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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April II(1 / 2)



1



开学典礼之后的第一个班会上——身为「不存在的透明人」,我应该按照字面所述,不要出现比较好吧。因此,我早早就离开了。



虽然我还担心另一个问题,不过,她应该能做好分内的事吧。反正我也不需要一一插手,万一不小心做了画蛇添足的事,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复杂。



今天就这样回家吗?



我离开教室,一时有点犹豫。



每个班级都还在开班会,校舍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我决定不回家,轻手轻脚地走向楼梯。去顶楼看看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这个想法。



通往顶楼的入口处,有一扇奶油色的不锈钢门,上面还用封箱胶带贴着一张纸。上面用红笔写着「禁止随意进入」这种半吊子的命令,应该很少有学生会乖乖遵守吧。



打开门之后,顶楼理所当然地一个人也没有。在钢筋混凝土的校舍顶楼,脏兮兮的水泥非常扫兴。四周的铁栏杆也有茶褐色的锈蚀,显得很脏。



我走到操场那一侧的铁栏杆前,稍微伸个懒腰。



和早上一样,天气有点阴阴的。抬头往上看,有几只黑色的鸟低空飞过,那是乌鸦。



嘎嘎——嘎啊啊啊——我听着这个叫声,突然想起……



如果在顶楼听到乌鸦叫,回去的时候就要先跨左脚。不然,过不久就会受伤——我好像有听说过这种诅咒。



入学后没多久,就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个传闻。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诅咒。



升上三年级之后,绝对不能在学校后门外的坡道跌倒,不然就会考不上高中。



当然,无论是哪种诅咒,我都不相信。像是街头巷尾都知道的「夜见北七大不可思议」,意外地有不少人信以为真,觉得很恐怖,可是我觉得那些都是很蠢又老掉牙的怪谈。



其实,我已经受够「幽灵」、「灵异现象」、「诅咒」之类非科学的超自然故事。这一定是受到我三年前那场怪异体验的影响吧。不过——



其中,有个唯一的例外,那就是我自己正在面临的三年三班的「现象」。绝对和「非科学」、「超自然」有密切关系的现象……



下课钟声响起,视线下方开始出现离开校舍的学生,但我还是独自待在顶楼。本来想说等一下去看看生物社的社办,但又觉得今天还是先不要去好了。应该只要用电子邮件或电话通知社长幸田俊介就好。既然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制服内侧口袋里的手机,接到来电开始震动。



「听说今年是『有事的一年』?」



劈头就这样问的,就是幸田俊介。



「啊,嗯。」



我尽量淡然地回应。



「消息还真灵通。」



「敬介刚才跟我说了。」



「这样啊。」



敬介是幸田俊介的双胞胎弟弟,敬介也是今年度三年三班的一员。



虽然说「现象」的相关信息算是「机密」,但面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双胞胎哥哥实在很难守密。敬介把这件事告诉俊介,也算是无可厚非。



「社团活动你打算怎么办?」



俊介这样问,我便直接指出问题所在。



「之前已经说过了,森下同学也是三班的啊。」



「啊,对耶。」



三年级的生物社社员总共有三个人。除了俊介和我,还有第三个人就是森下。



「如果他来社办,我就必须变成『不存在的透明人』,不能和在场所有人说话。」



「不过那家伙这半年来都像个幽灵社员就是了。」



「先观察一阵子再说吧。」



「这样啊——嗯,好吧。」



感觉好像能看到手里拿着手机的俊介,小小的眼睛在度数很重的银框眼镜后眨了眨。



「不过啊,你最近还是找时间来社办一趟吧。我有几件事想跟你确认、商量。」



「我知道了。」



「那就过一阵子见了。就像我昨天信里写的,希望你平安无事。」



「谢啦。」



挂断电话把手机收回口袋的时候,乌鸦在空中发出鸣叫。



接下来要跨哪一只脚回到校舍呢?——我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个问题,转身往回走。



2



离开校舍之后,我走向位于操场南面的后门。虽然途中完全没有遇到三年三班的同学,但一出校门没走几步就……



「比良冢同学。」



出乎意料地被叫住,使我停下脚步。



我马上就知道对方是谁,因为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同一个人叫住了。这个声音是——



