算一直留在美国工作。



我独自一人回到日本是在三年前——也就是我十九岁的时候。



我从美国的高中毕业后,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回国就读日本的大学。我想以自己出生国家的语言再次学习自己国家的文化。爸爸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说



“你就照你自己希望的去做吧。”



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三年前下的决定究竟是否正确。



妈妈已经在五年前再婚,据说目前住在福岛一带,我再也不曾见过她。我想,我的心里或许对和她碰面一事感到害怕。



☆再访惊吓馆☆



1



那是我在学生街上的旧书店偶然发现并买下《杀人迷路馆》后的隔天——



那天是星期一,我下午有一堂课,但是我决定逃课,独自到东京车站搭上西行的新干线。列车开动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不正是六月六日吗?



我其实一直对于要不要回去一事感到迷惘,然而一旦从脑海深处抽出那个事件的记忆后,我实在无法若无其事地再将那段记忆推回内心角落,我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前一天晚上我几乎无法成眠。读完《杀人迷路馆》后,我只在沙发上睡了两、三个钟头,醒来之后……不,或许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也一直在面对小时候那段“惊吓馆的回忆”。



那个事件的犯人究竟是谁呢?



明知故问——整个晚上我:直反问着自己这个我应该十分清楚的问题。



杀害古屋敷先生的真正犯人究竟是谁呢?于是,我想起了……



在我前往美国后,有段时间我偶尔会和湖山葵通信。透过她的信件,我了解了很多地震后的状况。然而,过了一、两年后,来信次数渐渐减少,到最后便失去联络。现在想想,我不再阅读喜爱的推理小说,刚好也是那个时期。



三年前刚回国时,我曾经试着联络她,但是当我发现她之前的电话号码已经不再使用时,我便很干脆地放弃了。我一方面虽然感到有些失望,然而一方面又觉得松了口气。当时的心情——就像是面对再婚的妈妈一样,我内心其实十分恐惧。我对于到底该不该去找小葵和俊生,以及了解他们两人现在的状况,内心相当的不安。



我坐上了西行的“希望号”,或许因为是平日的午后时间,自由席车厢里的空位相当多。我靠在窗户上眺望着布满沉重乌云的天空,开始回想十年半前的圣诞夜。



那个晚上真正的犯人究竟是……



2



当我和新名大哥两人一起撞破房门后,我们三人一同踏进了〈梨里香的房间〉,那个时候——



当时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除了房门被锁上之外,房内的钥匙孔上还插着钥匙,而且门上的锁炼也是挂着的。



彩绘玻璃没有任何异状,两道上卜开启式的窗户也关得紧紧的。窗户外面是十分坚固的木头格子,窗户玻璃当然也没有任何被割开打破的痕迹……



接着是“七彩惊吓箱”。



二十八片七色嵌板——墙壁上的“惊吓箱”的盖子全部都关着,没有任何一个是开着的。所以不用说,通往隔壁房间的秘密门也没有开启。



只要按照一定的顺序打开七彩惊吓箱的话,锁就会打开,秘密门便会自动开启。然而只要先关上那道门,再关上惊吓箱的盖子,门便会自动锁上。这样一来,从隔壁的房间就无法打开那扇秘密门。也就是说,这扇门基本上只能从〈梨里香的房间〉打开,因此——



房内状况一目了然。在七彩惊吓箱全部关上的情况之下,没有人可以使用那道秘密门逃到隔壁房间去。



因此当时新名大哥对我说道:



“这个房间是——密室。”



密室。



不论是正常的门窗或是秘密门,所有的出入口都从房间内部被关闭,四周完全没有人逃脱的痕迹,这是完全的密室——而古屋敷先生却在这个密室里,背上被插了一把刀子死了。



——也就是说?



