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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想死去的星期三(2 / 2)


“应该是开始吃人肉以后,这个能力才苏醒的吧。”医生坐回他的旋转椅上。“不对……



或许也可以倒过来想?”



“倒过来想?”



“砂绘你是为了开发自己所拥有的能力,才会变成吃人肉的。”



“这根本——”真是本末倒置。



“至少有这个可能性啊,不过……真的是很有趣,这太有趣了啊。”



“一点也不有趣。”我提出抗议,对我而言是恐怖跟错乱,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去管它有没有趣。



“啊,抱歉。”医生诚恳地向我道歉,他大概不知道有句名言叫做:“道歉可以解决一切的话,世界上就不需要警察了。”啊啊,真气人。



“真是够了——”我冲动地把空盘子往旁边一扫,诊疗室里响起盘子破裂的声音。然后是突然涌起的恸哭与绝望,这种负面的情感随时都会来破坏内心世界,防不胜防。



“喂……喂,砂绘……”



“够了!”我冲口而出,内心的堤防已经溃决。吃人肉,然后是随之而来的奇妙能力,还是小孩的我当然无法承受这些事,即使到现在也还是没办法。“讨厌、讨厌,我受够了!”



我好想哭,好想死,对什么都绝望了,那是像美军入境一般强势进逼的……绝望。



“不要紧的,砂绘。”医生从旋转椅站起来,温柔地摸着我的头,那是一双如父亲般温暖的手,然而当时的我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这样是不可以的喔,盘子太可怜了啊,对不对?”说完医生笑了起来,那是真正的笑脸,我有点惊讶。“这个问题我一定会解决的,还有吃人肉的事也会帮你治好喔。”



听到这番话,我真的哭了出来。



“咦,啊,喂……别哭啊,乖,不要再哭了。”医生紧张得手足无措,那副模样很滑稽,然而我却笑不出来,泪流不止。“我会全部都帮你解决的,所以不可以再哭了,知道吗?喂……喂,克制一下——”



可是医生他……未能完成这个任务,在目标还没达到的中途,就被杀害了。因此我直到现在,都还是一样拥有这个奇妙的特异功能,丝毫没有改变,吃人肉的症状也没有被治好。



只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我习惯了,而且也放弃了。



任意进入脑中的记忆并非我所能控制,就算知道猎物的回忆或是喜欢的人,我也无法改变些什么。难道……这份能力是慈悲的神明所赐,为了要让我怀有罪恶感吗?若真是如此,那应该要让右半身拥有,而不是我,因为我只是想要满足食欲的存在啊。



咦——又要怪我了吗?我们两个都一样有错吧。



啊……这家伙真是吵死了,越来越想把它切掉。可是有一半的我,跟这个右半身是生命共同体,如果切开的话,我的生命也结束了,这很棘手。



我拿起书包走出教室,在安静的走廊上前进,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响着。看了大钟一眼,时间是四点四十五分,已经这么晚了,扫除工作真的是很讨厌,人类的科技日新月异,为什么黑板擦却是数十年如一日呢……嗯?



女生厕所那边,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接着是呜咽声,那是我曾经听过的呜咽声。身体的反应比思考速度更快,我打开女生厕所的门,粉红色的空间很宽敞,呜咽声更大了,我朝声音的来源走近,有一扇门开着,我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往里面看:一个女学生坐在马桶上——是千鹤,她在颤抖,或者该说痉挛比较贴切。这时候斟酌用词并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也知道这对安抚情绪一点帮助也没有。啊……明明视力不佳,却偏偏就让我看到这种场面了,又是那些人做的好事吗?一定是的。



“千鹤——”我对发抖的人开口:“是千鹤吧?你怎……怎么了呢?又被做了什么?”