「比良冢……同学,啊,阿想。」



是叶住结香。



她独自站在门边。她带着有点尴尬的笑容,一脸不安地歪着头。



「啊,是你啊。」



我也有点尴尬地回应她。



这样应该没问题吧?毕竟这里已经算是「校外」了——这样一想,我便说服了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么问,叶住便快步走过来说:



「我在等你。」



「——等我?」



「你刚才都在顶楼吧?」



「啊,嗯。」



「我从楼下看到了,所以想说稍微等一下,应该就能在这里碰到你。如果你要直接回家的话,就会从这个门离开。」



「这样啊。」



我点点头,看着叶住的表情。她看上去似乎有点惊讶,避开我的视线低头往下看。



「——所以呢?」



我再度询问。



「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啊,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也知道她应该很不安。



「这给你。」



叶住说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张白纸,我收下打开对折的那张纸。



「啊……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我看着手里的东西接着问。



「在刚才班会的时候。」



叶住这样回答。



「老师放在讲桌上,要我们拿回去,所以我想说连你的份也一起拿。」



在我迅速离开之后,她一直在教室里待到班会结束。



「那你多拿一份之后没事吗?」



为防万一,我还是先确认状况。



「你有没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话,也没有被叫到名字……」



「没有,所以应该没关系。」



她虽然斩钉截铁地这么说,还是一脸不安地歪着头说:



「不过,碰到这种情况,我真的觉得好奇怪。」



「大家一定都有一样的感觉。」



回答完之后,我重新审视手上那张纸。



那是三年三班的名册。每年第一个学期开学典礼之后,都会在班会上发给学生。



今年度的名册,一眼就能看出和一般的班级名册有什么不同。按照班号顺序排列学生姓名、地址、电话。不过,其中有一行用两条线划掉——



「这就是为了『有事的一年』制作的名册啊?」



这不是印刷后再划掉的。看得出来是在处理数据的时候,就已经「删除」。之所以没有整个涂黑,应该是怕如果有什么紧急状况,这份名单就没用了。



「应该是一开始就准备好『有事的一年』和『无事的一年』两种名册了。」



真像神林老师的作风。



我一年级的时候曾经上过这个老师的自然科学课。说好听一点,她非常认真谨慎;说难听一点,就是无趣又死板——不过,或许她很适合在三年三班遇到「有事的一年」时担任导师。



「我不太擅长和神林老师相处。」



叶住有点自言自语地这么说。



「总觉得她有点冷漠,应该是说,看不出来她的情绪。」



「我不觉得她冷漠。不过,她的态度淡然,我会比较……」



我会比较轻松。



因为我不太擅长应付那种情绪起伏大、会影响对方的「人」。即便是怀抱「热情」与「善意」也一样。



我的视线再度回到手边的名册上。



二○○一年度,为「有事的一年」而制作的三年三班名册。第一笔用两条线划掉的资料是「比良冢想」的姓名、住址、电话号码。从今天开始直到明年三月毕业典礼为止,为了让大家都知道我就是「不存在的透明人」,这算是理所当然的处置。接着——



名册上还有另一个用两条线划掉的姓名——叶住结香。



3



「这样就能解决了吗?」



三月底的那场「应变会议」上,有一个学生这样问。



「所谓的『对策』只有这样,真的好吗?」



一名叫做江藤的女学生这样说。



她提出三年前——一九九八年度的案例。她后来才听说,自己的表哥是那年三年三班的成员之一。



九八年度是「有事的一年」,虽然采取「不存在的透明人」当作「对策」,但因为出了意外没有成功,导致「灾厄」降临。不过,当时紧急追加了新的「对策」,也就是把「不存在的透明人」增加为两个。



其实没有人知道这个「追加对策」到底有没有用。



「不存在的透明人」增加到两个之后,「灾厄」仍然降临,有好几个「相关人士」丧命——不过,每个月都会发生的「灾厄」原本应该会延续到三月,但暑假之后灾厄就平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这说不定是因为把「不存在的透明人增加至两个」的「追加对策」起了作用。



因此——当时她这样提议。



今年要不要一开始就选出两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按照往例,如果没有意外,只要有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灾厄」就不会降临。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先用双倍的「对策」,成功率不就能倍增吗?



