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仰首即见明日灿烂」-sword of morn-(2 / 2)


奇怪的是,如同他刚才所说,费奥多尔一直以来都表现出勤勉军人的模样。在那段期间,他始终品行良好,从未树立明确的敌人。即使离开军队后,他也几乎没有跟相互对立的对象见过面,要说例外的话,也只有缇亚忒而已。



因此,他很少站在与强烈的敌意正面相对的立场。



(──超可怕的……但是,并不会让人不愉快。)



卡格朗是战士,而战士只会向够格做对手的人展现敌意。也就是说,这其中必然包含著一种敬意。



「所以是那只母狐狸的亲戚啊。」



老妪接话说道。费奥多尔很想对全世界的狐徵族道歉,竟然被拿来跟他的姊姊相提并论,实在是天大的侮辱。



「既然你背著这个身分,我对初次见面的你就不会抱有任何一丝信赖。无论你等一下要说什么事,都别忘了这一点。」



「哦……我会谨记在心。」



尽管她这番话很伤人,但他并没有要抱怨这一点的意思。倒不如说,他甚至还对于帝国军也深受姊姊所害而感到抱歉。



「那么,我便进入正题吧。简单来说,我希望两位各自的阵营能够结为同盟。」



卡格朗一等武官忍俊不禁似的低声笑了出来。



帝国老将看似不悦地皱起眉头。



很好。费奥多尔心中大声称快。他们两人想弄清楚这个「完全不受信赖的堕鬼族」突然在说些什么,现在都很仔细在倾听。



「当然,这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事。没错──贵翼帝国会得到获取妖精调整技术的机会,而护翼军则是得到解决妖精调整技术流出风险的办法。」



「──真叫人佩服啊。不愧是堕鬼族,真会讲一些中听的话。」



「不敢当。」



「不过,空有糖衣的谎言是魅惑不了任何人的。」



「我这番话当然有凭有据。您听过莫乌尔涅吧?」



卡格朗的脸色变了。这是费奥多尔的感觉,因为那身黑色毛皮,他无法确认。



老妪则没有反应。这是费奥多尔的感觉,因为她始终面无表情,他看不出来。



「这个名字对护翼军来说是烫手山芋。我说得没错吧,一等武官?」



一阵沉默。



「而且,这也直接关系到要如何处理黄金妖精的调整技术。简单来说,只要解决了莫乌尔涅的问题,护翼军就不会那么坚持要独占黄金妖精了──毕竟之前甚至还打算卖给艾尔毕斯嘛。」



帝国老妪的眉毛稍稍扬起。



「……那不是军方上下共同的意见。」



卡格朗一脸不悦地沉声拋出这句话。



费奥多尔想也是。规模庞大的组织不可能总是在一致的意志下行动。有时候会在组织内政治动摇的情况下,做出旁人眼中匪夷所思的举动;有时候几名高层的欲望和冲动,会被视为整体组织的失控。费奥多尔没有天真到连这部分的内情都不懂。



然而,他没有道理要一一考虑到这其中的内情。



「还有一件事,或者这可能才是正题也说不定──今早出现无辜市民变成怪物开始肆虐的现象。我想两位已经根据手边的消息做出判断了,那是莫乌尔涅之力的一部分。」



一阵沉默。



「以现状而言,护翼军原本派去追捕妮戈兰女士的兵力都调去镇压怪物了。而帝国的诸位虽然想趁这场混乱有所动作,但因为内部也有人变身,导致无法展开行动,我说得没错吧?」



卡格朗的嘴唇抽搐,露出了獠牙。



「如果两位仅凭手边的资源就能解决问题,我就收回这个提议吧。但是,两位都是聪明人,应该能够正确判断出此刻需要什么东西,才能让我们各自往前迈进。而且,那样东西并不是当前的敌对状态,对吧?」



「──我就退个七步,当你这番胡诌含有几分真实,并且假定你手中已握有具体的计策好了。不过──」



卡格朗一等武官伸出蹄状的手指,轻轻地指向了费奥多尔。



在他背后待命的副官采取行动,他们从巨岩般的腰间抽出大型长刀,刀锋直直地对准费奥多尔。



「──我们确实会选择最完美的手段。以这个场合而言,就是抓住你,用力量把你的计策抢过来,我有说错吗?」



老妪文风不动,只以打量的眼神盯著费奥多尔。



而当事人费奥多尔则处变不惊地在不偏移视线的情况下,看向墙上的镜子。



「黑玛瑙。」



他一边小声唤著,一边伸出右手掌心对著眼前的桌子。



「这是约定好的第一次。让我使用力量吧。」



『哦……保险起见我再问一次,你是认真的吗?』



镜子那端,同样举起手的黑发青年弯起了眉毛。



『这是让万物回想起过去样貌的力量,想必会成为把这个创造出来的世界【悬浮大陆群】破坏殆尽的无敌破坏力。在这种甚至不是战场的地方,你就要把这样的力量用掉吗?』



「这里就是我的战场,现在正是最佳使用时机,不是吗?」



『……是这样喔?』



青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脸无言地用那双金色眼瞳重新看向桌子。不一会儿,那张桌子,以及摆在上面的红茶杯、花瓶和花,还有下面的地板到另一侧的墙壁,全都变成了灰色的沙子。



这些东西只在一瞬间保有各自原形,之后便崩然瓦解,只剩下隆起的灰色小山。



「这……」



连卡格朗都包含在内,副官和帝国的人们都大惊失色。



(这……)



费奥多尔也哑然失声。就算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但这种威力──没有伴随爆风和爆裂声,别说破坏了,只是当场直接彰显出「化为乌有」的力量,看上去的冲击性实在非同小可。