既然没有任何人逃脱的痕迹——而且根本逃不出去,那么答案只有一个。犯人此时仍旧在这个房间里——只有这个再单纯也不过的答案。



然而,当时房内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物。所谓“可疑的人物”指的是“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而且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躲藏的空间。



这么说来——



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在确定现场的确是密室之后,我和新名大哥还有小葵只能接受唯一的可能性,那就是——犯人就是放在这里的“梨里香”,只可能是它。



当我们撞破房门时,“梨里香”随意地靠着东边的墙壁,双腿向前伸直地坐在地板上。当小葵发出尖叫声、新名大哥喊着“古屋敷先生!”冲到他身边时,梨里香仍旧动也不动地以空虚的眼神看着趴在地上的古屋敷先生。



鲜艳的黄色洋装,垂到胸前的金色长发,蝴蝶形状的翠绿色发饰,睁得又圆又大的蓝色双眼——我们三人一开始就知道,坐在地板上的“梨里香”不是原来放在这个房间内的“梨里香”,那是完全人偶化、不是真正的梨里香的“梨里香”……俊生。



俊生痩小的身躯穿着和梨里香相同的黄色洋装,戴着和梨里香一样的金色长假发,然后戴上和梨里香眼睛同样颜色的隐形眼镜。接着,他还和梨里香一样,从嘴角两端到下巴画了两道粗粗的黑线——那是张十分诡异、腹语表演用的脸孔。



我们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俊生。



对,在两个星期前,十二月十二日的生日派对上,我们便已经在这个〈梨里香的房间〉里,看过完全“梨里香化”的俊生了。



3



那天晚上,从音乐室回到餐厅休息的时候,古屋敷先生命令俊生“该去睡觉了”,然后自己也跟着俊生上了二楼。他同时还告诉我们:“接下来是有趣的表演。”过了整整二十分钟后,古屋敷先生便叫我们前往〈梨里香的房间〉——



进了房间后,我首先被七彩惊吓箱的盖子打开的景象吓到了,接着看到开启的秘密门,以及房间里出现了放在隔壁房间的“惊吓馆模型屋”,这让我更加讶异。当古屋敷先生叫我们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我才发现眼前有更应该惊讶的东西。



那就是坐在古屋敷先生身边的“梨里香”。



最初,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因为坐在我眼前的并非是梨里香人偶,而是被装扮成和梨里香一模一样的俊生。而且古屋敷先生还将俊生当成真正的人偶操弄着。他将右手绕到俊生背后,潜入他的衣服下,表演着和我之前看过的同样拙劣的腹语剧。而俊生也完全化成梨里香,配合着古屋敷先生发出的“梨里香的声音”,以人偶的动作喀啦喀啦地开合着双唇,眨着双眼……



面对这实在太过诡异的光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与其说是俊生完全化为梨里香——不如说他被强迫化为梨里香。我看着他空洞的双眼,感到毛骨悚然。新名大哥和小葵想必和我有相同的感受。接着——



我们战战兢兢地在椅子上坐下,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那两人演出的腹语剧——“惊吓馆的起源”。



从头到尾都只有古屋敷先生一人说着台词,俊生=“梨里香”只是一心一意地“动着嘴巴”、“眨着眼睛”、“摇着头”地演着“人偶”。



在表演结束时,古屋敷先生拿起准备好的水果刀挥向“梨里香”时也是。我们当时心想“不会吧”,慌张地想阻止古屋敷先生将水果刀剌向“梨里香”胸口,然而俊生却始终毫无表情,继续扮演着无法说话和行动的腹语人偶。



我屏住气息注视着诡异的腹语剧,同时又想起一件事,这么说来——



我在十月初第一次带小葵去惊吓馆玩,也第一次在〈梨里香的房间〉看到古屋敷先生的腹语表演,他还说要在十二月举办俊生的生日派对。当时,古屋敷先生自己说:



“这样的话,现在开始就得做很多练习了。”那时我不人懂究竟要练习什么,我想那应该是指和俊生两人一同演出“惊吓馆的起源”的练习吧。



如果在表演结束的瞬间,俊生立刻恢复原来的状态,和古屋敷先生一起微笑着解释的话——就算那并不像古屋敷先生预告的“有趣的表演”,从某个角度来看,我们也可以将其视为是非常适合“惊吓馆生口派对”的有些特殊的余兴节目。然而——



就算古屋敷先生说了“到此结束”,俊生还是没有恢复成俊生,仍旧是不发一语的“梨里香”状态。他的模样已经不能说是“演技”,而是“催眠状态”或是“失神状态”了。



留下那样的俊生离开〈梨里香的房间〉后,我很在意地再次偷看了〈俊生的房间〉一眼。在微暗的灯光下,我确认了睡在床上的其实不是俊生,而是从〈梨里香的房间〉运来的人偶梨里香……



4



为什么古屋敷先生要对俊生做那种事情?为什么俊生还乖乖地听从呢?



