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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想进食的星期一(2 / 2)


“呼、呼……呼……”即使是北海道也正值夏天,而且今天是酷暑,会在这种情况下跑步的,不是马拉松选手就一定是帮人跑腿,很可悲地,岛田他就属于后者。“呼……来了,冰买来了。”他气喘如牛地来到体育馆后面,说完这句话就把袋子交给田泽。



“喔,OK,谢了。”田泽说。



“不……不对啦。”在不出声也会流汗的气温下,刚跑过步的岛田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快断气一样,他的呼吸还很喘,制服背面已经湿透了。这是在7-11买的,不是在OK啦,你看袋子……”



“这个猪头。”田泽的声音听起来要发火:“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在哪里买到冰的,关我什么事啊?”



“啊……对不起。那个,因为——”



“来吃冰吧。”田泽丢掉烟蒂,打开塑料袋:“热——死人了啊——”



“嗯,这句话你就说得没错。”石渡看了眼袋子:“昨天也很热,我忍不住就逃到地下街去了。”



“咦?”低头看着塑料袋里的田泽,发出了很蠢的声音,然后用力把袋子里的东西翻来翻去。“耶?喂,岛田。”



“呃?什……什么?”岛田的表情像是被主人抓到失误的佣仆。



“你没有拿汤匙对不对?”



“啊——”



“喂,这样根本不能吃吧,难道要用手吗?像印度人那样。”



“不行。”石渡瞥了眼岛田,冷淡地说:“岛田,这样你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喔。”



“对……对不起。”满头汗的岛田一副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我现在马上去拿。”



“冰淇淋不能等啊,会溶化的。”



田泽一站起来,就朝岛田的脸颊挥了结实的一拳。岛田像是动作夸张的演员般整个人飞了出去,跌进茂密的草丛里,眼镜掉在地上,他在抽搐着,不停地颤抖。



“啊,呃啊……对不……”颤抖的岛田摸着被揍的脸颊道了歉:“对、对不……噢——”



但是可能因为太痛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嗯,反应很好嘛,岛田,这是下位者的美学呢。”石渡对快挂了的岛田丢下这句话。



“那是什么啊?”



“下位者,是为了满足上位者而存在的,存在价值就是提供充分的满足。”



“石渡,你居然能一本正经地讲很夸张的事。”



“使用暴力的人还说什么啊?”



“喂,又要吵了吗?”中村打断没有进展的对话。“已经扯远了吧,汤匙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



“喂,中村,你为什么没有在听别人讲话,是听不到我的大嗓门吗?那就很糟糕啰。”



“有传进耳朵里了,但是我懒得去听懂。”



“唉呀,是这样子的吗?”田泽似乎对汤匙的事情相当生气。“这家伙就很会听话。”说完又用力踢一下倒地不起的岛田。岛田就像产卵后的青蛙一样发出呻吟。



“都怪这该死的畜生没有好好办事。”田泽说的话也很对。“要在外面吃,拿汤匙是应该的吧。喂,我说错了吗?”



“你看——”中村回到校舍那边,翻找自己的书包,然后拿出那种买咖啡冻就会附带的塑胶汤匙。“是汤匙喔。”



“中村真是好样的。”石渡接过汤匙:“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东西啊?”



“这个嘛……”他敷衍地回答。谁会一一记得自己的书包里什么时候放了些什么东西?



“来吧来吧,那就点心时间开始啰。”石渡打开塑料袋,看着里面:“那要吃什么好呢?啊——”



“什么?”旁边的田泽注意到不对劲:“怎么了?”



“田泽你……”



“什么嘛?不要发出那种恐怖的声音。”



“你是那种会用汤匙去吃棒冰的人吗?”



“耶?”田泽连忙从袋子里拿出冰品来——脆皮雪糕、甜简、巧克力棒冰,还有冰淇淋麻糬——除了甜筒跟冰淇淋麻糬以外,全都是棒冰型的,中间有根木棍,而甜筒下面是连着饼干杯的,不需要汤匙。“啊,真的。可是麻糬……”



“冰淇淋麻糬附有专用的小叉子,所以不需要汤匙,你最好不要再说那些无意义的辩解。”石渡按着额头:“这些东西,超商的店员根本也不会给汤匙。喂,田泽,因为你的无名火,岛田他遭受到莫名其妙的暴力喔。”



“莫名其妙的暴力,不就是我们的拿手绝活吗?”田泽难得口才这么好。



“我认输了,这一回合算你赢。”石渡如此回答,视线又回到那堆冰品上,看来已经不想再追究下去。“那……我要吃冰淇淋麻糟啰。”



“我……对了,就吃最普通的甜筒吧。中村,你呢?”