不过,他并未表现在脸上。这要归功于他为了以防万一而委托豚头族新做的眼镜。长年佩戴眼镜让他的身体养成了习惯,只要戴著眼镜就不会中断演技,而现在就起到了彻底藏住内心动摇的效果。



「──这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有种不可捉摸的失落感在他的心中扩散开来。



这就是那个吗?昨晚黑玛瑙提过的,肉眼看不到的伤之类的。恐怕是某些记忆或情感在如今的费奥多尔内心失去作用了。这是在发挥远远超出能力范围的力量后,所产生的反作用力。



哦,什么嘛。



他意识到两件不如预期的事。



其一,是他想像中那个必须支付的代价,实在太轻了。现在的他,恐怕已经失去对于普通人活下去而言相当重要的事物,这应该属于再也无法挽回的重大丧失。但是他依然活著,而且还保有足以思考各种事的思考能力,身体看来也行动无碍。光是不影响当前的活动,就算是很轻的伤害了。



至于其二则是……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思绪中断。



卡格朗一等武官弯下腰,用戴著手套的指尖抹了一下灰色的沙子。



「这是……早已讨伐的〈叹月的最初之兽〉的生态样貌。」



「是啊。」费奥多尔露出故作轻浮的笑容。「我不是〈兽〉,只不过是一个交友有点广泛的脆弱无徵种……区区堕鬼族罢了。」



鹫头老妪的脸颊僵住了。她大概是以身边的堕鬼族为范本,想起他的姊姊……欧黛‧冈达卡的脸庞。



「我没有要毁灭世界的意思,也不具备那种程度的力量。所以,两位尽管放心跟我合作吧。」



一阵沉默。



「──你的要求是什么?」



卡格朗坐回椅子,低吟似的问道。



「打著同盟之名,想向我们要求什么东西?」



「这个嘛,虽然有几个候补选项,但首先我想藉交换情报顺便要求一件事。」



费奥多尔竖起一根手指。



「灭杀奉史骑士团。」



「唔?」



「您是知道的吧,听说不久前才在这座城市里横行肆虐,是兽人至上主义者的集团。我想要护翼军掌握到的这群家伙的名单。」



「为何?」



「莫乌尔涅是能够跟同伴结合力量的剑,也能将结合的力量分享给所有人。目前在城中作乱的那些家伙是跟同伴结合力量之后,再共享这股力量……若是如此,问题就在于他们所谓的『同伴』是什么了。」



费奥多尔耸了耸肩。



「针对这部分进行推测后,我接触他们自身的精神,然后得到了证实。他们大半都是灭杀奉史骑士团以及其拥护者。之所以变成怪物的以兽人为多数,而特徵不明显的多是被攻击的对象,恐怕就是因为这样。」



鹫头老妪浏览一遍手上的文件,说了句「这话倒是挺有意思」并微微颔首。



「所以说,曾经参与过那个骑士团的某人,就是持剑的主人吗?」



「不。」费奥多尔摇了摇头。「如果事情只有这样,那就好解决了。然而,事态还要再复杂一点。那把剑是只有极少数被选上的人才能使用的兵器。而且,现在有资格成为使用者的只有一人。那是个不管怎么想都跟灭杀奉史骑士团的思想合不来的……善良的孩子。」



善良。在这种场合下说出这两个字实在很不对劲。但他认为这两个字是这时候最恰当的表现。



「背后应该还藏著什么隐情,我想将其揭开,并且解决掉。因为,对于在那之后的世界,我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所以──费奥多尔歇了口气,再道:



「还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他鞠了一躬。







一来到走廊,一名副官就凑到卡格朗耳边说道:



「那个男的很危险,要做掉他吗?」



他们不知道费奥多尔‧杰斯曼刚才所展现的技艺有严格的次数限制。不过,既然是能够主动对眼前的敌人发动的能力,应对之策也是多不胜数。



只要有护翼军的组织能力,不管对手拥有多可怕的力量,杀掉并不是什么难事。



「算了。」



卡格朗心平气和地答道。



「为什么?那家伙根本搞错了身边的问题和大义,不过是个无名小辈罢了。」



「是啊,那器量不足以成为英雄或将才──」



「那么,为什么呢?」



「──正因如此才可怕,你不觉得吗?」



副官打了个哆嗦。



「他是凡人,只是有勇气、智慧和行动力的一介市民。既非英雄,也非勇者,更没有受到什么命运之类的东西指引。舞台上不会为这种角色留一席之地。」



「既是如此……」



「所以,他为自己准备角色,攀上了舞台。他恐怕连当革命家或坏蛋的那块料都不是。但是,他认为只要背上这个恶名就能待在舞台上,所以自己戴上了这块面具。凭著这股意志赢下当场的胜利。」



卡格朗重重地叹了口气。



「──比起有点器量的英雄和将才,他要难对付得多啊。」



6. 挥剑者之名



城市的各处确实都出现了异形的骚乱。



然而,并不是整座城市的任何地方都有发生。也就是说,还是有地方现在仍未察觉到骚乱,保有一片安宁。



「好……」



『好?』



「好可怕……」



在距离护翼军司令总部稍远的不起眼公园里,一处角落的长椅上。



费奥多尔筋疲力尽,几乎呈瘫倒的姿势坐在上面。



『不是啊,你刚才玩得那么大,现在才说这些不嫌太晚喔?』



黑玛瑙用发牢骚的口吻指出他的问题,也确实言之有理。不过,费奥多尔当然有自己的理由,虽然可能只是藉口罢了。



「我又有什么办法……不玩大一点的话,他们根本懒得理我啊。我是觉得无论如何都有这个必要才做的,毕竟我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啊。」



