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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选择战斗(2 / 2)




一名警察干部出言揶揄道:



「问题是警察又能怎么管呢。你说这是操纵人类的魔法,魔法使犯罪本来就很难找出物证,相关法律条文也不够齐全。再说,嫌疑犯在未来,这也没法逮捕呀。」



再演魔导师从未来布下棋局,自以为是考验世人的神明,本质上不过是一帮欺诈犯。他们散播怀疑的种子,趁着混乱操纵历史进程。



警察中与《公馆》关系最为深厚的警备局清水副局长代替发言影响力较低的京香回应道:



「虽然魔导师公馆方面的意见是这样,但针对再演大系这个集团,警察没必要冒着动摇依律定刑原则的风险也要取缔他们。犯罪本身也无法根绝,警察至今为止都一直在和不可能根绝的东西抗争。」



「不好意思,容我多言一句。我们这个世界的居民过去拥有的魔法消除能力,正在急速丧失。一旦完全失去面对魔法时自卫的手段,异世界犯罪者所熟悉的规则将会进一步威胁到市民安全。面对这种状况,即使不能动用法律,也必须展示坚决的意志,否则无法守卫一般人的生命安全。」



这就是京香所在的魔导师公馆的正义。



「我想和各位谈一件在各位听来可能有些抽象的事。」



京香还是开口了,在这个实务家商议讨论的地方,故意提出了不合时宜的话题。因为如果接下来魔法消除继续衰减直至完全停止,或许就会由于再演干涉的审阅网无法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想谈的是,《神》降临之后,针对这个与我们也切身相关的『拯救世人的秩序』,已经开始与魔法使接触的人类对这种现状的认识。换句话说,我们人类的整个社会,正不得不面临新的自然法则带来的危机。」



「在魔导师公馆看来,这种问题属于实务的范畴吗?」



公安外事科长似乎有些不满地想要打断她的话。京香现在正对一群工作是保护国家安全的人,提出人类社会整体危机的话题。



「再演大系这一魔法秩序已经强加于这个世界,如果魔法消除能力停止,魔法世界社会的存在形式,马上就会吞食我们的社会。马上。」



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没有《神》和奇迹才是《地狱》。反过来说,既然现在已经发生了降临,这里已经可以算作是名为再演世界的魔法世界。



「不管人类如何认知,自然法则都会运营这个世界。牛顿发现万有引力之前,苹果也在不断落下。同样的,就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控制人类救赎人类的自然法则』也会默默使用我们不了解的规则不断『救赎』世人。」



京香为了向不熟悉魔法这种概念的听众解释清楚,缓缓说道:



「就如同科学理论也只不过是不断做出推论和实验验证的结果,在魔法世界,也同样只有神才知道真正正确的自然法则。在『救赎世人的秩序』的世界里,『拯救世人免受其他世人危害』的方针,其背后的逻辑是,『人类的智慧不足以得出正确答案』。一旦其成为自然法则,人类就只能不断重复推论和实验却无法靠近真相,作为个体无法再得出任何『正确』。」



都是精英人士的警察干部们理解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人甚至会变得无法确切表达自身意志?如果失去『人是指能够作为认识主体进行活动的个人』这一前提,就无法针对具体行动追究责任,法律向人问罪的基本根据也将崩塌。这将是依靠法律运转的社会系统自身的存亡危机。」



仅据京香所知,魔法世界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无法完全信任地球人和法律,仍然使用着挑选刻印魔导师的神前审判这种原始的系统。



「《降临》之后,人类的意志和伦理,或许已经开始从根本上远离人类自身的掌控。将来某一天恐怕会需要重新审视人类本身的定义。」



问题实在是过于庞大。但即便如此,这个问题代表了她们这些官僚安身立命的前提总有一天将会崩溃,她们所有人都是密切相关的当事人。



但警察和《公馆》不同,不是消灭敌人的组织。听完这番话的清水副局长给出的回答也体现了这种差异。



「关于再演干涉的威胁这一点,我明白了。但是,正常来说,我们首先应该招揽一位再演魔导师担任参考人。另外,逮捕的魔法使嫌疑犯到底是主犯还是被当作工具利用、抑或只是冤枉,还需要一部明文法律作为衡量标尺。」



「目前就先在这些方面努力吧。」



她没有再提出异议。



就如同在与《九位》的战斗中她怂恿了怀斯曼的浅利凯兹,这次她也已经在背后做好了安排。她将一份工作交给了和仁一同前往《幻影城》的沟吕木京也。她已经打定主意,在社会创造出必要的处理构造之前,即使超出自己的职务范畴,她也要把现状梳理清楚。



