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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重身的研究室(2 / 2)


上了电子锁的房间、割喉惨死的男人,以及二重身。



该怎么说呢,这整件事真是让人摸不著头脑,一时半刻很难有结论。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想一想。我有想法的话会告诉你,所以别离开这个地方喔。』



对于我的言灵,和先前的反应相比,千崎的魂魄只是微弱地晃了晃。



是我多心吗,我总觉得对方一副不抱期待的样子。哎,算了。我打起精神站起身,缓步离开建筑物。看过千崎的记忆之后,我发现许多想进一步调查的疑点。思考案情就等到收集完情报后再说吧。



不过没想到这里就是南乡纯太郎作为董事长工作的公司啊,世上真是不乏有趣的偶然。



我歪了歪头。说起来,千崎的依恋牵扯到南乡纯太郎,真的只是普通的偶然吗?



我走近铁丝网,比照进来的时候,钻过铁丝网下方回到外面。在一阵东张西望之后,我找到站在电线杆阴影中的麻矢。我撒脚跑向麻矢脚边。



「咦?小黑,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这么快?』



「现在距离你进铁丝网还不到十分钟呢。」



『咦,才过这么一点时间吗?』我看千崎的记忆看了很久,还以为铁定已经过了几个小时。看来记忆中的时间和现实时间的流动相当不同。



「所以你查完了?那边的地缚灵得救了?」



『没那么简单呢,我接下来还得调查。不过别说这个,麻矢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啊?』



「还不都是因为你叫我在这里等。一个年轻女生站在路边发呆,可会被人投以奇怪眼光。」



『呃不……我觉得你躲在那个地方比较容易让人起疑……』



我小声说道,此时刚好旁边有位中年妇女经过。她用充满狐疑的眼神扫视麻矢,麻矢脸上挂起讨好的礼貌笑容。



『你看,果然被人怀疑了吧。』我调侃麻矢,她嘟起嘴巴。



「刚才那个应该是因为我和猫讲话。」



『哎,这个说法也不是不行。比起这个,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我攀上麻矢的身体,坐在她的肩头上。



「你说下一个地方,是还要再去哪边吗?」



『嗯,要让研究大楼地缚灵从依恋中解放,必须先去那个地方一趟。』



「好好好,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麻矢叹著气询问。



『那个地方距离这里大约十分钟路程,名叫椿桥。大概在一年半之前,一个名叫小泉沙耶香的女人在那里遭人杀害。好了,Let's go吧。』



话语声落,麻矢并未踏出步伐。我连眨两三次眼,歪头看向旁边的麻矢脸色,只见她一脸僵硬。『……麻矢?』



我发出言灵,麻矢身体轻轻一震。



「啊,喔……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可能有些累了。」



『还好吗?』



「嗯,我还好,不过就是有点头痛。不好意思,小黑,你能够自己一个人……不对,自己一只猫去那个地方吗?」



『嗯,那倒是没问题啦……』我跳下麻矢的肩膀,抬起视线。麻矢的脸上全无血色,显得一片苍白,一看就是身体不适。她现在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我是否让她太过劳累了?罪恶感在我毛绒绒的胸口之中扩散。



「……那我就先回去啰。」麻矢迈出隐约有点虚浮的脚步。



『你一个人回家没问题吗?需要我陪你回去吗?』



我出声询问,麻矢回头露出微弱的笑容。



「当然没问题啦。倒是小黑你要注意车子,别被车撞到喔。」



『我才不会被撞到呢,我可是远比人类高等的灵体喔。』



「但是现在是只猫吧。」



『唔,虽然现在是猫没错……』



「那就得好好小心车子啰。晚餐前要记得回来喔,今晚好像是吃生鱼片,我也会分一些给小黑喔。」



『生鱼片!』「呜喵──!」



生鱼片这个充满魅力的词语,让我情不自禁地鸣叫出声。麻矢朝兴奋的我轻轻挥手后慢慢走离,我一路目送她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接下来可得小心,别让麻矢太操劳了。麻矢可是我在人间活动的生命线,少了她,不论是早晚的猫粮、温暖的床、每天早上的梳毛,就连难得享用的生鱼片都会离我而去。