『哈哈。』



小镜子的那端传出哼笑声。



「笑什么啦,我可没有说谎喔。」



『不是,我并没有怀疑你。嗯,胆小怕事,好个胆小怕事。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家伙绝对没有相信。



虽然这家伙各方面的态度都很令人火大,但他也差不多渐渐习惯了。那种话中有话的说话方式,只要别去在意的话,也就仅此而已了。



尽管别去在意就没事──但费奥多尔的人格也没有健全到能够轻易控制住情感。他盘腿而坐,将手肘放在腿上,低垂著头。



『你确定那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



『我的力量的用法。如果是为了示威,有的是方法吧。』



「──不。」



费奥多尔抬起头。由于他抬得太高,接近正午的阳光直接射进眼睛深处。他感到眼底隐隐作痛,便眯起了眼睛。这具彻夜未眠的身体难以承受这明媚的日光。



「就算以武器要胁,只要被夺走武器就完了;靠门路要胁的话,只要抓住我便不足为惧。所以如果我要在那个场合取得发言权,就只能让他们对我有所警戒了。」



当然,实际上那种破坏力并不是费奥多尔本身的力量。考虑到是借来的力量,跟武器和门路也差不了多少。尽管如此,只要别暴露出来……或是被抢走,这种情况就完全没有问题。



「我是知道一些应该可以蒙骗过去的戏法啦。但要在不被识破的情况下彻底唬过那两个人,我实在不想挑战这种赌注啊。」



『真不知道你是好强还是懦弱。』



「都无所谓啦,我只是做出当时最有效率的选择罢了。」



黑玛瑙说了声「原来如此」,然后做出沉思的动作。



虽然费奥多尔并不是对这段对话感到疲惫了──倒不如说,或许是交谈的时间超过一整晚的缘故,他甚至还对黑玛瑙产生了亲切感──但他还是关起小镜子,结束了对话。



(不过……这也为时已晚了吧。)



说起疲惫的原因,除了与那个自称〈兽〉的家伙对话以外,多的是其他因素。由于他觉得只要身体在事情结束前都还能动就好,便凭意志力将疲劳和伤势搁置不理,一路冲刺到现在。若是绷紧神经时倒还好,一旦稍有松懈,他的意识立刻就会模糊了起来。



叮铃铃铃。不知从哪里传来微弱的金属声响。才刚结束对话,又开始在意起那种细小的噪音,真教人烦闷。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察觉到这件事──脑袋比他所想的还要清晰舒畅。具体来说,那个他用堕鬼族的瞳力接纳进来的部分异形精神,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恐怕是已经死了吧。



姊姊之前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精神混淆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如果对方死亡,精神本身消灭的话,就会强制解除。虽然堕鬼族的瞳力要背负削减自身心灵的风险,但只要在每次使用时都把对方给杀掉,便不至于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这可是很邪门的能力啊,真是的。)



伴随彷佛是在看著失去主人的空巢似的感觉,他观察体内生出的一股空虚。虽说是接纳了别人的心灵,但不是连记忆都一同分享过来,他并没有绑住曾经在这里的人们的所有想法。不过,还是有留下一些东西。



像是他们共同拥有的,奉为第一行动准则的冲动。



又或是,彷佛被视为那种冲动的旗帜而奉行的一个专有名词。



费奥多尔的体内尚留有类似纪录的记忆,告诉他这里曾存在过这样的事──



「Vincula……吗……」



他懵懵懂懂地朝天空念出这个字眼。



这只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然而,所谓的名字往往都不是单纯的字音堆砌,而是具备著更多意义……极为深远的意义。



有人在长椅的空位坐下了。



费奥多尔没有转头,只将视线从眼镜旁边移过去确认。那是披著厚大衣的鸠翼族【Tourterelle】男性。那名男性从怀里的纸袋取出甜甜圈,用小小的鸟喙灵巧地啄食起来。沾满表面的砂糖看起来非常美味。



说起来,他肚子饿了。



他想起一件事。现在距离自己和缇亚忒还有菈琪旭那两人一起围著大量餐点时,才过了半天而已。然而,他感觉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



虽然身体在抗议著想吃点东西,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让血液流到胃部,在不知何时会睡著的状态下展开作战行动,这种事他可笑不出来。还是忍耐到一切都结束吧。没错,等一切都结束。



隔壁的鸠翼族站起身。



就这样走出了公园。



费奥多尔隔壁还摆著原本装有甜甜圈的纸袋。



「……好传统的方法啊。」



他眯起眼睛,感到无言似的喃喃说道,然后将纸袋拉过来确认内容物。



里面当然装著综合甜甜圈……才怪,那是用油纸包起来的一捆纸。虽然他并不是抱有什么期待,但不听话的肚子还是悲伤地叫了起来。他用手掌按住肚子,不让它叫。



这是来自帝国谍报部的各种调查报告书。



也许是配合内容重要程度,内容经过三重加密,但应该是战时连络用的格式,只要花少许时间便可解读,并不复杂。这种程度对费奥多尔而言,几乎跟一般未加密的文章差不多。他很快地翻阅一遍。尽管到处都有涂黑或剪下的部分,更严重一点甚至整页都拿掉了,但既然是要将机密文件外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措施,他没有要责怪的意思。而且,就隐藏起来的情报位置和频率来看,也能领会出相当多的情报,因此不是什么大问题。



──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很多事。引起议论的莫乌尔涅现在确实就在这座科里拿第尔契市里。在运送的过程中,它跟其他形形色色的危险物品一起被不懂其真正价值的劫匪抢走了。虽然护翼军还无法锁定劫匪的真面具,但根据帝国那边握有的消息来看,这座城市的古老贵族一派似乎相当可疑。