「虽然这种处理办法在魔导师公馆看来可能还是不够快,但毕竟我们的工作是沉下心来应对眼前的问题,我们并不擅长跳跃式的行动。」



和想要看到更进一步、心态急切的她相比,这些累积了多年经验的警察干部反应迟钝但也相对稳重。并不是说谁好谁不好,这就和魔法使与这个世界的居民之间的关系一样,只是『不一样』罢了。她认为让『不一样』的东西在同一个框架下通力协作,就是社会的力量。



「若能继续按照过往的严密方式工作,一贯的规则带来的可信度会让整个组织获益。我认为,目前这是针对再演干涉的有效防御策略。」



但清水健太郎却表现出了让京香感到意外的热血。



「这件事最让人愤怒的地方在于,『操纵人类拯救人类的自然法则』,会增加冤罪的数量。如果把被这个所谓再演法则操纵视作丧失神志,认定为没有责任能力无法问罪,那么我们刚刚引渡的阿拉克涅,除了违反毒品取缔法以外、其他罪状也都是冤罪。」



『魔法使会被操纵』的世界,逮捕的嫌疑犯背上无辜罪责的案例会比今天更多。清水内心深处无法表达的真正郁结,也不知是当初作为学生间谍的经历,还是今年夏天将旧友作为恐怖分子射杀的记忆。



这是一个专门负责处分异世界人的京香她们从未深刻思考过的切入点。



「就算出现了《神》,冤罪也绝对不会消失……」



京香一下子理解了他的情绪。自然法则为了带来幸福驱使人类行动,就会提高法律从业者犯下失误致使冤罪的风险。而在再演秩序的世界里,不幸抽到下下签的牺牲者不会有任何昭雪的机会。



其他警察干部也用叹息或透着疲倦的手势表达了少许赞成之意。有几十年工作经验的他们十分清楚自己无法不犯错误,也无法不造成冤罪。



他们深信人类一定会犯下过错。然而,她却奇妙地能够理解这一点,觉得这是一种很有人类特色的标准。



她认为,对于在心中某处依然寻求着社会正义的她们而言,这就是对夺走这一机会的《神》发起抗争的理由。



神的秩序,和人类在漫长历史中积累得来的伦理截然不同。



正因为如此,不论神是否存在,只要人还继续拥有自己的意志,就绝对无法彻底摆脱自己犯下的错误。



*



抵达亚特兰蒂斯之后,阿拉克涅的引渡手续十分顺利地完成了。



王子护不在场,亚特兰蒂斯没有余力搞多余的小动作,所有工夫都用在了统筹协调麾下的魔法使上。



宽阔的上层甲板强风轰鸣,一位人生中饱受磨耗的熟悉面孔在那里等待着仁。



浅利凯兹是当初为这个世界的魔法使挺身而出的英雄《近神者》葛兰的双胞胎弟弟。他还是穿着那件熟悉的脏兮兮黑大衣,缩紧身子抵御海风的寒冷。估计这些日子都没剪过头发,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加寒酸。



看来很难指望凯兹主动开口,因此仁先出声说道:



「你还是一如既往被人随意使唤啊。」



「一个每次见面都会变得更加可疑的男人,少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跟我说话。」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明明也经历过一定数量的困境,虚张声势的时候却一点压迫感都没有。



凯兹目前担任的《亚特兰蒂斯治安负责人》,是之前仁随口捏造的。不过,凯兹被提拔到这个岗位确实理所应当。由于参加了对《九位》的讨伐,他的名气又大了一分。王子护不在的时候,怀斯曼必须要管束好这些召集起来的『亚特兰蒂斯市民』,需要一个能镇住场的人物。而且凯兹和绊见过好几次面,比起其他魔法使,可以期待他对再演魔术的耐性。



「我只听说要管好这个女人,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悦地朝护送阿拉克涅的直升机撇了撇留着显眼胡茬的下巴。有严重毒瘾的魔女虽然被放到了甲板上,但看样子根本没法自己站起来。



「幸好是你在这里。」



仁是真心这么认为。浅利凯兹是一个放弃战斗选择逃避的男人,所以他肯定不会杀阿拉克涅。



「拜托你不要让那家伙被人弄死。虽然她也算是把我折腾得这么惨的元凶之一,不过如果就这么死了我还是会睡不好觉的。」



「我会用魔法治好她的毒瘾。」



「你真是长出息了啊。想想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那副样子,根本无法相信你能说出要去治别人这种话来。」



凯兹的眼神依然散漫,但这个过去只会和世界怄气的男人,视线中已经蕴含了少许力量。跨越了与《九位》战斗这一关的凯兹,已经不能再单用一句『除了哥哥的才华一无是处』来概括了。



「少扯淡。别以为我永远都和过去一样,我可不像你。」



「相似大系的魔力弦也不连了,看来我们的难解之缘也总算是差不多要结束了啊。」



会连接起相似事物的相似大系银弦,过去好几次自然而然地连接在仁和凯兹之间,但今天并没有。他们两个饱受磨耗的男人,虽然看上去貌似什么都没变,但所走的道路已经明确分开了。除了因为还是个孩子所以成长迅速的梅洁尔以外,他们也明显不再是过去的模样。



