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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旭日再度东升(1 / 2)



烈日当空——一支骑兵集团气势如虹地奔驰在阳光普照的城间道路上。



士兵们高举着红底绘有百合图案的纹章旗。



那是萨利亚·艾斯特雷亚·伊丽莎白·冯·葛兰兹第六皇女的旗帜。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四年二月十日。



葛兰兹大帝国首都克劳狄司——丽兹带着少数护卫刚刚归来。



人们纷纷回头打探发生什么事,却只能见到她早已远去、几乎只剩米粒大小的背影。



响彻四周的轰然马蹄声,在行经之路上,沿途留下悠长的回音,然而,就在丽兹一行人抵达皇宫时,所有声响戛然而止。丽兹从马背一跃而下,快步奔向皇宫。



然而大门却早一步打开,一名丽兹熟识的人物从宫里走了出来。



「罗莎姊姊!」



「我亲爱的妹妹啊。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你没有回去东方吗!?」



丽兹飞扑进张开双臂迎接她的罗莎怀里,由下往上眺望着姊姊。



「嗯……是啊。」



罗莎略显尴尬地撇开头,以指尖搔了搔脸颊,丽兹见状后,眯细双眼,从姊姊的怀中退开。



「比吕的事,我都已经从穆兹克当家口中听说了。」



「是吗……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吧。」



罗莎疲惫似地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空,接着以公事化的语气娓娓说起:



「一切都是事实。欺骗你,我当然也很过意不去,但为了将你推上皇座,这是不得不为之恶。」



「为什——」



当丽兹还想咄咄逼问罗莎时——



「……这是什么?」



罗莎冷不防地递上一封信,丽兹不解地蹙起眉。



「是比吕大人要我转交给你的。」



「——!?」



丽兹抢夺似地接过信,见状的罗莎不由得泛开一抹伤脑筋的笑容。



之后,罗莎环顾了四周一圈,开口问道:



「迦达大人怎么不在?」



询问的对象当然是丽兹,只是她现在正全心全意地阅读信件,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



罗莎又再露出一抹苦笑,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特里斯走了过来。



「鸦军正随同第四皇军朝大帝都而来。穆兹克家的私兵当然也一起了。」



「喔……成功说服穆兹克家了吗?」



「预计再过一周,军队就能抵达大帝都了。」



「来自其他领域的军势,也会陆陆续续聚集至大帝都。总算能够反击了。」



罗莎欣喜地抚摸丽兹的头,而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信纸上的丽兹,则是完全任凭姊姊处置。从丽兹头上收回手的罗莎,取出另一封并不是署名要给丽兹的信。



「我也想尽快交给迦达啊……」



罗莎摇了摇头,就像是懊恼着事态紧急却无可奈何一般。



「对了,丽兹,你饿不——!?」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打停,唐突地瞪大姣好的眼瞳。



因为丽兹原本所在的位置,如今却不见她的身影。



罗莎连忙环顾四周寻找,就看到丽兹正准备跃上马鞍。



「丽兹,你要去哪里!等一下!」



罗莎难得发出那么大的音量,丽兹却已经掉转马头,丝毫没有停下。



「特里斯卿,你怎么没阻止她!」



「是!皇女殿下!请、请等一下!」



两人快步奔向丽兹的背影,但人类的双腿终究追不上马匹。



眼看着丽兹愈走愈远。过程中,罗莎与特里斯不停地呼唤丽兹,但她始终不予理会,甚至连头也不回。



「难道她想一个人前往吗!?可恶,如果她真的这么打算,我说什么也要阻止她!」



罗莎咂了一下舌,同时停下脚步。她明白凭自己是追不上的,于是转而思考是否要出动部队追回丽兹。不过,看来是没必要了。



「……瑟雷涅皇兄?」



气势万千地策马疾奔的丽兹面前,瑟雷涅不急不徐地悠然现身。



「他打算阻止丽兹吗?太鲁莽了!」



看到张开双臂静待着的瑟雷涅,罗莎的脸色顿时刷上一层苍白。



丽兹丝毫没有降低马匹速度的迹象,而瑟雷涅看起来也不打算让丽兹通过。



尽管罗莎的脑海里映照出凄惨的光景——她却完全束手无策。



当她抱头苦思时,丽兹与瑟雷涅两人的距离亦持续拉近。



不久——双方冲突。



瞬间,大量狂沙漫天飞扬。使得罗莎无法掌握当下的状况。



「丽兹!瑟雷涅皇兄!」



罗莎慌慌张张地奔向现场,原本遮覆视野的沙尘已然随风散去。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令人惊愕不已的光景。



视线前方,不见瑟雷涅遭马匹撞飞的身影,也不见丽兹落马后痛苦打滚的景象。



只见丽兹被瑟雷涅压制在地。失去骑士的马儿似乎完全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扭头打探四周,不安地嘶鸣着。



罗莎的内心同样感到困惑不已,但第一时间则是因为可以阻止丽兹,而大大松了口气,她连忙迈步走向前去。



当距离拉近后,两人的对话乘着风传进丽莎的耳畔。



「因为我怕伤到马,所以手段有些粗暴。」



「……瑟雷淫皇兄?为什么?」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才对。现在应该耐心等待正从各地聚集而来的贵族们吧。」



丽兹奋力地想要挣脱桎梏,但瑟雷涅丝毫不为所动。



「为、为什么……!?」



丽兹不由得感到惊愕。在精灵剑五帝之一「炎帝」的「天惠」加持下,丽兹的身体能力已大幅提升。一般人对上丽兹,就与年幼稚儿无异。然而,此时无论丽兹再怎么使力,都无法挣脱瑟雷涅的压制。



「请你让开!瑟雷涅皇兄!我非去不可!」



「丽兹,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总之先冷静下来吧。」



丽兹怒瞪着满脸微笑地苦劝自己的瑟雷涅。



而后,当丽兹瞥见视野角落随风翻飞的比吕的信函,不禁泛起泪光。



「要我怎么冷静!快点让开!」



丽兹试着忍住泪水,却还是失败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地面,润湿了土壤。



「呜呜……皇兄,拜托你,让我前往西方吧……」



丽兹语带哽咽地恳求瑟雷涅。



看着妹妹如此令人心疼的模样,瑟雷涅的眼角不禁染满悲伤。



「我办不到。如果那么做的话,只会害他的觉悟全都白费的。」



「我才不需要那种觉悟……白费了最好!」



「我想你现在一定很混乱吧。刚才的失言,我就当作没听到。在战力整顿完成前,先耐心等待吧。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在我们等待的期间,比吕可能就会死掉啊!我绝对不会让他做出那种傻事!」



丽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又再加重了压力,几乎到了非比寻常的程度。



大概是因为丽兹的力气愈来愈强吧,压制她的瑟雷涅表情显得有些困窘。



即使如此,瑟雷涅仍然毫无保留地使出一切力气,拼命将她压在地上。



「那封信上是这么写的吗?」



被瑟雷涅这么一问,丽兹略带踌躇地点头回应,此时——一道影子落在两人的头上。



「丽兹……希望你能尊重比吕大人的决定。」



罗莎往前屈下身,温柔地轻抚妹妹的脸颊。



「姊姊也一样!为什么不阻止比吕!?」



「如果真的阻止了比吕大人,此时此刻的大帝都,早就被二十万大军团团包围了。」



考虑到联邦六国的侵略速度,这道推测并无不妥。



若是发生大帝都遭到包围的事态,届时恐怕会声威扫地。



从各地聚集而来的援军将顿失目的地,葛兰兹大帝国也难逃倾毁命运。



而后,争权夺利的贵族们免不了会发生背叛,甚至可能出现倒戈之徒。



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有许多中央贵族皆与联邦六国有所往来。原本似乎就与库罗涅家私通勾结,而休特贝尔第一皇子更加巩固了双方的关系。