而且,看来帝国对于莫乌尔涅本身也没有掌握到更加详细的资讯。



既然如此,虽然情况已经落入最恶劣的谷底了,但唯独他的立足位置似乎并不差。现在还留有让费奥多尔‧杰斯曼达成目的的路径。



然后。



「──所以是这样吗?」



他曾经有很多疑问,有很多该知道的事。其中几个已经得到了答案,而剩下的几乎所有的问题,他现在确实掌握住了。



他感到作呕。



他有点不想知道,但如果就这样不知情的话,他大概也无法原谅自己。相比自己至今为止不断累积起来的任何一条罪,那份无知的罪孽远要来得更加深重。



用积极的态度来思考吧。



知道答案后,从现在开始就能往前踏出一步。不论是对是错,是善是恶,都与此无关,也不重要。他这次一定可以朝著自己能够接受的方向,实实在在地展开行动。



「啊,找到了找到了,喂~!」



缇亚忒挥著手,声音愈来愈靠近。



他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到她的身影。他发现她穿著军装时,才想到她有换过衣服。



这么说来,他不久前还拉著这个当时穿睡衣的女孩子到处跑。现在重新一想,这真是极度荒唐的行为。在重新细思之前,他对此并不抱有旖旎的想法,而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似乎有点问题。虽然事到如今一切都为时已晚就是了。



──就在此时。



「哟,一阵子没见了啊。」



他在缇亚忒的斜后方发现一张认识的面孔。



他自然而然地发出「唔呃」这声类似惊叫的声音,身体不禁往后一缩。



「哈哈!不要吓成这样嘛,会让我很受伤耶。」



一边爽朗地笑著,那张面孔的主人……娜芙德‧卡罗‧奥拉席翁走了过来,手臂揽住费奥多尔的肩膀,还顺便用另一只手抓了抓他的头发。她本人或许觉得自己是在温柔地摸他的头也说不定。



这是他几天前遇到的对手。他们当时交战──或者说是他单方面被虐──而且也聊过几句话。



除此之外,黑玛瑙讲述的威廉‧克梅修的过去之中,也有出现她的名字。



「所以呢?」她语气下沉。「你这家伙之前牙尖嘴利地讲了那么多,结果听说三两下就被菈琪旭拋弃了啊?」



「事情才不是这样呢!缇亚忒,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啊……呃……」



「你不要转移视线啊!」



娜芙德「啊哈哈」地笑得很开心──才刚这么想,她就突然板起脸,抓住费奥多尔的手腕。



她就这样面露凝重的表情,不发一语。



「你……」



「呃……请问,怎么了?」



她的力道很强,费奥多尔的手腕被抓得很痛,但他只能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不,没什么。」



她突然甩开似的放开了他的手。



他感到莫名其妙,心中的困惑无法消除。



这时──



「娜芙德,我们可没时间瞎胡闹喔。」



伴随著清嗓子的声音,另一道嗓音插了进来。



「……你是……」



没错,缇亚忒还有另一个同行者。



对方的年龄应该跟娜芙德差不多,可能是二十或将近二十……这是他的感觉,但那沉静的气质与泰然自若的表情让他看不太出来。她有一头明亮的蓝色头发以及同色的眼眸,是无徵种,大概和缇亚忒和娜芙德一样是黄金妖精──



「你就是费奥多尔‧杰斯曼吗?」



「啊,是的。」



他在多少受到气势压制的情况下答道。



费奥多尔很不擅于应对年长的女性,无徵种就更是如此了。虽然他觉得大部分是姊姊造成的,但就算他这么想也克服不了这个问题。



「请问你是?」



「菈恩托露可‧伊兹莉‧希斯特里亚。嗯……虽然脱离军队了,不过我也是黄金妖精。」



他知道这个名字,她和娜芙德同样是认识威廉‧克梅修的其中一名少女。除此之外,他也从缇亚忒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她是资深的黄金妖精,为苹果和棉花糖【莉艾儿】取名字的人。



复杂的情感在费奥多尔的内心来回浮现。



才刚打完招呼,菈恩托露可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



「回答我。把这东西带进来的,是你吗?」



「那是什么?」



「一个小盒子。怕万一遭到破坏而包装起来了,而且也不能在这里打开让你看。」



「……不是啊,在看不到内容物的情况下,要我回答你也太强人所难了。」



「这是艾尔毕斯的小瓶。」



这一瞬间。



费奥多尔来不及抑制住情绪,他全身用力地打了个哆嗦。



连缇亚忒的眼睛也睁得老大。



「怎……会?」



菈恩托露可静静地观察著费奥多尔,不过在经过几秒的沉默后,她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依你的反应,这个名称你是知道的,但看来应该跟箱子本身没有关联吧。」



他太大意了。费奥多尔的心中流著冷汗,承认自己的大意,也承认眼前这名聪慧女子确实彻底抓住了他的这份大意。



在坦率的少女居多的黄金妖精中,也有一些人是会试探彼此的。他明明早就知道了。



「请……请等一下,学姊,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她瞥了一眼慌张的缇亚忒。



「……为什么连缇亚忒都出现这种反应?」



「之前在三十八号悬浮岛发生了很多事……真的很多很多。」



费奥多尔觉得这是不诚实、不正确也不贴切的说法,但他不会主动进一步说明。如果要描述,他就不得不去回想。一回想的话,他就必须忍受那种痛楚。



虽然缇亚忒一副还想说些什么的表情,但她看到费奥多尔的脸色后,立刻就闭上嘴了。这孩子真是机灵。他现在非常高兴她能有这份贴心。



「──那是上次在美术馆发现的东西喔?」



娜芙德从旁边探过头来。



「所以说,在场不知道里面装什么的只有我。结果到底是什么啊?」



「是毁灭世界的兵器。」



菈恩托露可若无其事地答道。



「光是在脚边摔碎,悬浮大陆群两年后就会整个被〈兽〉吞噬殆尽的厉害玩意儿。」



──吞噬整个悬浮大陆群?