仁产生了一种仿佛被抛下的感觉,略有一些寂寞。凯兹都试图用魔法治疗阿拉克涅了,仁却还是只会把袭击者全部杀光。



尽管随着《神》的降临世界开始变化,这股呛人的苦楚却还是一如往昔。



「武原君,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听到远处传来的这个声音,陷入微妙气氛的仁和凯兹躲开了对方的视线。魔法学者沟吕木穿过一望无际的平坦甲板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不是都说了还不能去那边吗——」



一名矮个子的女仆追在沟吕木身后。身材高大剃着精干短发的沟吕木,如果不是穿着白大褂,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个学者。而那个追在魔法学者身后、娇小得仿佛会被海风吹跑的女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和他们有同样的性别。



这个捂着短裙前摆奔跑的少年,据说叫琉华·艾拉德·玛那。



「……话说,那个内裤是你的喜好吗?」



「你怎么能若无其事吐出这种话来,《恶鬼》。」



气氛尴尬起来了。



琉华似乎对凯兹怀有彻底的信任,带着纯真的笑容以两手捂住裙子。在寒冬有如刀割的狂风中,光腿穿迷你裙实在是努力过头了。



「那可不是我的喜好。」



跑过来的沟吕木无视凯兹,对仁开口道:



「武原君,你现在是亚特兰蒂斯的人对吧。帮我跟怀斯曼联系一下,魔导师公馆要委托你们、不、委托你一项任务。」



沟吕木的白大褂随风狂舞。既然刻意现在才说,就说明这件事不能在警方的驾驶员面前提起。



「我们希望你破坏圣灵骑士《极星追寻者》。狩猎时间到了,《沉默》。」



仁后背一紧,这项委托,是魔导师公馆——十崎京香下出的一步狠棋。



「这么搞没问题?《公馆》不是和警察有协作体制吗?真要这么做,可就要跟圣骑士开战了。」



凯兹完全没想着要插话,只是装作跟自己毫无关系默默后退。这家伙貌似有了点出息,结果还是这副见事就跑的做派。



而沟吕木是一个和常人的顾虑完全无缘的男人。



「机械化圣骑士师团至少有四位正在运作的《圣灵骑士》。核恐事件时你遇到过的《一眼怒拳》都迦;与安洁洛塔·尤蒂娜缔结契约的《黄金右手》米海尔;貌似参加了三千年前巴比伦的《极星追寻者》;而抓捕了阿拉克涅的,据她本人所说,是身穿黑色铠甲的第四位《圣灵骑士》。」



「东京有四个吗。如果真的开战,以现在的魔法消除强度怕是挡不住啊。」



「所以我很想尝试一下在没有其他圣骑士的地方接触这些《圣灵骑士》,尤其是《极星追寻者》。《她》是仓本慈雄想要拯救的圣骑士,明明在当初的巴比伦就应该死了,却还被封存为《圣灵骑士》,是个『死过两次的人』。《她》应该是与一切发生的契机相关的重要人物。」



「……而且贝雷诺·涅罗的神音乐器也已经到手了,是吧。」



当初仓本绊在东京国际展览中心击杀骑士团参谋贝雷诺·涅罗时,魔导师公馆回收了他的神音乐器。这件乐器已经作为《极星追寻者》与贝雷诺的契约道具出现,可以认为它是《极星追寻者》的召唤器。



「没错。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成功唤出圣灵骑士。根据其原理,同一位圣灵骑士无法在同一个时间轴上同时出现复数个体。但反过来考虑,只要你能破坏掉现在正在活动的《极星追寻者》,我们就能够召唤她。」



在神圣骑士团重新召唤之前先召唤出来并加以拘束,就是在圣灵骑士身上吃了不少苦头的《协会》发现的唯一有效封印对策。



「把她叫出来之后,如果她动手大闹怎么办?」



「圣灵骑士每一次召唤都会重置记忆,所以,你不觉得只要能顺利交涉就有可能钓出情报吗。」



「我说你,再怎么说这也实在是太过火了。」



在这种魔法消除变弱的情况下,如果失败,搞不好召唤她的人会和使用的设施一起被炸上天。



「《极星追寻者》就是关键啊。我听说,那个圣灵骑士,对仓本绊的再演魔术有完美的耐性?」



沟吕木过于激进的构想使得仁忍不住挠了挠头。



「那倒是,如果从她身上找到能避免再演大系威胁的办法就能一下子逆转局势了。可是这不就跟抽签一样纯属赌博吗?」



「你好好想想,我们的世界有可能被再演大系完全改写,魔法消除也正在急速失去力量。然而,虽然现象很复杂,但只要它还是人为的灾害,核心就应该非常单纯。就好像用锤子敲碎一个玻璃杯,碎片的形状和溅出去的模式极其复杂,但核心也只不过是用锤子施加了冲击力而已。只要再收集一两块拼图,应该就能找出单纯的真相。那么为了得到这些能够带来真相的碎片,难道不应该拿出一切手段吗?」



