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我要阻挠你」-standing back to back-(1 / 2)



1. 如同机械装置般坚强的女子



在森林里,沿著小径稍微走一阵子后,就会看到那间设施。



那是年代已久的木造建筑。



房间数量相当多。第一次来的人可能会觉得这是公寓或宿舍之类的建筑物吧……而这个第一印象与实际情况相去不远。



「不好意思──我是来送信的──」



一名鸠翼族【Tourterelle】男子站在离踏进设施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扬声喊道。



他穿著藏青色制服,戴著绣有笔与箭矢图案的臂章。这些都是隶属于连结悬浮大陆群各地的最大连络网──邮政公社旗下邮差的证明。



「请问负责人在吗──?」



「来了──请稍等一下──」



设施内传出这声回应后,过了一下子,便听到啪哒啪哒的拖鞋逐渐接近。不久后,一名提著围裙的高挑女性──而且是无徵种──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头浅红色长发随风飘扬著。



「抱歉让你久等了。不过,其实你投进那边的邮筒也没关系哟。」



「不行的,这是盖有羽印的书信。」



女子原本还面露温婉微笑,但听到这句话后,表情便僵了几分。



邮差递来的信封上,的确盖有鸟羽形状的印鉴,证明是护翼军寄给外部组织的公文。也就是说,那是必须确实送达的重要文件。



「可以请您盖签收章吗?」



「啊,好的,等我找一下。」



女子在围裙口袋摸索著找出印章,然后在邮差递给她的文件上盖章。她的印章刻著天秤与心脏的形状,是奥尔兰多商会的简易会章。邮差眯起眼睛确认过形状后,说了句:「感谢您的配合。」并微微颔首。



邮差只留下振翅的声响,便飞往天空离开了。



女子用指尖粗鲁地弄碎蜡封。



然后她将手指伸进信封,抽出里面的纸条,接著便停了下来。她的眼神与其说是犹豫,不如说更像感到害怕,就这样盯著纸条,无法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深呼吸。



下定决心后,打开了纸条。



浏览上面的内容。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女子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双腿一软,背靠在旁边的墙上,低垂著头,任由滚烫的泪水濡湿胸口。



「菈琪旭……原来如此,你是第一个消耗掉自己的人啊……」



她喃喃念出一名少女的名字。



「我这样可不行啊,明明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过,似乎是因为太久没发生了,所以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她继续这么说著,彷佛是在辩解,又像是在寻求他人的共鸣与赞同。



女子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因此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无法安慰他人,也无法得到他人安慰,只能独自一人伫立在这里──



「喂──妮戈兰──你在哪里啊──?」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小小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走廊。对方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她连忙站好身体,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强行让呼吸镇定下来。



「啊──找到你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总算强装出平静的模样。



「胡椒用完了啦,我出门买一下,很快就回来喔。」



对方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子的苦楚(如果注意到当然很麻烦就是了),用粗鲁的语气这么说著。然后这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虽然讲话像男生,但体态上勉强算是女孩子──就这样从女子身旁穿过去,往外头走去。



「……优蒂亚。」



「嗯?」



她唤了名字后,少女就背对著她应了一声。



「那个……你最近身体状况还好吗?会不会觉得虚脱无力?」



「喔,你不用担心啦,我身体好得很。」



少女用力做出挤压二头肌的动作。



「那我走啦。」



少女跷起一只脚,把鞋后跟拉好后,人就跑出去了。



那副模样乍看之下毫无一丝阴霾。



但是,女子相当清楚。那名少女已经在作特别的梦了,对妖精来说,作这个梦便是宣告孩提时代结束。而且,黄金妖精的存在是来自仿徨于世的孩童灵魂,照理说,她们的身体在长大成人之前就会消失。那名少女恐怕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若要多少延缓这种结局的来临,必须前往专门的设施,经过一番特别的处理才行。然而,现在的护翼军不会批准这件事。因为绝对的侵略者〈第六兽〉的威胁已经远去,他们认为平时没有必要维持成体妖精兵这样的战力。



