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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条件(2 / 2)




「输在知名度的话,我想真理爱也不会伤到自尊。毕竟我认为她在这方面是懂得分析并接纳的类型。但是末晴,你看看现在的局面。答应比赛时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然而她现在──『是输在实力』。」



「唔……的确。」



局面跟我们答应比赛时大有不同了。



「还有,状况会这样急转直下,我认为真理爱的父母可能确实已经来找过她了,只是真理爱瞒著我们。」



「这……」



十分有可能吧。老实说,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真理爱的状况如此恶化。



「我们的前提错了。如果是『正常的真理爱』,万一输掉了也不要紧。可是呢,换成『被下三滥父母扯后腿,身心都已经残破不堪的真理爱』,输掉时的意义就会有所不同。输给演戏理应是外行的偶像,一路打拚来的成绩又被糟蹋,她应该就不得不自觉父母这关是自己未能克服的了。『换成我就会想不开寻短』。」



「可恶,原来是这么回事……」



比赛内容对瞬老板来说根本无所谓,他只是想用比赛的形式让人意识到输赢。无论赌局定得多松,输掉的话真理爱都会认为「是父母导致自己落败」。先放宽赌注让人松懈,等时间经过才会知道伤害有多深刻,宛如特洛伊木马的策略。



(这下──事情难办了。)



光是稍微想像真理爱的心境,要捉摸她的心绪会乱成怎样简直绰绰有余。



自己的人生又被自己厌恶得要命的人搅乱了。明明以为已经不要紧,却没有成功克服。输掉了。没有战胜心魔。



倘若像这样思考,等于将原本就已经造成内心阴影的伤口再进一步挖开。届时真理爱会有的挫折感恐怕很惊人,或许将造成让她逃避表演的心理。



那种心境,我能够体会。



毕竟在舞台留下的痛──母亲丧生于镜头之前──就使我远离表演长达六年。



「……哲彦,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我开始在想,声称真理爱生病将她换下台也是个办法。」