那么我也该动身了。我重振精神,轻快地迈出步伐。我看过千崎的记忆,所以我记得路要怎么走。走十分钟左右,我到达了目的地的椿桥。我蹦地跳上栏杆。



『喂──有人在吗?』



我用言灵出声呼喊,并集中精神,眯起我灵体的眼睛。这里是小泉沙耶香遇害,同时也是千崎目击到小泉身影的地方。如果我设想得没错,这个地方应该也有……



「啊,有猫咪耶!」



就在我专心扫视周遭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我转头一看,两名年纪大约小学低年级程度的男孩就站在我的背后。



真是碍事,我略带不悦地想,并再次开始观察四周。



「什么嘛,别无视我们啊。」男孩凑向前来,用指尖戳了戳我的背部。



……我可是在忙重要的工作,别来吵我。我微微晃动身体,依然朝向正面的尾巴也开始左右摇动。下一个瞬间,我的尾巴就被紧紧抓住。



我竖起全身的毛,将转头过来的男孩的手一把拍落,「嘶──」地用力发出威吓声。



男孩「噫呀!」地发出丢脸的叫声,当场跌坐在地。



随便乱抓他人……不对,他猫的尾巴,可说是无礼至极。这次还只是没有伸出爪子的猫拳,下次若敢再犯,我就要毫不留情地伸爪把你大卸八块了。



我在视线中加进杀气,狠狠瞪向男孩,男孩们便惊惶失措地逃窜离开了。



我心满意足地转回头,一团光线黯淡的光球就浮在我的眼前。



我不由得弓背扬起「喵喵」的惊叫声,尾巴也瞬间蓬然炸毛。



『别一声不响地摸到人家……不对,猫家背后啦,很惊悚耶。』



我向光球抱怨。在我面前的是崩蚀程度相当严重的人类魂魄,魂魄表面已经起毛球,颜色也相当暗沉,变成接近褐色的颜色。



『啊、啊啊……』魂魄发出沙哑的言灵。对方似乎有话想说,但是不知道对方是本来就是如此,还是长时间暴露滞留在人间,导致魂魄严重受蚀,无法流利使用言灵。



以对方魂魄如此严重的锈蚀程度来看,对方逗留人间的时间应该起码超过一年以上。魂魄的锈蚀速度虽然在个体之间有差异悬殊,有些魂魄即使长年滞留人间,光辉却几乎丝毫不减;也有些则是迅速地黯淡下来,失去原有光泽。不过只过了几个月的话,照理来说不会锈蚀到这个程度,也就是说……



『你是……小泉沙耶香的魂魄吗?』我朝魂魄缓慢地发出言灵。在我说出「小泉沙耶香」这个名字的瞬间,眼前的魂魄开始剧烈闪烁。



果然没猜错,我陷入阴郁。一年半前,在这里惨遭杀害的小泉沙耶香无法接受自己的死,至今仍然被囚禁在这个地方。过不了多久,小泉沙耶香的魂魄应该就会灰飞烟灭吧。



『要怎么做,你才会愿意前往吾主的身边呢?』



我投出言灵,不过魂魄并未回应。



『找出杀害你的凶手,并让凶手接受惩罚的话,你就会前往吾主身边吗?』



我再次拋出询问,然而魂魄依旧毫无反应。说不定眼前魂魄的锈蚀程度已经太过严重,以至于她无法完全理解我的话语了。没过多久,魂魄便摇摇晃晃地缓慢飘回河畔空地──也就是一年半前,小泉沙耶香的遗体被人发现的地方。



我默默地目送魂魄,然后跳下栏杆迈开步伐。如果从小泉沙耶香的魂魄口中问不出任何东西,我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再次踏上来时的道路,这次放慢了脚步。那一晚,千崎就是在这座桥上看到小泉的身影并一路尾随在后。我也来沿路跟著走一趟好了。



千崎目击的男人真的是小泉吗?