“砂绘?”千鹤静静抬起低垂的脸庞,她的脸上,沾着白色混浊的液体,可惜这并非视线模糊造成的错觉。



“千、千鹤——”我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一步。那个……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千鹤,你、你你……你——”



“砂绘,我……咳、咳——”千鹤用力地咳着,她的嘴里也有白色黏液流出来,滴到马桶里。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那个……”我只能呆站着,完全动弹不得。讨厌的异味钻进鼻腔里,我还是比较习惯血的味道。呈现在我眼前这一幕,不是只会出现在被丢弃的漫画书里吗?“千、千鹤……”



“我知道黏黏的东西是什么了……”千鹤用手抹着眼泪跟嘴角,想要勉强微笑,嘴角却不听使唤,相反地,湿润的眼瞳却格外晶亮。“那个……不是只有今天的鞋子,很早以前,在便当跟体育服上面也被弄过。原来……那个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学校有教过,可是我从来没看过啊。”漂浮的语气喃喃自语着。



“笨蛋!”我被自己的声音吓到,终于清醒过来,赶紧拿出手帕仔细擦拭千鹤的脸庞,也叫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条手帕,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对不起,砂绘……”千鹤一边用卫生纸擦掉水手服领子上的液体,一边低下头道歉:“我老是在给你添麻烦。”



“这种话应该对现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去说。”这句话里参杂了我对自己的否定跟自觉,更有着可笑的讽刺跟厌恶感。没错,我什么也没做,只会远远地旁观千鹤被欺负的模样,为了自己的安全而见死不救。



“嘴里好难过……”



“全部吐出来。”我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擦去千鹤头发上沾黏的东西,可是那就像在扭蛋机买来的史莱姆(注20)一样难缠。



“我想吐,可是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你……吞下去了?”



“因为嘴巴被堵住了……”千鹤的声音在颤抖,似乎是想起自己悲惨的遭遇。“不想吞也得吞下去啊。”



“是谁做的?”



“中村,石渡,还有田泽。岛田不在场。”



“又是那群人吗?”听到岛田不在场,我稍微安心了点。“你是第一次被这样吧?”问完我就把卫生纸跟手帕都丢进马桶里冲掉,让东西都随着隆隆的声响流到水沟去。



“嗯,头一次……”千鹤用放心的眼神望着逆时针转的漩涡。“我吓到了。”



“可以站吗?”



千鹤试着站起颤抖的双脚,却像刚出生的小马一样,怎么也站不直。“好像没办法……



我还在抖。”



“去报警吧。”我提出建议:“这算是强奸耶,已经不是什么欺负同学了,根本就是犯罪啊,绝不能姑息。”



“去……报警?”千鹤闭口不语。



“嗯。”



“我不要再看到警察了。”她这么回答,然后连眼睛也闭上。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已经放弃了。”



“放弃什么?”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她强颜欢笑地说。“而且,错的……是我。”



“不对!”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没有不对。”千鹤把卫生纸丢进马桶。“我是罪人,所以才会碰到这种事,自作自受。”



“不对!”我又强调一次:“做错事的是你妈妈,你一点错也没有啊。”



“不是那样的……”千鹤无力地摇头。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不知为何,我陷入难以形容的焦躁中。“听清楚,做错事的是你妈妈,你一点罪也没有!懂了吗?她杀了自己的老公……”我突然清醒,这是我第一次对千鹤大声怒吼。“啊……对不起。”



“没关系。”千鹤还是微笑着。“不要紧的,我习惯了。”



难道我心里厌恶着干鹤吗?对她温柔,只是一种掩饰?突然间,我想到这个可能性。



可是两年前杀了仓坂医生的,是千鹤的母亲——古川美惠子,千鹤并没有任何罪过啊。没错,要恨也应该去恨千鹤的母亲,我应该要恨她的。



4



“密室?”



我跟绫香、镜同学以及斯巴达,都接受了警方的侦询。当然,这是我头一回接受侦询,所以非常紧张,平常就容易畏畏缩缩又自卑的我,在这种场合更不可能若无其事。虽然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我在面对侦询时的态度大概很令人起疑吧,说不定还会被警察们列入嫌犯之一。



我趴绫香站住学校的第一会议室门前,这里被当作临时调查室,镜同学现在正在里面接受侦询。斯巴达被问完话之后,就回到办公室跟其他的教师们讨论接下来的对应之策,应该会有几位老师发现斯巴达的裤子不太对劲吧。



“你说的密室,是什么呢?”