他对这个说法抱持著疑虑,不管怎么想都不对。



封存在艾尔毕斯的小瓶内的〈沉滞的第十一兽【Croyance】〉,是会无差别地将接触到的东西同化的恐怖侵略者。然而,它本身没有移动的手段,也无法连空气或水都一并侵蚀掉。也就是说,不管这个小瓶造成的灾难再怎么扩散,吞噬掉一座悬浮岛后就会停住了。



当然,长期来看,那座悬浮岛与其他悬浮岛接触的话,可能会导致灾难进一步扩大。就像目前在三十九号悬浮岛的〈第十一兽〉正在靠近三十八号悬浮岛一样。



再说,「两年后」这个异常具体的数字是从哪里得出的?



「……别把那种东西带在身上啦。」



娜芙德一脸傻眼地说道,而缇亚忒则用力地点了点头。



「但不能就这样放在那里吧?而且也不能随便丢掉。所以我才想拜托葛力克先生,因为把这东西装进砂箱,放在护翼军的仓库里才是最好的办法。」



「……也是。」



虽然他一度把几乎处于那个状况的小瓶带了出来,所以心情很复杂,但她的判断本身并没有错。费奥多尔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是艾尔毕斯的相关人员又是叛徒,因此以防万一来确认一下。既然你与此无关,那我也没有其他要事了──娜芙德,我们走吧。」



「啊?」



娜芙德发出困惑的声音。



「咦?等……等一下呀,学姊?」



缇亚忒连忙喊住她的背影。



「我的目的是追查五号悬浮岛的流出物品。既然已经证实跟这位没有关联,就必须前往下一个可能有线索的地方……我不认为那件事跟现在这种事态没有关联,况且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菈恩托露可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费奥多尔察觉到她的焦虑。她只是在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并表现出那样的感觉而已,其实这名女性是个情绪起伏相当激烈的人。



「那种异形化,是强力诅咒搞的把戏。」



她抬起头,环视四周后表示:



「并不是利用生化手段造成的变质现象,而是透过诅咒,直接改写生物的存在模样。但是,能够在完全无视现实的情况下强加于人的强力诅咒,是非常复杂且细腻的。要将这种程度的诅咒施加在不特定的多数对象上,原本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你真清楚。」



「全都是老师教我的,我只是现学现卖而已。那位人士懂的事情很多──」



她的口气听起来像是感到怀念,又像是在哀悼。



费奥多尔将手中的文件放回纸袋,从长椅上站起来。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我说过我在赶时间。」



「是很重要的事。不是对我而言,是对在场的所有人……不对,是对整个悬浮大陆群而言,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菈恩托露可停下脚步。



「你想问什么?」



看来她是允许他发问了。费奥多尔一边感受著缇亚忒和娜芙德的视线,一边谨慎地选词用字。



「大贤者死了,没错吧?」



他问出口后,等了一下。



菈恩托露可的沉默是最铿锵有力的回答。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现在才这么问道。



「只要短时间内得到这么多提示,就会知道了。你说要追查五号悬浮岛的流出物品。五号悬浮岛本来就是大贤者的住所,要是那里出事,照理说要透过护翼军来解决。尽管如此,却是已经离开军队的菈恩托露可小姐在处理,就表示其中存在著不能正式与军方有所牵扯的原因吧。」



他耸了耸肩。



「五号岛必须瞒著军方的消息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听说你有个通晓咒术知识的老师。既是五号悬浮岛相关人员,又是咒术高手,能想到的人物就只有一个而已。如此一来,我也可以推测大贤者本人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而菈恩托露可小姐则是以跟他关系极为亲近的个人身分在行动。」



……其实,他还有另一个推测的根据。



他从黑玛瑙那里听过大贤者史旺‧坎德尔这号人物的一些事。因此,菈恩托露可刚才提到诅咒时,他就联想到大贤者了。



不过,这部分的心思实在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五号悬浮岛机能不全这一点,从以前就是众所皆知的事,军队内部也经常在传大贤者已经过世的传言。所以,我才会询问似乎了解实情的你──倒不如说,我也有一种你在引导我发问的感觉。」



「咦?」



「你是在试探我吧?看我是不是能够察觉到列举出来的提示,并推论出真相。」



菈恩托露可──依然带著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不发一语。



他可以看到一条冷汗顺著她的脸颊滑落而下。



(……奇怪?)



他该不会是猜错了吧?不,这不可能。



如果她不是有自觉地说出提示,就会变成是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将关系到机密情报的线索泄漏出来。不管怎么说,她看起来都是一副冰雪聪明的模样……不仅如此,她刚才还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费奥多尔松懈的时机,他认为像她这样的对手不可能会这么糊涂。



他想如此认为。



「啊──……」



缇亚忒一脸伤脑筋地别开视线,而娜芙德则愁眉苦脸地沉默著。他看不出那种反应的真正意思。



「──既然都推测到这种程度了,那你应该懂吧。」



菈恩托露可的表情像是甩开了什么似的,开口这么说道。



「这件事不能泄漏出去。悬浮大陆群的所剩时间不多了,徒然引起混乱并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啊。最重要的是,传言本身已经流出去了,就算我在哪里说了些什么,都只会被当成相信谣言还乱说话的骗子罢了──」



没错,大贤者死了,即使他知道这一点,世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然而,知道这一点的自己,却产生了些许改变。