「这样的话,就不至于留下演技输给小雏的事实嘛。」



「感觉这样也会让她自责察觉败象而逃避就是了。」



「我想照小桃的个性是会自责……这就叫进退维谷吗?」



「要不要让她挂病号,由同台演出的你来决定。」



「……好吧。」



「不过,最优先的是从真理爱口中问出她父母有没有来找她。坦白讲,我已经完全认定当中有鬼了。不先问出这一点的话,我们就进退不得。」



「……我了解。交给我吧。」



我换上制服,把体育服塞进包包。



「嗯……?」



「怎么了吗,末晴?」



「没有……」



一瞬间,我好像听见门口那里有声响。



我姑且到门口看了一看,却没有任何人在。







进入彩排阶段,紧张感就与之前属于不同次元了。因为这非得意识到正式表演。



假如在最后一次练习的彩排中演得不好,到了压力强大的正式演出时更容易搞砸。当然也是有改善过来的情况,但至少对表演者来说,「内心涌上负面预感是在所难免」。



因此连过去体验过好几次舞台演出的我,面对彩排也会因为卯足斗志和紧张而感到自己在发抖。



纯属观众的群青同盟成员──哲彦、黑羽、白草、玲菜也显得紧张。



哲彦脸色不改,看起来却还是有些焦虑。黑羽、白草都吞了口水在守候,玲菜则是在真理爱登台的场景都会祈祷似的双手合十。



接著──彩排宣告结束了。



结尾的曲目播出,演员阵容从舞台左右两侧一起亮相──舞台问候。



诸如配乐与灯光的穿插时机、布幕运作等等,开场与谢幕后的舞台问候当然也需要演练。因此这部分同样照著正式表演时的程序在跑。



然而──看来有一部分的工作人员实在是紧张到疲乏。



具体来说,就是广告研究会那些人。



小雏的参演资讯要扣到活动当天才会发表,因此闲杂人等都被挡在门外。不过广告研究会是参与这场表演的经营班底,就在现场当观众。



他们对于话剧是外行。正因为这样,反应都很直率。



「奇怪,真理爱的表现,是不是不对劲……?」



「单纯是雏神太强的关系吧……」



「欸,小丸果然很会演。」



他们本人应该自以为在说悄悄话吧。



但是……



「唔──」



真理爱打了哆嗦。



不行。果然连真理爱都察觉那些窃窃私语的内容了。假如没有察觉就算了……但她就是乱敏锐才令人同情。



……没错,真理爱的演技在彩排也一样不行。欠佳的表现,或许可称为这一周内的最低点。



如果能将压力转作动力倒还好,可是她的演技……给人被压力压垮的印象。



「各位辛苦了~~彩排完毕~~」



志摩小姐的声音让观众席传出了掌声。



紧张随之舒缓,众人开始谈笑。



「桃坂小姐,表演辛苦了!」



「啊,谢谢,辛苦了。」



我在意真理爱的状况,就一面应付来搭话的人一面在旁边观察。



「请问,你的身体状况还好吗?今天请好好休养。」



「!」



找真理爱攀谈的女性会说这些应该是出于关心。



然而她的话已足以解读为演技不佳。



「是、是的……让各位操心了──」



当真理爱嘴唇发抖说到这里,从她的眼睛就流下了一道泪水。



周围随之鼓噪。



真理爱也急著想要掩饰,涌上的泪水却止不住。



「那、那个……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对不起。」



真理爱冲向舞台侧边,并从后头离去。



「──对不起,我失陪一下!」



我只有这样交代就立刻追过去。



(不管怎样,真理爱没带钱包和手机就不可能走远。既然如此,她会先去──后台吗?)



我猜对了。当我抵达后台时,真理爱正好一手拿著钱包与手机走出来。



「真理──」



「──请别管我!」



我被她用身体撞开了。



出乎意料的举动,使我不自觉让出了足以让她从旁钻过的空隙。真理爱就这样直接由剧场的通道跑掉。



「等等!」



我拚命追去。真理爱穿过建筑物,冲到了室外。



大学里绿意盎然,入夜后的灯源就比周遭来得少。



换成平时的真理爱,应该会动脑把我甩开。然而她现在一直线往大学外面去──恐怕是要到能招计程车的地方。



这样的话,体能高于她的我就有优势。



虽然说真理爱的运动神经不错,直线的脚程明显是我比较快。



所以我成功在正门附近抓到人了。



「小桃!」



我抓住真理爱的手,她就奋力抵抗。



「放开我!哥哥,你放手!」



「傻瓜,谁会放啊!」



「请哥哥别管我!」



「办不到!」



我牢牢抓住真理爱纤弱的肩膀,她大概是觉得抵抗也没用,就悄悄地抬起脸。



两眼都让泪水濡湿了。



「已经够了,末晴哥哥……」



「你在说什么啊,哪有什么叫已经够了?」



「谁教我……只拿得出这种演技,根本就不需要留下来嘛!」



令人痛心。



演技对真理爱而言应该是自信的来源。如今那已经瓦解,原本看起来那般坚强的真理爱──就变得如此脆弱。



「有时候演技也是会无法发挥自如的吧。不就是因为那样,当演员才辛苦吗?」



「我晓得!我晓得……可是!」



真理爱视线往上朝我瞪过来。



「末晴哥哥,你打算让我挂病号退出表演对不对!我都知道了!」



「刚才在听我跟哲彦对话的人,果然是你吗……」



因为我有察觉到动静,就有想过会不会是小桃……唉,算了。



敷衍想必没意义,我便据实以告:



「没错。我们确实是有那样的安排。」



「那就表示末晴哥哥隐约也认为我这次会演不好吧!」



「毕竟先做准备会比较好。但是,我只有在你身体情况转坏时才打算让你退出这次表演。」



「……!」



「听哲彦那么说,我也思考了许多。我认为半吊子的决策行不通,所以我提出的结论是:『除非你的身体状况不佳,否则就不会让你退出表演。』」



「…………」



「毕竟你要是中途就主动退出,根本无法继续当演员。我觉得与其让你逃避,演坏这出戏还比较好。不过老实讲,我并没有担心。因为你是一个到了最后关头就会把事情确实搞定的人。」