“脆皮雪糕。”



“好的,谢谢爱用。”田泽把蓝色包装的雪糕递过去。



“讲是讲苏打口味,其实根本没有苏打的味道嘛——我觉得。”中村从眼角余光看到被揍的岛田像醉汉般缓缓爬起,但是自己并没有义务要跟他说话,所以就打开雪糕的袋子,咬了一口冰。这个味道标榜苏打口味来贩卖,确实是有些过分。



“你只剩下巧克力棒冰可以吃了,有意见吗?”



石渡把叉子刺进冰淇淋麻糬,然后看向岛田。



“太过分了……”岛田的脸颊肿了起来,没办法,被体格强壮的田泽用勾拳重击,不肿也难。“我……我没有做错不是吗?”



“不,错了错了。听着,福泽谕吉(注4)也说过,任何人都会犯错的。”



“他没说过这句话吧。”石渡立刻逮到机会吐槽:“是“上天造人无上下之分,人人生而平等”。”



“还有啊,岛田,没有马上订正我的失误,这也是你的不对喔。做出那种心虚害怕的表情就是你的错。”



“哪有这种事……”



“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田泽打开冰品的包装:“赶快来凉一下吧,热得要命,全身都是汗。”



中村一边啃着雪糕,一边将视线集中到千鹤身上。



同一时间,石渡跟田泽,还有岛田,也都看向她。



千鹤被绑在一棵树上,手腕跟脚踝都被麻绳固定住。那棵树的枝干上连一片树叶也没有,是在无言地否定生命的旺盛吗?



千鹤放学后被中村等人叫到体育馆后面,然后就任这样的烈日当空下,受到这种曝晒的酷刑。正确地讲,就因为是烈日当空,他们才会这么做。



及肩的黑发会吸热,一定很烫吧,头皮也会热到以为烧焦了吧,她应该已经头昏脑胀了。嘴唇干到极点、濒临中暑的状态、呼吸也很喘,看来差不多逼近极限了。原本就很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可爱的脸孔上全都是汗水,白色水手服已经被千鹤自己的汗给湿透了,全身像是被喷了水一样湿淋淋地,胸罩的线条明显可见。



田泽手上拿着冰走近千鹤,然后甩了她一巴掌。千鹤小小的头根本承受不住那有如平底锅般的大巴掌,这就跟被阿弗瑞德(Alfred)(注5)攻击是一样的。



“呜……”



“嗯?”田泽歪着头:“什么?”



“好痛……”那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不是演技也不是装出来的。“好痛喔……”含泪的大眼对着田泽,会为施虐者带来莫大鼓舞的——软弱的眼瞳。



“当然呀,因为我揍了你啊。”



“住手……”



“啰唆!”田泽丢掉棒冰,改成握拳揍她的头部。千鹤的睑扭曲了,汗水飞溅出去,然后田泽又揍,汗水飞得更散,脸又更扭曲了。



“不可以对女孩子使用暴力唷。”石渡说:“还有,糟蹋食物也是不行的喔。”



“啰唆啊你,婆婆妈妈的。”田泽回头答道。



“我话很少的呢。对了,田泽,什么叫婆妈?”



“这个嘛……秘密。”田泽用膝盖踹千鹤的腹部。千鹤的手脚都被绑住,比四脚朝天的乌龟更无抵抗力,由于冲击过大,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只有呼呼的短促喘息。



“你流了好多汗耶,千鹤,好像被大雨淋湿一样呢。”石渡把空了的冰淇淋盒放进塑料袋里。“你不觉得这是最佳的减肥方法吗?要告诉藤木喔。”



“去她本人面前说说看啊。”



“才不要。”



“喂,你已经中暑了吧?”石渡对着千鹤说:“口很渴吧?”



“嗯……”千鹤无力地点头。像这样老实又顺从到可怜兮兮的反应,是会促进恶性循环的,这个女的不了解吗?



“想喝水吗?”



“想……”千鹤抬起汗湿的苍白脸孔(只有两颊跟苹果一样红)。“我想喝,想……”



“那就拜托我啊。”



“请……请给我水。”千鹤咽了一下口水,对石渡恳求,声音非常地虚弱:“请……请给我……水,拜托……”



“做得很好,OK ——喂,岛田,水管呢?”