我一边走一边想东想西。



照我在千崎魂魄的记忆中看到的感觉,当时的身影的确像是小泉本人,不过人类的Memory终究并非完美。我所窥看到的景象,说不定只是千崎的Memory受到自认看到小泉的执拗想法影响,遭到窜改之后的结果。



一般来想,这件事很有可能只是千崎看错,案件真相就是小泉杀害妻子之后,自知无法逃离法网而畏罪自杀;但是假设千崎真的没看走眼……



如果千崎看到的男人真的是小泉,就表示小泉在那之后立刻回到研究大楼的房间内,然后丧命。不过小泉开研究室门的时间是在两小时之前,而且还仅此一次。此外监视著研究大楼的久住也说没看到小泉离开研究大楼,更别说看到他回来。



唉,真是让人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我当场停下脚步,在旁边围墙咯砺咯砺地磨起爪子,多少纾解压力。



回过神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南方制药公司的附近。我没记错的话,千崎就是在这一带跟丢小泉。我维持对围墙伸出爪子的状态,突然抬起视线。一道锈斑明显的铁制栅门映入我的眼中,门旁挂著老旧的门牌。



一声「喵?」无意识地从我的喉间漏泄而出。我仰望著门牌,不停眨眼。



该不会这里就是……呃,也就是说……。一个故事的轮廓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成形,不过还有一些细节尚未明确。我驱策大脑加速运转,同时慢慢踏上通往麻矢家的归途。



『我回来了──』



「啊,欢迎回来。」



我一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房间,躺在床上盖著棉被的麻矢就出声招呼。我落在地毯上,抬头望向床上坐起上半身的麻矢,随后睁圆双眼。麻矢的左侧手肘及脸颊都贴著大片的纱布。



『你受伤了?』



「嗯,受了点小伤……」麻矢缩缩脖子。「我和你分开之后打道回家,走在河边一条没什么人的路上时,一辆车从后方高速开过来。我吃惊闪躲,结果就摔倒了。」



『还好吗?』



「嗯,只是一点擦伤。不过因为让这副身体陷入昏睡的肇事逃逸事故,似乎也是发生在人烟稀少的河畔道路,害妈妈担心得不得了。我得多小心一点才是。」



差点再次被撞?这种事发生的频率这么频繁吗?



「因为我有点累了,我先小睡一下。晚点再跟我说说案子的事情吧。」



朝歪著头的我丢下这句话之后,麻矢就躺回床上。



「喵、喵喂。」



鲷鱼生鱼片一进入口中,凝缩的美味就柔软地包裹住舌头。猫乾粮和柴鱼片虽然也不坏,但生鱼片终究还是不一样。



「……呃,小黑。」



「喵?」



我歪歪头,抬头看向坐在旁边椅子上的麻矢。



「你吃得太忘我,刚才说了『美味』喔。」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猫喔,怎么可能讲得出人类的语言呢。』



我拋出言灵,然后接著啃起鲔鱼生鱼片。



「喵──喂!」



「……哎,我是无所谓啦。」



麻矢愣愣地说了这句,不知为何开始抚摸我的背。



我把麻矢端来的生鱼片全部吃完后就地躺下,呼地吐出一口气。



离我回到麻矢房间过了两小时,我大啖吃完晚餐的麻矢所端来的生鱼片,细细品味这份幸福。肚子一饱,睡意就随著涌上。我缩起前脚坐下,眼皮毫无抵抗地落下。



「等等,小黑,你在做什么?」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坠入一片混沌之中的时候,麻矢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你问我在做什么,当然是准备睡觉啊。』我睁开一只眼睛回答。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呢。」



『忘了什么事?』



麻矢究竟想说我忘了什么事?我上完厕所后,明明有好好盖上猫砂……



『哦,我明白了。』我发出言灵,麻矢露出笑脸。



「那我们这就……」



『嗯,那这就麻烦你梳毛了,我继续睡。』



我用下巴比了比放在桌上的刷毛梳。



「不是这个啦!」麻矢开始搔弄我的肚子。



『唔哇、住手,别搔我肚子。』我连忙飞身逃离,睡意瞬间消失无踪。



「清醒了吗?」



麻矢可爱地歪著头,脸上浮现微笑,却是小恶魔般的笑容。



『你干什么,不准摸肚子!我不是说过很多次,要摸就摸头或是尾巴根部吗?』



肚子被摸的话,会让我一阵寒毛直竖。



「还不都是因为小黑吃了生鱼片,却没做该做的事情。」



『该做的事情?』



「我先前不是说了?白天的时候,你听了地缚灵的故事吧。把故事告诉我嘛。」



『咦──还要讲啊?真麻烦。』



我不小心说出真心话,麻矢嘟起淡色的嘴唇。



「说什么真麻烦,还不是多亏我带路,你才能找到那个地缚灵。」



『是这样没错啦……』



但我现在想直接坠入梦乡啊。



「哦,这样啊。那从今以后,小黑的饲料就只能吃猫乾粮,不论是柴鱼片、鸡胸肉,或是生鱼片,这些都统统取消。」



『我说!请容我娓娓道来!』我连忙奔向麻矢,用脸颊摩蹭她的手臂。



「一开始就这么做,不就好了吗。」



麻矢露出胜利的微笑,摸摸我的头。手掌的暖意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呃,飘浮在那里的是一位名叫千崎的刑警的魂魄……』