「这就是赌博,你希望它是真相,但也有可能和你期待的相反啊。」



「没有确切保证,那你就看有没有其他方面的吸引力吧。说不定还能在解开世界法则转变之谜的同时,顺便解开仓本绊把《极星追寻者》误认为母亲的芥蒂呢?你这次没带上鸦木梅洁尔,就是打算要去那里一趟吧?」



沟吕木的背后,就是那座巨大的水晶都市。



《幻影城》漂浮在亚特兰蒂斯旁边的海面上。早晨透明的阳光经过复杂的折射,在它周围投下了万色光斑。



和它一比,亚特兰蒂斯就只是一座巨大的单调构造物罢了。



他这些天一直在等绊自己出来,已经等得超过忍耐极限了。哪怕没有这次的护送任务,他也打算近几天就准备好来到这里的移动手段。



然而,真的到了眼前,他又觉得没带梅洁尔过来让他感到心虚。所以,他向还在附近的凯兹喊道:



「喂!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别想把我卷进你那不正常的世界里头去!」



这个颓废的男人哼笑一声鄙夷地答道。仁听到自己被和怪人疯子相提并论,只觉得十分遗憾。



「只是我附近有不正常的人而已,我可没有那么疯。」



「就是因为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出卖,所以才会沦落到和一帮底层怪人混在一起。别想把我也带到你那脑子有病的世界里。」



凯兹这种人不会利用别人也不会激怒别人,他这么说单纯是因为他更喜欢遇事就跑。但回顾仁自身的现状,他说的确实没错。



「这话倒是没错,可是被你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爽呢。」



就在仁打心底里感到烦躁的那一刻,他的胸口伸出了银色的魔法弦。会连接相似事物的相似大系银弦,终于又将他和凯兹连上了。



上一次仁穿过《幻影城》的大门,是靠梅洁尔将他带到了入口处。



这次则是利用了刚在亚特兰蒂斯加好油的直升机。



入射的阳光,今天也将《幻影城》装点得七彩缤纷。巨大的城堡内有不少瞭望塔、城墙、连廊,仔细一看都布置在可以作为防御设施利用的位置。甚至还有一片足以让上千名士兵列队的宽阔中庭,可以用来集合从《幻影城》内出发的兵力。直升机就降落在了这片区域。



《门》是打开的,就像是对他发出了邀请。



他穿过魔法入口,只见前方拦着一名全裸门卫。



「你总算来了。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她碧绿的眼瞳十分认真地注视着仁,其中感受不到任何敌意,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防备。



「抱歉,我走错门了。」



《无双剑》赛拉·巴勒德是个总是全裸的魔女。凹凸有致的美丽肉体确实惹眼,但由于她太过堂堂正正,感觉不到任何情色氛围。



雪白的乳房在她随意交叉起来的胳膊下面傲然摇晃。仁把视线往上挪了挪,只见赛拉以伶俐的美貌对他露出微笑。



「不选吃饭也不选洗澡,那就是选绊喽。」



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这次过来是要谈非常严肃的事,然而却像是被卷入了小品中的一幕,反倒让他紧张起来了。



赛拉潇洒地转身,淡金发丝飞扬。每当她迈出大步踩在榻榻米上,上翘的臀部就气势十足地随之摆动。



「……榻榻米?」



一直在看赛拉的仁这才注意到,《幻影城》内部本该是一望无际的巨大水晶舞台,现在却变成了不管怎么看都是和式房间室内的模样。过去大得不知道有多少平方公里的广阔空间,现在只剩下了六张榻榻米的大小。



「这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才注意到?」



这些天一直都留在这里保护绊的赛拉似乎有些震惊地转过头。



这幅室内的景象让仁感觉似曾相识。茶几就是仁公寓里的那张,房间角落里的电视机是仓本家的,墙纸和布满叉子刺出的小洞的沙发都照搬自十崎家的客厅。



「这就是『家』吗。」



赛拉规矩地坐在茶几旁,开始准备茶水。



「说出来你可不要笑,她也不想看到头顶上的《神之门》。」



仁最后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虹色巨大魔法阵——《神之门》就在水晶宫的顶端。召唤了《神》的魔法装置,至今还没有消失,仍在持续运作。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凭我一个人的魔法消除没法破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梅洁尔过来让她试试用《螺旋化身》能不能破坏掉。」



「你去问她本人吧。绊就在里面的房间。」



《幻影城》本来是《神人》创造用来辅助再演魔术的舞台装置。对于曾经是《神人》的绊而言,这里可以任由她随心所欲掌控,换一种空间布置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对了,我去东京的这段时间里,神圣骑士团有没有攻击过这里?」