我拚命地想象各种可能。



古屋敷先生因为心爱的梨里香死亡而太过悲伤,所以将那个腹语人偶取名为梨里香。他透过操作人偶演出腹语来安抚自己的悲伤,而欣赏腹语表演的观众就是俊生。他和外公一起和外公演出的梨里香说话,或许刚开始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游戏,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古屋敷先生——说不定俊生也是——开始感觉到梨里香人偶身上的确寄宿着梨里香的灵魂……



我不知道古屋敷先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让梨里香的弟弟俊生打扮成梨里香,然后用他表演腹语,我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决定要实现这个想法的。或许是在他说出得替俊生的生日派对“练习”后的十月底的某一天,当然也可能是更早之前。说不定,当我在暑假即将结束之际,第一次遇到俊生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



不管怎么说,开开心心地在我们面前表演这种事的古屋敷先生,他的内心某处一定生病了——而毫不抵抗那种行为、就像是被催眠似的俊生,他的心里一定也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小葵才会说古屋敷先生的脑袋有问题,还说他在虐待俊生这种话。



我无法判断俊生身上的伤是不是也是古屋敷先生打的……然而,被疯狂的外公逼迫在腹语表演中演出诡异的“人偶”,就已经是一种残酷的虐待了。或许帮佣的关谷太太之所以辞职,就是因为察觉到这件事情——新名大哥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



我们开始认真地谈论着拯救俊生的方法,我们下定决心要拯救他。



5



因此,有关圣诞节的晚上杀人事件的真相,对于知道内情的我们而言,答案再明显也不过了。



那天晚上,古屋敷先生再次将俊生打扮成梨里香,等待我们的到访。他打算用“梨里香”表演腹语给我们看。虽然他说要表演“接下来的故事”,但说不定内容和我们之前看过的“惊吓馆的起源”没什么两样——



离约好的七点还有一点时间,古屋敷先生就已经准备妥当了。他让完全梨里香化的俊生坐在〈梨里香的房间〉的沙发上,而将真正的梨里香放到〈俊生的房间〉的床上,还把轮椅推到床边。生日派对那天也是这样,他之所以刻意将俊生和梨里香“对调”高,恐怕是为了提俊生已变身为梨里香的暗示效果。



准备结束之后,离七点还很早,古屋敷先生开始练习接下来的腹语表演,也再次准备好水果刀当成小道具。此时,他锁上房门,挂上门上锁炼,就像俊生曾经说过的,“外公练习的时候,总是从里面上锁,把自己关在里面”一样,接着—虽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但我认为说不定是古屋敷先生在练习时,心臓病再次发作,而成为俊生犯罪的契机。



当俊生看到突然开始痛苦呻吟的占屋敷先生压着胸口痛苦地跪在地上,试着往背心口袋里摸索药锭时——



俊生的内心突然涌现一股冲动,那是想要报复一直虐待自己的外公的冲动。



他完全没有考虑后果——或许他当时的精神状态根本就无法考虑任何事情。他抓起放在手边的水果刀,将它刺进,跪在地上的古屋敷先生的背部。虽然俊生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而且双脚还不良于行,然而他的一刀还是让古屋敷先生虚弱的心臓受到冲击,没多久就断气了……



下手之后,俊生慢慢爬着离开尸体,虚弱地靠在东边墙壁。他陷入茫然失神的状态,根本就没想过要逃出房间。就算他想,房间内也没有轮椅。爬过房间,打开门锁,再爬到走廊……这些动作对当时的俊生来说:定会让他难过地昏厥过去……



当我们撞破房门冲进房间之际,俊生=“梨里香”仍旧是茫然地坐在墙边,看来就像是睁着眼睛昏倒的状态。就算新名大哥离开古屋敷先生的尸体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不论我们问他任何事情,他脸上空虚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察觉此刻房间里出了什么事情的我们,立刻面临了极大的烦恼。



我们应该直接报警吗?