我再次缩起前脚坐下,开始说明。麻矢依旧摸著我的头,一脸认真地聆听我叙说经过。



『……就是这么一回事。只要解开当晚发生的事情,应该就能Rescue千崎的魂魄。』



我结束说明,大大打了呵欠。说明经过整整花了我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著实累人。



我用言灵说明的时候,麻矢始终一言不发地静静聆听。我微微歪头。麻矢为什么要如此认真呢。她是使用「白木麻矢」身体、丧失了记忆的魂魄。说不定她的魂魄生前的工作和犯罪调查有关。



事情更为稳定之后,我可得好好调查这件事,我仰头望向麻矢的脸。毕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一定就是解决她依恋的第一步。



「我说……」麻矢小声低语。「那个在桥下的魂魄,大约再过多久会消失?」



『嗯?你是说小泉沙耶香的魂魄吗?她的魂魄锈蚀得很严重,不过还不到随时都会灰飞烟灭的程度,起码还要再过两、三个月吧。更进一步的时间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麻矢无力地点点头。



『怎么了,为什么露出那么凝重的表情?』



我发出言灵询问,麻矢脸上浮现猛然吃惊的表情,两手在胸前挥动。



「还好,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而已。顺带一问,桥边的那个魂魄说了什么吗?例如杀害自己的凶手之类?」



『不知道是锈蚀程度太严重,还是本来就如此,总之小泉沙耶香的魂魄几乎无法使用言灵,所以我也不得而知。』



「这样啊,不过原来魂魄会锈蚀啊。」麻矢彷佛自言自语地说道。



『因为在脱离身体的状态下逗留人间,会持续消耗能量,人类的魂魄虽然内含许多能量,但是那份能量迟早会用完。』



「内含能量?」麻矢偏了偏头。



『是啊,灵体能量。份量还不少喔,如果一口气解放这份能量,威力应该大到能让周围数百公尺的人类,都会因为遭受冲击而陷入数小时的昏睡状态。』



「一口气解放是指怎么样的情况?」



『我想想,好比说我们干预魂魄,让魂魄爆炸的话……』



「小黑你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到?」



『嗯?唔,要说做不做得到的话,我想应该是做得到啦。如果是肉体中的魂魄,我是没办法做出这么强大的干预,但是像地缚灵这样暴露在外的魂魄,只要全力让魂魄Overdrive……』



我说到这里,发现麻矢正一点一点往后退,我连忙挥动右前脚。



『不不,我也只是说有可能,我自己还没这么做过。引路人的工作是好好引导魂魄前往吾主身边,我们怎么可能消灭魂魄呢。』



「……真的吗?」麻矢狐疑地眯起眼睛,我连忙上下点头。「那就好……不过这件事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呢。那个、什么来著……叫做二重身的,果然还是那位名为千崎的刑警先生看错了吗?」



麻矢回到话题,让我小小松了一口气。



『也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我觉得也有并非如此的可能性。』



「并非如此的可能性?你是说那位刑警真的看到幽灵了?」



麻矢探出身体询问。



『这一点目前还不能说,我还得统整一下想法。』



我稍微挺起胸口,然后潜进床底。



「啊,小黑等等,你要去哪里?」



『我要在这里集中一下精神,这么做一定能帮我厘清事件的轮廓。』



「……这家伙,绝对是打算睡觉。」



麻矢的低语声传进耳中的同时,我蜷缩起身体。



4



我从铁丝网下方的缝隙挤进Body之后,便撒腿奔跑起来,从肉球传来的草皮及土地的感触十分舒服。一接近两层楼建筑,我就停下脚步,抬头往上看。



『千崎、千崎,你应该在这里吧,出来一下吧。』我发出言灵并集中精神。过了十秒左右,一个光球就像是从建筑中渗漏而出似地出现,正是千崎的魂魄。



『有何……贵干。』千崎以依然不太流利的言灵询问。



『问我有何贵干可真是伤感情,我可是好心想让你前往吾主身边才来的呢。』



我「喵」地扬声一叫,同时发出言灵,结果千崎就像离手的气球一样轻飘飘地升起,大概是以为我要开始劝诱他前往吾主身边。



『啊,等一下,我叫你等一下啊,Just a moment!』我慌忙发出言灵,千崎的魂魄便停止上升。『别误会,我不是来说服你。我是来告诉你,小泉昭良过世的那一晚究竟发生什么事。』