「缇亚忒……可蓉……潘丽宝……」



她喃喃念出情同姊妹的四人组其余三人的名字。



她们想要证明成体妖精兵在对付〈第六兽〉以外的战斗也派得上用场。只要她们在对付〈第十一兽〉的战场上舍弃性命,应该就能实现这样的目的。她们不想放过护翼军高层给予的这个机会。



那几个少女这么说著,往三十八号悬浮岛前进。妮戈兰直到最后都在阻拦,但她们不顾她的反对,就这样搭上飞空艇走了。



如果一切按照计画进行,她们几人真的成功牺牲的话,优蒂亚……以及其他年幼妖精说不定都能得救。或许,那才是充满最多希望的未来,但是……



「呜……呜……」



她不能让孩子们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也不能让她们听见她的哭声。因此,她将一切情感都藏在内心深处,并牢牢上锁。



优蒂亚的背影逐渐远去。



女子──负责管理这间设施的食人鬼【Troll】,用哭得不成样的表情默默地目送她离开。



2. 缇亚忒



距离和三十九号悬浮岛的〈第十一兽〉决战的日子还有两个多月。战斗的准备正一点一滴地慢慢著手进行中。



震破耳膜般的爆炸声。



过没多久,远处的岩壁上出现一个大洞,掀起了大量飞尘,并引发爆炸气浪以及轰然巨响。



「确认著弹,火力8之26之5!」



「确认,火力8之26之5!」



在才刚发射完炮弹的大型炮台旁边不远处,只见技官各自拔下耳塞后,互相喊著有点复杂的不明数字。



他们是在确认从各座悬浮岛收集来的许多种火药兵器的运作状况。



近几年来,悬浮大陆群大致上相当和平,护翼军拥有的火炮几乎没有用武之地。虽说当然还是会进行定期维护,但由于即将投入久违的实战,因此必须正式进行调整。



「呜啊……果然很麻……」



一阵冲击窜过全身,让缇亚忒乐在其中似的双眼打转著。



明明已经隔了一段很充足的距离了,耳朵也有塞住,但光是受到遍及全身的巨响的冲击,就让人产生像是从高处摔到地面似的麻痹感。



过去在讨伐〈第六兽〉的战役中,和黄金妖精一起站在前线的爬虫族战士也是以这种大口径的火炮为武器。尽管缇亚忒本身没有踏上那次的战役,但她也以成体妖精兵的身分参加过不少次试射演习。当时,那样的轰然巨响听在缇亚忒耳中,就像是祝贺她正式成为成年战士的礼炮。



「还是得放在地上才能射击啊……」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这句低喃被周遭哪个士兵听到了,要么是睁大眼睛,要么就是笑她无知。发射火炮时,若不把炮台本身用支架固定在地面上,产生的反作用力则会让炮台很不稳定。要想用肉体去支撑住的话,就常识而言,一般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过,如果有人拥有非同一般,超乎常识的肌力的话,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道灰岩皮先生现在正在做什么……」



缇亚忒小声念出的名字,即是属于非同一般,超乎常识的其中一员──目前人不在这里的护翼军第二师团的团长。



他如今置身在不同于她们的另一种麻烦战场。没有让她们知道详细状况,或者说,就算跟她们解释大概也听不懂,但总之,他此刻也应该正在为全体护翼军──包含妖精仓库在内──的未来而奋斗著。



又射出一发火炮。



「呜!」



听到这声可靠的轰然巨响,让她的眼睛打转了起来。



不用说,就算聚集威力多高的火炮,也未必真能在这次的战役中发挥作用。毕竟对手是会将触及到的一切事物统统都同化的〈第十一兽〉。即使朝它发射手上所有的炮弹,也无法损其分毫──岂止如此,发射出去的炮弹全都会被转化为黑色水晶,到最后只会让〈兽〉本身更加壮大而已。



因此,这次的战斗目标设定为「避免三十八号与三十九号两座悬浮岛接触」。



「打开妖精之门就能打倒〈第十一兽〉。虽然没办法把〈兽〉连同整座岛都消灭掉,但只要把接触到这座三十八号悬浮岛的部分消灭掉的话,就达成目标了……」



已经化为〈兽〉本身的那座岛,若是接触到这座三十八号悬浮岛,就会开始进行侵蚀……只要阻止这个事态发生,就能暂且摆脱眼前的威胁。



三十九号悬浮岛今后也会继续存在于这片天空,可能有朝一日又会威胁到另一座悬浮岛,但到时候再另拟对策就好了。对于现在还活著的人来说,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努力活过今天和明天。