6



——即使发生了那种事情,十志雄还是害死了一个人。



此时在我内心响起了爸爸严厉责备前年自杀的哥哥十志雄罪行的话。



——绝对不能原谅。就算人家骂他是杀人犯也没办法,毕竟这是重罪。



——就算有任何值得同情的理由,都不该夺走他人的生命,那可是重大的罪行,这国家的法律就是这么严格规定的。



我再怎么样都无法接受爸爸说的话,我内心一直怀疑:真的是如此吗?



如果警察现在来到这里,一定会判断夺走古屋敷先生性命的犯人就是俊生。这样一来,就算俊生有再多值得同情的理由,也一定会被贴上“杀害外公的可怕小孩”的“犯罪标签”。法律或许不会以和成人相同的标准制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但是现实状况一定会变成这样……



“我能了解俊生的心情。”新名大哥低声喃喃自语。



“他一定不是真心想要杀害外公的。不论受到多么残酷的虐待,只要对象是自己的亲人,孩子便无法打从心里憎恨对方。就算曾经有过对方如果死了该有多好的想法,但下一瞬间一定会后悔、难过,甚至讨厌这样的自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新名大哥的声音听来十分痛苦,就像我想起了十志雄和爸爸一样,我想他一定也想起了一直都没见面的妈妈。



“这不是俊生的错,绝对不是他的错。”小葵泪流满面地对我们说:“错的是他外公,他一直在虐待俊生。他逼俊生打扮成人偶,逼俊生和他表演腹语,还残酷地对待他的宠物……所以俊生才会终于忍耐不住……”



“——我们帮助俊生吧。”我下定决心地说道:“我们一起帮助俊生。”



“我们可以帮他吗?要怎么做?”小葵以衣袖擦干满脸的泪水。



“那么就将这间密室……”



“我知道永泽你现在在想什么。”新名大哥严肃地紧盯着我:“你想借着改变案件的类型来帮助俊生吧?”



“对,就是这样。”



我虽然害怕,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7



确定大家意见一致之后,我们便开始快速地着手进行“必须先做的事情”。



我们首先将俊生带回〈俊生的房间〉,帮他换上睡衣,拿下假发,拔下隐形眼镜,擦掉脸上的黑线。黑线似乎是以木炭之类的东西画上去的,所以用湿毛巾一下就擦掉了。还好古屋敷先生并没有大量出血,俊生的手、脸和衣服上几乎都没有沾上血迹。



俊生在这段时间内仍旧处于失神状态,但是新名大哥不停地告诉他“没事的”、



“你一直在房间睡觉,什么事都不知道”。当我们让俊生躺下后,或许是因为身心的压力都已到达极限,他立刻就陷入深沉的睡眠。



接着,我们将梨里香人偶搬到〈梨里香的房间〉,放在俊生刚刚坐着的位置。新名大哥则将俊生穿的洋装和假发塞进背包,打算带回家处理。就算警察来了,应该也不至于检查我们的随身物品。



之后,我们再仔细地检杳了一次〈梨里香的房间〉。窗户真的没有异状吗?墙壁的惊吓箱全都关上了吗?被我们撞破的房门和周围没有任何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吗?真的没有第三者躲在某处吗?