「比吕殿下就是为了逼出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才会亲自出征的。若是一直维持着敌暗我明的状态,实在难以采取对策。只要故意露出破绽,那些叛徒一定会见猎心喜地紧咬不放的。」



「……但就算是这样,为什么非得牺牲比吕不可?」



无力再反抗的丽兹总算得以从瑟雷涅的桎梏中解脱,瘫坐在地上。



「因为他是最适合的人选。对敌人来说,『军神(玛尔斯)』的后裔是可以用来提升名声的绝佳对手,而对于叛徒而言,他也是最棘手的存在。然而,若是采取正攻法,很难让他们露出狐狸尾巴。所以,比吕殿下才会自愿成为诱饵。」



「…………怎么可以这样……这太没道理了。比吕根本没必要成为诱饵啊。」



「我了解你的心情。虽然了解,但我们现在只能相信他。」



罗莎伸手环过眼眶红肿的丽兹肩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放心吧。比吕殿下一定会平安生还的。绝对会一如往常,一副若无其事地泰然归来。不过是个爱恶作剧的小鬼写的信,别太信以为真了。」



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罗莎的声音微微颤抖。



站在两人身后、无事可做的瑟雷涅,默默眺望着两姊妹。



「…………恶作剧?」



瑟雷涅听见罗莎的话之后,不由得蹙起眉心,同时偏过头。



不过,他随即扬起一抹笑容,仿佛是要掩饰失态似地。



「快点回房间休息吧。千里迢迢地一路快马疾奔,想必丽兹一定也累了吧。」



「也是……你现在就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之后再谈吧。」



「………」



丽兹几乎是被罗莎推着走向皇宫。



她脚步沉重摇摇欲坠,孱弱得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老兵特里斯向瑟雷涅点头致意后,跟随在她们的身后。



瑟雷涅轻轻举手回应,目送他们离去。



「嗯——……怎么回事呢?总觉得难以释怀。」



他偏着头绞尽脑汁苦思,却依旧没有答案。



瑟雷涅最终放弃似地叹了口气,走向被丽兹独留下来的爱马。



「德里库司,你在吗?」



「是的,我在这里。」



仿佛与马的影子融为一体,隐身于视野死角的德里库司悄然现身。



然而,对于冷不防出现的德里库司,瑟雷涅并没有露出一点惊讶之色,他抚摸着马的脖子,自言自语般地开口:



「比吕有没有交待什么东西?」



「他确实有交给我一封信。」



一只棕色信封沿着地面滑至瑟雷涅的脚边。



他俯身假意是要捡起缰绳,同时连同信封一起拾起。



「舅父大人也知道有这封信吗?」



棕色信封里只有一张信,上头简洁扼要地载明重点。



「我已经向他报告过了,他是知悉的。」



「哼……那么他一定也确认过内容了吧。毕竟舅父大人最喜欢偷看了。他有说什么吗?」



隔了约莫一拍的空白——德里库司的犹豫仅有短暂瞬间,但其中的含意却相当深远。



「……季里希大人下令通知各处,开始进行计划。」



「很像是他的作风……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瑟雷涅偏过头,眼神满是疑惑地盯着比吕的信。



「季里希大人的确有看过内容,但绝对没有动手脚。有哪里奇怪吗?」



「不,我也还无法断言。目前就只是有股异样感罢了。」



瑟雷涅半带苦笑地耸耸肩,牵着马走向皇宫。



「总之先和舅父大人碰个面吧。因为他似乎正企图破坏北方的安定啊。」



「这怎么可能,季里希大人不可能那么做的……」



德里库司出言驳斥,瑟雷涅则是充耳不闻,以寄宿杀气的眼瞳望向他。



一看到瑟雷涅的右眼——渲染着金黄色彩的那只眼瞳,德里库司顿时甚至忘了要隐身,呆然伫立于原地。然而就在下一秒,他下半身像是瘫痪一般当场跌坐在地。



接着——德里库司痛苦不堪地按着喉咙。



「啊、嘎……您、您做什么……?」



有如陷入缺氧状态似地,德里库司的脸色逐渐转为一片通红。



「只是迁怒罢了。不过,要是你敢再这么造次,下次我会杀了你喔?」



瑟雷涅一脸愉快地拍一下德里库司的肩膀,只见德里库司立刻像是从痛苦中解脱一般,拼命反覆大口呼吸。大量汗水从他的脸上滑落,最后被地面所吸收。



「万物归一——如果这是事实,那么舅父大人……」



瑟雷涅复诵着比吕的信,神色险峻地迈开步伐。



夕阳伴随着深远莫测、仿佛侵蚀身体的狂风——逐渐西沉。



*****



世界被禁锢于黑暗之中。



云朵遮覆住整片天空,连带掩去星辰的光辉。



月光无法照达大地,只剩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吹袭而过。



葛兰兹大帝国——西方领域西北部拉瑞仕平原。



比吕军队的本阵采圆形配置,驻扎于此地。由于天气十分寒冷,营区内不见士兵的身影。就在如此静谧的夜里,一阵金属声伴随着巡逻队发出的脚步声,刺耳地回荡于四周。



警戒的士兵听见声音后,转头望向来源。



士兵原本交拢着双手吹气取暖,但立刻停下动作,举手向巡逻队敬礼。



巡逻队回礼后,便从警戒士兵面前通过,同时不忘以锐利的视线环顾四周。就在他松了一口气时,注意到从前方走来的一名人物。



「大家都到了吗?」



奥尔良·隆格维尔·冯·马尔克。



在库罗涅家凋零后,成功取代其地位崛起的马尔克家当家。



「是,已经都到齐了。」



警戒士兵瞥了一眼身后,如此答覆。奥尔良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又再迈开步伐。警戒士兵见状连忙拉开营帐入口的帷幔,奥尔良则是没有表达一句谢意,便直接走进营帐内。



暖气充满室内每处角落,同时包覆住奥尔良全身。看来应该是摆了暖气设备吧。再加上一群人齐聚一室,室内温度自然会提高。



「感谢各位前来一聚。」



奥尔良一开口,原本眺望着摆放于中央的地图的贵族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人数共八人——全是效忠于奥尔良的人们。



「这个时间接到召集命令,真是吓了我一跳。」



「别抱怨了,因为准备都已经就绪,才想立刻通知各位。」



奥尔良将上衣交给一名走近他身边的贵族后,便朝上位走去。



「不过,万一被人撞见的话,恐怕会被比吕殿下发觉的。」



「放心吧。我已经事先更动巡逻队的班表。唯有这段时间的警备格外薄弱。再说,天气这么冷,很少会有人外出走动的。」



奥尔良豪迈地在椅子坐下后,将左手肘撑在扶手上杵着脸颊。



「各位无须拘谨。」



他说道,同时抬起右手示意,贵族们纷纷重新就座。等所有人坐好后,奥尔良接着开口:



「那么,寒暄的客套话就省了吧。我想在座当中,应该有人正感到不安,所以我就先说重点吧——计划相当顺利。比吕殿下根本没有发现。」



强而有力的一句话,让贵族们无不放下心中大石般地松了口气。



他们就好像已经胜利在握似地,各个喜上眉梢,内心的喜悦表露无遗。



「那么,对方的反应如何?」



「请放心吧。随时都有保持联络。反应相当热烈,我想日后应该不至于太亏待我们。更重要的是,我们这方还有休特贝尔第一皇子在啊。」



「既然如此,就必须更加地谨慎行事。万一此时计划曝光,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那名贵族的意见的确再中肯不过,奥尔良也点头赞同。然而,那名贵族接着脸色一变,改换上不安的表情。



「只是有件事让我很担心,那就是我们真的可以保留现在的地位吗?只有口头约定的话,不会未免太过危险吗?」



「我明白你的担忧……不过,就如同我刚才所言,还有休特贝尔第一皇子在啊,所以各位尽管放心。即使葛兰兹大帝国灭亡,我们的领地也绝对不会遭到蹂躏。当然前提是,各位必须继续提供协助了。」



