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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短暂的探险」(1 / 2)



哎呀,今天居然碰到这么多奇怪的事情,明明昨天还一切正常的啊。



(路易斯·卡罗/爱丽丝梦游仙境)



上午十点五十一分



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土石流,也算是很侥幸了。然而看到走廊上遍地的尸体时,瞬间两眼发黑,僵在原地。说来丢脸,我当场就腿软跌坐在走廊上了。毕竟一个没有危机处理能力的小孩子,连续遭遇地震跟尸体还有土石流的冲击,根本就不可能沉着应对的吧。



明知道说出来会遭到同情与嘲笑,但我还是要带着觉悟告白——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国中生,没有特殊能力,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十四岁少女。我不会发出气功,没有凶残的双重人格,身上没有藏着几十种暗器,没有因为出车祸脑部受创而失去情感反应,也不是什么无限流武术第三十三代传人,在紧急时刻不会突然拥有超能力,不会操纵火焰,更不会让时间停止,这些特别的事情都与我无缘。我就只是平凡地出生,平凡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已。



来势汹汹的土石流持续往二年五班跟隔壁二年六班涌入,一些被泥沙吞噬的尸体,就像表演跳舞的海豚般起伏旋转。土石流忠夹杂着玻璃碎片跟水泥块,与尸体冲撞摩擦,尸体的头被压烂了,手被割断了,叫被碾开了。从小学时代就跟我很要好的真纪子,头飞出来滚到我脚边,及肩长发沾满泥土,破裂的舌头吐得很长。她瞪大的眼珠子像是随时都要掉出来……不,是已经突出来一半了。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下半身还是一样动弹不得,深蓝色短裙下的细瘦双脚(这不是在炫耀,只是描述事实而已)不停颤抖着,完全无法行动。也就是说,我整个人已经停格了。



物理上的停格。



精神上的停格。



正因为一切都停格了,我才能够伸手去碰触真纪子的头,才敢摸她的脸,甚至还有办法对她说出哇好久不见了这种话。



如果有足够冷静的思考能力跟判断能力,就会清楚地知道这是完全不正常的行为,然而我体内的开关都从ON转向OFF,根本没有想到这些问题。土石流不断逼近,已经堵住走廊,慢慢在我脚下累积,而我却还不以为意地继续对着真纪子喃喃自语,停格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镜!」



背后有人大声呼唤我,体内的开关瞬间回复到ON。在阴暗的走廊另一端……有人正朝这里跑过来,而我也逐渐清醒,终于明白只剩下头的真纪子再也无法和我说话,也察觉到自己的裙底已经走光,更意识到继续站下去会被土石流吞噬。然而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正常,下半身依旧不听使唤。



土石流越来越逼近。



真纪子的脸被淹没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动弹不得。



「小镜!」



那个呼唤我的人,简直就像是被跑车附身一样,用难以想象的速度跑过来。高大的身躯从阴影中浮现,那张瘦长的斯文脸孔似曾相识……是兵藤,一年级时曾跟我同班过的兵藤春雄。他来到我面前(一定看到我的内裤了),将呆坐在地上的我硬拉起来背在背上,我想他肯定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吧,宽阔的背部让我想起爸爸。兵藤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居然在他背上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抱住我僵硬的双脚,立刻在走廊上狂奔,只想尽快脱离土石流的威胁。



被背着跑的我,沿路看到一堆散乱的尸体——麻里、良彦、小米、喵喵、丽莎、真奈美、月冈、久泽、中本、阿拓、小茜、银二、稻本……还有很多很多,几乎都是我认识的脸孔,更有许多是我的好朋友,大家……全部都死了。



我还是哭不出来。



即使很想放声大哭。



上午十点五十二分



三年六班的门被打开了。



江崎藏身在翻倒的桌子后面,悄悄抬起头来观望,虽然整间教室笼罩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还是可以分辨门口站着一名男子。从刚才听到的声音跟眼前的身高来判断,应该是跟自己差不多年纪,而长相……太暗了看不清楚。不过倒是可以清楚看见,对方右手正握着一根约五十公分长的棒状物……是警棍吗?