我们再次确认房间自始至终一直处于完全的密室状态,犯人除了本来就待在房里的俊生之外别无其他嫌疑犯的事实后,开始进行下一个作业。



我们没有办法把被我们撞坏的房门恢复原状,但也不能告诉警察“因为从里面上锁了,所以我们才撞坏门”。这么一来,警察理所当然会怀疑犯人究竟是从哪里逃走的。



而且就算我们把插在房门内侧钥匙孔上的钥匙拿下,放在房间外某处,门上的锁炼也是个问题。



这时候我们想到的伪装方法是——以正确的顺序打开七彩惊吓箱,让连接这个房间和隔壁房间的秘密门开启,只要让现场看起来不是密室就可以了。



隔壁房间位于走廊上的那道房门则被锁上了,那是和〈梨里香的房间〉的房门同样老式的门锁,没有钥匙的话是打不开的。因为我们没时间找出钥匙,所以便打开了通往



阳台的门,好让警察的注意力转向“从外部侵入的第三者”。



当时外面仍然在下雪,所以没有留下脚印应该不会造成什么问题。但我们三人还是在打开房门后,在阳台上和通往院子的楼梯上随意地留下自己的脚印,好隐藏原本根本没有任何脚印的事实。当然我们也没忘记擦掉插在尸体上的刀子指纹。



我们大概花了三十分钟左右完成所有的伪装工作。



我们在七点来到古屋敷家,但是按了门铃后却没人应门。因为不能随便进入人家的家里,所以我们便稍微在雪中散步一会儿后,再次冋到这里。可是仍旧没有任何人出来开门,我们觉得很奇怪,便战战兢兢地走进去……我们想好了所有细节和说词后,由新名大哥打了110报警。



就这样,等到飘下的雪花变成细雨后,大批的警察来到了惊吓馆。



正如我们所计划的,在房里睡觉的俊生一开始便被排除在嫌疑犯之外,警方始终怀疑是“从外部侵入的第三者”所犯下的案件。当时A**市内发生了一连串闯空门和强盗案,这也在我们的计算之内。这时我会突然想要告诉刑警们在小公园里碰到的可疑男人的事情,也是为了让他们将注意力放在“外来者的犯案”。



但是老实说,我的——我们的内心一直都害怕不已。我们为了帮助俊生所进行的伪装工作,会不会在哪一天突然被警察看穿了……



8



事件发生不到一个月就发生那起大地震,对我们而言或许可以称之为某种幸运。



一般而言,这当然不是什么“幸运”,因为很多人都因为那场地震遭遇不幸,就连“同伴”之中的新名大哥,都死在那场地震中。然而——



当时如果没有那场大灾难,警察或许会重新启动调查,修正调査方针,而或许就有人会察觉到我们试图隐瞒的真相。



原本就不存在的“外来者”的足迹、持续发生的闯空门和强盗案、从医院逃走的美音行踪……这些事都犹如被那场地震吞掉似的,一切就这么暧昧不明地结束了……



9



我在新神户转搭另一线的电车,重新造访这个十年半不见的街道。车站周围的建筑物和以前完全不同。我碰见新名大哥的快餐店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我和爸爸曾经住过的大楼也被改建成别的新大楼。



“屋敷町的惊吓馆”现在仍旧在原地吗?



小葵当年寄给我的信上说,惊吓馆并没有因为地震受到太大的损害,但在那之后的状况我就完全不清楚了。我不知道那楝房子还在不在,如果还在的话,有人住吗?如果有人住的话,又会是什么人?……



出发时的东京天空沉甸甸的,似乎随时会下雨,不过这里则是艳阳高照。我循着孩提时代的记忆,独自一人前往惊吓馆。



在走向山区的路上,我发现到处都是充满回忆的景色。虽然我在电视新闻上看过好多次地震的惨状,不过这一带或许是地震状况较轻微的地区,我循着记忆来到了六花町,到处都是和以前没有太大变化的房子——一股怀念之情油然而生,我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走到六花町东边郊外的某处,那楝我熟悉的豪宅还是矗立在那里。和往昔一模一样,丝毫没变……但是仔细一看,围着房子的红砖园墙布满裂痕,也有修缮过的痕迹,建筑物本身也和围墙是同样的状况。房子大门紧关着,青铜格子的铁门上挂着生锈的锁炼,门柱上没有门牌——现在这里已经没人住了吗?