「……可是,对方的条件是要奉上比吕殿下的首级啊。他在臣民之间,可是拥有广大的支持。相信各位的领民当中,也有不少人相当景仰比吕殿下吧?」



那名贵族像是想要寻求认同似地环顾周遭,只见每个人尽管一脸不甘愿,还是不得不点头。



「万一被领民知道我们背叛比吕殿下,难保不会被撵下领主之位。」



他想说的是,这么做无疑是被联邦六国握住小辫子。在座的贵族们明明在平时,就把领民当成奴隶一样对待,却一直到了战争期间,才开始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生叛乱。万一自己背叛深受万民爱戴的比吕、投靠联邦六国这种不名誉的流言传开来,到时势必会步上没落一途。



「……为了方便未来可以圆融无碍地进行统治,联邦六国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话说回来,原本这时候,我们应该已经攻陷大帝都了才对啊……」



另一名贵族开口说完后,室内顿时笼罩着悄然寂寥的气氛。



「库罗涅家的那个老头子终于死去,的确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但接下来的发展简直糟透了。没想到比吕殿下居然能够战胜反叛军。根本是给我们找麻烦。」



计划也因此而必须加以修正。若是反叛军可以稍微多撑一会儿,这个时候,联邦六国的大军照理说就会大举入侵中央,并与反叛军一同攻陷大帝都了吧。



而奥尔良等聚集于此的贵族们,以及在先前与第二征伐军之战中,身中流箭而亡的那些贵族们,本来理当也要与他们合流。



「想也知道绝对赢不了联邦六国的,什么爱国人士,还真是棘手的存在。」



奥尔良注视着摊放于桌面上的地图。



葛兰兹军由于和第三征伐军之间驳火冲突不断,一步步地被诱入西方内陆。根据斥候的回报,全军合流完毕的联邦六国大军,总数多达十八万。原本推测军队的指挥配置恐生混乱,但事态很快地便平息下来,全军也已经重新编制完成。



「再说,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头了。」



自从决定背叛葛兰兹大帝国的那一天开始——根本已经无路可退。



「所有的不安都将止于明日之战。随着比吕殿下之死,尽扫而空。」



战事很快就会落幕。而最值得高兴的是,比吕将会亲赴前线。



等到他被联邦六国诛杀后,投降戏码便铺陈妥当了。接下来只要以残兵败将之姿狼狈归返,当联邦六国攻进中央时,假意一切都是为了领民着想,含泪投靠敌军。



接着,待达成「攻陷大帝都」如此历史性的一大伟业后,不仅能洗刷污名,甚至也能出人头地,进而万古留芳吧。



「可是,比吕殿下毕竟是『军神(玛尔斯)』的后裔——若是以这种诡计谋杀他,难保不会受到诅咒吧?而且,我更害怕会因此惹怒精灵王。」



说出这番没出息泄气话的,正是萨伯勒特的领主,西方贵族奇路西亚。



他的父亲虽然向联邦六国表达投降之意,但听说在谈判过程中,一时失态而惨遭斩首。而为了杀鸡儆猴,第二征伐军举兵进攻萨伯勒特,就在山穷水尽之际,所幸葛兰兹军及时赶来营救。不过,这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继承父亲衣钵的他,同样选择投靠敌军,换取自己的人身安全。



「哪可能会有什么诅咒。休特贝尔第一皇子不也说过了吗?众神祇的力量早就已经消失。根本没什么好怕的,明天只要刻意大张旗鼓地假装溃逃,再把比吕殿下的首级交给联邦六国后,一切就结束了。」



奥尔良满是不耐地用力拍桌。奇路西亚吓得肩头重重一颤。



「奇路西亚卿,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才开始害怕退缩吗?」



「不、不是的,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听好了,放眼未来的情势发展,各位毅然选择追随联邦六国的这道决心,绝对不会错的。」



奥尔良再三地拍桌说道,同时示意奇路西亚望向地图。



「就想作是在利用联邦六国吧。现在只要追随联邦六国,要取得中央,有如是探囊取物。不过,事情还没结束。接下来就以联邦六国作为后盾,陆续歼灭东方、北方与南方。届时,我们将能成为葛兰兹大帝国的新一代统治者。」



「我、我明白了,是我太多言了,请您原谅。」



「哈哈,这也没办法。他才刚继任领主之位不久嘛。马尔克卿,你就别太苛责他了。」



当奇路西亚畏于奥尔良的凌人盛气而感到畏缩时,另一名贵族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好声安慰。



「也是。奇路西亚卿,原谅我吧。希望你能谅解,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期待你的领民可以过着和平的日子。」



「不,都要怪我尽说些扫兴的话,才会惹马尔克卿不高兴。」



「那么,既然双方都有错——」



语声未歇,搭着奇路西亚肩膀的那名贵族冷不防地猛然往后倒下。



突如其来——难以理解的突发事态,让所有人顿时停止了思考。



滩放在桌上的地图逐渐染红。



上头滚落着一颗仍旧挂着笑容的头颅。



「啊、啊、唔呕——」



奇路西亚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正对上掉在桌面的头颅——眼见血淋淋的切口,他当场呕吐起来。



贵族们各个因为震惊而一脸瞠目。奥尔良更是惊愕得从椅子跳了起来。



「各位聊得很愉快嘛。」



一道毫无起伏的平板语声,突兀地介入呆若木鸡的贵族们之间。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让所有人瞬间背脊一凉——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向入口。



「我接到匿名通报。肥硕的家畜们正占领一顶营帐。」



黑发黑眼——或许是因为没有配戴眼罩吧,柔和的五官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稚气许多。



然而,有别于他温文儒雅的外貌,脸上浮现的表情却是一抹近乎残酷的冷笑。



他一副泰然自若、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态度,在场所有人见状后,全都陷入一阵茫然。



「毕竟粮食可是很珍贵的啊。所以我只好趁着家畜们逃跑之前,亲自过来宰杀了。」



愉悦说道的比吕瞥了一眼奇路西亚后,静静地迈开步伐。



「击垮葛兰兹大帝国的这场历史性会议,能不能也让我加入呢?」



「来人啊,外头警戒的——」



一名贵族正想大声呼叫的瞬间,头颅倏然重重撞击地面。



而后,一道有如抛丢沙包般的沉重闷响回荡于营帐内。一具少了首级的尸体应声倒地。



「很遗憾,警戒的士兵在这里。」



语毕,桌上又再多出一颗新的断头。



士兵的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看来直到被杀前的最后一刻,他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吧。



「区区一头家畜,少鬼吼鬼叫的。要是谁敢再出声,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比吕以食指抵在嘴唇上,泛开一抹和煦的笑容。只是,他的眼眸中不带任何一丝笑意,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每个人都因为恐惧而全身僵硬,动也不动伫立在原地。当然更加遑论是要开口说话了。



比吕大为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走到马尔克当家的身旁。



「嗨,奥尔良,你还好吗?」



「……您、您从什么时候起,便已经发现了?」



脸色铁青的奥尔良开口质问。



比吕故作沉思地想了想之后,扬起一抹天真的笑容回应:



「打从一开始喔。而且因为你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如我所预料,我可是拼了命地强忍住笑意呢。」



比吕一边说道,一边愉快地拍打奥尔良的肩膀。



「之所以请求中央贵族出兵,并且指名你担任副官,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奥尔良的表情开始慢慢转变。像是总算意会过来似地,他一脸不甘心地紧咬牙根。