“密室就是密室啊,香取同学。”绫香温柔地回答我。这个人真的很厉害,明明才刚发生那样的事件,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变化也没有。“你没有注意到吗?岛田被杀害的美术室,是处于密室的状态啊。”



“咦?”



“首先,我想问你几个关于钥匙卡的问题。”



“啊,好的。”



“一间教室的钥匙卡,包括备份卡在内,只会有两张是吗?”



“不对,还有一张管理卡。”



“那是由谁保管的?”



“这……”我回头看着窗外的景色,时间是下午五点二十二分,天色还亮着。“印象中,应该是校长吧。”



“请告诉我确定的答案。”



“啊,这我不太清楚。”我诚实地回答。“不好意思。”



“没关系。”绫香微微地点头。“那么下一个问题是,钥匙卡这样东西,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借到吗?”



“嗯……只要是学校里的人,有填申请书就可以借。”



“钥匙卡刷过读卡机以后,自动门会打开几秒钟?”绫香接二连三地丢出问题来。



“呃,门里面也有读卡机,只要不把钥匙卡插进去,门就会一直开着。”



“这么说来,如果里面的读卡机没有插卡的话,门就不会关起来啰?”



“对。啊——或是再刷一次外面的读卡机,门也会关起来,这样才能离开教室。”我把想到的部分补充说明。



“嗯……原来如此。”绫香慢慢地闭上眼睛。



“是密室——吗?”



“嗯。我们两人要进去美术室的时候,自动门是锁着的,可是那个时候,岛田已经被杀害了,犯人使用某种手法,从美术室里溜了出来。”



简直就像是名侦探,现实当中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只要用钥匙卡就可以逃走了吧,门会自动关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钥匙卡就放在岛田的制服口袋里。”



“你看到了?”我的视线从窗户移到绫香身上,她的表情很从容。



“是的,”地利落地点头,真是太厉害了。“那张钥匙卡上面印着美术室三个字,既然卡片是在尸体的上衣口袋里,就没办法她门关起来,当然,如果用备份卡跟管理卡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应该就是那样了,没错吧,用备份卡就可以轻易地……”



“妄下断语可是一大禁忌,香取同学。”绫香耐心地回答:“你想想看,钥匙卡一旦借出去就会留下纪录对不对?就算窜改电脑资料,也还有申请书啊。不过,如果犯人是老师的话,也有可能私下偷偷借走就是了。”



“呃……那是不可能的。”



“嗯?”



“只要从那个柜子里拿走钥匙卡,电脑当场就会自动记录下来的。”



“啊……原来如此。电脑记录是即时的,那再加上申请书就有双重的纪录啰,真是严格把关呢。”她似乎微微地愣了一下。“嗯,不管怎么说,既然会留下纪录,凶手就不能使用钥匙卡了,那会泄漏身分的。”



“那样的话,要怎么离开美术室呢?”没有方法可以不需用到钥匙卡就离开上了锁的美术室,里面是用中央空调设备来输送空气,所以全部的玻璃窗都是固定式的。



“目前这个问题还是个谜团。”



“说不定是自杀啊。”我说出偶然想到的推测。



“那也不可能啊,你不明白吗?现场并没有凶器,至少视线范围内都没看见。”



“咦?”我完全没有察觉。



“没有凶器这件事,就证明了还有岛田以外的人进去过那间教室里。”绫香悦耳的声音在走廊回响着。“而那个人,应该就是杀害岛田的犯人吧。”



“杀害……”岛田被杀了,是吗?被杀了。我终于有了真实感,套句俗话,一直以为杀人案件是只有在新闻报导或连续剧当中才会发生的事情。岛田……被杀死了。



然而班上同学被杀害,为何我却连眼泪或伤心的感觉都没有呢?我的确跟岛田并没有特别要好的交情,但即使如此,这样不为所动,表示我是个无情的女人吧?一定是的,会这样理智地讨论死亡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据。



“话虽如此,究竟犯人是怎么离开的呢?真不可思议。还有,黑板上的三个字——”



“你是说——‘不要吸’吗?”我回想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那三个字有任何意思吗?呃,算不算死前留言?”