「──那么,虽然这不是回礼,不过我这里也有两条消息可以提供。你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氏的第七别墅里。」



菈恩托露可顿时停下动作。



只有眼眸像是在探寻他的真正用意似的,微微动摇了一下。



「那似乎是这座城市自古以来的掌权者,也是知名的兽人至上主义者。据说好几样从护翼军的运输艇上抢来的掠夺品都经由秘密路径运进去了,不过其中也有几样原本就出处不明的东西──」



在她问出「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问题前──



「啊,这可不是什么推理喔。我刚才分到了一些贵翼帝国谍报员掌握到的情报,新鲜度和准确度都是有附保证的。」



菈恩托露可的嘴唇看似想说什么似的微启──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她就这样再次背对著费奥多尔迈步而去。



费奥多尔为了追上她的背影,也往前走了起来。娜芙德和缇亚忒则带著有点困惑的感觉跟在后面。



「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希望你不介意边走边说。」



这大概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现在这种状况确实必须加紧脚步,不能一直逗留在原地。



「呃……我想你说不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十七兽〉是人族。也许该说人族的本体是〈十七兽〉更为准确,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做这种区分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某种冰凉的东西碰到了后颈,费奥多尔被迫停下脚步。



在没有任何气息和预兆的情况下,娜芙德的手指一瞬间就掐住了费奥多尔的脖子。她的手指隐含著随时都能轻松折断的意图。



「学学学姊?」



缇亚忒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受到惊吓。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你从谁那边听到的?你这家伙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



「……我还没说完。可以先听我说到结论吗?」



娜芙德的手指一动也不动,是叫他在这个姿势下说话吗?



「你想说什么?」菈恩托露可的声音很平静。「〈兽〉的本体众说纷纭,各种说法多不胜数,你说的也只不过是其中一种说法罢了,听起来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族了,也没办法确认其真伪──只是名副其实的空谈吧。」



「不,这个事实比什么都来得重要。穆罕默达利医生不知道这件事;护翼军、帝国和我姊姊也都不知情。眼下在科里拿第尔契市有资格接近真相的人,只有我和你们而已。」



娜芙德的手指微微加重力道,是要他别装模作样吗?



「那个,兽人变成异形四处肆虐的现象,是遗迹兵器莫乌尔涅的力量造成的。具体来说,那是『与同伴结合力量,并将加总起来的力量分享出去』这种能力的体现。虽然以诅咒而言,这玩意儿不仅超出规格又脱离常识范畴,但既然这把剑与从前被称为极位五圣剑的那把剑……瑟尼欧里斯同规格,这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一边说著,一边在心中整理资讯。



原本就知道的事,凭感觉推论但不抱有肯定的事,黑玛瑙告诉他的知识,从帝国那边流出的情报。他将这些事物汇整起来,导出结论。



「遗迹兵器是……」



娜芙德低声道。



「是只有我们才能使用的东西。附带一提,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一个人也只能与一把剑相契合。没有妖精是那把什么莫乌尔涅的适任者。」



「没错,是有这样的规定。这条规定由穆罕默达利医生订下,这是医生他本人说的。妖精不会长大成人,也没办法使用未契合的遗迹兵器,医生确立了将妖精调整成这样的技术,并将这条规则刻在所有成体妖精兵的身体里──」



这次……她们三名妖精都一脸惊愕地沉默下来了。



是啊,她们理当会如此。换句话说,这揭露了她们妖精的存在根基,不得不接受的末路,偏偏是人为策划的结果。穆罕默达利‧布隆顿始终感到很自责,这也是他到最后甚至愿意接受死亡的原因。



「……请你继续说下去。」



在另外两人说话之前,菈恩托露可就催促著费奥多尔的下文。



「对人族勇者来说,只要是与自身器量相配的剑,不管哪一把都能够使用。恐怕原本的妖精也有效仿这一点。但是医生为了断绝妖精接触到莫乌尔涅的可能性,便在这部分加了一道枷锁。然而,这道枷锁并非永久有效。这是我自己的猜测就是了,当黄金妖精长大成人,或是催发出超越极限的魔力,这道枷锁就会遭到破坏,变成任何剑都能使用。」



「啊……」



娜芙德不知怎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不过,费奥多尔没有追究这一点的余裕。他必须耗费全部的集中力,才能勉强将自己心中的结论转化为语言说出来。



「但是,医生他想错了一件事。他一直认定莫乌尔涅会主动控制可能成为它的使用者的妖精。遗迹兵器的运作机制几乎都还没有解开,没有人能够解除他的主观臆测──」



也有一人可能是例外,那就是威廉‧克梅修。但他和穆罕默达利的交集太少,而且穆罕默达利当时也没有问威廉任何问题。



「──尽管如此,既然莫乌尔涅可以操控妖精,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莫乌尔涅即使不借助妖精之手,也早就启动了。」



「这不可能!」



娜芙德尖声喊道。



「要我说几遍?遗迹兵器只有我们才能使用!」



「你错了。遗迹兵器原本是只有人类才可使用的东西。你们不过是身为『能够替代人类』的妖精,才有办法使用遗迹兵器。也就是说──」



「──你是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讲这番话的吗?」



菈恩托露可沉声说道。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虽然我对神智清醒这一点有些没把握,但我可以肯定自己是认真的。没错,如果本来就是人族,能够使用遗迹兵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从前被视为极位五圣剑之一的莫乌尔涅,是能够与同伴结合力量的武器。