男子脚步谨慎地走进教室里,由于到处都是尸体跟碎片,加上四周的黑暗造成不便,自己藏匿的位置尚未被察觉,而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自己掌握住了。



处于优势。江崎知道自己握有比较高的胜算,他花了三秒钟思考那名男子的身份来历以及目的是什么。那家伙是谁?为什么在这种非常时期来找他挑衅?



是目击者吗?



如果是,就不能留活口。



地上掉着一支手机,江崎捡起来丢向黑板,发出砰的一声,男子立刻转头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江崎抓着桌子,迅速往前冲。



可惜对方的反应太过冷静,随即蹲下身子轻易躲过攻击。



失败。



立场对调。



男子伸出左脚向江崎一踢,利用身体的旋转挥出警棍。江崎还握着桌脚,而警棍的攻击速度极快,来不及用手上的桌子去挡,只能够选择躲开。



视线集中在一点,他紧盯着攻击自己膝盖的警棍……挥过的轨道。腰部移动力发挥到极限,速度快到在阴影中都能留下残像。



这一棍如果被击中,他的腿骨大概会直接破裂吧,要是再严重一点,可能还会整只脚断开,就像刚才信浓的手一样。



刚才……信浓曾经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疯狂地挣扎哀嚎,想必是痛到极点了吧。那些死于地震的同学们也是一样,流血,骨折,内脏破裂,手脚支离,身首异处,想必是非常非常痛苦的。还有被自己杀死的那些人也是一样——眼球被炽热的铁棒戳穿,大脑神经被严重烧毁,脚筋被斧头劈断,脸部被滚水浸泡,腹部被数十根尖锥刺破,指甲跟皮肤被活生生剥下来,不停发出痛苦难耐的哀嚎声,有如悲鸣的野兽。



痛苦令人悲伤。



痛苦令人难耐。



痛苦令人恐惧。



痛苦令人痛苦。



然而,这些都是江崎无法理解的。痛苦的感觉,痛苦的定义,他都无法理解。



他没有浪费多余的心思去想象痛苦的体验,没有任何的杂念或恐惧,以最冷静的冷静,避开警棍的攻击。用鞋底踩住警棍的一端,阻止对方的攻势。



「啊!」男子发出一声惊呼。



立场对调。



江崎抓住男子的后脑勺,朝桌面猛力一推,但对方反应也很快,马上就跳开了……不止如此,还趁他露出破绽,把警棍对准他的喉咙敲下。江崎早一步挥拳打中对方的肚子……奇怪的是,对方完全没受到任何伤害,仍然继续攻击。



警棍逼到眼前,江崎后仰下腰。



警棍从身体轻轻掠过。



就在这一秒,身体产生某种奇异的感觉。



……这是什么?



未知的感觉胜过一切恐惧,江崎缓慢地倒退几步,重新调整姿势,对方也没有继续追击,握着警棍备战。



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连一秒钟都不到,身体却有种被侵袭的感觉,仿佛肌肉内脏与神经都被轻轻舔过……



……那家伙搞什么鬼?



「哎呀呀,真不愧是『斗牛』,太强了,实在太强了。根本是万夫莫敌嘛,这种以命相搏的方式,让我想到太宰治的小说呢……咦?这时候引用太宰治好像转得太硬了是吗?果然不懂的事情还是别乱说比较好,哈哈。」男子的长相在黑暗中依旧看不清楚。「你听好,刚才的话收回,我不是来杀你的,是来抓你的。呃,怎么讲得跟捕昆虫一样,哈哈,开玩笑的,一不小心又开始乱讲了。」这家伙还真多话。「乖乖走进笼子里,我就赏你几颗糖果吃哦。如果敢反抗的话,格杀勿论。怎么样?孤立无援的失败品。」



这一刻,江崎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被烫伤的记忆。那是在快要上小学的年纪时,某天妈妈为他泡了一杯热茶,当他拿起茶杯正要喝的时候,有种未曾体验的感觉渗透他的手指,等他放下杯子把手松开,已经肿了一个大水泡。接下里很惨,水泡破了就开始化脓,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完全愈合。