「要看破你那昭然若揭的居心,简直是易如反掌。」



比吕绕到奥尔良的身后,加深了脸上笑意并瞪起眼眸,一一扫视在场的贵族。



「不过,你们现在还有一条活路能走。」



「您、您的……意思是?」



「为此——奥尔良,必须请你稍微帮个忙。」



比吕举起右臂伸向毫无一物的空间,顿时空间出现龟裂,从中射出一把剑柄。



那并不是精灵武器。而是一把刃身内弯的剑,是南方人民爱用的武器。



只是,那个形状并不适合当作武器,而且上头还沾满了泥巴与斑驳的锈痕。



不仅如此,剑刃严重缺损,形成锯齿状,虽然不至于是把废铁,但这种状态实在无法作为武器使用。感觉好像只要轻轻敲一下,就会当场折断,不过——



「好了,要咬紧牙关忍耐喔。」



比吕毫不犹豫地将锈蚀的剑刺向奥尔良的肩膀。



「啊咕、唔唔——!?——!?」



原本应该迸出惨叫声才对,但就在奥尔良张大口的瞬间,比吕及时伸手捂住他的嘴,同时散发出杀气,像是要警告其他贵族:「若敢呼救,绝不轻饶!」中央贵族们各个害怕得缩着身体,牙齿还不停打颤。



「现在开始,我会对奥尔良进行拷问。若是他能吐出有用的情报,我就原谅你们的不良企图。不过,如果他宁可一死也不愿吐实的话,我只好改从你们的口中,一一问出情报了。」



比吕抽出锈蚀的剑,缺损的剑刃上还卡着碎肉。



「你知道破伤风吗?」



一听到这个词汇,奥尔良噙满泪光的双瞳瞬间瞪得圆大,全身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把剑名为『拜尔的天秤』。是在里菲泰因公国次男的协助下,打造出的刑求武器,所以便借用了他的名字。另外呢,听说破伤风的致死率是五五波,所以才会加上天秤。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吗?」



你应该并不在乎吧……比吕最后追加了这句话后,将嘴巴靠向奥尔良的耳边。



「我现在会收回捂住你嘴巴的手,如果你敢没有我的许可,随便出声的话,『拜尔的天秤』会立刻斩断你的右手。不过,这把剑就如同外观所示一样,不怎么耐用。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用久一点。」



比吕语气平稳地说完后,把手从奥尔良的嘴巴移开。



只见奥尔良紧咬着下唇拼命强忍着,用力到牙齿都已经陷入唇里,甚至渗出鲜血。



他的双脚不断反覆踩踏着地面,看得出正努力想要转移注意力。



「还有,我的计划并不需要你。只要有奇路西亚一个人就够了。」



比吕在耳边投下的这番低语,让奥尔良顿时全身僵直,仿佛忘记了疼痛。



「难、难道……你全部都——」



奥尔良才一开口,比吕立刻再度撝住他的嘴巴。



「啊,真是遗憾呢。你没有我的许可擅自发言了。我要斩断你的右手啰?」



今晚相当短暂。



没有多余的时间一一拷问聚集于此的每个人。



(差不多该展开行动了,否则会来不及啊……)



希望他能早点吐实就好了——比吕怀抱着这道心愿,高高举起「拜尔的天秤」。



*****



同一时间——在联邦六国的本阵里,正针对明天的决战进行最终确认。



张设于营地中央、作为司令部的营帐内,聚集着三名男女。



「还没有收到马尔克当家的联络。该不会是东窗事发了?」



露卡一脸严肃地说道,坐在她身边的弟弟尹格尔焦躁不耐地咬着指甲。



而另一方面的露希亚,脸上则挂着从容的笑容。



「没问题的。妾身准备了好几道计策。不过是被破解其中一步,并不影响整体的作战。比起这个,军队的编制还顺利吗?」



「一切都依照计划进行,放心吧。不过,若是真的被乘隙而入,情况将会很不妙。」



尹格尔将报告书丢到露希亚面前。



看来要在短时间内编制完成,果然太强人所难了。



露希亚手中的那份报告书里,便有提到各处皆出现破绽。



目前可以猜到的原因,大概是各国都想尽可能避免与他国发生磨擦吧。



联邦六国如名称所示,是由六个国家组成的联邦国。



虽然长年以来一直维持着同盟关系,不过彼此可没有友好到能携手合作。



以现状来说,各国就正针对克里姆地区的霸权互相牵制。



例如露希亚的安古伊丝国与巫璐佩司姊弟的巫璐佩司国,便是水火不容。



巫璐佩司国上上一任国王还在位时,两国贵族之间互相联姻的情况并不算罕见。换句话说,当时的两国甚至还称得上关系密切。



然而,上上一任国王驾崩之后,原本应该是由巫璐佩司姊弟继承的王位却遭人夺走。



如果当初没有横生枝节,直接由两姊弟继承王位的话,或许两国就能继续维持友好关系吧。



可惜的是,拜上一任与现任这两任国王所赐——至今为止建立起的友好交情,全被破坏殆尽,如今两国关系已经降至冰点。每个国家或多或少都有存在类似的问题。所以,像这样发动大规模侵略时,就会爆发出不想听令于某国的某某人诸如此类的问题。因此一开始时,才会兵分多路进行攻略。



由于此战是以总统之名出征——而且各自肩负不同的任务,因此才能避免彼此心生嫌隙。



「这种程度的话,应该都只是些小问题吧。刚好可以用来作为引『军神』上钩的诱饵。」



此时还是需要一些可以让对方嗅到胜算的要素。



要怎么不着痕迹、故作偶然地一步步牵引对方导出胜利的铁则,重点就在于绝对不能让敌人识破手段。因为一旦事迹败露,恐怕会使目标人物立刻撤退。



「此外,『古王』已经上钩了。马尔克当家没有联络,反而也算是好事吧。这就表示『毒』或许已经深入体内了。」



对于原本的目标「军神(玛尔斯)」自己端着人头送上门来,露希亚当然是真心感到欣喜,不过对巫璐佩司姊弟来说,可就不同了。



「……也不排除反而是我们沾了一身『毒』的可能性吧。以我们姊弟的立场,原本是希望乘胜追击,出动五军发动侵略,确实拿下西方的。」



露卡不满地说道,不过,如果当时只是趁着胜势出动五军肆虐西方,很可能使得战局演变成长期战。再说,那些投降的西方贵族,也不一定会忠心耿耿地效忠联邦六国。一旦葛兰兹大帝国展开反攻作战,他们大概会二话不说地倒戈。



更重要的是,联邦六国军原本明明是占有先机的,但自从「军神」的后裔亲自出阵后,便逐渐沦于被动。



巫璐佩司姊弟恐怕没有发现到这一点吧。



(只能夸他高明了……尽管只有两万兵力,但光是有所行动,就足以让西方贵族燃起希望。如果持续交战下去,势必会进入长期战。)



战争的秘诀就在于速度——亦即要怎么让对手无从反抗,进而掌握胜利。



然而,自从比吕出阵之后,联邦六国的侵略速度便因而开始放慢了。



因此,为了在今后的战役中居于优势,露希亚才会送上第二征伐军作为祭品。



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



与其选择区域性的优势,还不如争取顾全大局的胜利,如此更能带来丰硕战果。



(再说,妾身对于领土才没兴趣呢。)



这正是露希亚与巫璐佩司姊弟之间,决定性的相异点。



联邦六国的版图已经有四百年以上不曾再扩增。不管是任何一国,根本都没有能力经营抢夺来的领土。即使取得西方领土,终究还是会因为没有经验而难以妥善管理。更重要的是,若是真的拿下西方,接踵而来的将是与他国针对西方割让衍生的纷争。再说,眼前也还有费尔瑟的问题尚未解决。



以露希亚而言,她是真心想要避免这种烦人的难题。



(……总之先静观其变吧。)