「……如果我一个人开门就能达到目标,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吧?可蓉和潘丽宝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去,菈琪旭也一定不会有事,而军方高层也会知道妖精兵有使用价值……」



她还抱著这种自私的想法。



当然,她也猜那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缇亚忒本身的资质,比较适合催发小规模的魔力灵巧地加以运用──反过来说,就是不适合催发大量魔力大显神威,这一点她自己相当清楚。就算她催发超出极限的力量,所能发挥的威力当然无法和菈琪旭比,而和可蓉她们也相差甚远。



以换取胜利的代价而言,缇亚忒一人的命实在太便宜了。



「既然使用魔力的攻击才有效,就表示拿遗迹兵器普通地挥砍的话,遗迹兵器可能会坏掉……而且要是因此连伊格纳雷欧都被吞噬的话,那就真的完蛋了……」



「我说你啊!」



有人拍打了她的头。



「看你的表情,又在想什么蠢事情了吧。」



可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还一脸生气的模样。



虽然只过了一天,但可蓉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就算只是强装出来的精神,但远比一直黯然消沉好多了。



「……才不蠢,是正经又正面的事。我在想我们拿剑去砍的话,说不定会有效果。」



「嗯?会有效果吗?」



「不知道。不过,之前都没有用已经导入魔力的遗迹兵器去攻击〈第十一兽〉对吧?虽然有风险,但要是真的行得通的话,你们就算不开门也能战斗了。我觉得这个方法值得我尝试看看。」



「嗯?唔……」



可蓉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你刚才是不是若无其事地说要自己去试啊?」



「哦,这是因为依照世间常态,提出想法的人要自己先去做嘛,而且从丢了最不可惜的东西开始利用,才是有效安排资源的基础啊。」



「你这笨蛋!」



可蓉倏然伸出手,缇亚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指尖触碰到自己的肩膀,紧接著下一刻,天地不知为何整个倒转过来了。她的肩膀在地,屁股朝天,姿势上下颠倒,手脚被压制成复杂的形状,整个人动弹不得。



不知名的白色鸟儿飞过了湛蓝的天空。



「啊痛痛痛痛痛!可蓉这样真的很痛耶!」



「这是我为了征服世界而想出的新招数!」



「我不知道你是指哪边的世界啦,但制伏我是不会让你往任何地方的顶点更靠近一步的!」



火炮的爆炸声再度响彻四方。



巨响彷佛对全身上下造成一记重击,可蓉「呜哇」地尖叫出声──缇亚忒则趁隙设法逃出她的束缚。



两个人就这样双眼打转著,四肢摊开地躺在草地上。



「真不得了啊!」



逐渐失去作用的耳膜勉勉强强接收到可蓉的说话声。



「嗯,我懂,确实很不得了……」



「这是浪漫的声音!」



「不是吧,这我就有一点不懂了……」



缇亚忒觉得这段对话很无厘头。



她们两人暂时就这样望著天空。



火炮的声音停下来了,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可蓉缓缓地开口说道。



「什么事?」



「昨天菈琪旭醒来时,她一直看著我,对我露出一种很……不知道该说是愤怒还是厌恶,总之就是那样的眼神。明明潘丽宝也在场,她却几乎没在看潘丽宝。」



「咦……」



「她还试图要攻击我。」



缇亚忒哑然无语。



「我在想,当时的菈琪旭大概是想起了某个跟我很像的人吧。她恨那个人恨到想杀了对方,停止不了这样的念头……现在的菈琪旭一看到我,一定会不断地反覆想起相同的恨意,所以……」



可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



「就算费奥多尔把菈琪旭带回来了,我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也见不了她了。」



「……这样啊。」



她伸出手,握住可蓉的小手。



好温暖。她这么想著。



「你有把这件事告诉潘丽宝吗?」



「嗯,昨天谈过了。」



「费奥多尔呢?」



「还没有。」



「那我觉得,你今晚去找他谈谈比较好。反正依那家伙的个性,不管怎么样都会找到一个最宠可蓉和菈琪旭的方法的。」



「……也对。」



可蓉笑了。



「既然缇亚忒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这样。」



唔。总觉得这种信赖无法让人开怀接受,但为了让可蓉打起精神来,她似乎不该出言纠正,然而又好像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喂──!缇亚忒,可蓉,原来你们在那里啊。」