「────」



宁静的夜晚,从沿著人行道延伸开来的群树只传来虫鸣。



真理爱低下头,一动也不动。被我抓著的肩膀乃至于手臂,都放松力气垂下。



这时候逃避的话,真理爱或许就再也当不了演员。即使留下如此严重的精神创伤也不足为奇,肯定会有这种程度的屈辱、懊悔与愧疚感落在她身上。像真理爱这么聪明、具有责任感、自尊心强,当然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我鼓励真理爱,还把她自己恐怕也察觉到的现实摆在她眼前。



──这是人生中必须一拚的关键点。



(插图011)



因为我期待真理爱会想起这一点,并且力图振作。



「小桃,我问你,虽然你坚持不肯透露……你的父母有来找你吧?」



「…………」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肯说。但是你不说出来的话,就无法向前进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坦白。」



真理爱低著头,彷佛从喉咙挤出声音说道:



「末晴……哥哥……!」



「我在。」



「末晴……哥哥……!」



她重复了两次同样的话。愤怒与痛苦交杂其间,让人深刻感受到她的无奈。那实在太令我同情,胸口痛得好似要随之裂开。



「那、那个,我──」



正当真理爱像这样启齿的时候。



──嘟噜噜噜噜!



真理爱拿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



下个瞬间──



「噫!」



真理爱心生畏惧,手机脱手掉落。



我感到愕然。



「小桃……」



这不合常理……



光是手机一响就怕成这样……?「我所认识的真理爱」会这样……?



她可是什么事都难不倒,脸上总带著笑容,即使面对我发脾气也会将目光转开装蒜,再追究就会随口敷衍──还丝毫不为所动的真理爱啊!



挺过演艺界大风大浪的真理爱居然会如此害怕,若没有亲眼目睹,我应该不会认为这是现实吧。



真理爱默默望著掉下去的手机,没有动作。或许她是动不了。



所以我把手机捡起来。



「啊……」



我不知道解锁密码,但锁住的萤幕上可以读到讯息。



而内容正如所料。



来讯者的名称是「臭老爸」,讯息内容是「麻烦再来点资助」──这样一句话。



「小桃……资助是什么意思?」



我一问,真理爱的肩膀就开始颤抖。



她别开目光,眼眶盈上泪水,咬紧牙关以后──露出了空灵的笑容。



「呵呵……穿帮了吗……没有,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同哥哥所想像的,我家那对有问题的父母来找我了,如此而已……」



「什么时候的事……?」



「『哲彦学长跟大家提醒我的父母也许会来找我的前一天』。」



「原来是这样吗……!」



可恶,完全是我们有盲点。



之前我的往事被周刊爆料时,哲彦的情报来得比瞬老板行动更早。



由于有那次事迹,「我就深信哲彦给的提醒都会来得及」。哲彦大概也是这样认定的,所以尽管存有疑心,我还是悠哉地守候著。



即使我上下学都一直陪在真理爱身边,应该也没有意义。既然对方早就取得联络的方式,无论要施压或拨款都不用见面就能轻易达成。



不过,倘若如此,在这个时候──



『那么就假设他们已经有行动好了。可是末晴哥哥,人家已经十六岁了喔,并不是只会发抖的小孩了,是连结婚都不成问题的年纪。应付给他人造成困扰的父母,也是身为儿女的职责。末晴哥哥认为我是会输给父母的那种人吗?』



还有那个时候──



『真是的,末晴哥哥,那么说会不会有失礼貌?人家也有哥哥不晓得的一面喔。』



连那个时候也一样──



『这个呢,叫作爱斯基摩式吻。在阿拉斯加,据说于户外亲吻,嘴唇会被唾液冻住,所以会用这种吻来表示爱意或亲密之情。很罗曼蒂克对不对?』



真理爱是打从心里对父母造成的阴影感到畏惧,一面说那些话的。



「末晴哥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啊……」



事到如今,真理爱还讲这种话。



「我家父母只是在要求资助罢了……而且,一开始我有拒绝,他们却纠缠不休过了头……但是请哥哥放心……我不过是在跟他们拖时间,到这次表演结束就好……」



「他们不可能那样就罢休吧……」



一旦给了钱,对方就会食髓知味而一再过来索讨。



(真理爱比我精明,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才是──)