我半是失望,半是放心,并没有停下脚步驻足观看,而是直接通过门前。



我接着走向同样位在六花町的小葵家,但是那里则出现了一栋新盖的房子,门牌上也不是“湖山”。



在离开小葵家旧址后,我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爬上了山丘上的小公园。



傍晚的公园里没有人影,简陋的游戏器材和以前一模一样,我所熟悉的攀爬架也还在原处,只是被重新漆上了明亮的水蓝色。我爬上攀爬架,在当年同样的位置上坐下。



和当年一样,仍旧能从这里清楚看见六花町内的许多房子。我瞇起双眼,试着从那些房子中寻找惊吓馆,但是和当年不同的是,旁边并没有递给我望远镜的男人。



当年我在这里碰见的那个可疑男人……



我追溯着遥远的秋日回忆,双手按着膝盖上的手提包,里头装着那本——《杀人迷路馆》。



这本书的作者,鹿谷门实。



前一天看到他的照片时,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多久后终于想起,他不正是我当年在小公园遇见的男人吗?



前一晚读完《杀人迷路馆》后,我立刻在网络上査询名为鹿谷门实的推理小说家。



这才知道,他和在《杀人迷路馆》中出现过的建筑家中村青司有着复杂的关系,我还发现有人称呼他为“中村青司的馆痴”。当鹿谷走访各地的“青司之馆”时,有时会和真实发生过的杀人事件扯上关系,甚至帮忙解决问题。



所以他才会——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的那一天,他因为其他的事情来到了这里,然后抱着他当年说过的“一开始就知道应该进不去”的心情拜访惊吓馆。他或许也对两年前发生在那栋房子的梨里香事件感到兴趣,而进行过一些调查,那么他就很有可能和当时的警方相关人上见过面。



那个调查古屋敷先生案件的中年狐狸脸刑警,或许以前便认识鹿谷了,所以那个晚上,当我告诉他自己在小公园碰到了可疑男人时,他才会很肯定地说“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和案件没关系”——对,他们一定是这种关系。



我坐在攀爬架的一角,往西边的天空望去时,发现那里已经被夕阳染成一片红色。



我不由得想起在小学六年级的暑假尾声,我第一次在惊吓馆遇见俊生的那一天。那天的夕阳像是火山岩浆一般,有着十分不可思议的颜色。



10



在事件发生之后,我离开这个城市去了美国——



我一点一点地把“惊吓馆的杀人事件”相关的记忆推到内心深处,将它们统统锁在里面。在和小葵失去联络后,我更是努力地避免回想起那一切。



然而,即使如此,我仍旧悄悄地在意一件事情,那就是——



梨里香和俊生的父亲。那个让美音生下两姊弟的男人。古屋敷先生痛骂他是“像野兽的男人”、“那头野兽”、“畜生”,然而,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事到如今,我当然不知道这个问题该问什么人,也无法确认,只是——



我记得新名大哥曾经这么说过:



“我觉得古屋敷先生那么溺爱养女美音,如果不是他看得上眼的男人是不可能和美音结婚的。在那之后,我也想过莫非他……”



新名大哥只说了这些。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隐藏在那句“莫非他”之后的是什么,但是,如今我懂了。



新名大哥当时一定是想说,让美音生下两个孩子的男人莫非就是古屋敷先生自己。



就算没有血缘,古屋敷先生和美音仍然是养父与养女的关系。我不知道美音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但是从那场腹语表演的台词看来,古屋敷先生一定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而愤怒。而美音会认为自己的女儿梨里香是“恶魔的孩子”,或许也是受到同样原因的影响。



说到腹语表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古屋敷先生的言行之中有些奇怪的地方,那也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之一。



当表演即将结束之际,他从圆桌上拿起刀子,挥向“梨里香”——



他对我们的劝阻置若罔闻,拚命地剌向沙发的靠背,并且发出痛苦的低吟声,接着开始狂乱地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做出这种事?为什么……



他究竟在对什么人说话呢?



还有那个隐藏在秘密盒中的讯息。



我坐在攀爬架上,从手提包上的口袋里抽出车票夹,里头放着当时的纸条。那张已经泛黄的小纸条上,用铅笔所写的内容仍然清晰可见——“Help us!”



当时我认为“us”应该是指俊生、梨里香人偶和梨里香。对俊生来说,有如“活生生”存在的梨里香人偶和死去的姊姊梨里香跟自己是同一国的,俊生和她们都一直忍耐着残忍的虐待,所以才希望我能救救“他们”。当时我是这么想的——然而,事情果真是如此吗?