“哇,你居然知道这个用语。”



“啊,我在电视上学到的。”



“可是那也不对吧,岛田他是背对着黑板死的,受到致命伤之后,还在黑板上写字,然后又转回来正面倒下,这样不是感觉很不自然吗?”



“要不然那三个字是怎么回事?”



“目前还不确定,所以什么都不能断言。”



“密室的说法也是吗?”



“嗯,条件范围都没有限定,可能的假设太多了。比如说……岛田口袋里的钥匙卡,究竟是不是真的也很难讲。”



“啊?”



“算了,等收集到多一点资料再来思考吧,反正尸体不会逃走的。”



虽然尸体的确不会逃走,但她居然可以用那么清纯的脸孔说出这么惊人的话来。



似乎是侦询完毕了,镜同学从会议室走出来,表情好像很生气(其实她经常都是一副生气的表情)。她边走边甩着学校的书包,正要从我们身旁经过。



“呃……”我叫住她:“镜同——”



“我快气到吐血了啦!”



“不可以大呼小叫的喔。”绫香用惯有的语气说着。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啦。”



“那个……”



“什么啦——羽美。”镜同学转过来对着我。



“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呢?警察跟你说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啦,什么都没有。”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我被搜书包了啦。”她终于肯好好地回答了。“因为现场没有凶器,而且目击者当中,只有我身上带着可以藏凶器的东西啊。”



“那么,凶器就放在里面吗?”绫香问了一个很扯的问题。



“对啊,没错。”镜同学非但没破口大骂,反而还脸色和悦地说:“我的书包是小叮当的四次元口袋喔,来,让你看没关系。”说完就用力打开绿色书包,里面有一本笔记簿跟小型的笔袋,还有几本漫画。



“课本呢?”我很合理地问道。



“当然是在书桌里啊。”镜同学回答得很顺,然后把书包阖上。“对了,你们两个刚才在那里说什么?”



“啊,那个——”我看了眼绫香。



“我们在说这个命案是密室杀人事件。”绫香干脆地回答。“你对这件事也有兴趣吗?”



“一点也没有。”镜同学只低声说了这句话,就往走廊尽头离去。可是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里,问我们为什么会在现场。她是在怀疑我们两个吗?



“是我拜托香取同学的。”绫香回答:“因为我想看看美术室里面的样子。”



镜同学微微地眯起眼睛,然后又转过身去离开了。



“好有趣的人喔。”绫香望着走廊的尽头。“或许她也不赖呢。”



“咦?”



“没什么。”



“那个……绫香同学。”我下定决心问出口。



“什么事?”



“为什么你会选上我,来当你的导览呢?”这句话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了。“我跟你只说过一句话而已不是吗?为什么会找我?”



“啊,原来是这件事啊。”绫香专注地凝视着我:“因为我喜欢你的名字。”



“名字?”



“香取羽美—真好听呢。”她用幸福的语气说着,彷佛连我也会跟着幸福起来。“所以我想跟你多接近,这算不算是心怀不轨啊?”



我实在太高兴了,几乎要喜极而泣。



5



“哦?”田泽把烟捻熄在烟灰缸里,这大概是所有烟蒂都不可避免的命运,烟灰缸里塞满了晈烂的香烟滤嘴,短短不到一小时就累积了十二根。“这么说来,那个转学生是个超级大美女啰?”



“我不知道你的超级大美女定义是什么,不过真的是非常漂亮,男生跟女生都看傻了,连名字都赞,叫须川绫香耶,好像艺名。”



石渡关上麦克风音量,充斥在昏暗包厢里的杂音,顿时缓和许多。哦?没想到石渡喜欢那类型的女生,果然这个男人不容易了解啊,中村又重新思考。



“啊啊,可恶……早知道就不翘课了。”



“真是遗憾啊,田泽,谁叫你放学后才到学校,这是愚蠢行为的报应,你来上学只是为了欺负千鹤而已吗?”