懂归懂,肯定是因为内心对父母怀有精神创伤,又逐渐对自己戏演不好的两难处境感到疲惫──让她走投无路到了就算能暂时撵走麻烦也好的地步。



「那并不是一天就能花完的金额耶……所以……不知道他们是喝酒、买衣服,还是去赌博花掉的……我真的,无法理解那两个人……」



「小桃。」



不可原谅。假如真理爱的父母就在眼前,我会想立刻动手开扁。



我抓住了真理爱的两只手臂,牢牢握紧。这是为了不让真理爱跑去任何地方。



「对不起,我都没发现……!」



「末晴哥哥,你怎么这么说……为什么要道歉呢……?你根本一件坏事都没做……是我擅自瞒著大家而已啊……」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或绘里小姐,就是在替我们著想吧……?」



「…………」



「照你的个性,并不会希望那对荒唐的父母跟绘里小姐见面,让她痛苦吧……?还有,你是想靠一己之力战胜那对父母吧……?来到这一步,我再笨也会懂啊……!」



真理爱的眼睛逐渐睁大。



「末晴,哥哥……」



从眼角滴了一道泪水下来。



真理爱将嘴巴抿成一字,扑进我的怀里。



「我不想输……我不想,就这样输掉,末晴哥哥……!」



真理爱紧紧抓住我的衬衫。衬衫变得皱巴巴,彷佛象徵著真理爱的心,使我心痛欲裂。



她把脸埋到我的胸前,压抑住声音哭了起来。



「呜……呜……」



明明像这种时候大可放声哭出来,使她压抑声音的自尊心之高与思虑──让我心坎被打动。



我搂住真理爱的肩膀,对她细语:



「──我懂了。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处理。」







我跟哲彦联络,并且要他召集群青同盟的成员。



接著我简短告诉大家状况。



『小桃的父母果然有来找她。』



『双方开始接触,是在哲彦提醒大家的前一天。』



『她不想给人添麻烦,才会想自力解决。』



『就我看到的,小桃已经濒临极限了。拜托大家帮忙。』



话说完,我低头恳求,所有人就毅然点了头。



「小黑、小白、玲菜,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们直接去小桃家陪她直到明天正式表演?还有,小桃的手机交给能在她家过夜的人保管,避免让她看到。」



「末晴哥哥,不用这么费事……」



我已经无意让真理爱多说什么了。



「够了,小桃,交给我处理。是你的话,就该知道当下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会有多危险吧?」



「……好吧。」



幸好真理爱乖乖退让了。这是她最有智慧的部分。



假如她现在还赌气抵抗,在正式表演前大概就不可能恢复了。



退缩也需要勇气。总是退缩的话便无法跟人竞争,但是该退的时候就要退才行。



假如能客观地自我审视,在这方面要拿捏并不困难,然而情况吃紧时往往就会察觉不到。



但她还保有足以做出良性判断的客观性──那就有洞察力。



我把真理爱的手机交给了黑羽。白草开始联络绘里小姐,玲菜跟真理爱聊起能帮助散心的话题。



「哲彦,小雏还在吗?」



「嗯?我有看到她往后台那里走。」



「那应该还在。还好,因为我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错过就糟糕了。」



我转身走去,哲彦便跟了上来。



「喂,你打算做什么?」



「这样下去就算赢了比赛,小桃也得不到救赎,输掉更只会让她受伤害。」



「……比赛?」



不愧是哲彦,直觉灵敏。他似乎察觉我的企图了。



「莫非你接下来打算找那家伙谈判,要跟他改比赛的条件……?」



我笑著告诉哲彦:



「──对啊,就是你猜的那样。」







我拜托小雏帮忙引见瞬老板,轻而易举就得到了OK的答覆。



哲彦听到这件事则表示:「我也要去。」因此就让他在「别妨碍到我」的条件下随行。



我们搭上为小雏准备的接送车辆,前往赫迪经纪公司。三个人一起走进之前因为泼红酒而结下梁子的董事长室。



「欢迎回来,小雏。你又独自行动了……经纪人有向我哭诉喔。」



「啊哈哈,因为经纪人太没有戒心,我忍不住。」



「真是……不过算啦,顶尖巨星都会有一两项奇特的举动。我是希望你能节制,但这也不得已。」



「就是嘛~~不得已啊~~」



小雏笑咪咪地讲得若无其事。



瞬老板依旧流里流气,可是他对小雏果然挺温柔。



是彼此合得来?还是因为小雏身为顶尖偶像才值得他客气?我分不出是何者。



但他似乎无意也对我们两个客气。



瞬老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向我和哲彦。



「所以呢,你说要带客人过来,居然是这两个人……能不能请你说明理由,小雏?」



「那么前辈,之后就麻烦你了!因为我只能帮忙达成前辈的恳求!」



小雏退到一边,彷佛要让路给我。



「小雏真会让公司困扰。」



「咦~~制作人,你还不是做了很多会让人困扰的事~~」



「唉,那倒也是。好吧,既然有你求情,我会听听他们要谈什么。辛苦你了,小雏。我们有事情要细谈,你可以先离开。」



「知道了!我失陪喽!」



小雏活力十足地举起手以后,就笑吟吟地从董事长室离去。



等小雏不在,瞬老板随即悄悄眯细眼睛。那是他身为冷酷生意人的脸孔。



我认为要先拿出礼数,就向对方低下头。



「感谢你拨出时间跟我们谈。」



「……不用说那些了。所以你要谈的是?」



「瞬老板,关于我们目前进行的比赛……我希望能加码其他条件,由我跟你履行就好。」



「哦,加码。」



爬虫类看准猎物的眼神。我的脑海里浮现了长蛇吐信的模样。



「感觉你应该心里有数就是了。我这人不好说话,假如你想开条件,拿出的代价就得有相符的价值。」



「瞬老板,我不清楚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是有价值的,因此请先听我的条件。然后,希望你能讲明什么样的筹码足以当代价。只不过,代价仅限于我能力范围内办得到的事情。」



「……好吧。你说来听听。」



我先做深呼吸,然后一口气说出来。



「以往用来让小桃父母安分的恐吓证据……你还留在手里,对吧?」



「嗯?我懂了,你来是为这一回事啊。」



瞬老板似乎立刻就理解我的用意了。



能阻止真理爱父母的最大利器,就是尘封于赫迪经纪公司的「真理爱父母过去曾出言恐吓的证据」。



有这东西的话,真理爱也会更强势。即使真理爱说她想要自己解决问题,我们还是可以无视她的意见,采取行动阻止那对父母。



瞬老板抚弄了下巴的胡子。



「小丸,关于你想要的东西,『公司虽然弄不见了,但是努力找的话应该还是有喔』。」



令人鄙夷的说词。照他的口气,绝对是保管在随拿随有的地方。



「那么,我要的话还是有的,对吧?」



「嗯,大概。」



「假如你肯保证在我赢的时候把证物让出来,我就尽可能答应你的条件。」



「哦~~」



瞬老板把我从头顶到脚尖都端详了一遍。



「这个嘛──要是我赢,你得加入这间经纪公司。愿意的话就好说。」



「我明白了。」



「欸,末晴!」



哲彦开口拦阻。



「我们不可能赢吧!真理爱都消沉成那样了!」



「我会负责赢回来,没关系。」



「你傻了吗……!冷静下来!」



「我很冷静啊。」



「讲出那种台词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我从来没看过啦!……不,等等,你慢著。真理爱明天弃权的话,比赛是由你跟小雏进行。那样就有得比──」



「──桃坂小妹退出的话,人鱼公主会有代演者。」



瞬老板插话了。



「如此一来,比赛就是由小雏对上小丸与代演者。」



「你够了,那样对我们不利到极点吧!」



「桃坂小妹状况欠佳与我方无关,是你们自己管理不周吧?那我为什么非得特地配合你们,把规则改成一对一呢?假如有人上场代演,我方比赛的对手变了,我倒是希望听到有人出来赔不是耶。」



「你……!」



哲彦有意跟他动手,因此我急忙把哲彦按住。



「你也要冷静啦,哲彦!」



「末晴,你少啰嗦……!」



「我做人可是很有度量的,要找人代演,你们可以随意挑选。看是要让志田小妹或白草小妹代打上阵都行。啊,她们俩根本不记得台词吧,所以是不是要请主办的话剧社成员帮忙?当然喽,就算那样我还是会要你们遵守比赛的约定。」