千崎的魂魄听到我的言灵,大概是吃了一惊,瞬间小小地闪烁了一下。



没错,我透过在床底下进行的数小时的精神集中之后(绝对不是单纯在睡觉),想到一个假说。到深夜,我留意不要吵醒发出轻微鼾声的麻矢,一边推开窗户溜到外面,一路来到这里。



千崎的魂魄再次凑过来。



『真……的吗?』千崎的魂魄拋出言灵。我大大点头,并招手示意跟过来……不对,是招招前脚并迈出步伐(这不正是招财猫的动作?)我从铁丝网的隙缝间走上狭窄的私有道路,随后踏进正面的小路,并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右转。眼前马上出现我的目的地。



『就是这里。』



我在锈迹斑斑的铁栅门前止住脚步。栅门后方是平房式的住家,乍看之下,房屋老旧得让人看不出来是否还有人居住,不过占地却十分广阔。杂草生长茂盛,孤零零地立著一座小仓库的庭院中,散落著篮球架、小型秋千,以及坏掉的三轮车等。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别管那么多,跟著我就是了。』我钻过栅门,走进围墙内的庭院,朝歪倒在地的三轮车迈开步伐。千崎的魂魄也跟在我身后。『看看那个吧。』



在我的催促之下,千崎凑向三轮车,距离近到几乎可以碰到三轮车。那台三轮车的牌子上有著用平假名标注的名字。



『……。』



千崎艰难地读出那行字迹模糊的文字。



『没错,正是南乡纯也。你也调查过那家公司,应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吧?』



『南乡纯也……是公司的社长。』



『That’s right!那家公司的社长以前曾经住在这里。』



我满意地点头,注视著千崎的魂魄,开始集中精神。千崎的魂魄大惑不解似地摇动。



其实真要说,最简单的做法是比照用在南乡菊子身上的方法,钻进对象的梦里。不过可惜,失去肉体的魂魄不会睡觉,所以只好反过来,将千崎的魂魄拉进我的梦里。



对我这样的高等灵体而言,这件事并不困难,只要在和魂魄同步的情况下进入睡梦之中就好。虽然我最近才注意到,不过猫这种生物似乎拥有能够随心所欲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坠入梦乡的神奇特技。



『好了,那就让我们来聊一下吧──在我俩的梦中。』



我用言灵说出听起来有点做作的台词,当场缩起身体,闭上眼睛。我睁开眼睛,一座桥就在我的正前方。这座桥正是一年半前,小泉沙耶香惨遭杀害的椿桥。看来我似乎成功了。



「现在感觉如何?」我向站在身旁的男人出声搭话。



「这是……」



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千崎隆太注视著自己的双手睁大眼睛。



「怎么啦,你怎么一脸看到鬼的样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复活了……?」



「你并没有复活,这是梦,我们是在Dream之中。」



「梦?你说这是在梦中吗?」千崎宛如吶喊一般大声说道,因为他实在太吵,我便靠两脚站起,用两只前脚摀住耳朵。



「嗯,是啊。不然猫不可能会说话,还能摀住耳朵吧。」



嗯?摀耳朵的话,只要加把劲,应该还是做得到吧?