房间里的推拉门打开了。



一位少女腰间挂着收入鞘中的长剑,走进了这个房间。她略微带卷的褪色金发长至肩头,身穿红色运动衫。艾蕾诺尔·纳刚,过去曾是号称最接近圣骑士将军的年轻一代最强圣骑士。



艾蕾诺尔的视线首先投向了仁的手边,看到他并没有准备伴手礼后,才开口说道:



「你说袭击的话,到昨天为止应该有过很多次。不过,现在已经有了拒绝魔法转移的防御手段。」



「小绊已经连这种事都能做得到了吗。」



「她也很拼命啊。毕竟和有政治利用价值被放过一条生路的亚特兰蒂斯不一样,再演大系应该是希望绊死得越快越好。」



既然绊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如果不主动发起进攻,就总有一天会被击溃。而且大家都知道需要打败的人是谁——武原舞花。



「武原仁,你能对自己的妹妹动手吗?」



艾蕾诺尔叹了一口气,看到仁和赛拉都坐着,自己也端正地坐了下来。



「非得动手不可。而且首先,在我眼里舞花六年前就死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想问你,当初怎么样暂且不论,现在的你怕是没法杀一个小孩子吧?」



她纯净的表情染上了苦恼的阴霾。



艾蕾诺尔是一位清高的少女,也正因为此,她的决心非常沉重。



「这次的事,是神圣骑士团的罪过。既然如此,由我来收拾,便是贯行人之正道。」



向过去的组织判罪的她,眼神如圣人般透明无瑕。仁自己无法彻底割舍魔导师公馆,所以对她的毫不犹豫感到怀疑。



「如果你又要搬出『是神意如此寻求』的道理,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艾蕾诺尔的话语,正因为纯真无垢,反而尖锐得刺痛了他的心。



「我听说,神圣骑士团布下陷阱,通过威逼的手段,使这个世界的人们选择了再演之《神》。如此的行径,自然不该原谅。」



连仁也感受到了本来没有义务为这个世界拼命的她胸中的义愤。



「你会死的。」



他没法淡化这一认识。光是神圣骑士团这一个敌人就已经令人绝望,而这次还有舞花,背后甚至还有操纵绊使《降临》化作现实的『未来再演魔导师』。



「这场战斗关乎圣骑士的大义,并不是敌人强大就能退缩。」



持剑少女的样子没有丝毫慌乱,有如踏上刑场的殉教者。



「你的这种想法说不定就是再演大系利用干涉布下的陷阱。」



受到鼓舞的感觉让他突然胸口发热,眼皮之下似乎也涌出了热量。



「如果是对方主动邀请,那就堂堂正正上前。不表达自己的想法,又如何能动摇对方呢。」



赛拉将茶杯递到他面前。由于上半身前倾的姿势,重力牵引下的脂肪使乳房摇得如同白晃晃的水球。



仁长叹一口气,用右手捂住了眼睛。



「莫要哀叹。我本来就并不期望你能与我同行。」



「啊!?哦、……你说什么来着。不是、我有在好好听,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别的事——」



「武原先生这种时候脑子里也都是胸吗。」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仓本绊已经坐在了房间的角落,和他们分别时一样环抱着双膝。当初沾满血渍的校服外套应该是清洗过,已经变干净了,但她的表情还是没有多少活力。



「小绊,你感觉还好吗?」



心脏如同爆炸一般狂跳,因为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气息,不知不觉间她就出现在了那里。在还没确认清楚是她的一瞬间,仁本能地寻找了能当作武器的东西。自从与《联盟》议长艾丽瑟·邦施坦因初次见面的那次以来,他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



因此,他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样搭话,却需要努力强装镇定。



「神和没事吧?混沌因子似乎都削弱得很厉害,那家伙的身体再生了吗?」



绊微微点了点头。她虽然看上去疲惫不堪,但眼神并没有之前那么严厉。



「抱歉这么久都没有联系。我一直在思考,但是怎么也想不清楚,就在这里看了很多东西。」



有一道和《幻影城》外侧类似的虹光在她手中回旋,绊略显涣散的眼神一直望着那道光。



「那光是什么?」



「用再演魔术制造的、类似偷窥镜一样的东西吧……」



绊当初还是个会大声喊疼的普通少女,现在已经在使用明显非常高级的奇迹。她的身旁就放着仁之前交给她的狙击枪。



「我是在确认之前一直逃避掉不愿去看的东西,我想知道在我什么都没做的时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仁过去一直希望绊能拿出这份努力。但是如今真的看到她有了与能力相称的心志,反倒让他感到非常揪心。