「混帐东西……!」



「哲彦!你有答应不会妨碍我吧!每次只要在瞬老板面前,你的脾气就会暴躁过头……!」



「可是……!」



我做了深呼吸──然后点头。



「──我明白了,比赛条件照这样没有问题。」



「喂!」



「你把场面交给我应付就对了!」



「……啧,随你便吧!」



哲彦咬牙切齿地咂嘴以后就背对我。



「看来小丸跟那个人渣不同,多少有比较明事理。」



「请你别贬低哲彦好吗?虽然他脾气这样,到底也还是我的兄弟。」



「好吧。」



我们也可以直接回去,但我决定试著问一件事情。



「瞬老板,请问你为什么会提出要我加入经纪公司这样的条件?」



「嗯?」



我从拿红酒泼了瞬老板以后就一直视他为敌人。



但我开始有疑虑,如果不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会不会就真的赢不了比赛。



「毕竟我并不是乖乖听老板指挥的那块料啊,之前甚至还拿红酒泼你。瞬老板,既然你会爆料我的往事,应该也是看我不爽才那样做的吧?」



招揽我是因为能替经纪公司赚钱──感觉这是主要的理由,但我认为这个人单纯看我不爽的话,讲话就会更加羞辱人,比如「给我加入经纪公司效忠」之类。



但他并没有把话说到那个程度,这让我感到好奇。



嗯──瞬老板嘀咕了一声。他的脸色意外爽朗,感受不到恶意。



「这么说来,我们之前并没有好好谈过。你就坐沙发吧。」



瞬老板坐在沙发上。



我受到催促,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哲彦也默默在我旁边就座。



「先谈大前提,我的目标是要在日本栽培出世界第一的明星。」



「!」



明明外表只像个流里流气的牛郎,目标却正派得让我惊讶。



「为此我认为必须找出具备顶尖天分的人,并且从小就毫不妥协地加以训练。好比在体育界,那就是理所当然的做法。有打棒球而身高低于平均的人,就算运动神经再优秀,也无法成为世界第一的全垒打强棒吧。篮球或排球也是一样。反过来说,就算有个身高超过两公尺的人,要是他从高中才开始运动,想称霸世界应该形同不可能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



「唱歌跳舞这类演艺活动也应该提升到这种水准──这是我的想法。身为先驱,我希望栽培出世界第一的大明星,并且在日本打造真正的娱乐业界。」



「…………」



规模宏大的话题。



老实讲,我原本以为这个人属于只顾利益的类型。光听他讲这些就觉得印象完全相反了。



「不过之前交谈时,你曾经试著拿金钱来说动我吧?」



「那是当然的啊,对旗下艺人讲明与工作成效相符的报酬金额。我倒觉得,要求用金钱以外的方式展现诚意才是错的吧?难不成你会说出『虽然没交出成果,但自己努力打拚过就应该领钱』这样的疯话吗?」



「不,那未免太离谱……」



说来冷酷,却符合道理。



既然这是工作,要以金钱以外的东西当回报是说不通的。



「你气我对志田小妹说过的那些话,但我现在依然不觉得那是错的喔。志田小妹有在三年内就赚进一亿的可能性。而且只要赚到那笔钱,她便可以任意充实自己往后的人生,又能对父母尽孝心。我认为那会是更加美好的人生,才怀著自信对她列举了那些好处。」



「可是小黑并没有从小就接受训练,所以当不了你视为目标的世界第一大明星啊。」



「功用不同。要栽培出世界第一的大明星,必须有钜额投资,所以经纪公司不会嫌能赚钱的人多。志田小妹是趁现在就铁定能获利的一块料,所以我想要她。只要她肯,我现在还是可以让她加入。」



瞬老板跷起了乱长的腿。



「另一方面,小雏于名于实都具备向世界争冠的资质。她是所谓的招牌人物。不过我先声明,在我的观念里,小雏与其他人没有贵贱之分,当中只有功用差异与赚钱多寡。能干大事的人会赚得更多,道理就这么单纯。」



目标热血,过程冷漠。这就是瞬老板的处事方式吗……



听完这些隐约可以理解,为何他跟上进心强的小雏合得来,跟看似冷淡却讲情面的真理爱就合不来……



瞬老板把手掌朝向我。



「就这点而言──小丸,你身上还有向世界争冠的可能性。」



「我吗……?」



「『我是不清楚你在这六年是否绕了段远路』。演员这一行是特殊的,并非训练过就会出色。毕竟演技力既会随著情绪与生活环境提升,也会随之下降。」



「…………」



「而你的情况是较早踏入演艺界。记得你加入剧团是在五岁左右吧?」



「是啊,没错。」



「我发掘小雏是在她十岁的时候。即使你浪费了六年,进修的时间也还是跟小雏差不了多少,双方底蕴不同。我是这么看的。」



「原来如此……」



所以他才想要我加入经纪公司?