“咦?喔……喔。”岛田正对千鹤投以担心的眼神,一听到有人叫他就急忙跑向操场旁边的水龙头,将绿色水管接上,然后抓着水管口回来,交给石渡后,又再跑到水龙头那边,看起来很忙。



“这种事啊……以前我常常做喔。”石渡用拇指跟食指抓着水管口:“会有怀念的感觉。”



然后迈步走向千鹤的位置。



“你奂是小孩子耶。”田泽离开一步。



“婆妈接下来是小孩子吗?”石渡把水管对着千鹤:“准备OK了喔。”



“咦?啊,不要 ”千鹤盯着水管,两颊的肌肉颤抖着,汗水流过贴在脸上的头发。



“喂,岛田,开始啰。”田泽下了命令,岛田将水龙头转到最底,水流一股作气通过水管,几秒钟后从石渡抓着的管口喷出来。因为石渡捏着管口,水柱变得非常强大,连千鹤的哀嚎都听不见了。



“哈哈哈,这个真猛。”田泽在旁边看得很高兴:“汗水也顺便冲掉吧,这是特技表演喔。”



水压毫不留情地逼迫着千鹤的双脚、胸前还有脸部,看起来很痛,身体搞不好会被钻出洞来,中村的脑海闪过这个想法。石渡的手指放开水管口,失去阻力的水流洒在石渡脚边。



不用说,千鹤已经全身湿透了,像闹睥气的小孩般甩着脸庞,在她周围出现了几个小水洼。



“我将来去当消防队员好了。”



“你说真的?”田泽问。



“当然是开玩笑的啊。”



“咳呜,呜、呜呜……”千鹤低着头发出几声呜咽,全身都在痉挛,白色的肌肤开始发青,湿掉的制服贴在身上,内衣几乎都透出来了。



“哭也没有用喔。”田泽用唾弃的口吻说:“你知道的吧。”



“为什么要哭呢?千鹤,哭泣跟否定是一样的喔,我想你应该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呜、呜呜……因为……”千鹤低着头回答:“因为,很、很痛……呜——”



“喂,石渡 ”中村突发奇想,指着水流不停的水管:“那个,插进她嘴里。”



“真残忍……”石渡虽然那么说,却报以淡淡的微笑,然后握着水管向千鹤走得更近。



“不要——”千鹤抗拒着。她摇头,不停扭动被深蓝色短裙贴住的纤细双脚,但是绳子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为了捆绑而存在的,所以这点程度的力气连动都不会动。



“这是净化工程喔。”石渡试图将水势强大的水管塞进千鹤的嘴里。



“呜!”但是千鹤像贝壳一样紧闭着嘴,头就像洗衣机一样不停转动着抵抗。“呜——”



“赶快张开嘴吧,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立场!”石渡伸出手掐住千鹤纤细的下巴,然后将手指硬是压进上颚和下颚之间的脸颊。那个攻击很痛,千鹤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石渡趁机将水管插入,千鹤的嘴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石渡按着她的嘴巴。真是个过分的家伙,中村想,虽然下令的是他自己。



千鹤的体内一下子就被水势入侵了,腹部跟喉咙都激烈地起伏,看样子也无暇顾及过量的水从鼻子里溢出来吧。过了三十秒左右,石渡把水管拔出来。



“咳……咳、咳,恶——”千鹤立刻吐出水来,应该喝了很多吧,她垂着头,似乎很不舒服,呜咽声和吸鼻水的声音变错着。



“啊,石渡让她哭得更厉害了唷。”田泽开玩笑地说。



“喂喂,我是遵照中村的要求。”



“咳、咳……呜、呜呜……”



“好脏喔,千鹤——”石渡苦笑:“你啊,在男生面前哭哭啼啼是不行的喔,先跟你说清楚。喂,岛田,可以关水龙头了啦。水是很重要的,要好好珍惜呢。”



“一下子说不能浪费食物,一下子又说要节约用水,你几时变成环保人士啦?”田泽看着渐渐变小的水流。



“嗯,只有两个因素就把我列为环保人士,单纯也是一种优点呢。”石渡微微牵动嘴角,然后伸手抹去脖子上的汗。“的确,我不会乱丢烟蒂,也会节省用水,不过我会把空罐随便丢在路上,也会骑机车排放废气喔。”



“喔——这样啊。”田泽低声回答。



“你最近很冷淡喔。”



“因为情绪不好。”田泽喃喃说着,然后踹了千鹤肚子好几下。



“啊——呜……”