“啰唆死了你。”田泽拿起遥控器。“可恶,我要是也在二年B班就好了。”说完就熟练地输入号码点歌。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这样说不定就可以接近那个转学生了啊。”



“就算你在二年B班,事实也不会改变的啦。”



“你找死啊。”



“开玩笑的。”



“你的玩笑,真是让人笑不出来。”田泽皮笑肉不笑地说。



歌曲开始了,中村反射性地看向萤幕,画面上出现演歌的歌名,然后开始响起演歌的前奏。



“喂,田泽——”石渡整个人摊在硬沙发上。“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唱演歌的啊?”



田泽连忙按下切歌钮,歌曲停止了,一片沉默。



“你不唱吗?”中村问他,偶尔也是要开开玩笑的。



“点错了啦,有眼睛都看得出来吧。”



“会点错歌,表示田泽你也累了吗?”



“啊?为什么我要觉得累?”



“因为——你是最卖力的啊。”石渡把麦克风放在胯下,这个暗示连幼稚园小朋友都看得懂吧。“啧啧啧,真是可观啊,我太佩服了,千鹤应该也很高兴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千鹤做出性方面的侵害,之前从未发生过,也算是不可思议了。也许是心里有数这算是最后一道界线,才一直没有下手吧,不过这就跟职业摔角的规则一样,是随时都有可能破戒的——只要存有破戒的念头。



“吵死了——”田泽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真的很爱耍冷。”



“你的笑脸才比较冷吧。”石渡立刻回答。“不过重要的是,今天岛田没有来呢。”



“哼,反正那家伙是个胆小鬼。”



“你也不用笑他了。”石渡把麦克风放回原位。“就算不小心怀了小孩,也要很长一段时间肚子才会变大吧,干嘛不敢来真的?”



“笨……笨蛋,那不一样啦!”田泽挥着手否认:“我才不是怕事咧,只不过今天刚好没兴趣而已。”



“因为你抽凉烟的关系吧,对不对,中村?”



“我对香烟不怎么了解。”中村诚实地说,他无法体会这些人为什么会把香烟视为人生的一大幸福。“不过会得癌症倒是真的。”



“哈,怕得肺癌就不会抽烟了啦。”田泽叼着烟点了火,故意吐出一大团烟雾。



“就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在我们面前抽烟了啊,万一被老师看到,我们也会被连累的。”



“一个人多无聊。”田泽又吐出烟雾。“大家一起退学吧。”



“少说那种不吉利的话,我可是很迷信的喔。”



“没听你说过啊。”



“是吗?我只要经过坟墓一定部不回头看的,你怎么会没注意到啊。”



“谁会去管你有没有回头啊。”田泽说完就把歌本打开,重新确认编号。“奇怪了,怎么会点错歌呢……”



“田泽,你是要唱哪一首?”



“RC(注21)的歌。”



“哇噢——”石渡的反应很夸张。“败给你了。”



“怎样?你讨厌摇滚吗?”



“因为会出现很多贬低女性的歌词啊。”



“你是说像‘那个女的’这种用字吗?”



“唉……不过须川同学真是个美女啊。”石渡无视于田泽的蠢话,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喇叭。“而且啊,说起话来完全就是个千金小姐,我从来不知道现实世界里真的有人会这样说话耶。”



“所谓的千金小姐……是说她会一直用敬语的意思吗?”



“没错。”



“哇,不行,我退出,我放弃那个转学生了。”田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这个直接的反应很搞笑,不过中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保持沉默。



“耶?”石渡回过头来。“为什么要放弃啊?”



“我觉得跟那样的人说话,根本聊不起来。”



“也对,气质差太多了,简直就像松茸跟马铃薯的差别一样。”



“你找死!”



“中村,你对那个转学生没兴趣吗?”