譬如第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因为受不了压力而中途放弃(实际上以前好像真的有这样的状况),只要由第二个「不存在的透明人」顶替,就可以避免「灾厄」——这也可以当成一种「保险」。



「所谓的『对策』只有这样,真的好吗?」



她的问题之中,蕴含着这种意义:「光是这样太令人不安了,所以今年要不要从一开始就先拟定超越以往的『对策』。」



神林老师认为这个临时动议「有讨论的价值」,所以询问学生的意见。赞成和持保留意见的人大概各一半。很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人积极反对。结果——



今年度的「对策」,才会加入「『不存在的透明人』增加至两名」这个重大的变更。



在这个时间点,「第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就由自己举手自荐的我担任,但是「第二个」不存在的透明人没办法轻松决定……最后当场用扑克牌抽签。在和人数一致的扑克牌中混入一张鬼牌,抽中鬼牌的人就必须扮演这个角色,就连刚才选出来的决策小组成员也必须参加抽签。于是——



扮演「第二个」不存在的透明人,就是她——叶住结香。



4



「嗯,其实啊,我到现在都还无法相信。」



我们并肩走在后门外的坡道上,我和叶住聊了一下。



「是喔?」



「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什么万一,就要拜托你了。是说,今天早上我也说过一样的话,没想到还真的成真了。」



「你觉得不可能会发生吗?」



「毕竟这再怎么说也太……」



「实际上今天就是少了课桌椅啊。」



「或许只是出了什么差错,或者刚好不够,有很多种可能。」



「怎么会……你明明不相信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啊?我觉得这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角色。」



「那是因为……」



叶住回答时有点迟疑。



「因为我就抽到鬼牌了啊。」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应该可以当下坚持拒绝吧?」



「那个……可是……」



她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她的心情。即便三月开了那种「通知会」和「应变会议」,应该还是会有人不敢置信或半信半疑,这或许才是一般学生的真实反应。然而——



「你听好了,叶住同学。」



我带着些许严厉的声调说:



「绝对不能小看这件事。」



「呃……」



「三年三班的事情,可不是老掉牙的七大不可思议或者都市传说那种东西,而是二十八年前这所学校真实发生的事件。」



叶住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点头答好。不过,她马上轻轻摇头说:



「我是有听说过,但是,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没有什么真实感。」



「等到有真实感就已经太迟了!」



我加重严厉的声调。



「一旦『对策』失败,『灾厄』开始降临……就会有人死亡。实际上已经死过很多人了。」



「…………」



「我啊,曾经听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亲口说,所以……」



没错,就是三年前过世的晃也先生告诉我的。他在十四年前曾是一九八七年度夜见北三年三班的一员。那年是「有事的一年」,亲眼见证因为「灾厄」的关系很多人被卷入「死亡」之中,所以晃也先生他……



「懂了吗?」



我盯着叶住的脸再三强调。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不是一场游戏。」



叶住困惑的神色退去,一脸温顺的样子。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下一个瞬间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说:



「我知道了——我没问题的,所以之后就拜托你了,阿想。」



5



在那之后,我们一边走一边聊了几句,主要是叶住问,然后我回答。



「听说班上那个『多出来的人』就是『死者』,那是真的吗?」



「嗯,而且那位『死者』似乎是和过去因『灾厄』而死的『相关人士』之一。」



「那是幽灵吗?还是僵尸?如果是这种类型的话,感觉应该能分辨得出来。」



这些问题她应该也在三月的「通知会」上听过说明才对。不过,光是那些说明还是无法充分掌握语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有实体,所以不是幽灵;因为还活着,所以也不是僵尸。这就是死者苏醒的方式。外观和『活人』一模一样。就算做健康检查也一样……即便医生有心想调查,也绝对无法分辨。而且,『死者』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死者』。」



「连家人也分不出来吗?那可是自己已经过世的孩子耶。」



「好像……连家人也分不出来。」



「可是,应该有很多迹象才对……」



「因为相关的纪录和记忆全都会被篡改、扭曲。直到毕业典礼结束『多出来的人』消失为止。」



「…………」



「所以任何人都不会发现,也无法确认。我们面临的就是这么独特又怪异的『现象』。」



「现象?」



「啊,嗯,没错。不是什么『诅咒』或者『作祟』,也不是因为某个人而发生的『现象』——这种看法似乎已成定论。」



这种「看法」不只晃也先生提过,晃也先生死后——三年前的夏天发生那件事情后,过了一阵子我也从见崎鸣以及他的同学榊原恒一那里得知详尽的内容。甚至在那之后,我就读夜见北中学,在鸣的指点之下拜访「第二图书室」时,馆员千曳先生也说过。