「仓本绊,房间又开始扭曲了。」



艾蕾诺尔指了指茶几。房间中的家具像是受到某种东西侵蚀开始变化,墙壁上出现了漩涡状的阴影,仿造出来的家庭风景如同生物一般蠕动。绊似乎很头疼地叹了口气。



「是『未来魔法使』的干涉。《幻影城》中埋设了反击魔法,所以攻击收敛在一定范围内。但一旦击中了就会连我也受到支配,所以我就把《幻影城》里的东西当作诱饵……因为这个,周围的环境不太稳定,对不起。」



绊右手中的光不断变化为立方体、三角锥、球体等各类立体形状,这似乎就是控制《幻影城》的魔法构造体。绊现在的魔法水平,已经能在日常生活时单手应付『未来』的干涉了。



「再演魔法,就是把所有人按照自己的心意战斗过的历史,像用丝线连接起来一样,制造出『意义』。在我们看来世界虽然是一本《书》,但它毕竟是自然诞生的东西,本来并没有什么『意义』。直到我们去阅读发现,《书》中才会出现『故事』。」



绊所说的世界观,简直就像是神俯瞰世界的视角。但她现在疲惫不堪,怎么看都不像是『拯救世人的秩序』的领军人物。



「所以,带着这种印象操纵远方的陌生人的时候,感觉并不像是在操纵别人,只是好像在按照自己思考的『故事』编辑世界而已。」



绊投向手中虹光的眼神不含任何感情。



仁一想到她在这两个星期里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就感到如坐针毡。



「就算无所不能,也没有必要背负起所有事情。小绊要是想一个人把世界如何如何,那就会变得比葛兰和《九位》那样的人还孤独。」



应该和绊负着同样责任的武原舞花,现在正和圣骑士联手干自己想干的事。如果舞花能那样,绊应该也能活得更加轻松一点才对。



「但是,是我让舞花小姐当上了再演魔导师。」



「舞花的事,我也同样有错。如果我早点察觉,或许就能阻止她和圣骑士联手。」



绊绷紧了脖子。



「拜托你不要再老是顺着当下的气氛说只是听起来好听的话了!武原先生的意思就好像是我可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可是我有这么大的力量,还那么任性的话,就会像伊利斯阿姨那样招人恨然后被杀掉啊,武原先生是希望我死吗?」



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仁因《公馆》的任务磨耗了心神,就只会依赖绊,在她面前满口都是天真的话。梅洁尔是寻找自己的赴死之地,绊是想取回自己的家庭。过去那个他们的归处,是因为将问题延后才能成立。



但是,那段轻松舒适的日子,对绊而言是致命的时间损失,使她在《降临》时遭受了悲惨的体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里只有一片残骸。父母失踪之后一度失而复得、治愈他心灵的温暖餐桌,最终留下的凄惨废墟。



「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我们还是别这样了。」



自从那个如同家人般围坐在餐桌旁的幻象破灭之后,仁和她就经常激烈冲突。只不过,绊已经累得没有力气跟他吵架了。



「……我好难受。」



绊像是吐苦水一样喃喃道:



「我睡不着觉。每次快要睡着的时候,就会想,再演之《神》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然后就挣扎着醒过来。……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是未来的某个人又想操纵我做什么坏事吗。」



她在心脏已经彻底停搏的情况下,被『未来』的魔法强行控制对心脏实施按压,这才活了下来。如果要思考其中的理由,只有可能是『想让绊继续当提线木偶』。



「武原先生,你这次来,是想让我战斗吧。」



「对。」



如果回答其他的答案就是说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梅洁尔指出仁眼中的『归处』是绊。但主要要办的事还是请她战斗。



「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也有很多魔法使被『未来的魔法使』借舞花小姐的手操控。我也在尝试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魔法覆盖掉。」



「小绊你不是神,这种问题你不管思考多少年也不会得出答案。」



绊现在是世界的两极之一,恐怕也是现存的最强魔法使之一。但这『最强』,是为了通过再演大系让《神》降临而刻意准备的『最强』,导致她并没有本该在修炼和学习中养成的觉悟。



「我们已经见过很多『厉害的魔法使』,其中难道有哪个靠战斗获得幸福了吗?武原先生,我求求你理解一下,如果哪天连我这种人也不得不去战斗,那就说明真的要彻底完了。」



「我们见过的也只不过是魔法使中很小的一部分,靠战斗获得幸福的人肯定也是有的。像伊利斯和葛兰,我们也只是了解了他们的一小部分而已。如果是小绊,说不定就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不可能啊。武原先生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魔法是什么样的魔法吗?靠那种魔法获得幸福,就等同于要变成拿别人的不幸当下饭菜的人啊。」