“不太有。”中村开了口,这是他诚实的感想。



“可是她很漂亮耶。”



“长相不是一切。”



“哦?这真是令人意外的说法。”石渡惊讶地说。



“哼,因为你是外貌协会的嘛。”田泽睨了他一眼,看来还是怀恨在心。



“喂喂,外貌协会有什么不对啊?”石渡开始反驳:“长相是认识一个人最重要的一点,对方的个性在刚见面的几小时内没办法摸清楚,只有长相可以一目了然,等于是个性的象徽喔,你能否认吗?”



“吵死了。”田泽弹了下烟灰。



“唉呀,你的脑浆低等到连我的话都听不懂吗?会把人话听成噪音,简直是猫跟狗……”



“再讲我就杀了你!”



“来单挑啊,怕你啊!”



“说是这么说,不过你们两个从来没打过一次架耶。”中村无可奈何地插嘴:“这真的是很不可思议。”



“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石渡把歌本放到腿上。“而且我想跟别人保持距离。”



“是吗?”田泽吐了一口烟,用危险的声音说。



“别斗了,再闹下去没完没了,而且争着当老大也很无聊。”中村说完,就从KTV包厢的小窗口抬头望向天空,看着朦胧的月亮。



“你在看什么?”



“在看竹取公主吗?中村。”田泽跟石渡问道。



“喂,你们啊……”中村的视线没有移动。“有没有对现状厌烦过?”



“啥?”田泽明显地吓了一跳。他从来不觉得中村像是会讲出这种话的人啊,伤脑筋,没有比探讨心理层面更麻烦的事情了。“你在讲什么啊?脑筋有毛病吗?还是被千鹤榨干了才精神不济啊?”



“那是你吧。”石渡立刻吐槽:“而且中村根本就没做。”



“啊,是吗?”



性行为是可以呼朋引伴的吗?中村并没有一般高中生的性冲动,但也不是性无能,更不是同性恋者。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真是个稀有动物,对于性方面的冷淡,简直堪称禁欲主义者,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对现况很满意喔,因为是忠于自己的本能在行动。”石渡这么回答,然后别有含意地笑着:“中村你不是吗?”



“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真是模棱两可啊。”



“我的意思是,不管做了多疯狂的举动,一定也会有厌倦的时候。”



“啊?那你是已经不想欺负千鹤了吗?”



“该怎么说呢……”



“那只要把兴趣转移到千鹤以外的人身上就好啦,不必把千鹤当作唯一的对象嘛。”



“喂喂,田泽。”石渡笑了笑。“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啰唆。”



“啰唆的是你,闭嘴吧,我要唱歌了。”石渡低声说完,用遥控器点了歌,快拍的旋律大声播放着,不过这是为KTV重新编曲的版本,所以没有让人紧张的节奏。



“你不是说讨厌摇滚的吗?”田泽用不输给音响的大嗓门吼着。



“什么?我听不到啦。”



“这是谁的歌?”



“MICHELLE。”



“我比较喜欢BLANKEY。”



“是吗?”石渡握着麦克风,对准嘴巴。“随便啦,反正摇滚乐已经终结在FLIPPERS的第三张专辑了。”



“吵死了!”田泽塞住耳朵。“麦可风拿远一点啦,笨蛋!”



中村附议。而且不管是FLIPPERS,还是MICHELLE或BLANKEY,他都一样不以为然。中村心目中的摇滚乐,既不是披头四也不是海德博士,而是《爆裂都市》这样的作品,虽然他并没有特别喜欢谐星。



6



王田上网收信,收到一封有附加档案的,发件人信箱跟当初委托人告诉他的一样。打开档案,液晶萤幕上出现了等待已久的目标影像,是正面半身的大头照。终于啊……这是王田真实的感想,一般而言,这种东西应该是要在一开始就提供的,这次的委托人究竟是什么大人物他并不知道,但是如果对方不遵守这些最低限度的行规,他就会很难办事。



