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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August(2 / 2)


「啊、啊,这样啊。」



结果他只说了这句,然后稍微抓了抓头。鸣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嘴唇再度回到吸管上。看着这一幕,我拚命忍住笑意。



「不过,真的很猛耶。对吧,阿想。」



毫不气馁的矢木泽再度面对我。



「那些恐龙现在几乎都可以用CG动画重现耶。在电影里面,它们看起来就像还活着一样。现在的CG技术真猛。奥布莱恩和圆谷英二如果还活着,看到应该会吓死。」



「奥布莱恩是谁?」



「威利斯.奥布莱恩,负责一九三三年版的《金刚》特效画面。他是定格动画的先驱。圆谷英二你应该知道吧?」



「《超人力霸王》的圆谷吗?」



「没错没错,在那之前他拍了一九五四年的第一代《哥吉拉》……」



矢木泽开心地继续聊。认识他到现在,我本来就知道他很喜欢这类电影和戏剧,只是没想到他是这么狂热的爱好者。



「……顺带一提,有点匠人气质的奥布莱恩唯一的弟子就是鼎鼎大名的雷.哈利豪森。你知道《超世纪封神榜》吧?」



「不知道耶。」



「喔——」



「但他很有名对吧。」



「没错。」矢木泽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气他嘟着嘴,一副在抗议「你真没用耶」的样子,然后把手伸向桌上的冰淇淋苏打。就在这个时候——



「我喜欢斯凡克梅耶。」



鸣说了这么一句话,矢木泽出乎意料似地歪着头。



「喔,那是……」



「捷克的动画家。杨.斯凡克梅耶——矢木泽同学不认识吗?」



「不,我只听过名字。」



「阿想呢?」



「不认识耶。」



「我觉得阿想应该会喜欢喔。」



说完,鸣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家有影片,下次借你。」



矢木泽和鸣,这天是第一次见面。他们两个人从以前就听过我谈到彼此,但实际见面之后,他们的反应都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鸣完全像平常一样。相对之下,矢木泽从我介绍鸣,打招呼说「你好」的那一瞬间就陷入怪异的紧张之中。



在电影院大厅等待上一部电影结束时也是,他偶尔会鼓起勇气向鸣搭话,鸣没有露出讨厌的样子,但也没有面带微笑。虽然我觉得她这样不算冷淡,但对于和她不熟的少年来说,应该很难相处。而且,该怎么说呢?鸣是个皮肤白皙的美少女,就像「夜见的黄昏……」里的人偶一样,对国三男生来说是很难接近的对象。



嗯,跟我想的一样——心里有点小得意,但另一方面又有点同情矢木泽。



这天鸣穿着衣领上有缎面蝴蝶结的黑色上衣,搭配及膝的深蓝色短裙。感觉比平常更成熟,即便是在午后的明亮阳光之中,也有一种黄昏的气息。说实话,其实我心里也多少有点悸动——



「矢木泽同学也是从四月开始就辛苦呢。」



果汁喝到一半的时候,鸣这样说。她第一次提起三人截至目前为止都没有聊过——也不敢聊的话题。



「我听阿想说过。矢木泽同学的姑姑,以前也是夜见北三年三班……」



矢木泽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睁大眼睛。



「三年前见崎姊也是三年三班的学生对吧?我全都听阿想说过。」



不对不对,我可没有全都说——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我没有插嘴。矢木泽继续说:



「今年『灾厄』好像也和三年前一样中止,所以……」



「那太好了。」



鸣发自肺腑说完这句话之后眯起眼睛,她的左眼瞳孔是略带咖啡的黑色。今天当然不是「人偶之眼」,所以也没有戴眼罩。



「真的是太好了。」



从鸣说的话和语调就能感觉到她毫无忧虑的安心,我的心情和她一样。



「你们两个明年春天就毕业了对吧。高中要读哪里?」



被问到这个,矢木泽马上回答:



「我打算考县立的夜见一,阿想也一样对吧?」



「啊……嗯。应该吧。」



「这样啊,那我毕业时你们刚好入学呢。」



鸣开口说——没错,她明年春天就高中毕业了。虽然我也很想知道她毕业后的计划,但从来没问过。



「夜见一没有这种令人困扰的『现象』,所以可以放心。」



鸣接着说。矢木泽推了推圆框眼镜,然后端正坐姿,挺起胸膛说:「我会放心地去读夜见一的。」但是很快又垂下双肩。



「在那之前要先考试。唉,真是焦虑。」



他在自言自语中参杂着叹息。



「你不是说暑假要用力玩?」



我这样吐槽之后,矢木泽夸张地仰头看天花板。



「我用这种心情迎接暑假,但暑假已经剩一半了。啊——时间真是无情啊。」



鸣噗哧笑了一声。矢木泽脸颊泛红,刻意咳了咳。



我的视线转往窗外。



路上行人的样貌自动映入眼帘。总觉得今天路上的年轻人比平常多,开怀大笑的表情也比较多。然而——



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在陌生的人群中寻找「赤泽泉美」的幻影时,我急忙踩煞车。告诉自己已经够了,可以忘记了。然后——



目光转向鸣。



不知道她怎么看待我的举动,发现我的眼神之后,她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5



那天的恐龙电影鉴赏会,在傍晚前就解散了。然而——



「再见,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说完,鸣正打算起身离开。



「啊,见崎姊。」



我冲向前叫住她。



「阿想,怎么了?」



「那个……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在鸣从绯波町的别墅回来之后,我们通过一次电话,在电话中约了这次一起看电影。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很想说,但是讲电话的时候又犹豫不决……这件事我想直接对她本人说,而不是透过电话或信件。



「嗯——?」



她用彷佛在说「怎么这么正经?」的眼神看着我。然而,我还没回答之前,她似乎已经察觉我的心思,没过多久就点点头。



「要去一趟艺廊吗?」



「可以吗?」



「没问题——那矢木泽同学,改天再见。」



「啊、啊……好。」



就这样,矢木泽被我丢在原地。班长,今天就原谅我吧。解散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很微妙,所以我已经作好心理准备,早晚会被他逼问:「你和见崎姊到底是什么关系?」



接着——



在御先町艺廊那个令人熟悉的地下空间,我终于对鸣说出口。



她不主动说、不想说的事情,我不会勉强去问,也不想问——我已经放弃自己过去的坚持了。



不过,我觉得就结论来说,这么做是对的。把疑惑说出来、问清楚,确认各种细节……我感觉到鸣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大幅缩短。当然,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好事,说实话,我甚至觉得很开心……



…………



…………



「话说回来……」



这天临别之际,鸣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这样说。



「昨天,榊原同学打电话来。从美国——洛杉矶打来。」



「啊,这样啊。」



「他在墨西哥好像过得很辛苦。听说这个月底就会回东京。」



说起这件事的鸣,表情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榊原同学好像也很在意今年『灾厄』的状况,所以我有跟他说明过了。」



「啊,是。」



「他说之后也会打电话给你。」



榊原恒一。嗯——我告诉自己,得好好感谢他才行,然后轻轻点头。



6



就这样——



二○○一年的暑假,基本上都过得很安稳。



盂兰盆节之后,久违地有个大型台风登陆日本,不过这里并没有传出什么灾情。看新闻报导,接连好几天都热到破纪录,不过市民并没有因此热到倒下。



直到七月初「赤泽泉美」消失之前,天空都覆盖着一层令人不安的乌云。盛夏的夜见山闲静、和平,彷佛那些乌云已经完全被吹散——至少在我眼里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自从上次市立医院的事情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泉美的幻影。我想接下来应该也不会再看到了。



7



八月再过几天就要结束的时候,生物社要在学校开会。在顾问仓持老师的召集下,找来所有社员。地点不在T栋的自然科学教室,而是0号馆的社办。



室内已经被整理干净,完全看不出两个月前那件惨案的痕迹。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回想起那天的光景,所以必须拚命想办法抹除——



「我先跟大家报告一件事,生物社社长由森下同学接任。」



刚开始听到仓持老师这样说的时候,我有点惊讶。听说他好像家里有事,所以不太能参加社团活动。我记得是这样,但是森下他竟然答应接任社长?