再演大系是世界上最傲慢的魔法。操纵大量的人改变世界,也可能得不到正确的结果,甚至只是一遍遍积累庞大的罪过和失败。



「所以你才不愿意吗。说的也是。」



仁觉得他就好像在镜中看着自己的罪行。他为了救梅洁尔被魔导师公馆开除,为了开辟自己的容身之地利用敌人把自己的欲望强加给他人。肯定有许多人被卷入仁的行动中遭遇不幸。



「在小绊看来,我这样的人说能够获得幸福,是不是显得很不可理喻?」



「这种问法让我怎么回答啊。武原先生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满嘴都是谎话。」



绊的阴暗眼神就像是一直在窥视无底深渊。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仁没能告诉她自己杀了仓本慈雄,那时的他大概就是以类似这样的表情将必须说出来的事强压在心底。



「那你就不要白白浪费我的失败经验呀。如果把现在必须交出的答案往后拖,小绊真的会错过时机彻底无能为力的。」



「既然你这样那我就明说了。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最初的时候就不对劲。我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缘分。」



面对她死心的表情,仁只觉得心痛难忍。为他们至今为止的隔阂给出答案的时候终于来了。



「一句没有缘分就够了吗?小绊你难道不是应该更严厉地生我的气吗?」



她视线低垂,使着力的脖子绷得十分僵硬。



「我没法原谅你。……但是、但是、当初我们不是就跟家人一样吗?在我的认识里,家人就只有爸爸和武原先生你们而已啊!」



绊气的是这个不如意的世界。这和仁当初想要成为英雄的根源是类似的。



所以,即使轻率且不负责任,他还是想让绊露出笑容,他不希望绊将来变成像他这样的大人。



「你生气的话,就好好对我发泄吧。能不能在我面前更任性一点呢?」



他想要变得更加温柔。他过去太窝囊,无法确定是否如果温柔地活下去就能变得更好。



「别说什么让我任性了,武原先生难道是想当我的爸爸吗?不可能。二十四岁的男人,当十二岁和十七岁女孩的爸爸,这怎么可能当得了啊。这世上哪有只比自己大七岁的父亲?」



「我不是想当父亲,是想当类似英雄的……不对、那也是我在失去家人希望有人拯救我的时候想到的,大概本质上就是类似『父亲』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舞花才那么急着要自立呢。年龄相近的哥哥恐怕不可能当得了父亲吧。」



「也就只有武原先生觉得有可能当得了。」



她呢喃的声音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我不可能对武原先生任性的。因为你其实喜欢的是小梅吧。」



「我和梅洁尔不是那种关系,怎么连小绊都说这种傻话。」



绊端坐着抬头朝他看来,明明说了那么傻的话,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问题根本不在于喜欢不喜欢吧。」



「问题就在这里啊。武原先生难道没注意到吗?」



头顶上就是当初在水晶宫殿顶端的虹色巨大魔法阵——《神之门》,他们却在谈恋爱话题,实在是毫无现实感。



而且旁边还围着绊的两个女性朋友,真是如坐针毡。



「你应该拿出点担当来。神虽然不会干涉男女关系,但说真的,看到她这么消沉也是会难过的。」



「是男人就该把事情说清楚。」



「不是,我真的没把梅洁尔看成是那种对象啊。」



这是仁的重大失误,他十分恼火,怎么会把这么单纯的问题拖了这么久。



「我只是不愿意让梅洁尔得不到幸福。说白了就是希望自己的战斗能有回报。小孩子不得不赌上自己的全部去战斗这种事本身已经糟糕透顶,要是连这个都被人利用受人践踏,那这个世界真的就是地狱了。」



绊轻轻闭上眼睛听他讲。



「我是想让她能超过我向前进,然后获得自己的幸福。」



梅洁尔说,她是工作,而绊是仁的归处。仁无疑是在那个小魔女的身后看到了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但从仁周围的角度来看,就会整理出不同的结论。



「不论是梅洁尔还是小绊,我都希望你们能过上更加平稳更加心安理得的生活。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比我更优秀的人,当然应该有权利获得幸福才对。」



如果能够实现,仅凭这一份回忆,仁就能为自己战斗至今而感到光荣,不必如同他杀死的敌人那样受愤怒束缚,能够与至今为止的人生共存下去。



「我只是,想在我身边发现一些东西,能让我觉得自己战斗到现在有意义。」



然而,他觉得已经算是推心置腹的坦白,换来了绊面色柔和的反击。



「这种对象,当然只能有一个人才行啊。」



虽然作为魔法使已经有了惊人成长,但绊终究还是绊。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冲突才毫不留情,让他觉得仿佛有刀片刮削自己的胃壁。一旦和她谈起人的感情,仁几乎从没赢过。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那还能等下去。可是如果还有另外一个人承受着同样的爱,女孩子会心累得受不了的。」



这话说得好像如果只照顾一个人就能顺利一样。换句话说,归根到底还是仁『无法成为父亲』。一位父亲可以一起照顾两个女儿,但一个男人不能同时牵住两个女人。仁知道绊把自己看作是一个男人,他自己也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女性的包容。身为夺走了绊父亲的当事人,仁要想成为绊的『家人』,只能通过『男人』这一条途径。