「资质足以向世界争冠的,再来就是桃坂小妹了……不过,老实说要是她这样就被击溃,根本无法与世界竞争。那我便不需要她。」



「你说什么……?」



我扬起了眉尾。



「现况不就是如此吗?这我可是有为她著想过喔。之所以没在她离开经纪公司后就立刻动手,是因为我在等你们之间培养出关系。」



「培养……?」



意想不到的字眼让我受到动摇。



「没错,你可以试著想想。目前,桃坂小妹应该处在人生中堪称最充实的时期吧。或许她跟事业稍微有了距离,但她拥有财富与人脉,只要有意,随时都能够复出。家里有宝贵的家人在等她;学校有你们这些伙伴,活跃程度足以席卷全校与社会。要说的话,『再没有其他机会比现在更适合让她克服精神创伤』。」



「──!」



尽管我愤怒得发抖,却错失了站起来的时机。



「对方自说自话到了吓人的地步,道理却姑且说得通」。



这一点格外有说服力,令我惊慌不已。



「小丸,往事被爆料之际,你迎面还击了,所以你有价值。假如那样就把你击溃,我现在就不会想要你这个艺人。」



「拿我的往事出来爆料的人,果然就是你……!」



「──听好。」



瞬老板用一句话制止了我。



「所谓的天分,也包含心灵层面。不受妄举影响的心灵;懂得接纳意见的心灵;具备无穷上进心的心灵;跨得过难关的心灵──无论在肉体或感官上有多么得天独厚,软弱而掌握不到机会的选手就无法在职业体坛活跃,其中道理是一样的。心灵软弱的人没办法迎向世界舞台,我不过是给了她克服软弱的契机。」



「我和小桃,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要迎向世界舞台的话啊!」



我发火了。



这家伙讲话是有他的道理在,因此我不由得受到吸引而倾听──但是越听就越觉得他讲那些话的前提是「对自己方便」。



那种方便跟我们全然无关。



「是你自己要找世界第一的大明星,还想确认我们有没有资质而已吧!」



「说得没错……所以又如何?我可没有犯法。」



「并不是没犯法就好啊!」



「法律属于规则,遵守是义务。除此之外的事,则是照人情与常识在运作。人情与常识……实在无聊透顶,这类字眼甚至让我感到嫌恶。两者都会妨碍我改变这个世界。」



「话都随你在说……!」



「我刚才也声明过,就再说一次吧。这我可是有为她著想喔。」



「够了!我果然跟你谈不来!」



我连继续跟对方呼吸一样的空气都感到排斥。



「我们就在明天的比赛确实做个了断吧。」



「当然。小丸,即使输了也不能装作忘记喔。」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



我直接旋踵离去。



「喂,人渣老板。」



从背后传来哲彦的声音。



「我会用跟你不同的做法超越你。给我记著这一点。」



「哼,杂碎还敢瞎扯。」



瞬老板嗤之以鼻。



哲彦气得太阳穴青筋暴跳──却设法忍下来了。



「「失陪了!混帐东西!」」



我跟哲彦并肩而行,门一摔就从董事长室离开了。







从赫迪经纪公司回家的路上,我告诉哲彦:



「哲彦,这次的比赛,你别跟小桃说喔。」



「嗯?为什么?」



「我不想再给她压力。我只会透露比赛多加了一项『赢的话就能拿到小桃父母失控的证据』的条件。如此一来,小桃心里就会认为『演得好=赢得比赛=也能赢过父母』,或许状况就有望改善。」