王田把笔记型电脑从腿上移到桌面上,然后伸手去拿今天的第四十一支烟,仔细观察十二寸液晶萤幕上显示的照片:年龄是十五到二十岁之间,及肩的黑发,相貌……呃,算是不好也不坏吗?并不难看,但也不是亮眼的美女,是随处可见的平凡脸孔。要从整个北海道找出这张平凡至极的脸孔……算了,至少比大海捞针有希望一点吧。王田把烟雾吹向显示少女照片的萤幕,看来除了照片以外,什么资料也没有,至少告诉他名字也好啊。真是的……为什么这次的委托者会如此排拒资料的曝光呢?搞不懂。



一般而言,如果有事情要委托王田这种帜业的人,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连重要的秘密都会说出来,即使是再怎么害怕泄漏秘密的人,为了达成任务,也会提供最低限度的情报。然而这次的委托者,却要求只凭这一张照片就找出人来,简直是不讲理,棘手的程度,让他甚至想到美国寻求生物探测器的协助——开玩笑的。可是不能抱怨,因为这是工作,他不是个会抱怨工作的人,这是王田从小对大人的印象。背后传来轻微的呻吟声,大概是人醒过来了。



“晦,早安。”王田叼着香烟回过头。“不过现在才晚上十一点喔,你看外面整个都黑的,你是不是误以为天亮啦?”



“我肚子饿了。”少女揉一揉眼睛说:“想吃点东西。”说完就披上睡袍。



“这个爱吃鬼。”王田笑了笑:“你的目的就是把我的钱包掏空吗?”



“用公费不就好了。”



“咦?”



“你是侦探吧?”



“侦探?”



“刚才你在讲电话……”少女慢慢地坐起身来,头发没有睡乱。“还提到了委托人跟找人什么的。”



“你醒着吗?”



少女毫不尴尬地直接点了头,真是的,少女这种生物,实在很会耍小心机,不过……侦探吗?有点想笑,就让这个误会,继续误会下去吧。她下了床,脚步有些不稳地走进浴室,一天淋浴两次,真是会享受啊。



王田听着莲蓬头豪爽的水声,看了看照片,却只能不停地吸烟,毫无进展可言。这根本是时间跟资源还有金钱的浪费,但也别无他法,就算把照片打印出来,拿到街上去搜寻,想必也会无功而返吧,这一点他完全了解。



刚拿起第四十六支烟的时候,少女回来了。她已经换上洋装,坐在床边用毛巾擦着头发,擦好后叹了一口气,那是当初发现她时,无法想象的活人的动作,复原的速度很快。



“你烟抽太凶了吧?”



“你真有闲情逸致。”王田低声说着,把香烟点燃。



“我想吃点东西。”



“这样啊,我也饿了,去便利商店买吧,你要吃什么?”



“我想吃蛋糕。”



“半夜吃蛋糕?”这是什么怪癖。“太夸张了。”



“什么?”少女从湿头发的缝隙间瞄向这里。“啊——”



“嗯?怎么了?”



“那个——”少女低声地说,然后用手指着桌上的电脑,画面还停留在那张照片。



“啊,这个吗?我从明天开始要去找这个女的,可是线索就只有这么一张照片而已,照这样看来,到期限为止很难……”



“那个——”少女指着萤幕说:“是宏美。”



“宏美?”



“浦野宏美。”



“嘿,你啊——”王田笑了起来,把香烟捻熄。“要不要吃奶酪蛋糕?”



“我喜欢草莓蛋糕。”少女认真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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ע



18 Q贝雷、萨克:为钢弹卡通的机体,萨克(ZAKU)和Q贝雷(QUBELEY)性能一比,前者就和杂兵没两样,后者则为魔王级机体。



19 伊布美奈子:日本漫画《恶魔的新娘》女主角。



20 史莱姆:日本电玩《勇者斗恶龙》里一种黏稠状的怪物(美国卡通《抓鬼特攻队》当中也有出现,源自英文单字Slime,意为烂泥)。



21 RC:日本七〇年代摇滚乐团“RC SUCCESSION”,于一九九〇年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