当我一旦开始怀疑,想象的内容便开始朝向恐怖的方向发展。



如果“us”不是“俊生、梨里香人偶和姊姊梨里香”的话,那究竟是……



在前往美国之前,我最后一次在病房里见到俊生时,他对我露出了短短的微笑——



随着那个微笑,我的想象更无法克制地膨胀起来。



那时候那个难以言喻的奇妙微笑。



我记得以前也曾见过一次类似的微笑。那是在我和小葵被叫去古屋敷家,俊生示范了打开秘密门的机关,我们三人进去隔壁的房间后,俊生紧盯着玻璃箱中的“惊吓馆模型屋”时,在唇边露出的微笑。



那是个冷漠到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诡异微笑……隐藏在那个微笑背后的,到底是——是存在于俊生身上的某种邪恶吗?现在的我不由得这么想。



存在于俊生身上的某种邪恶……



如果我的直觉是正确的,那么那股邪恶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或许就是——



这也许可以说是荒唐无稽的想法,可是那说不定是来自于死去的恶魔的孩子——梨里香的邪恶。



这种想法说得通吗?



因为古屋敷先生的一个念头,被迫打扮成“梨里香”人偶的俊生内心不知从何时开始被“梨里香的灵魂”侵蚀了,那个对于玩弄人心和人命感到兴奋不已的、恶魔的孩子梨里香邪恶的灵魂。



我不禁这么想——



让古屋敷先生陷入疯狂、做出异常行为的始作俑者,就是侵蚀俊生内心的“梨里香”,所以,当俊生也被他内心的“梨里香”操控时,就会做出违反他自身意志的行动……



撒拉弗和基路伯的死也是如此。或许杀害那两只宠物、并将牠们插在圣诞树上的人并非古屋敷先生,而是俊生。俊生心中的“梨里香”受不了取了天使之名的撒拉弗和基路伯,所以才……



十年半前的圣诞夜,在那间密室里杀死古屋敷先生的人的确是“梨里香”=俊生,但是事件的真相和当时的我们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长期以来遭到虐待的俊生并非因为报复心的驱使才做出那种事,而是——俊生心中的“梨里香”操纵他的身体引发的惨剧。说不定,不久之后抵达古屋敷家的我们会在事后为了守护俊生而做出伪装工作,全都在那个恶魔的预料之中……



我再次看着从车票夹取出的泛黄纸条。



“Help us!”



“us”所表示的或许是俊生自己和古屋敷先生——如今的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个讯息在传达“请拯救我跟外公逃离我体内邪恶的‘梨里香’”,这才是俊生瞒着自己心里的“梨里香”偷偷写下这张纸条的真正用意。



我的想法没有任何根据,甚至完全背离事实。不论跟多少人说出我心中的想法,我想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他们会嘲笑我“这根本就是恐怖电影的剧情”而对我的想法不一顾。但是——



那个事件的犯人究竟是谁?我为什么会不停地反复着如此恐怖的自问自答?那个圣诞节晚上事件的犯人究竟是谁?而当时我们三人做的事情,真的是“正确的”吗?



11



等我回神时,周围已经一片漆黑。我急忙离开公园,走下山丘……在回家之前,我再次经过惊吓馆门口,结果那里居然——



“咦?”因为太过惊讶,我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当我去公园之前,格子铁门是紧紧关上的,然而此时门上的铁链已经被拿掉,大门敞开着,而且在杂草丛生的庭院后面,那扇大门上的两扇彩绘玻璃,此时正隐约透出了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在这之后有人进入屋里吗……?



还来不及深人思考,我的脚已经踉跄地往前踏出步伐。就像是小学六年级暑假的那一天初次穿过这道门的情景。



当我站在玄关前面时,大门像是等不及似地打开了,接着我听到了——



“三知也,好久不见了。”



那是俊生的声音,他似乎完全没经过变声期,那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少年声音。



“永泽同学?”