虽然有统治失败的国家,但一定也会有成功的例子。



先从旁观察,窃取统治的技巧,之后再从其他国家手中抢夺部分的西方领土即可。



所以,现在应该先将目标瞄准可以确实到手的功绩——「军神」的后裔。



「一旦『古王』伏诛,葛兰兹大帝国的战力肯定会大幅下滑吧。必须尽可能事先解决掉敌军阵营的贤才能士,否则最后被逼入绝境的恐怕会是我方。」



毕竟对手再怎么说都是葛兰兹大帝国。不止是国土,包括物资与兵力,都是联邦六国望尘莫及的。



正因为联邦六国当初采取猛烈快攻,完全不给葛兰兹大帝国整顿战力的空档,才能形成现在的局势。



换句话说,未来并不能肯定葛兰兹军会一直处于劣势。



甚至有极高的可能性,葛兰兹可以召集到远超乎联邦六国的兵力。联邦六国方面就连军粮问题都还没解决,若是在这种状态下进入长期战,绝对是必败无疑。最后,联邦六国会被驱离西方、铩羽而归,只带回莫大的损失。



(必须先在某处设好停损点。)



同时,为了将谈判导向对己方有利的方向,事先向对方展现出自己的坚强实力,更是有其必要。



身为女王,为了国家的安宁,随时得将眼光放在下两步。



不能只想到胜利,也应该预想好最差的情况——落败。



「再说,对方可是『军神』的后裔。其价值简直难以数计。只要有了那道功绩,一定也能得到总统的认同。说不定还能够从那个女人手中抢回王座呢?」



「前提必须是露希亚女王陛下没有独占功劳的话吧?」



「你不信任妾身吗?我们不是从小一起玩耍、一起成长的好伙伴吗?」



「小时候彼此都还很单纯,才能对人毫无猜疑地玩在一起。不过,正因为如今已经长大,才更加了解『蛇』的可怕呀。」



露卡丝毫不顾情面地说道。露希亚并没有否认,只是耸耸肩。



两人的视线仿佛迸散出火花,夹在中间的尹格尔则是低头紧盯着地面。



好一会儿,室内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先受不了这股气氛的是露希亚,她用力敲了一下铁扇,强势地打破沉默。



「既然如此,就换你去取回『古王』的脑袋吧?妾身可是相信你喔。这样总行了吧?」



「……此话当真吗?」



「如果你能因此而安心的话,妾身无所谓。只要能替我们带来功绩,当然就没问题。」



巫璐佩司姊弟闻言后,顿时喜出望外。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接下去继续执行作战了。」



「只要姊姊同意,我当然也没意见。」



「那么,会议就到此结束吧。你们明天还得去取回『古王』的项上人头,好好养精蓄锐吧。」



「露希亚女王陛下有何打算呢?」



「妾身就成为『诱饵』,负责引来『古王』。」



露希亚展开铁扇,扬起一抹微笑。她的态度让露卡不禁起疑,偏过头问道:



「该不会……你打算叫我们独自应战?」



「若是判断你们即将落败的话,妾身还是会稍微出手帮忙的呀?」



听见露希亚语带挑衅的发言,露卡的表情逐渐垮了下来。因为从露希亚的发言当中可以清楚察觉到,她打算把巫璐佩司姊弟当成踏板的叵测居心。



「这个嘛——」



露卡猛然站了起来,她身后的椅子伴随着一道巨响应声倾倒。



「你打算把甜头全端走吗——你的这番话,我可以当作是寄生虫的发言吧?」



怒上心头的露卡,眼眸中开始燃起红莲之炎。



不过,她的愤怒仅在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露希亚女王陛下,不会有你出场机会的。」



「……尹格尔?你这是怎么了——」



「姊姊别插嘴。」



尹格尔不由分说地朝露卡伸出手臂,像是要制止她。



「我们……巫璐佩司姊弟一定会带着『军神』的首级凯旋归来的。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吧?」



怒气毕露无遗的尹格尔伴着响亮的脚步声走向入口。



「等、等一下!尹格尔!你突然是怎么了!?」



慌慌张张追上弟弟背影的露卡脸上写满了困惑。



看得出她对于弟弟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感到不知所措。鲜少会顶撞姊姊的弟弟,居然会露出那种态度。露卡一想到弟弟那道近乎敌意的情绪,也有可能指向自己时,涌现出的不安让她忘了方才的愤怒,走出司令部的背影显得落寞,就像个向父母撒娇的孩子。



「呵呵呵,哼……真是恰到好处的依存关系啊。」



自从巫璐佩司姊弟遭人抢走王位之后,两人便一直独自对抗着周遭的大人。



纵使身为王家之人,一旦失去权力,也只会沦为贵族们的玩具。



贵族们过去从国王那里遭受到的屈辱、对其怀抱的憎恨,全都转嫁到他们姊弟身上。



「那时候的露卡,眼神有如亡者一般呢。」



露希亚对于巫璐佩司姊弟的遭遇深感同情,于是便向总统进言,这才让姊弟两人得以重新回归王家之列,尽管地位只是最低阶,但至少可以开始过着像样的人生。



由于两人原本便深具才能,在那之后更是以破竹之势不断提高名声,只可惜至今尚未实现夺回王座的梦想。



「梦想只是梦想……这样或许更加幸福吧。」



巫璐佩司姊弟恐怕永远无法夺回王座吧。



毕竟那个女人是最接近总统之位的人,至今依旧渴求着权力。



无论再怎么努力,仍只能望其项背——露希亚懊悔地咬牙切齿。



「为了妾身的野心……就容妾身好好利用你们吧。」



既然肩负起女王之名,任何有利用价值的人,都务必物尽其用。



经营一个国家,可不像是在做慈善事业。随时都必须以国家利益为优先。



私人感情只能摆在第二位。



如果不能彻底扼杀情绪,做到即使面对亲兄弟都能痛下毒手的话,是无法成为王者的。



「你们的弱点实在太多了。情绪的表达也太过明显。」



巫璐佩司姊弟互相依存着对方。无论少了任何一方,另一方的精神都会因此崩坏。



这是身为指挥官最大的缺点。



战场上,绝对不容许夹带一丝私情。因为那里是处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世界。



「……有太多人因为好心掩护他人而不幸殒命。」



充满杀戮的世界里所发生的这类美谈,确实格外璀璨夺目。如果是在战争期间,应该可以拿来作为宣传吧。或是在战争结束后,也能将其歌诵为圣人,同时名留青史。



「是要丑态毕露地死去,抑或是写下奇迹后,华丽地死去……」



或许至少也应该给出这两种选项才是。



「不过,你们就作为妾身的棋子死去吧。」



可怜。只能寄予无限同情。



身为王家之人,终其一生却只能当个傀儡,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人生吗?



「好了,幸存下来的一方会怎么样呢……事情变得愈来愈有趣了。」



露希亚展开铁扇,朝着脸部扇风,嘴角的冷笑久久未散。



*****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四年二月十一日。



夜色逐渐从天幕退去。



从东方升起的朝阳夹带着有如万花筒一般的光华,为这个世界注入色彩。



天空放眼一片群青,只有白云为其点缀了一些色彩,天幕上流转着平静和煦的景色。



然而,地面上却是翻涌着杀气腾腾的氛围。



葛兰兹大帝国——西方领域西部的拉瑞仕平原。



众多旗帜于半空中蠢动着,其中又以「黑龙」的纹章旗最为醒目。



气势如虹的雄吼震耳欲聋。宏亮的声音几乎要划破空气。



士兵们将武器高举过头顶,诵赞国家的荣誉口号直窜天际。



这股激昂情绪全指向对峙的敌军。



就在距离不远处,联邦六国的本阵便驻扎于此。



座落在可以将整座战场尽收眼底的绝佳位置之联邦六国本阵——其中央设有一间简易式的司令部,露希亚与巫璐佩司姊弟、以及各国的重镇人物和幕僚们于此齐聚一堂。



上位处摆着一张华丽气派的床铺,露希亚正慵懒地侧趴在床上。



「呵……士气挺高亢的嘛。」



她从装有水果的桶子里拿起一颗苹果咬了一口。



望向天幕的入口,帷幔大大地敞开,整座战场一览无遗。



从外头灌进来的寒风撩动着发丝。原本由于敌军投来的杀气而发烫的身体,也因此急速冷却下来。



「露希亚女王陛下,全军都已经进入备战状态。」



「那么就下令全军。包围敌军,并彻底歼灭。」



己军十八万,敌军四万。战力差距之悬殊一目了然。



然而,即使敌寡我众,在场的众人也没有一丝的松懈大意。



「真安静呢。」



司令部内弥漫着奇妙的静谧。甚至让人几乎快要窒息。



没人抱有「此战必胜无疑」这种愚昧的想法。反而正是可能会落败的紧张感,才形成了当下这股微妙的气氛。



对手是以王者之姿,君临中央大陆长达千年之久的葛兰兹大帝国。



而且指挥官还是留下诸多传说、俨然化身为神话的「军神」后裔,同时也是葛兰兹大帝国的第四皇子。



只是很可惜的,在座众人当中,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就只有居住在相距遥远的克里姆地方的人们,有听过关于其智谋的传闻。