潘丽宝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怎么了?」



她们慢吞吞地抬起上半身。



然后保持这个姿势迎接奔跑过来的潘丽宝。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还没听到消息吧?」



「潘丽宝?」



潘丽宝气喘吁吁的,这副模样实在很少见。



总是浮现在这个女孩子脸上的浅浅微笑,如今也不知所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莉艾儿又做了什么吗?」



缇亚忒和可蓉同时这么问道。



潘丽宝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都冷静地听我说。」



潘丽宝伸出手,紧紧抓住两人的肩膀后,把消息告诉她们。



「就在刚才,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被控犯下叛乱罪,遭到逮捕了。」



3. 遭囚的叛徒



他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眼前有一个陌生的背影。



那是穿著军服,身材修长的男子背影。留著短短的黑发,身上没有象徵种族的明显特徵,肩膀微微下垂,看起来相当疲惫。



『我想要让那些人得到幸福。』



男人自言自语。



『想要告诉那些人,大家都是可以获得幸福的。』



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样的烦恼。



原来到处都有人抱著跟他相同的想法,让他更增几分信心。



此外他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糊涂。虽然他不知道男人口中的「那些人」是指哪里的人,但既然有人对他们表达了如此强烈的心意,光是这样,就已经称得上是一种幸福了。







令身体发颤的寒意让他醒了过来。



他没能立刻领会到自己身在何处,便环视了周遭。



这是一间狭窄的房间,有铜片外露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简直单调到了极点。墙边的地板上有一个看似如厕用的洞穴。他的视线移往正下方,可以看见地上铺有受潮变硬的薄垫。而将这一切映照出来的,则是嵌在墙上的紫色电灯。



这里是单人牢房吧。他做出这个结论。



虽然他之前从未来过,但当然还是知道这里也设有这样的场所,专门用来羁押不能关进公共牢房的受刑人,尤其是思想犯之类的,算是监狱界的私人房间。



而他之所以人在这里,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啊……说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脑子终于记起许许多多的事情。



他潜入腌渍桶,看到了应该是装著「大贤者的遗产」的木箱里的东西。



然后遭一等武官当场逮个正著。



他企图脱逃未果,结果被打晕过去。



由这些记忆引导出的结论是,费奥多尔‧杰斯曼彻底搞砸了一项绝不能失败的计画。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具体来说适用于什么样的罪名,但是,他能肯定不会被轻判。最起码今后是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做这种事的机会了。



心里好像裂开了一个洞。



「哈哈……哈……」



泪水夺眶而出。



他无法停止嘲笑自己。



失败的事实确实对费奥多尔造成极大冲击。然而另外一件事给予他更强烈的打击。



他认为自己投注了性命在这项计画上。当失败时,他猜自己整个人大概都会燃烧殆尽。可能会痛苦得满地打滚,直到衰弱濒死,或是脑袋呈现一片空白,短时间内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像这种程度的伤害,他早就做好承受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此刻充斥在他胸怀的,并不是失意,也不是绝望。



而是解脱感。



「真是不像话啊……」



只要想一下,就能轻易地得到解答。



意思即是,费奥多尔‧杰斯曼是一个大骗子。



这五年来,他都在欺骗自己。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未来,这是为了大义,拚命执著于这种豪情壮语,对自己的真心视而不见。



他有一个最喜欢的姊夫。



姊夫实力坚强,聪明绝顶,最重要的是刚正不阿,令他引以为豪。



他想要成为像姊夫那样的人物,也下定决心绝不犯下和姊夫一样的过错。心怀著大义,梦想著未来,为此而行动,为此而战斗,为此而欺骗。耗费心力与时间……



──结果,在远远不及大哥的情况下,就被关进这间牢房,一无所剩。



「……嗯?」



当他半抱著自暴自弃的心情空转著思绪时,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一件事。



有个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接近,听起来像是有人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应该不是来巡视的看守吧。如果是那样的身分,在这里也不需要特地把气息隐藏起来。那么会是谁呢?就算没有到腌渍桶那种程度,但单人牢房周边还是配有一定程度的警戒措施。能够掩人耳目地偷偷溜进这个地方的家伙……



该不会是刺客吧?