接着一旁又响起了我曾经熟悉的声音。



“吓我一跳,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是小葵,她替我开了门。



我看见俊生出现在明亮的玄关入口正中央,他穿着宛如黑夜一般漆黑的黑色西装,



坐在轮椅上,紧盯着我。半年后就满二十三岁的他,仍旧维持着少年时代的美貌和白皙的肌肤。



站在门边的小葵巳经出落成一个充满女人味的女性了,她穿着犹如黑夜一般漆黑的黑色洋装。虽然她留着一头和以往不同的长发,但是我仍旧能在她脸上看到当年的少女模样。



“三知也,不要那么惊讶。”俊生静静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听见走廊深处的客厅传来了活泼热闹的音乐,和许多人正在谈话似的嘈杂声。



“快进来吧!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很多人都来了。我们一起庆祝吧,庆祝梨里香姊姊的二十六岁生日。”



此时,露出诡异微笑的俊生,他的眼睛颜色变成了这世上不可能存在、不可思议的橘色。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后记★



☆首先——给“少年少女”的你们☆



初次见面,我是本书的作者绫辻行人。



小时候的我,最先喜欢的是令人心跳不已的恐怖漫画和连续剧,等我十多岁时第一次接触到推理小说后,便爱上了这种“以完美的推理解决不可思议的谜团,找出意外真相”的故事。



在那之后,我“最喜欢的东西”就不曾改变过,甚至长大之后还因为“太过富欢”而成了推理作家——写到这里,我不禁觉得自己还真是个单纯的人。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杀人惊吓馆》?



如果读完之后,觉得“这种书也挺有趣的嘛”的话——



请连同作品中出现的建筑家“中村青司”,以及绫辻的名字一起收藏在心中某处。



将来如果碰到什么会勾起这个记忆的情况时,请想起以前阅读《杀人惊吓馆》时带给你的感受,好吗?



我会一直怀抱着这个小小的愿望——



☆接着——给“曾经是孩子”的大家☆



在这本书的读者中,或许有些是初次看我的作品的人,不过我想与其相比,应该有更多人都曾经读过绫辻的小说。



听到“推理王国”(注:推理王国,讲谈社以“献给曾是孩童的你,以及少年少女们”为题所开创的书系。)的企画内容并且接下委托时,我脑中首先浮现的是有点恶作剧的想法——来写“馆”系列的作品吧,而《杀人惊吓馆》的书名也几乎在同时浮现在脑中。



其实当时也正是为《杀人暗黑馆》而痛苦不已的时期。



虽然这本书表面上是“写给少年少女的小说”,但实际上却是馆系列正统的第八部作品。中村青司在二十多岁接下的工作,正是“惊吓馆”,这也是他较早期的作品。



不过虽然这么说,这部作品基本上还是为了“推理王国”系列所写,为了能让没看过“馆”系列的小读者也能阅读无碍,所以我花了很大工夫写它。



因此,到目前为止都没读过“馆”系列的读者也请安心,我并没有在这部作品里直接提到其他系列作品的内容。



即使如此——



这次的书名开宗明义便是“惊吓馆”,究竟“曾经是孩子”的你,看了本书之后是否会多少感到“惊吓”呢?——



身为作者,我也如同往常战战兢兢地交出作品。



☆最后——给所有帮助我的人☆



在这里我要向所有帮助过我的人道谢。



我要先感谢“推理王国”的催生者宇山日出臣先生,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您合作了。虽然我为了您所设定的高标准感到很痛苦,但是此时我觉得一切的痛苦都是值得的。真的非常谢谢您。



讲谈社的蓬田胜先生、里村孝人先生、渡边绫子小姐和秋元直树先生,我照例还是给大家带来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也非常谢谢你们。



还有负责封面和内页插图的七户优先生,我从您发表过的作品中获得了许多灵感。



负责装订的祖父江慎先生,我们这阵子经常一起合作呢。谢谢你们。



接着是老友饭岛步先生,谢谢你总是亲切地回答我唐突的问题,真是帮了我大忙。



最后也得稍微感谢一下另一位老友我孙子武丸,感谢你愿意让我摸你宝贝的马力欧唷,真是谢谢。



二〇〇六年早春



绫辻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