正当我想起千曳先生在谈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喜欢用「超自然的自然现象」这个词时——



我们已经走到夜见山旁的那条路。



水流和今天早上一样稳定。吹过来的风,感觉没有早上那么冷。



「刚才的这个——」



叶住指着挂在自己肩膀上的书包。



「你的意思是说,这份名单里面也有『死者』的名字吗?」



「——是啊。」



叶住嘟着嘴巴说:



「我还是不能接受……啊,但是没关系,我还是会好好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



她像是要讨好我似地这么说,然后稍微吐了一口气。



「明天早上有入学典礼,二年级和三年级只有班会,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请假啊。」



「反正你不去也不会被骂对吧。」



「神林老师和其他老师都知道缘由,大家都会帮忙,所以没关系。」



「喔——感觉好厉害喔。」



本来在想要不要往下走到河岸,但是因为叶住也在旁边,所以就打消这个念头。一边沿着河岸旁的路慢慢前进,我一边说:



「要不要先确认一下规则?」



「规则?」



「譬如『不存在的透明人』的诀窍之类的。」



「啊,那个啊。」



叶住伸出食指,在嘴唇正中间敲了敲。



「总之,在学校不能和班上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对吧?就连神林老师也不例外。」



「没错。」



「如果是别班的同学就没关系对吧?」



「对。」



只要三年三班的同学知道「不存在的透明人」这件事情就可以了——这是在尝试「对策」之后,一直没有改变的认知。



「除了神林老师之外的其他老师的课要特别小心。离开教室之后,像平常一样接触除了级任导师以外的老师没关系,但是上课的时候不行。因为教室里面有同班同学,无论哪一位老师都不会按照座位顺序,指名学生朗读教科书。」



「上课的时候不会叫到『不存在的透明人』对吧?」



「就是这样。」



听说老师们会透过和学生不同的方式,「通知」这件事。



「体育课就是在旁边看,对吧?」



「团体竞赛制的球类运动当然不能加入,跑步或游泳之类的个人竞技也尽量在旁边参观就好。」



「我讨厌体育课,这样反而觉得很幸运。」



「在校内的基本规则大概就这样吧。」



「呃……就是啊,离开学校之后,就可以和三班的同学说话了吧?」



「有人觉得校外也不行,不过似乎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现在的规则也没有规定。」



「如果连校外都不行,那就太严苛了。」



「不过呢——」



我继续补充。



「即便是校外,远足或校外教学这种学校的活动,也必须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因为这方面比较难判断,所以我觉得尽量不要接触三班的同学比较安全。尤其是上下学的时间,最好多注意一点。」



「总觉得,好像会很辛苦。」



「的确……啊,不过成为『不存在的透明人』和被同学忽视的那种霸凌完全不一样,所以不要忘记这一点,懂吗?」



「嗯……」



叶住点点头,再度叹了一口气。然后问了这样的问题:



「阿想你为什么在三月的『应变会议』上先举手啊?」



「啊,那个时候……」



我想了一下,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嗯,我就觉得这是很适合我的『工作』。」



「为什么?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要完美扮演『不存在的透明人』。」



而是试图转移话题。



「就要随时告诉自己『周围的人都看不见我』。换句话说,就是把自己当成幽灵。你做得到吗?」



「——我会加油的。」



点着头的叶住,伸手按住被风吹散的头发。



「如果一个人的话肯定办不到,不过有你一起就可以。」



「还有,三年三班的特殊情况,原则上不能外传,这一点不只『不存在的透明人』要遵守,其他人也要。即便是家人,也不能随便说出去。」



「嗯,三月的会议上也有说过。」



「随便说出去会招来灾祸。虽然不是绝对禁止,但还是要尽量遵守。」



虽然这样对叶住说,但我觉得对这件事不用这么神经质。鸣也说过,不需要太过在意。这应该是在过度警戒之下衍生出的「民间传说」吧。



「话说回来,叶住同学,你的社团活动呢?」



我突然想到这一点,便开口问她。



「现在没有加入任何社团。」



她稍微摇了摇头。



「直到去年为止我都是话剧社的社员,不过已经退社了。」



那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如此一来,她就不会在社团活动中,不小心接触到同班同学。



不久后,前方已经可以看到名为「伊萨纳桥」的行人专用陆桥——



「啊,对了。」



我想起来有一件事忘了说,应该在这里先说清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