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这个了。佶格鲁那边怕他不慎供出自己的名字,所以派刺客来封口。嗯,这种事确实很有可能会发生。



毕竟他可是豚头族商人。



和那些为了做生意而利用姊夫,无利可图后就拋弃杀掉的家伙是同类。



事到如今,他也完全恨不了佶格鲁。因为决定和佶格鲁联手的,选择不建立信赖关系的,都正是他自己。他当然早已做好承受后果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他并不是想一死了之……不过,或许真的有点累了。



在他模模糊糊地思考这种事情时,脚步声也依然在接近。对方走到了这间单人牢房前面,并停下了脚步。



「费奥多尔,你在吗?」



对方小小声地唤了他的名字。



是女性的声音。



他瞪大眼,瞬间跳起身趴在门上。



「菈琪旭小姐?」



监视用的小窗实在太小了,他看不清楚门的另一边是什么情况。



「嘘,小声一点!」



「小声个头!你现在的身分可是逃兵,要是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别担心,我已经简单地变装过了。不会那么容易就受到怀疑的啦。」



「也不是啊!说到底,你干么跑到这种地方来啊!」



「你这什么问题啊?我听说你被逮捕了,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啊。」



他目瞪口呆。



「有必要感到傻眼吗?如果立场互换的话,你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吧。」



「这个……呃,不能混为一谈啦。你是女孩子,又是妖精,比我这种人更有受到珍惜的权利与义务!」



「我很高兴你把我当公主般对待,但也请你斟酌一下时机和地点。」



伴随著叮的一声轻响,门锁被割断了。



门打开后,出现在门的另一侧的,当然是菈琪旭的身影。



他还在想所谓的变装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但没想到是采取正攻法。她配合这个地方穿上简式军服,并戴著一顶长长的红色假发。光是如此就大为改变了她的外表形象。这样一来,只要别靠得太近,应该就不用担心会有人认出她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应该没有办法得知我的所在地和进来的方法才对啊。」



「还要继续问?我真是傻眼了。」



菈琪旭的眼神冷了几分,但还是答道:



「关于地点的话,这有点难解释,大概只能说不知为何就是知道吧,总觉得要往这边走,还有多少距离这样。」



「意思是直觉吗?」



「可能。虽然我也觉得有点诡异,但幸好我有乖乖跟著走,毕竟我真的找到你啦。」



她一脸开心地笑了。



本来的话,这是相当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以常识的角度来看,应该要一笑置之吧。但费奥多尔记得类似的现象。那天,在下著雨的城市里,他不知为何也是轻松地就找到了逃掉的菈琪旭。



他心想说不定两者有关联,正打算询问更详细的情况时……



「……唔!」



他发现又有某个人正蹑手蹑脚地朝这里接近。



心中警铃大作,他直觉要躲起来。要冲进背后的房间吗?不,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那么该怎么办?



在脑筋做出判断之前,他的身体就抢先行动了。他强行将菈琪旭拉进怀里,将她的脸用力压在自己的胸膛上。似乎听到她发出「呜咿」的抗议声,但他充耳不闻,就这样紧贴在墙边,抑制住气息。



等对方靠近后,再出奇不意地打晕对方。虽然以姿势而言,要做到这件事相当勉强,可若是不硬上的话,暂且不管他自己,菈琪旭的处境会很危险。他下定决心后,握紧了右手的拳头,而就在这时候……



「喂喂喂,你们两位,要卿卿我我是无所谓啦,但好歹考虑一下时间地点吧。」



响起了这道嗓音。



「……纳克斯?」



听到知己的声音,他紧张的情绪都缓解了。



只是怀中还传来「呜咿、呜咿」这个似乎很难受的声音。



离开牢房,仰望天空。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太阳已经西沉了。



明月在空中闪耀著皎洁的光芒。



为了避开那光芒,一行人便穿梭在建筑物的阴影中走著。



进入森林后,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这个地方是为了防止操练场的噪音传到兵舍,因而特地种植繁茂的草木以达到隔音的目的,视野也难以穿透过去,所以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闯进来。