「……从来不曾像现在一样,如此惧怕区区的四万军力。」



一名幕僚神情紧张地低嗫。所有人皆是深表同意地重重点头。



露希亚原本打算出声喝斥众人太没出息,但又认为这么做只会让他们更加畏缩,根本毫无意义。再说,她可以理解大家不安的心情。她对于自己的计策究竟能不能成功,其实也没有自信。



(……马尔克家已经彻底被击溃了。)



暗中勾结的奥尔良还是一样没有任何联络。



肯定是被第四皇子视破企图了吧。



(不过……妾身还有其他方法可行。)



至少已经成功把第四皇子引到此处了。



这点的确很值得欣喜吧。



露希亚将视线移向摆在枕头边的一叠信笺。



正当她伸手准备拿起其中一封时——号角激昂高亢地响起。



露希亚眯起眼,竖起耳朵,牢记在心地专注聆听。



这场或许会流传后世的战役之序曲。



司令部里原本窸窸窣窣的骚动声愈渐增强起来。刚才紧张压迫的气氛一扫而空。



「第一阵开始行动了——首先出动的是第一骑兵军团与第二骑兵军团。」



了望战场的幕僚大声报告,闻言的近侍们连忙在地图上摆上棋子。



联邦六国的第一阵是采龙翼阵,最适合用来包围敌军的阵形。



当中的第一骑兵军团为数两万,第二骑兵军团同样为数两万。



而坐镇中央的第一步兵军团,则是由训练有素的三万士兵所构成。



第一阵军力合计七万。光是第一阵便已经超越葛兰兹军的四万军力。



「敌军采取什么阵形?」



「流行阵——这还真是……让人苦于应付的阵形啊。」



「喔……无法合作的一盘散沙,竟敢采取流行阵?」



露希亚表面上露出一脸佩服,但对于敌军那甚至可以说是无谋的大胆用计,内心则是难掩惊诧。流行阵是采斜向布署部队的奇妙阵形。



流行阵名称的由来,一方面是因为阵形有如翱翔天际的飞龙,另一方面则是可以进一步变形成龙翼、龙鳞等阵形。然而,这也是最重视合作的阵形,至今还没听说过,有哪个狂人敢在四处召集而成的军队里使用流行阵。虽然此阵形的最大特色就在于所有部队都能立即加入战斗,但也因此而不利于持久战,面对联邦六国如此浩荡大军,更是堪称无谋的阵形。



换句话说,既然敌军敢采取这个阵形,就表示另外暗藏陷阱的可能性极高。



「首先就期待第一阵的表现了。敌军究竟有何企图,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露希亚眯细眼眸,视线焦点锁定在最前线。



第一骑兵军团、第二骑兵军团差不多就快与敌军两翼交锋了。



激烈的喧嚣高亢翻腾。有如地鸣一般的轰然重低音,就连本阵都能感受到。



听起来宛如悲鸣一般。怒吼声直贯天际。



刀剑相击、火花迸散,斩下对手头颅,以宣示自己的强大。



五脏六腑散落一地,从中激起漫天的血雾。



之后的好一段时间,数十、数百、成千、上万的生命陆陆续续殒落大地。



「……真是太美妙了。」



在露希亚看来,无疑是一片美丽光景。



正因为是赌上生死的战斗,更能将人们的内心——本性显露出来。



无论是丑陋的一面、抑或是美善的一面,全都无所遁形、尽显而出的瞬间,正是战争。没有一丝慈悲,也不带任何恶意;在那里有的只是最纯粹的心意——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每个人的生存欲望相互冲撞。为了活下去,本着最无邪的童心,取下对手的性命。



「简直……难以言喻。呵呵,这是人类才能拥有的特权。」



露希亚脸上浮现出心醉神迷般的表情,以舌头舔舐沾附在嘴角的苹果汁,动作甚是美艳。



「不过,敌军究竟什么时候才要出招呢?」



随着时间经过,葛兰兹军的劣势也益发显著。



只是,敌军想必也是豁出去了。像是大喊着不想死一般,展现出全力以赴的顽抗。



「第二阵的五万兵力开始行动了。这下葛兰兹军气数已尽了。」



「难道……他们真的打算全军覆没——不,这绝对不可能的。」



露希亚拿起放在枕头边的一张信纸。



那是除了马尔克当家奥尔良以外的另一名内鬼所写。



信上写着比吕第四皇子正在研拟突袭作战。



(哼……该不会这名内鬼同样被拆穿身分了?)



露希亚揉皱了信纸后,站起身。



「塞琉古,索敌侦察的结果如何?」



被叫到名字的那名美形辅佐官,带着一贯的轻佻邪笑走了过来。当前这种情况下,那道笑容果然格外令人火大,露希亚丝毫无意掩藏内心的恼火,狠狠瞪着塞琉古。



「露希亚女王陛下,您的表情还真是可怕呢。」



「现在事态紧急。你的这句失言,妾身就当作没听到吧。」



「那还真是该叩谢大恩呢。话说回来,您是问索敌侦察吗?」



「结果如何了?」



「根据侦察部队回报……我看看——周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不过,我军对西方的地理并不熟悉,或许还是存在着几个可以藏身的地点。」



「是吗……」



露希亚伸手抵着下颚,朝营帐外走去。



由于本阵驻扎于高处,对于战场的情况可说了若指掌。



葛兰兹军并没有使出任何像样的计策,也不存在任何称得上是陷阱的陷阱。



就只是凭着一股近乎蛮勇的气势,在战场持续奋战,但最终只是不断增加众多死伤者。



「该不该也出动第三阵的三万军力,刻意减弱本阵的防备呢?」



「果然光只是战胜的话,并无法满足您吧?」



塞琉古开口说道。露希亚闻言后,勃然大怒地回过身。



「你长年随侍在妾身身边,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



露希亚一脸怒目横眉——几乎无法想像会是人类露出的表情,塞琉古脸上笑容顿时一僵,往后退了一步。



一阵狂风形成一道龙卷环绕于露希亚的周遭,仿佛是要表现出她的愤怒一般,掘起地面的沙尘。



「是我失言了……请您原谅。而且我想『军神』的后裔一定会现身的。」



纵然再怎么迟钝,此时此刻还是能够察觉到生命危险吧,塞琉古谨慎斟酌着用词遣字,缓缓说道。露希亚不由得瞪大双眼,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他一直误会了。



「妾身同样深信『古王』此时必定会发动突袭啊。」



听见这句话的塞琉古脸上笑容顿时垮了下来,他眯起眼,露出茫然的表情。



「既、既然如此,您是因何动怒呢?」



「简直太过顺利了。」



「啥?」



露希亚无视塞琉古那声呆愣的回应,伸手指着战场。



她的指尖对准了葛兰兹军。



「为什么他们还能继续战斗?是谁在指挥呢?」



「当然是『军神』的后裔——不过,他现在应该为了突袭我军本阵而隐身暗处才对,如果以删除法推测,应该是随侍他的——咦,他们是听谁的指示?」



「很不寻常吧?所以妾身会如此震怒,也无可厚非吧?」



随侍葛兰兹大帝国比吕第四皇子的中央贵族——几乎都已经投靠联邦六国。不过,露希亚确信他们都因为通敌罪行事迹败露,而遭到比吕亲手处决了。若是那些中央贵族侥幸还活着,这时候应该已经举起联邦六国的旗帜,转而斩杀同伴才对。