“吵死了!”中村再度眺望天空。也许发了疯的,是我们……这念头只停留在他脑海八秒钟而已。



4



一般人在跟别人聊到工作内容的时候,都会希望不要被误解,但是王田克秋却连这点也办不到,他从事的是那种一旦公开就会遭到侧目,职称令人相当敏感的工作。因此王田尽量都不去谈到工作的事,如果真的陷入无法避免职业话题的情况,就用某某大厦的清洁工,或是某某大楼的行政人员等适当的字眼来模糊带过。



奇怪……为什么会对别人的职业有兴趣呢?真是无法理解。谁在做什么样的工作根本就无所谓——这是王田的主张,或者可以说是基本理念。好比说,就算有朋友到医院打工清洗尸体,自己也照样吃得下那位朋友捏出来的寿司,他如此深信不疑。



算了,这是无关紧要的话题。王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叼了一根在嘴里,虽说还不至于没有这东西就活不下去,但是香烟对他而言,是终生伴侣的第一顺位候补——就跟女人一样吧。不,这种比较方式对香烟太失礼了,香烟不但比女人省钱,又比任何东西都不虞匮乏,而且高级……他试着用酷一点的思考模式,却觉得跟自己性格不符而作罢。



王田将出租汽车停在百货公司停车场,待在车里面休息。这是今天第五次的休息了,没有人可以战胜休息这个字眼的诱惑。



“呃——”王田用廉价打火机(他是个不在打火机上花大钱的人)点了火,维持着介于放松跟紧张之间的姿势,转向副驾驶座的少女,将今天讲了第九次的台词随着烟雾一起吐出来:“没关系吗?”



“呃……嗯。”回答慢了一拍才传来。少女始终面向前方,没有将视线移开,如同结冰一般动也不动。前面明明只有丰田汽车的车尾,究竟她是在看什么呢?



“那么,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虽然不太想讲这种事……不过这几天吃饭买单的、张罗睡床的、买衣服给你的,全部都是我喔。”这根本就是压榨低收入户嘛,他在脑中挖苦自己。



“我是不知道你遇到多严重的事情,不过我都已经这样表达我的诚意了。”



王田将话打住,沉默地观察她:性别为女性,年龄比自己少了快一轮,也就是十几岁左右未满二十岁,长头发、白皮肤。上个月……六月二十九日星期六的深夜,在目流川出海口附近的某一座桥下,她跟水面流动的垃圾一起,全身赤裸地漂浮着,身体当然是已经冰冷了,却奇迹似地还在呼吸,左手臂上有一处疑似被人从后方用刀划破的伤口——这些是到目前为止所确定的,关于这名少女的全部资料。



“我……”少女微微地开了口:“我是——我……”



看来似乎终于有了交谈的意愿。唉,整整三天都一起行动,就算是跟老鼠也可以变成好朋友了。



“说的没错。”王田谨惯地回答:“你就是你啊。”



“但是……另一个……另一个我出现了。”



“另一个我?”王田皱起脸孔,当然不是因为烟跑进眼睛里的关系。“那是怎么回事?”



他将烟灰从车窗的缝隙间弹落。“我不懂什么意思。你就是你吧?还有其它人吗?”



“另一个我出现了。”那声音在颤抖。



“喔。”这根本无法称之为对话。王田不是精神科医师,他对脑电波的相关话题没有兴趣。“那,所谓另一个我,是什么?”



“就是——另一个——我。”她把句了分段回答,意思却没有改变。



“呃……你是说,类似双胞胎之类的事情吗?”



“我是独生女,只有我一个。”



“啊,这样。”



“但是有两个我。”



“所以——”王田有点烦躁,为了让自己冷静,他用力吸了口烟,稍微被呛到一下。“那你所谓的另一个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被夺走了。”



“啊?”



“另一个我把“我”夺走了。”少女僵硬的表情没有变化。



“你说被夺走了,讲得具体一点,是什么东西?”王田追问:“是户籍之类的问题吗?还是什么身分证名文件被偷走了吗?”



“不是那样的,是我自己被夺走了。”



“可是——”他真的生气了,王田并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或是话讲半天都在兜圈子、讲不到重点的人,但是二十八岁的自己,为了这种理由而对少女使用暴力是很不成熟的,所以他放弃。“你看,你不是好好地待在这里吗?难道你是幽灵吗?现在我所看到的你,这个存在又是什么?”