真理爱会难以振作,我认为目标失焦也是一大要因。



现在真理爱疲于应付父母,演戏又表现得不好而感到苦恼。



依顺序来说,先逼退父母再改善演技应该比较好。



不过,现在没那种时间了,因为明天就要正式表演。



所以得先提振演技才行,然而即使拚死命演出一场好戏也不会解决父母骚扰的问题。因为那是另一回事。



在如此疲惫的状态要振作两次──兼顾「改善演技」与「逼退父母」是强人所难。



所以,我藉著加码条件,让情况变成「只要提振演技,父母的问题也会跟著解决」。这样真理爱自然会有「只要明天话剧演得好就能解决一切」的心态。



「啊,你的企图果然是要将目标合而为一……虽然希望微薄,以企图而言可以理解。但是──我刚才也讲过了,在这种局面赌不得吧。」



被他一点破,我只能噤声。



「要是被迫找人代演就没得比了,唯一的胜算就是让真理爱重振精神。可是,她的状况始终没有起色,你却想在正式表演赌一把拗回来,你知道这是输家才会有的念头吗?赌博一直输,还想在最后一注爆冷门──你做的事情就跟这一样。」



「可是,如果我们什么都没做就迎接明天,小桃肯定会丧失光彩好一段时间。」



「这不能断言吧?」



「我能。」



我一口咬定。



「为什么你能断言?」



「因为我也有类似的经验。」



「啊,原来如此……」



哲彦似乎想通了。跟他讨论问题依旧省事。



我因为母亲的死导致心灵创伤,结果变成无法演戏。



虽然我的背景跟真理爱不同,所以不能单纯拿来比较。但是,因为家人的问题导致内心留下阴影,使得原本有自信的演技随之失色的失落感──我认为自己跟真理爱在这方面是相近的。



「我花了六年时间。有同伴,有愿意支持我的人在,还花了六年。假如小桃接下来将丧失六年,损失会比我更大。」



「……毕竟女演员这个行业,大约在三十岁之前是最具丰采的。」



「就是说啊。接下来的六年太过举足轻重,要是有了一度丧失的事实,就没办法再回到跟过去一样的位置了。背负那种苦难足以迫使一个人重新塑造自我,那未免太煎熬了吧。」



即使考虑到加码的条件,胜算顶多也只从零增加到百分之一。



这我明白。不过,有无胜算大有差异。



我抱著这样的想法。



「胜算几乎没有增加,我却肯赌上人生」──正因为如此,或许就会有奇迹发生。



要让真理爱振作到足以克服阴影,光靠「合理的」说词并不可能。所以我背负风险,提出了加码的条件。



「反正我打算发挥两人份的活跃来争取最后胜利──所以,拜托让我去拚。」



「唉~~」



哲彦叹了一大口气,然后搔搔头。



「……我懂你的心情。」



「那么──」



「与其说认同你,我只是觉得事情都已经拍板定案了,多讨论也没意义。既然这样,我负责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抱歉啦。」



「不会。反正也不是没有手段。」



这家伙说的「反正也不是没有手段」让我感到恐怖,不过也只能靠他了。



之后我们商量了真理爱心理状况怎么样都无法好转的因应方式。



在话剧社可以找到记得人鱼公主台词的人。那是在女演员校友因病无法上台时就安排好要代演人鱼公主的人。



话虽如此,那个人在正式演出当天被突然要求上场的话,应该还是会陷入混乱;我与小雏换了对象演对手戏,也难保不会迟疑。倘若如此,群青同盟等于只有达成一半的委托,那就非得向各界人士赔罪了吧。



换句话说,真理爱不上台就稳输。但我们必须预先做准备。



「那么末晴,明天见。你可别睡过头。」



「知道啦。」



我跟哲彦分开,并踏上归途。



在我脑海里转著的是真理爱哭泣的脸。



『我不想输……我不想,就这样输掉,末晴哥哥……!』



光是回想就让我觉得肝火正在翻搅。



我会搞定的。假如出全力还不够,我可以超越自己的极限。



胸口被情绪紧紧揪著,彷佛整团怒气化为岩浆窜过了全身上下。



我无法不暴躁。但我要用理性克制这股情绪,转换成纯粹的动力,进而带动自己的演技。



(小桃──)



我一定会救你──



所以──再让我看到你的笑容,好吗?



我朝著夜空中辉亮的星辰,暗自立下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