「武原先生太自说自话了。」



「的确。」



那个时候,每当工作结束,他就会回到绊为他制造的容身之处。所以当她不在,他的生活就又变成了单调的杀戮。是她用丝线将战斗间隙的生活连接起来,编织出能让他心安理得活下去的意义。



「就算你拒绝让我当类似家人的暧昧角色,就算我作为男人也不合格,可我还是想帮小绊。我觉得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有下一次。恋爱和这是两码事吧。只要好好活下去,就总能获得幸福。」



「你要是觉得为了帮别人自己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也只会让周围的人心累。」



每当仁说出一句自己的信条,他就发现自己的人生到头来就是肆意妄为,而这种自由似乎也随着话语走到了尽头。



「如果我想要让自己获得幸福,那即使在『恶人』里我也会落到最恶劣的那一档。如果拿自己当作战斗的理由,那我就和王子护没有区别了。」



他说出口,才思考了一下『那么为什么要战斗呢』,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仁而言,不断战斗下去就是既定事实,他只是在不断替换理由罢了。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黑暗,仿佛探出长舌舔到了脖颈。



「……这样啊。我也是,无法想象自己都做了这么恶劣的事、要如何才能获得幸福,我们只有这一点是一样的。受到攻击,然后看形势要么逃跑要么还手,反反复复就是这样。真讨厌啊……我真的一点也想象不出战斗结束之后要怎么办。」



他们是以卑鄙怯懦的方式活着的同类。但区别是,学会自省的绊足够温柔,能够流出发自真心的泪水。



「真不甘心啊……我明明一直都在用同样的理由责备武原先生不正常,结果我也一样……」



一直默默旁听的赛拉,轻轻在绊面前放了一杯茶。



「不要害怕,人就是要知道自己的愚蠢才能更好地前进。你还是个孩子而已,正是应该丢脸的时候。」



仁朝她转头看去,全裸魔女露出微笑的一瞬间,可能是因为被她自己的台词搞得精神亢奋,摇晃的乳房上冒出了一堆鸡皮疙瘩。



「真是够了拜托你穿件衣服好不好,气氛都被你毁干净了。」



他脱下外套,硬是塞给莫名其妙陷入自我陶醉的赛拉。



「我们果然是没有缘分。我已经完全没法想象战斗结束后和武原先生一起悠闲度日的样子了。」



绊盈着满眼泪水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还是太勉强自己,脸颊显得格外僵硬。



「我们就不该认识,最起码也不该把关系搞得这么好,我们就是因为做了不该做的事才这么痛苦。这种关系难道还不叫没有缘分吗?」



虽然有了身为魔法使的觉悟,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少女,想要骗自己只是因为没有缘分才变成这样,而不是由于外在的恶意。



但是,正因为此他才觉得不能逃避。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能再次笑着围在餐桌旁,那一定是在踏出前进的一步之后。



「不是什么缘分的问题。操纵小绊的身体按压心脏的,还有操纵小绊干其他事的,都是别人的意志。别人向你投来恶意,你却放弃抵抗全部当作缘分的问题的话,那就真的要任人摆布了。」



绊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涌出一丝血色。



仁知道她藏青眼瞳中渗出的热量究竟是什么。



是愤怒。



「我们只能站在各种隔阂上,一天天活下去对不对?但如果其实你根本无法原谅『那些人』,那我就去揍他们一顿。」



「什么『揍一顿』……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的人,要怎么去打他们?」



泪滴从绊的眼中滚滚淌落。



「我去和舞花战斗。如果能让圣骑士方面没有再演魔导师,这种局势下和《协会》、怀斯曼和《公馆》保持合作就还有获胜的机会。」



「这次可是要兄妹残杀啊。而且,真要这么做的话『未来』肯定会全力干涉的,关键的时候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这种时候还能顾虑我,就是小绊厉害的地方。还有能不忘记生活这一点也是。」



只有二十四岁的仁,能传达给她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现在,他要在无法解决的痛苦之上,厚着脸皮活下去。



「我选择了战斗。我有许多机会能够回头,但我总是不断选择同样的回答。」



「武原先生根本不适合这样。你其实绝对应该找份就算努力过头也不会让任何人不幸的工作,整天忙忙碌碌,偶尔和家人一起放松一下才好。」



仁觉得绊更不适合她现在的角色。只不过,他这张告诫她要变强又不断教会她何谓恶意的嘴巴,实在是说不出这句话来。



大概是因为去过武原家旧居知道了父母的事,现在一想到要和舞花战斗,内心深处就刮起了狂风。



但不管怎样,一个人独自不断与周围的各种无可奈何冲突,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所以如今,仁想要尽可能回报绊给予过自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