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一章 四月(2 / 2)


「夜见北啊……原来如此。」



穿着黑色西装裤配米白色罩衫的怜子阿姨身材十分纤细,脸也是瘦瘦白白的,直发垂落到胸前。包含发型在内,她连五官都和照片中我所认识的母亲十分相似。每次只要一想到这点,我的胸口就会微微发烫地揪痛起来。我跟她说话会紧张、不知所措,有一部分是因为这点吧?



「看来功课对你来讲不是问题,只是私立和公立的环境不一样。一开始可能会有点适应不良,不过,一定很快就能习惯的……」



为了让你出院后能马上融入夜见北的生活,我会帮你先作好「心理建设」。怜子阿姨说完,视线突然落到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文库本上。



「哦,恒一,你喜欢看这类型的小说啊。」



「啊,也……还好啦。」



床头柜上的书共有四本:史蒂芬•金的《撒冷镇(Salem's Lot)》和《宠物坟场》。两者都是分成上下两册的长篇巨作,怜子阿姨来之前,我正好看完《宠物坟场》的上册。



「也罢,我顺便把『夜见北的七大不可思议』告诉你好了。」



「你说『七大不可思议』?」



「虽然说每个学校都有,但是夜见北的不太一样,我念书的那个时候,就已经增加到八个以上了——有兴趣听吗?」



说老实话,我对现实生活的校园怪谈不是很有兴趣,不过——



「有、有,请务必说给我听。」我如此回答道,谄媚地挤出笑脸。



4



隔天二十六号,星期天的上午。外婆和平常一样提了大包小包过来,说完「那我明天再来看你」这句收尾台词后就离开了。外婆前脚刚走,意外的访客后脚就到了,仿佛是刻意错开的。



病房外有人敲门,接着门就被打开了,我一看是负责照顾我的小护士水野小姐。「请进。」在她的敦促下,踏进病房的是素昧平生的一男一女。当然,一开始我受到不小的惊吓,不过我马上就猜出他们是什么来历。这两人的年纪跟我差不多,而且都穿着学校的制服。



「你好,请问是榊原恒一同学吗?」右边的男同学代表率先发言。他身材中等,身穿黑色立领学生服,黝黑发亮的光滑脸蛋戴着看来有点严肃的银框眼镜。



「我们是夜见山北中学三年三班的学生。」



「啊……你好。」



「我叫风见,风见智彦。这位是樱木同学。」



「樱木由佳里。很高兴认识你。」



女生那位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外套,两者皆是很普通的中学制服。相形之下,我在东京读的那所私校的制服就花俏多了。



「那个,我和樱木同学是三年三班的干部,今天是代表大家来看你的。」



「咦?」坐在床上偏着头的我提出很白痴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来看我?」



「你不是转学到我们班上了吗?」樱木由佳里说道。她也戴着和风见一样的银框眼镜,体型微胖,半长的直发垂在肩上。



「我听说本来你上个礼拜一就要来上学的,却临时生了病,所以我们代表全班来探望你。啊,这是大家的心意。」



她递出手上的花,是颜色缤纷的郁金香。郁金香的花语是「同情」或「博爱」……这是我事后查出来的。



「我们跟医生问了你的病况。」风见智彦接着说道。



「听说是一种叫做气胸的肺部疾病,已经好多了吧?」



「嗯,好多了。谢谢。」



我一边回答,一边忍住想大笑的冲动。虽然他们的到访让我吓了一跳,不过说老实话,还满令人开心的。而且啊,他们两人就活像是插图里的,或是当今动画里会出现的「班长」和「副班长」角色,实在有够妙。



「托你们的福……在这种场合要这样说没错吧?我恢复得还不错,相信很快就可以把这根管子拔掉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



「一定很辛苦吧?」



异口同声地说完后,三年三班的男女班长互相对望了一眼。



「听说你是从东京转来的,榊原同学?」



樱木一边把郁金香放到窗台,一边问道。感觉她的语气有点像在试探,想问又不太敢问。



「嗯,是啊。」我点了点头。



「是K中学吧?好厉害喔,那可是很有名的私校。为什么你要转学啊?」



「因为家庭的因素,碰巧有一点事情。」



「你是第一次住在夜见山吗?」



「嗯。应该是吧?……为什么你这样问?」



「我是在想,说不定你以前曾住过这里。」



「我是来玩过,住倒是没有。」



「那长期度假呢?」换风见接着往下问。



这是哪门子问题?——我虽然觉得不太对劲,却也只能以一句「这个嘛」蒙混过去。



「我妈的娘家在这边。虽然我不太记得了,但很小的时候可能住过也说不一定……」



两人的质问攻势总算打住了,这时风见说了句「这个给你」,走到我的床边。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袋交给了我。



「这是什么?」



「开学到现在的上课笔记。我帮你影印了一份,希望能派上用场。」



「呃。真是太麻烦你了……谢谢。」



我接过信封,看了看里面的资料,果然都是以前的学校已经上过的内容。不过他们有这番心意,我还是很高兴,赶紧又说了声「谢谢」。这样下去,去年以来的不如意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我想黄金周过后,我就可以去上学了……请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