「那么……会是西方贵族吗?」



「愚昧——」



那更加不可能——这句话淹没在从战场传来的惊吼声之中。



露希亚回头查看发生何事,原本待在营帐内的众人也是一脸惊讶地飞奔而出。



战场上呈现出奇妙的光景。



濒死状态的葛兰兹军当中,举起好几面眼熟的旗帜。



「那是——安古伊丝的『蛇』之纹章旗吧。」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露希亚身边的露卡小声说道。



「什……」



这是不可能的。策划谋反的中央贵族们应该都已经丧命了。



不,纵使还活着,理当也要在开战后不久便展开行动才对——



「塞琉古!下达给第一阵指挥官的指示有传达了吗!?」



「因为之前是以部队的重新编制为优先……所以取消指示一事便先暂缓通知了。」



当初露希亚严令下去,若中央贵族临阵倒戈,则切莫攻击。



如果指挥官们有落实执行这道指令,那么就等于是转身背对敌人。



「那么现在立刻——」



传令下去,命令作废——露希亚才闪过这道想法,但随即又考虑到这么做,会害指挥系统产生混乱。居然会犯下如此初级的失策,露希亚的嘴角有些抽搐。



「……只能暂时撤退了。」



虽然胜利就在眼前了,但过度执着的话,反而会对己方带来莫大损害。



露希亚冷静地做出判断后,开口准备下达指示——



「笨、笨蛋……那是在做什么……?」



然而,她脱口而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话语。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超乎想像的光景。



某支部队正开始突击包围着葛兰兹军的第一阵及第二阵背后。看见这一幕,所有人全都当场哑然失声。因为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葛兰兹军的伏兵,更非援军。无庸置疑的,那正是联邦六国之一的巫璐佩司骑兵队。



「喂喂!那才不是巫璐佩司的人!我们可没有编组什么特遣队!」



跳出来否定的人,是名列巫璐佩司王家末席的尹格尔。



「…………到了这一步才开始发动计策吗?」



局势愈来愈混乱。露希亚的思考完全追不上对手接二连三丢过来的问题。



不过,唯一可以确认一件事——再这么下去,只会诱使己方人马自相残杀。



无论那是不是巫璐佩司的骑兵队,当下厄瑟路国的士兵正遭受攻击。



这下棘手了——这将使得联合军的弊害浮上台面。



即使长年来处于合作关系,但聚集在一起的士兵们终究都是来自不同国家。



在这支大军里,不会产生家人般的羁绊,也不会酝酿亲友般的情感。



浩浩荡荡的十八万大军——更不可能彼此全都打过照面。



在这种状况下,若是厄瑟路士兵对伪巫璐佩司骑兵队发动反击,误以为同伴遭到攻击的正牌巫璐佩司士兵,势必会群起猛攻厄瑟路军。



「立刻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此时若稍有差池,恐怕会演变成无可挽回的事态。



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选在大白天里,发动引起自相残杀的计谋。



「是!」



一名幕僚慌慌张张地跑向旗手。



下一步该怎么走呢——思考始终未有定案。一道像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迟迟挥之不去。然而,此时若是无法恢复平静,实在有失指挥官身分。



「冷静下来……这才只是首战而已。有的是机会可以扳回失态。」



露希亚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露出如此的丑态,只会沦为那个女人的笑柄——露希亚绝对不想再度品尝那种屈辱。



她像个稚幼的孩子一般放声哭喊——



「不。绝对不要。无论对手是谁,妾身都不会再认输的。」



露希亚寄宿着愤怒之色的双瞳紧瞪着战场,她以铁扇拍打自己的脸颊。



「……不过是些小问题。只要正中要点地采取对策,一定可以解决的。」



对方的目的,一定就是想要借此诱使自己心生动摇吧。



对方所使出的计策根本都像是骗小孩的把戏。平息怒火后,仔细端详现状,全是些可以解决的事件。



然而,露希亚花了太多时间在重新集中精神上。



再加上堆积如山的问题亟待因应对策,让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等等,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要卖弄计谋呢?」



当下葛兰兹军败象渐露,为什么反而选择操弄连番计策来揽乱战场?



露希亚视线环顾周遭,她发现每个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前线。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军神(玛尔斯)』!」



而后——



——世界开始被黑暗盘踞。



*****



悲呜不绝于耳。承受不住疼痛,含泪向他人控诉的哀凄声音。



倾盆而下的豪雨根本无处可躲,只见人们一个接着一个陆续倒伏地面。



然而,犹如一张黑幕罩满整片天空的箭雨攻势依旧未有停歇。



被一根又一根的箭矢无情贯穿的人们,当场气绝身亡。



「集中瞄准司令部!既然对方都特地走出帷幕之外了,绝对不要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葛兰兹大帝国——比吕·修瓦兹·冯·葛兰兹第四皇子。



在战场上格外显目的黑发黑眼——这个世界仅有一人拥有的异色。



柔和的脸庞上,今天却没有配戴平常必备的眼罩。



「呵,真不错的景致。非常适合用来替愚昧之徒送葬的光景。」



由于比吕解放了左眼,全身也因此散发出令人不禁感到恶寒的诡谲光辉。



「要走到这一步,还真不容易。毕竟敌军戒备相当森严啊。」



比吕跨骑于「疾龙」背上,从一座小山丘上,朝着联邦六国的司令部投以一抹微笑。



昨晚比吕决定趁着夜色,率领两千骑兵绕到敌军身后。要论对地形的掌握度,己方绝对占有优势。只是,为了能确实将刀尖抵在敌军背上,比吕特地指名西方贵族奇路西亚来带路,迂回绕过战场。易言之,当下近在比吕眼前的正是——联邦六国的本阵。



「战争还是需要一点看头的。只是多加一道声东击西的战术,就足以让后世历史学家大为赞叹了吧。他们最拿手的便是擅自美化历史啊。」



比吕尽管口气泰然淡定,声音却听不出任何一丝喜悦。



「联邦六国名不见经传的司令官——将成为我的踏板之人,在哪里呢?」



比吕眯起眼,愉悦地定睛搜索,然而,却未发现像是司令官的人物。



期间,弓兵同样又再接连射出大量箭矢。



因此,地面俨然呈现一幅厉声哀嚎此起彼落的地狱绘卷。



「终于吗……」



四面八方响起宣告敌军来袭的号角声。



勇壮的音色传遍整座战场。敌军的第一阵与第二阵一定也注意到了吧。



尽管如此,仍然没有下令撤退。因为他们也只能继续战斗了。



背叛、自相残杀、本阵混乱——等回过神时,早已演变成无可挽回的事态。



「只要有一步的判断稍有延迟,在战场上都足以致命。看来联邦六国的司令官对于临时的突发事件,判断力显得滞钝呢。」



比吕正是故意如此布局,就不知道对手会作何解读了。



「那么,差不多该动身了。若是敌军加强防备,那可就棘手了。」



说完,比吕从腰间抽出白银之剑。



高举向天空的「天帝」绽放出绚烂光彩,在比吕身后待命的士兵们,无不出神凝望。



「全军,上马吧!」



原本专注发射箭矢的士兵们,闻言不约而同地放下手臂,跃上停在身旁的马匹座鞍。



比吕透过背部感受到士兵们的气息,接着他将「天帝」水平握举。



绘有黑龙的纹章旗迎风飘扬。



过去曾作为「军神」的「神旗」,名震天下的伟大旗帜。



「各位,咬紧牙关吞下恐惧!以怒气贲张的尖牙咬碎敌人!」



严惩那群胆敢侵门踏户践踏国土的野蛮人。



「以『军神』之名下令——全军突击!」



仿佛受到士兵的雄吼声所鼓舞一般,比吕抬脚轻踢「疾龙」腹部。



似乎是发现到正来势汹汹地奔下山丘的骑兵队,只见敌军弓兵们立刻架起弓箭严阵以待。比吕将手上「天帝」往右一挥,喝令全军:



「别害怕!将盾举在身前、压低头,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耳边响起风切声。下一秒,比吕身后好几名士兵中箭落马。



比吕咂了一下舌,单手挥开迎面而来的箭矢——



「别挡路!」



他从「疾龙」的背上一跃而下,落在敌军的正中央。



『他是——嘎!?』



比吕举剑一刺,贯穿敌兵喉咙,抽剑时,又再顺势斩断站在附近的敌兵头颅。



他灵巧地一个扭身,轻易躲开敌兵伸来的长枪,之后仅在一瞬之间便屏除了双方距离,贴近面前。



『咿!』



从发出细微悲鸣的敌兵右肩往左下用力斩切,接着捡起掉落的长枪掷向正准备发射弓箭的敌兵。长枪粉碎了敌兵头盖骨之后,仍持续带着强劲力道往前直飞。



「好了,乖乖让路吧。」



比吕悠然宣言后,终于追上来的骑兵队将眼前的敌兵尽数扫飞。



仅在一瞬之间,敌兵筑起的人墙便陆续倾圮。



悲鸣消散在马蹄的践踏之下,枪尖激起阵阵刺耳哀嚎,血雨从天际纷飞飘落。



比吕踩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迈步向前。



对于进逼而来的敌兵,他根本不屑一顾,一剑便将之诛杀,有如王者一般昂首向前。



「……人数比想像中更多呢。」



敌军本阵的后方也布有军力,就好像事先便已经预测到会有敌袭似地。



尽管骑兵队大显身手地冲锋陷阵,但渐渐开始陆续有人被源源不绝涌现的敌兵拉下马。纵使如此,葛兰兹士兵们仍然不愿放弃,毅然爬起身,只为掌握胜利。



或是手持长枪、或是紧握刀剑、或是高举盾牌,他们一心为了家人持续奋战。



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们始终没有一丝退缩。



「…………对不起了。」



比吕带着一抹无力的笑容,向眼前的光景开口致歉。



人类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善意被掩盖在层层叠叠的恶意底下,遭人利用。



这一点——



「我也一样。」



比吕举起「天帝」挥向正面袭来的敌兵集团。



光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便足以形成常人难以承受的威胁。



来不及叫出声,也没时间痛苦挣扎,甚至没机会回过神,就已经步上黄泉。



在那里有的仅是——不由分说的死亡狂舞。



黑暗不留一点空白地覆满整个世界。



无论生命、死亡甚或是亮光,面对黑暗,都只能掩去存在感。



「『无尽绝望』……」



不知是谁诚惶诚惧地如此低喃,只可惜已经无法找出本人了。



因为比吕周遭的敌兵,无一幸免地全数气绝身亡了。



只不过是被比吕一瞪,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比吕半带牵制意味地释发出霸气,将「天帝」架在肩上,朝着周围开口:



「葛兰兹士兵注意!集中起来,切莫分——!?」



打中背部的冲击让比吕被迫闭上嘴。



有如豪雨滂沱而降一般的——轰然巨响,激烈地震动着耳膜。



没有疼痛。多亏有「黑椿姬」替比吕化解了一切威胁。



然而,由于这起突发事件发生得太过唐突,带来的冲击难以消除,比吕往前迈出一步。



「原来如此……是在这一步啊?」



比吕的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但他却感到一阵痛楚,伸手按着胸口。



他环顾周围——



「尽管……早就知道,但遭同伴背叛,果然还是很痛苦啊。」



原本曾是同伴的士兵们,如今则与敌兵一同将枪尖对准自己。



「黑龙纹章旗」陆陆续续被丢弃在地上,取而代之飞扬天际的是「蛇之纹章旗」。



「比吕殿下……真的很抱歉,请您受死吧。」



比吕感受到一道明确的敌意,他回头望向身后。



「姑且还是容我问一句吧,你这是什么意思——奇路西亚卿?」



「……请您原谅我。」



「我想听的并不是道歉。请你好好说明,你这是在做什么?」



比吕发射出寄宿杀气的目光,他试图靠近奇路西亚,却立刻遭到攻击。周围的士兵们纷纷举枪刺向比吕。



比吕挥动「天帝」,轻轻挡开带有杀气的枪尖。



以左手夺下敌兵的长枪,并割断其颈动脉。对于从背后偷袭的敌兵,比吕则是将「天帝」的剑柄猛然一顶,当场击碎其喉咙。他转动长枪,卷起烟硝味十足的沙尘,顺势扫飞好几个人的脑袋。他乍然放手抛掉长枪,落地的冲击使得地面绽放丛丛血花。



「安静等着。」



比吕以食指抵在勾勒出一弯上弦月的嘴畔宣告。



仅是一个小动作,就让士兵们各个脸色一僵,停下了动作。



「好了,请你说明清楚吧……奇路西亚卿?」



大概是被恐惧所压垮了吧,只见奇路西亚像是忘了喜怒哀乐的表现方式似地,露出一道崩坏的笑容,双膝跪落地面。



「请您原谅!饶我一命吧!比吕殿下,请您饶命啊!」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领民!因为领民们被当成人质了!」



一个年纪老大不小的贵族,面对一个小了自己一轮以上、几乎可以当儿子的少年,竟哭得泪水滂沱,眼瞳中染满了惭愧之色。那蜷缩着臂膀的身影,看起来既凄凉又渺小。



「所以,你为了取信于我,才会密告奥尔良是叛徒吧。」



「请、请您原谅……!我实在无颜面对您啊!」



奇路西亚的额头贴紧地面,拼命开口求饶。



比吕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他的脑袋,静静转过身。



「我其实早就明白了。打从一开始,就晓得你和联邦六国有所勾结。」



「……咦?您都知道了?」



「为了保护领民?说谎也要打个草稿。你根本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比吕的手臂猛然一挥,「天帝」随之幽光一闪。



「——!?」



大量的鲜血从奇路西亚的颈窝喷溅至半空。



「………你已经没有用处了。至今之所以留你一命,只是为了制造出这样的状况而已。」



比吕表情冰冷地瞥了一眼滚落在地的头颅。



之后,将逐渐崩毁的世界的声音抛在身后,他茫然地仰望头顶。



『比吕殿下!请您快逃吧!至少也要保住您一个人!』



没有背叛的士兵们为了让比吕逃离战场,正试图突破包围网。



无奈的是,有人背后遭刺,有人胸口被贯穿,也有人被斩断了手臂,一个个死于非命。



『你们难道忘了葛兰兹的养育之恩吗?叛徒!绝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血泪纵横的士兵声声句句近乎诅咒的呐喊却未能传达。



生命最终断送在一把又一把无情突刺的长枪之下。尽管如此,叛徒的武器仍持续挥斩。



『精灵王啊,请赐死叛徒吧!并赋予葛兰兹荣光——!』



决定背叛只是为了保命。一旦露出瞬间的踌躇,立刻就会没命。



所以,每个人都封闭心灵,对着昨天的友人痛下杀手。



周围回荡着悲痛的哀号。



惨遭同伴背叛的人们,临死的泣吼不绝于耳、响彻四周。



比吕浮现出一抹半带自嘲的笑容,接着下个瞬间,板起险峻的表情。



因为此时正传来一阵与战场十分不相衬的生物怒吼声。



他扫视周遭,发现了正被大批士兵团团包围的「疾龙」身影。



『啐,真是难缠!快点杀了它!』



数把长枪刺向「疾龙」,于龙鳞上划下一道道割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