「进入这里的方法是他告诉我的。」



可能是刚才留下格外难受的回忆,菈琪旭看似心情很差地这么说道。虽然费奥多尔在放开她之后立刻就道了歉,但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



「像是避开巡逻的时间,以及隐密的路径等等。还有这身制服也是他帮我准备的。」



「毕竟我只是个负责追查消息的,在现场行动不属于业务范围内。」



纳克斯撇过头,碎碎念似的说道。



「嘴上这么说,结果你还是来救我了嘛。老实说,我真的很意外。」



「我又不是想救你才来的,是有人委托我,我也没办法啊。」



「委托?」



费奥多尔看了看菈琪旭的脸庞,然后将视线转回纳克斯脸上。



「谁啊?」



「专业人士哪会轻易地把委托人的身分说出来啊?」



「是这个人把费奥多尔被逮捕的事情告诉佶格鲁先生的。我当时就拜托佶格鲁先生,说我想要救你出来,请他帮帮忙。然后佶格鲁先生就雇用这个人为我带路了。」



「哈啰,菈琪旭?你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我又不是你口中的专业人士,有什么关系?」



实在是很过分的歪理啊。纳克斯低声哀叹。



「……佶格鲁要救我?」



「是啊,但不止那位老板就是了。」



纳克斯用指尖搔了搔脸颊,一边说:



「豚头族每个人的性命都无足轻重,也导致他们的同伴意识非常强烈,为了同伴而挺身涉险算是满家常便饭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连豚头族的一员都不是,又是个累赘,照理说应该要果断舍弃我才对吧?我一个被开除军籍的人,对那家伙来说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哎呀,你这样一说,未免也太小看老板的义气了吧。一旦决定成为同伴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舍弃你,那只大猪是真的会做到这一点的。」



他呼吸一窒。



「好了,我就带你们走到这里,接下来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纳克斯停下脚步。



「现在我人应该要在女人的房间里,为了统一口径,我得尽快回去才行。你们只要想办法抵达佶格鲁的商店,后续的事情他都会尽力安排好的。」



他就这样背对著他们。



这该不会是最后一次的道别吧?费奥多尔的脑中划过这个想法。毕竟他现在八成已经被开除军籍了,以后大概也无法像之前一样委托纳克斯调查情报了吧。



「纳克斯。」



「怎么了?」



纳克斯头也不回地问道。



「谢谢你至今为止的各种协助,我对你很感激。」



「……谢个头。我只是做好自己的工作罢了。」



「就算这样也要谢谢你。」



纳克斯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这样走掉了。



扣掉现在这种状况不适合离情依依地道别的因素,依他讨厌说感性话的个性,这反应实在很符合他的作风。费奥多尔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男人之间互有灵犀的感觉,真令人不舒服。」



虽然不知道菈琪旭为什么心情变得很差,但就别去在意了吧。



「不过算了,我们也快走吧。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你逃狱的事情了。」



说完,菈琪旭迈步前进──但立刻就停住了。



「费奥多尔?」



她转过头,只见费奥多尔一步也没踏出去。



「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这是什么状况?



面无表情的背后,藏著一涌而上的困惑。



费奥多尔‧杰斯曼早已露出本性,也已经证实他反正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该做了。然而,谁也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因此事到如今,还是有人想与他并肩同行。



如今他对自己失望至极,光是有人对他抱予某种期待,就让他感到万分难受。



无法抑制心中产生痛苦的罪恶感。



「你先走吧。我在走之前,还有事情想做。」



「我说你啊!」



菈琪旭扬声想责备他,但他抬起手掌制止了她。



「我一个人比较方便行动。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



4. 憧憬的学姊



吃完饭。



在操练场挥洒汗水。



洗完澡。



太阳早已西沉。由于想看一下星星,于是约菈琪……于是独自一人跑到外头,寻找可以清楚看见天空的地方。然而找不到什么好地点,就爬上路边一棵很高的树,横卧在树梢上。虽然很久没有爬树了,但身体还是相当灵活。