接着,风见朝樱木使了个眼色——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咳咳,那个,榊原同学……」



他一副小心翼翼、做错事的模样,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可以跟你握个手吗?」



老实说,我有点被吓到了。



握手?在这种地方第一次见面,担任班长的男生竟然说要跟我握手?这到底是……公立的学生都这么古怪吗?还是这里的风土民情跟东京的不一样,是我少见多怪?虽然我心中这么想,但总不好把他的手甩开说「我不要」吧?只好若无其事地也伸出右手。



是风见自己提出要握手的,却握得不怎么有诚意。是我多心吗?总觉得他好像在冒冷汗,整只手又湿又滑的。



5



住院第八天的星期一,是小小解放的日子。



经过确认,肺部已经不再有空气漏出,引流的管子可以拔掉了。这代表我终于可以摆脱跟身体相连的机器。早上做完例行的治疗,送来探病的外婆出去的时候,我顺便到户外呼吸了久违的新鲜空气。



根据医生的说法,只要再观察个两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呢,这阵子还是要多静养、多休息。半年前我就有经验了,所以这种事不用他交代我也清楚。看来学校真要五月六号连假放完后才能去了。



目送外婆驾着黑色、笨重的CEDRIC※离开后,我来到病栋的前院,找了张椅子坐下。(※日产一九六〇—二〇〇四年出产的大型房车,台湾俗称「公爵」。)



今天是适合重拾自由的好天气。



和煦的春阳,凉爽的微风。是因为山就在眼前的关系吧?野鸟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偶尔还穿插着在东京从没听过的黄莺巧啭。我闭上眼睛,慢慢做着深呼吸。虽然管子拔掉的地方还有点儿疼,但胸痛和呼吸困难已经完全消失了。啊,这就对了。拥有健康的身体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一般年轻人大概很少会有这种感慨吧?我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过了许久才拿出从病房带出来的行动电话。我打算趁这个时候联络父亲,在外面打应该不会对「仪器造成干扰」吧?



日本和印度的时差,我记得是三小时或四小时。这里现在是上午的十一点过后,那边应该是早上的七、八点吧?犹豫了半天,最后我还是把已经打开的行动电话关了机。老爸早上都会赖床,这点我很清楚。再加上他在异国的调查工作肯定很辛苦,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把他吵起来。



决定不打电话后,我继续坐在椅子上发呆,直到午餐时间到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说老实话,医院的食物并不好吃,但对一个大病初愈的十五岁少年来说,饿肚子可是很现实的问题。



回医院大楼,我穿过大厅往电梯方向走去。看到某部电梯的门正要关上,连忙闪了进去。



电梯里已经有一名乘客。



「呀,对不起。」我对自己的失礼感到抱歉,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对方的样子,忍不住「咦」了一声。



那是一名穿着制服的少女。深蓝色的西装外套,跟昨天来探望我的樱木由佳里一样。换句话说,她也是夜见山北中学的学生?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里,没去学校……



她长得娇小纤细,五官十分秀气而中性,一头鲍伯式短发乌黑、浓密。相对地,她的皮肤却非常的白,该怎么形容呢?如果用老套一点的形容,应该可说是冰肌吧?还有……最引人注意的是遮住她左眼的白色眼罩。是罹患眼疾吗?也有可能是受了伤,所以才要戴眼罩吧?



我一个劲儿地胡思乱想,竟没注意到自己乘坐的电梯是往下的,不是往上。电梯开始朝地下的楼层移动了。我看向控制板上的灯号,发现〔B2〕那颗是亮的。反正已经来不及了,待会儿再按自己要去的楼层吧?



「请问,你是夜见北的学生吗?」我鼓起勇气向戴眼罩的少女搭讪。



少女根本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点了个头。



「你要去地下二楼?是有什么事吗?」



「嗯。」



「可是,我记得……」



「我要送东西过去。」她讲话的语气十分冷淡,好像封杀了所有的感情一般。



「它在那里等我,我可怜的半身。」



听到这番谜样的发言我还一头雾水的时候,电梯就停了,门开启,戴眼罩的少女沉默地从我身旁穿过,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地走出电梯。这时我才看到她紧压在自己胸前的那双手里面,有东西露了出来。雪白的,宛如人偶的手的东西。



「喂,你——」我抵住电梯的门,探出上半身向她喊道,「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独自走在阴暗走廊上的少女对我的声音起了反应,暂时停下脚步。不过,她并没有回头。



「Mai。」她冷冷地答道。



「Misaki……Mai。」



接着,少女就好像在亚麻油地板上滑行似的飘然而去。我屏住呼吸,目送着她的背影,感到一股莫名的惆怅,还有无法言喻的悸动。



医院的地下二楼。



那个楼层别说病房了,连检查室、医疗室都没有,这是我在住院期间自然得知的常识。有的只有仓库、机房……还有太平间吧?



管他的。



这是我跟神秘少女——Mai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至于「Misaki」写成「见崎」,「Mai」写成「鸣」这点,则要等到四月结束、五月过了几天之后我才会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