「那个——我最近心境上有点变化。」



森下抢先回答了我的疑惑。



「毕竟这是幸田同学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生物社,所以我想自己应该试着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森下身材纤瘦,长得高而且四肢细长,不过看起来没什么运动神经,头脑聪明但不擅言词,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这样的他看样子和我想的不同,在生物社内和俊介之间的关系很好。



在场的一、二年级社员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真的可以吗?」当我这样确认的时候。



「嗯。不过,一个人实在无法放心,所以请比良冢同学多多协助。」



森下彷佛在说服自己似地自言自语。



「所以今天想跟大家商量一件事。我觉得生物社必须把原本饲养的动物搬回这间社办……」



后来我才听说,让森下烦恼不已的「家里的事情」,指的是父亲的家暴所导致的父母感情失和。这个夏天,他父母终于离婚,讨厌父亲的他由母亲扶养。因为这件事,让他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据说他打算找个时间,把姓氏改成母亲的旧姓。



待生物社的会议结束之后,我独自前往第二图书室。因为我在会议前,偶然看到千曳先生走进0号馆。



虽然图书室门口挂着「CLOSED」的牌子,但敲门之后里面马上传来「请进」的响应。接着,在我开门之前,千曳先生就先问:「是比良冢同学吗?」看样子他也发现我来学校了——



「生物社有什么事吗?」



即便是这个季节,千曳先生仍然穿着黑衬衫和黑长裤。听到他这样问,我点了点头说:「对啊。」



「算是决定继续经营社团的誓师大会吧。」



「喔——真是有魄力啊。」



「哪里。没有那么夸张。」



「是喔。不过,六月的时候实在太惨了——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吗?走进那个社办,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我没事。」



「这样啊。来——」



千曳先生从柜台里面的冰箱拿出矿泉水,说是要「补充水分」递了一瓶给我。



「八月只剩几天,所幸没有任何『相关人士』过世。七月之后『灾厄』就停止的判断看样子是正确的。」



虽然这样说,但千曳先生的眉间仍有几条皱折。他单手放在读书用的大桌上,接着说:



「其实——我七月听你说的时候并没有怀疑,但是也很难百分之百相信。因为我长年体会这个『现象』的各种辛酸,所以现在还不能完全松懈。我抱着这种想法,慎重地观察……」



千曳先生话说到一半,稍微咳了一下才说:



「我现在觉得可以不用担心了,一定已经没事了。」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只要按照现在这个样子进入九月,就能证明你七月时说的话『属实』。这样今年的『灾厄』就真的『结束』了。」



8



离开第二图书室,走出0号馆之后,我一个人走在中庭的小路上,最后停在某个地方。生物社社办外的窗外。木片组成的小小十字架墓碑,林立在充满杂草的地面上,站在那些墓碑前面——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还快,一转眼已经接近黄昏时刻。



吹过的风比白天凉一点,日本暮蝉开始发出尖锐的叫声,寒蝉也跟着鸣叫。



操场那里传来学生的声音。运动社的社员好像还在练习,但他们好像在某个遥远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稀薄的真实感。除了蝉声之外,上空突然出现几只乌鸦的叫声。声音听起来好像也在某个远方,没有什么真实感……



……最后一次在这里立墓碑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是四月时第一代小乌死掉的时候吗?黄金周时死掉的琵琶湖鳅和大和沼虾,马上被俊介做成标本,所以没有立墓碑。



当时我无心冷静掌握死于六月惨案的动物数量,也没有心情回收尸体帮它们安葬。我想下学期开始之后,要先帮它们制作新的十字架才行。就算没有尸体,至少也要有墓碑。然后——



我想要在旁边偷偷立一个比其他大一点的十字架,这是为俊介立的十字架,也是为他的双胞胎兄弟敬介而立。



ch不是正红色,而是鲜艳的朱红色。虽说是朱红色,但又比朱红色更浓,感觉像黏糊糊流向地面的猩红色。此时的夕阳,每一刻都在改变颜色,非常美丽。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并不会让人联想到鲜血——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我盯着黄昏的天空看了一会儿。



回想起来,这几个月有太多悲伤的事了。除此之外,也发生很多可怕的事。还有很多让人感觉到这个「世界」毫无道理、充满不知名的恶意、无能为力的事情。然而,这一切彷佛都被渲染整个天空的夕阳之美淹没——



我抬头望着黄昏的天空。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然而,此时我心中也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恐惧。暑假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