──做了这么多事后,缇亚忒的脑袋才终于跟上状况了。



她总算是理解了费奥多尔遭控犯下叛乱罪而被逮捕的消息。



「这是怎样?」



她老大不爽地朝天空问道。



「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



莫名其妙。



谈过各式各样的事情,一点一滴地得知彼此的想法,正当她觉得终于有点了解那家伙时,就爆出了这件事。在她脑中模模糊糊地逐渐成形的费奥多尔的形象,感觉好像长出了獠牙、鳞片和翅膀,飞往天空的另一端了。而被留下的她,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天空。



「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



她将手边的叶子撕碎扔掉,然后又撕裂扔掉。尽管这么做无法让心情畅快起来,但不做些什么的话,她实在静不下心。



「到底是怎样啊,真是的!」



缇亚忒任凭冲动地将一根有自己手腕那么粗的树枝捏碎。随著发出响亮的声响,树枝坠落到了地上。







在尽情发泄过后,她稍微冷静下来了。



她一边在内心对遭殃的树叶和树枝道歉,一边从树上跳了下去。



(……好像说被关在单人牢房里的样子。)



缇亚忒用手指抵著额头,回想护翼军的军规。虽然她不清楚详细状况,但看样子恐怕是不会轻易允许会见的吧。最起码必须等上几天,才有办法当面问清那家伙许多问题。哎,真是气死人了。



一生气就觉得口渴。



她开始思考今后的计画。尽管内心的纷乱已经止息了,但并没有消失,她置身的状况也没有改变。〈第十一兽〉依然在天上,笨蛋费奥多尔又被关在监牢里,而必须由尉官来管理的她们几人,现在的立场是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但是,无论哪一件都不是能立刻得到解决的事情。至于说到现在能立刻做到的事情,也少到令人觉得悲伤。嗯,在附近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吧。



换作是其他士兵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跑去喝酒。即使这时间餐厅已经关门了,但还可以去小卖部。虽然那地方基本上没什么东西,食品架上只有发霉的口粮和硬得跟石板一样的肉乾而已,但隔壁架上的廉价劣等酒是唯一让许多士兵评为「还算能喝」的东西。



话虽如此,缇亚忒并不喝酒。这是因为,自从她小时候出于兴趣跑到厨房猛灌一口白兰地之后,从此就在喝酒这方面严正地约束著自己。



(……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又要头痛了……)



果然还是去餐厅吧。她把回忆甩出脑袋后,做出这个决定。就算不供餐了,只要跟阿姨拜托一下的话,应该还是能要到水来喝的。



她来到餐厅后,正要朝里面喊一声「阿姨~」时──



「所以说,箱子里的东西没事吧?」



是她熟悉的嗓音。



她才刚要从嘴巴喊出「阿」字,身体就僵住了。



「是啊,闪亮到装饰一下就可以抬出去举行祭典了。」



「那还真是……嗯,没事就好。」



她战战兢兢地探头偷看一下,并没有看到阿姨的身影。



静悄悄而昏暗的餐厅正中央,一张十人桌相当奢侈地只给两个人使用。那两个她认识的人似乎正在谈某种严肃的话题。



「有必要的话,你不妨亲自去确认。现在也能批准你出入。」



「嗯……不用了。现在看到那张脸的话,我可能会扑上去大哭。」



(是艾瑟雅学姊,还有总团长一等武官?)



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她还是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他们似乎正好谈完事情了,只见一等武官温和地点点头说:「这样啊。」然后站起身,就这样笔直地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啊。」



「唔?」



眼神对上了。



「不是的,呃那个,我并不是在偷窥。」



「真是的,他的爱女个个都是令人头疼的野丫头啊。」



一等武官轻轻拍了拍缇亚忒的肩膀,接著便离去了。



餐厅的水不是一般的井水。打好水的瓮里会放入防虫的药草浸泡,也让水增添一股不错的清爽余味。虽然不能对餐厅的餐点味道抱有期待,但说到水的话,缇亚忒认为这股风味好到无可挑剔。



她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猛灌到底。



「看你的表情,有很多烦心事吧。」



「……是的。」



她自己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