所谓的同伴是什么?在莫乌尔涅的定义中,是抱持相同想法的人们。



像是无法饶恕仇敌,或是想守护某个人,甚至是单纯不想死。它会将抱持相同想法而立于同一战场的人们合为一体。



据说,圣剑是将小小的愿望集结起来所引发的一种奇迹。



而莫乌尔涅这把剑,只是为了这样的奇迹而存在的。



正如存放在护翼军资料库里的人族纪录所述,莫乌尔涅这把剑的来历,真的──仅仅是如此而已。



「〈织光的第十四兽〉。」



费奥多尔说出了存在那些异形化的兽人记忆里的名字。



「那些变成怪物的人,我从其中一个濒死个体的精神中捞到了这个名字。在遥远的过去,有一名人族勇者在持有莫乌尔涅的状态下变成了〈兽〉,直到现在也依然寄宿于莫乌尔涅里面。这就是引发如今这场异变的元凶。而且──」



而且──没错。



接下来才是重点所在。费奥多尔是为了这个才一路走到了现在。



「……只要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妖精就能得到自由了。」



7. 展开虹色羽翼者



「倒是省下了说服的工夫啊。」



葛力克小声地打趣道。



「什么意思?」



「这里的老大哥不是很执拗的固执鬼吗?像莫乌尔涅那种东西啊,就算跟他说因为很危险要他交出来,他也不会乖乖让出啦。」



「──我实在不觉得这是个有品味的笑话。」



「是啊,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家旗下第七别墅大得很夸张。



占地比半吊子的集会场还要广阔,上面盖有两栋三层楼的宅邸,分别是本馆和别馆。从外面看得到的窗户来计算,房间数有五十间以上。而且,一旦踏进其中,会发现通道错综复杂,还有十只以上的那种妖怪──应该是兽人变成的不明怪物在到处徘徊。探索的进展不是很理想。



「毕竟遗迹兵器很大一把,房间里的保险库放不下,这里应该有类似金库室的地方才对。」



虽然穆罕默达利这么说道,但找不到他口中的金库室。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再说还有专家在。」



「打捞者又不是闯空门的小偷……」



别把地表的遗迹和空中的屋子混为一谈啊,浪漫是不同的,浪漫可是重点啊……尽管葛力克发著牢骚,但实际上他在地表探索的经验还是派上了用场。他光是在通道上稍微走一下,就能预测整座建筑物的大致格局,并推断哪些地方很危险,计算出更有效率的探索路线。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玛格也在这次的探索中发挥出很大的作用。她体型娇小且身手矫捷,甚至连潜行的相关专业技术都精通。虽然被劝说很危险,但她还是强行担起侦查员的职责,而且还完美无缺地完成了工作。葛力克忍不住问了声「你对地表的浪漫有没有兴趣呀?」想挖角,结果被妮戈兰掐了把脸颊。







眼前是一道看起来极为坚固的巨大铁门。



从葛力克用指背敲击所发出的声音来看,铁门具有相当的厚度。



「──确实是金库室没错。」



葛力克嘀咕著回过头。



「有办法打破吗?」



「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求什么啊,真是的。」



妮戈兰鼓起腮帮子,把手放在门上,哼声加重力道。脚边的磁砖都嗤地出现裂痕,但最关键的大门依然文风不动。



「……抱歉,好像不太行。」



「真的假的,这门是有多坚固啊?」



葛力克发著牢骚,从小袋子里拿出开锁工具,贴在钥匙孔上。



这是需要多把钥匙来开的那种锁,不过构造本身很传统。尽管要花时间,但以往的开锁方法还是很管用。这真是谢天谢地,如果现在还要在这栋宅邸多绕一圈找钥匙,未免也太累人了。



「……你们不觉得叮铃叮铃的声音愈来愈大了吗?」



妮戈兰摀住耳朵。



「想必莫乌尔涅就在附近了吧。虽然能听到声音,但那并不是空气的振动。我想,大概是那把剑有其他方式直接让我们的精神有所感知,并且含有某种不依靠语言来传递的讯息,只要理解其中含义就会被控制。」



「被控制……」



也许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妮戈兰咽下一口唾沫。



「放心吧,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穆罕默达利的嗓音很温柔。在让对方安心的同时,他自己大概也想如此相信并放下心。



「菈琪旭小姐不在房间里。」



年幼的少女喃喃说道。



「……就在附近吧,而且人应该没事。」



穆罕默达利回答,之后又小声补充道:「因为能够启动莫乌尔涅的,只有那个孩子而已。」



对话就在这里中断了。



叮铃铃铃。



传入耳中的铃铛般声响,以及葛力克在锁里面挖来挖去的微弱金属声。众人沉浸在这两种声音中,不发一语地静待时光流逝。



「好啦。」



锁打开了。



葛力克站起身,将沉重的门……是真的很沉重的门缓缓地推开。



里面一片黑暗,他拿著提灯走进去。



其中延伸开来的景象大致与想像相同,看起来非常贵重的石像和画作并排摆在一起。虽然有一半左右都被仔细地包装了起来,剩下的则暴露在外──或许安置在这里就已经算是一种包装了。葛力克产生一股想把所有东西都看一遍的冲动,但他知道这样就会真的变成闯空门的小偷(倒不如说是强盗),而且现在也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这理所当然的认知让他踩住了煞车。



室内正中央的桌子上,横放著一把大剑。



「──找到了。」



压抑著情绪却无法完全藏住喜悦的穆罕默达利的声音,说出了那把剑的来历。那就是最近蔚为话题的遗迹兵器莫乌尔涅。



「该怎么说咧……好像也没有那么特别的感觉?」



在葛力克当打捞者的期间,遗迹兵器(虽然这个称呼不为大众所知,但总之是所有类似金属工艺品的大剑)一定会被奥尔兰多商会高价买走,因此在地表找到的宝物之中,也属于中大奖那一类。虽然称不上司空见惯,不过他也曾在地表看过几把。