“不是的。我——已经不是“我”了,因为已经被我夺去了。”少女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发言正在触碰王田的地雷,依然重复着相同的回答。



“你说你被自己给夺走了,但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存在啊,你明白吗?”



“我原本也是那么想的。”少女用苍白的手按着被绷带包扎的左手臂。“但是我错了……



我自己,就站在我的眼前。”



我自己?



“呃——”怎么好像变得有点诡异。“你说的那个,是灵异事件吗?”



“很恐怖。”



“你是说,在你的眼前出现了你自己吗?”王田将少女的话归纳出重点,简单扼要地反问。



“嗯。”



鬼扯!王田对这一类的事情根本完全不相信,理由非常实际,因为他一次也没有看见过。大致说来,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吧?那些人都搞错了,这个世界明明就不是一个有趣的幻觉,至少现实就是现实,税金也不能不缴,房租也不能不付。不……也许有十分之一左右是虚构的?王田重新思考,那十分之一,包含了自己的工作(吧),如果没有这个虚构的成分,自己现在就真的会是某某大楼的清洁工吧——这并不是轻视大楼清洁工,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先声明。



“真的看到了——我自己的身影。”少女很认真地说。



“嗯哼。”王田将座椅向后放倒,腰部稍微轻松了点。



“我没有骗你。”



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在说谎。在这名少女的脑中,确实存在着跟自己分身相遇的真实事件吧,但是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也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一定是错觉!就跟推理小说中的诡计一样,目击到自己的身影,这种奇妙的现象一定是目击者或当事人(在这次的事件里,就是这名少女)的错觉,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不是错觉吗?”于是他这么问。



“不是的。”



“我觉得是喔。”他将烟蒂丢到窗外。“精神病患最初的症状,就是对错觉的肯定。你知道吗?”



“我的脑子很正常。”少女的视线仍然直直地向着正前方,连看都不看王田一眼。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很悲哀。



“头脑正常的人,是不会看到自己分身的喔。”



“我就看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王田问。都在一起三天了,却连彼此的名字都还不知道,这种感觉真不好。“我是王田克秋,就是国王的田地这两个字,虽然自己满喜欢的,不过国王这个部分——”



“我的名字……没了。”



“没了小姐?呃,这个名字很适合秃头(注6),不过你有一头美丽的长发呢。”



事实上,这名少女有一头相当美丽的秀发,甚至可以去拍洗发精广告了,简直就像上了一层会反光的颜料似地。然而少女对于王田的赞美,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无言地看着前方。



“真是的。”王田关上车窗、打开空调,异味跟冷风混合在一起,吹到脸上令人很不舒服,但如果对不舒服的事情都一一计较,那么人生就过不下去了。他将座椅调回来,然后发动车子离开停车场、驶入国道,没有目标和去处,现在,他所获得的情报太少了,什么也做不成……“真是够了!”接下莫名其妙的工作,还必须要照顾莫名其妙的少女,这些都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可是这么说来不就太不幸了吗?



真的是不幸,王田痛恨自己所走过的二十八年人生。痛恨人生这种行为,是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什么解决之道的,但是却无法不痛恨。因为小时候的一场发烧,右手的小指到现在都还不能动,然后老家也发生火灾烧掉了,连以前上班的公司都倒闭,自己的住处还遭了四次小偷,去年又丢了两次钱包,变成从事这种工作的人……



“我看到我自己。”身旁的少女突然喃喃自语:“真的。”



算了,人生的回顾就到此划下句点吧,跟车子一样,思考也是要换档的,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了,现在开始就想些正面的事情吧。只要向前走,事情总会有着落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因为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的,无论如何走下去吧,至少要站稳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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ע



1 日向小次郎:日本少年漫画《足球小将翼》当中的人物,担任日本队王牌前锋,绝招是老虎射门和雷兽射门。



2 木匠兄妹:七〇代红极一时的美国二重唱团体,由哥哥查理•卡本特与妹妹凯伦•卡本特组成,1983年凯伦因厌食症去世。



3 中村雅俊(MASATOYO NAKAMURA):演员,曾演过《夜逃屋本铺》、《老爹侦探》,并于《爱情一本道》中演松浦亚弥的父亲,在戏中担任柔道教师。



4 福泽谕吉:日本十九世纪著名教育家,庆应义塾大学创办人,日币一万元钞票上的肖像。



5 阿弗瑞德(Alfred):日本格斗电玩“饿狼传说RB”出现的隐藏角色,热爱驾驶飞机的少年。



6 日文中“没了”与“没头发”为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