未曾体验的感觉代表危险。从那次以后,江崎就对这个观念深信不疑。



刚才那种身体被舔过的感觉,究竟是什么?那在「疼痛」的分类当中,属于哪一种?不同于挨打或是烫伤,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会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



「……喂,失败品,你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吧?真过分耶,连你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吗?麻烦你至少理我一下吧,这样我很受伤耶。」



男子还在喋喋不休,而将其并没有听进去。既然已经停止战斗了,必须先确认自己没有受伤才能放心。



所以他决定闪人。



推测对方应该来不及追上,他立刻朝另一扇门跑去,沿途踩过尸体和内脏也毫不在意。迅速地打开后门。



「姐,趁现在!」男子大喊。



门边站着一名满脸睡意的少女,手中握着黑色发光的物体,朝江崎逼近。



江崎低下身子躲过,立刻跑到走廊上,男子从教室里面追出来,江崎边跑边朝对方丢玻璃片。



上午十点五十四分



「呜哇——!」



浩之迅速弯下腰,玻璃片就像低空飞过的战斗机一样,从他身上惊险掠过。他瞪大眼睛,直接躺在走廊上,「斗牛」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已经追不到人了。真是大意,居然让猎物逃走。



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唯香慢吞吞的走过来,用看不出表情的眼神俯视着他。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我的『姐姐藏在门边突袭作战』就要成功了的说。」浩之躺在地板上苦笑。「刚才进去以前,我故意大声说『姐姐留在这里等我』,降低对方的警戒心,再让你躲到后门去,等那家伙一出教室就可以攻其不备。可惜对手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算了,能够把他逼到逃走也很厉害了。那家伙可是传说中的『斗牛』呢,凭我一个没经验的『斗牛士』,根本就制不住……」



唯香依然没有在听他长篇大论,默默地蹲下,伸手到他腰侧轻轻搔痒。



「……呃,姐,姐姐?」



「叽咕叽咕叽咕叽咕」



「我没有那种癖好哦。」



「会痒吗?」



「是不会,不过你在干嘛?」



「我在叽咕叽咕叽咕。」



「嗯,我知道你在搔我痒,而且搔痒得莫名其妙,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



「你身上有装备吧。」唯香依然面无表情,用折断牙签的音量说话。



「啊……我之前不是说过我两手空空吗?只限两只手而已啦,这可是我最拿手的叙述诡计哦。为了以防万一,我身上穿了防弹背心,还藏着三段式电击棒,多亏有这两样才保住小命呢。如果真的什么也没带,我现在早就肚破肠流,下去十八层地狱报到了。」浩之撑住上半身坐起来。「不过真是太惊人了,那家伙被电流攻击竟然还若无其事,他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啊?简直莫名其妙,比我头一次看到超级赛亚人还要莫名其妙。」



「你的枪呢?」



「谁晓得事情会变成这样啊,我把枪留在车上了,现在还停在学校的停车场里。结果学校发生这种事。就算佐佐木发现了,也帮不上忙吧……对了,都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真实的,没必要搞得这么严重吧,又不是在拍灾难片。」



听了浩之说的玩笑话,唯香轻轻低下头去,面无表情地说灾难片很棒啊,然后又用笔平常略微清晰的声音,说结局很精彩。



「我只喜欢看别人的结局,并不像看到自己的结局。尤其是我最喜欢彻底玩弄别人的人生,那种感觉真是太过瘾了。所以我们来为『斗牛』的人生划上句点吧,我不想回收他了,太过温柔的手法只会害死我自己。」



「你赢得了吗?」



「喂喂喂,亲爱的姐姐,你该不会忘了我是鼎鼎大名人见人怕的魔王吧?我可是集狡猾与卑劣于一身,专走旁门左道的王子殿下祁达院浩之,为求胜利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人生哦。」



上午十点五十七分



我跟兵藤茫然地站在穿堂入口,一脸错愕。这并不是夸张,相信任何人看到门口被土石流堵得密不通风,都会跟我们有一样的反应吧,出路整个被封死,任何人都会吓呆的。



「哇——不会吧,太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