「光看外观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这是遗迹兵器最难缠的一点。」



穆罕默达利发著牢骚往剑走过去。他的背影看起来因为太过紧张而显得很僵硬。



「谢谢你们陪我走到这里,接下来就由我来了结它。」



「……具体来说,你打算怎么做?折断它吗?」



「遗迹兵器是无法靠蛮力来破坏的。无论再低阶的圣剑,就算开启妖精乡之门也无法伤其分毫。不过──」



穆罕默达利一边回答,一边将目光落在从怀里掏出来的纸上。那只独眼认真地浏览著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潦草文字。



「还是有方法可以让遗迹兵器作废。威廉小弟在调整遗迹兵器时,不是将其分解过一次,然后又复原对吧?也就是说,遗迹兵器存在著这样的功能。」



妮戈兰「啊」地脱口发出察觉到什么的声音。



「我那位朋友在研究的,就是这件事。」



他轻轻挥了挥从研究所带出来的一叠便条纸。



「我以前就猜测过这世上存在著分解圣剑的方法,连同具体的步骤也都想过了。但遗迹兵器很贵重,在没有把握复原的情况下,不可能去尝试。就算想要强行尝试,二等咒器技官也没有那样的权限。所以直到现在,这种技术一次都没有被使用过。」



这么说著──穆罕默达利用自己的手指滑过莫乌尔涅的剑刃。连火药枪都打不穿的单眼鬼的皮肤,不会那么简单就受伤。在尝试过两三次后,终于划出细小的伤口,血珠涌现出来。他将血液滴在莫乌尔涅中间部位的金属片上。



「调整开始【Start Tuning】。」



穆罕默达利像是在念古代语言似的,有点生硬地喊道。



朦胧的光芒催发而出。



「哇……」



直到刚才都安安静静的玛格,不禁脱口发出感叹声。



「真的假的……」



远古失落的技术,人族秘传中的秘传,如今正在眼前重现。葛力克呻吟了一声,其中包含的情感,比起感动,更接近畏惧。虽然这种秘术五年前曾复苏过一次,但毕竟他当时没有亲眼目睹其光景,所以不算。



「真的可以!」



穆罕默达利用难以置信的语气痛快地叫道。



「哈哈,真的成功了!实在不敢相信啊!」



「喂喂,医生,原来你其实没把握啊!」



「当然啦,因为只是重重假设下的推测而已嘛,但成功了!」



穆罕默达利的指尖碰触其中一块散发淡淡光芒的金属片。随著「喀嚓」一声轻响,金属片从固定的位置稍微浮了起来……



──然后就停住动作了。



「奇怪?」



「怎么了?」



「不……没什么,应该没事。」



穆罕默达利接二连三地碰触金属片。每块金属片都微微动了动,而且也就只是微微动了动而已。



步骤应该没有错──否则圣剑一开始就不会有任何反应──但不知为何,从这一步开始就没有任何进展了。



「医生?」



一连串的东西。



从浮起来的金属片的缝隙之间,有某种东西漏了出来。



那并不是咒力的光芒,而是黑色的,并且像雾一样没有形体。



「──医生!」



察觉到危险的葛力克叫道。然而,这声警告当然太迟了。黑雾在那瞬间变成锥子的形状且硬化,深深钻进穆罕默达利的胸膛。



「咦……?」



穆罕默达利只留下难以置信的声音,便再也无法动弹。短瞬过后,大量鲜血喷了出来。



(不妙……!)



在葛力克的脑中,特大的警铃现在才开始运作。他很清楚这种窜过背脊的感觉。每次在地表感觉要遇上〈十七兽〉时,这股简直要让心脏直接停住的恶寒就会将身体束缚住。



他不知道眼前的东西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但他明白,那是可以轻易赐死他们的巨大灾厄──



「啊……啊……」



在场任何人都无法再有动作。只能愣愣地看著穆罕默达利的背影滑落倒地,而在另一边,从莫乌尔涅的剑身冒出的黑雾,缓缓地凝聚为人形。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完蛋了……)



葛力克觉得是被这栋宅邸的居民,也就是那些变成怪物的兽人发现了。因为时间拖太久,也制造出太大的声响。于是,理应不能再恶化的情况又进一步地恶化了。



他也觉得自己必须想点办法。姑且不论种族的强韧度,现场最习惯面对危险的恐怕只有他了。在这种使命感的驱动之下,他硬是扭动僵住的脖子,亲眼确认背后的来者之姿。



「……啊?」



他猜错了。



是一名橙色头发的少女站在那里。



「爱洛……瓦?」



也许是意识模糊不清,穆罕默达利用梦呓般的声音喃喃喊出某个人的名字。即使是葛力克,也知道这不是那名少女的名字。爱洛瓦‧亚菲‧穆尔斯姆奥雷亚,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在博士讲述的过去中登场的已故妖精之名。



「菈琪旭!」



妮戈兰用另一个名字叫她。这个名字他也有听过,是一名黄金妖精,和缇亚忒同辈,出于各种因素而脱离护翼军,目前正在逃亡。并且,她就是那名在这栋宅邸里失去意识的少女──



「……」



菈琪旭。



应该用这个名字来称呼的妖精少女。



她用几乎感觉不到任何自我意志的表情和脚步,慢慢地踏进室内。



接著,她笔直地伸出手。



正在变为人形的黑雾再度失去形体,像带子般细细地延展开来,其中一端又钻进莫乌尔涅里面,而另一端则像藤蔓似的分开来缠绕住菈琪旭全身。



「菈琪旭小姐!」



然后,玛格这声叫喊有如导火线一般──



巨大的虹色幻翼,从原本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的少女背后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