「到底是怎么……为什么我会在梦里面……」千崎自说自话,似乎还无法理解状况。



「你这个男人的Question还真多呢。我是因为认为这么做,比较方便说明那一晚的事情,才把你的魂魄拉进我的梦中。」



「你说拉进梦中,这么做的话,我不会有事吗?」千崎皱起眉头。



「嗯?应该没问题吧?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做就是了。」



我回答之后,千崎的眉间皱纹不知为何又加深了。



「比起这个,看看那个吧。」我维持两脚站立的模样,伸出一根爪子,指向桥的中央。顺著我指的方向望去的千崎身体剧烈一震。桥的中央站著一个男人,他正扶著栏杆望向桥下。



「小、小……」



「没错,他就是小泉昭良。」



千崎不知是否因为太过吃惊而导致舌头不灵活,只能发出宛如哮喘发作的声音,我便代替他说出他想说的话。「为什么那个男人……?」



「当然是因为我要在梦中重现当晚的情景啊。」



我呆愣之下丢出的回答似乎没进到千崎的耳中,因为他突然朝小泉直奔而去。



「小泉!」跑到小泉身旁的千崎伸出手,但是他的手却直接穿过小泉的肩膀,只抓到空气。失去平衡的千崎当场摔倒。



「……你在做什么啊。」我维持著两脚直立的姿势靠近千崎,叹著气说道。「我刚才应该说过了吧,你是被我拉进我的梦中,也就是说你是外来的异物。你在这个世界,就是如同幻影。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什么也碰不到,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依旧跪在小泉身旁的千崎向我投来视线,眼神彷佛正在看令人不舒服的东西。



嗯?猫用两只脚迈步走路的样子,难道太过超现实了吗?我回复四脚走路的样子,小泉的手也同时离开栏杆,和那一晚一样,戴起连帽夹克的帽兜,然后踏出步伐。



「好了,我们走吧。」我催促千崎。



「走是走去哪里?」千崎慢慢站起身。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是跟在小泉后面啰。」



我竖起尾巴踏出脚步。千崎虽然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但仍然迈开步伐与我并肩而行。



小泉走进小路,而我们就一路跟在他身后三公尺左右的位置。



「喂,我们跟这么近,难道不会被发现吗?」千崎弯下腰,压低声音询问。



「你听好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只是我重现那一晚经过的梦境。所以不论我们发出多大的声音,小泉都不会发现我们。Understand?」



我傻眼地回答,千崎才唯唯诺诺地点头。他似乎还无法接受眼前的状况,真是个脑袋僵硬的男人(哎,不过他在现实中的「脑袋」倒是已经火葬,不复存在了)。



我们一路尾随而行,没过多久就来到南方制药公司附近。



「那一晚,你就是在这一带跟丢小泉,对吧?」



「……嗯。」千崎微微点头。



「顺带一说,你听过『吃人的废墟』这个传闻吗?」



「吃人的废墟?」千崎皱了皱脸。



「传闻这附近有一间废墟,会引诱路人进屋,然后将人吞吃入腹。」



「……你在说什么蠢话。」千崎的脸色阴沉下来。



「别那么鄙夷嘛。即使是常理来看怪诞不经的传闻,有时也会夹藏著一点真实。」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讲清楚!」



千崎粗声大喊,真是个没耐心的男人。



「比起口头说明,直接用看的会比较快,喏。」



我用下巴示意方向,千崎便抬起头。只见前方的小泉正好走进左侧的狭窄小路。千崎睁大双眼,往前奔去,我也一蹬地面疾驱而出。走进小路的小泉在十五公尺前的十字路口再次右拐,紧接著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左转。



「那一晚,小泉就是这样在小路间拐弯。」



「你胡说什么。当时失去小泉踪影后,我马上跑遍了这带的巷弄。小路呈棋盘状,一眼就能确认整条路。小泉还在小路间晃来晃去的话,我一定能发现。」



「所以说,小泉是被『吃人的废墟』吃掉了。」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鬼扯什么!这种无聊的传闻根本无关紧要!」



我调笑著说道,千崎马上暴躁地出言否定。我没做出回应,只是和千崎一同走到小泉拐弯的十字路口。



「要解开那一晚你所见到的二重身现象的谜底,这个传闻可是重大的关键。」



我在十字路口站定脚步,扬起嘴角。大约前方十公尺,小泉就站在一扇锈迹斑斑的栅门前。他打开栅门,步入里面。



「这里是……」



跑到门前的千崎望著门牌喃喃低语。门牌上是以模糊文字表记的「南乡」二字。



「没错,这里就是南乡一家过去的住处,也就是现实中的我们所在的住家。小泉就是走进这里,所以不管你在巷弄间如何穿梭寻找,都无法找到。毕竟围著这栋住宅的水泥围墙相当高嘛。」



千崎呆站在原地,眺望著眼前一片荒芜的住家。



「……小泉是注意到我在跟踪他,才躲进这处住家之中吗?」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我左右摇头。「如果是这样,就难以说明小泉是怎么在不被你和久住发现的情况下,回到那栋研究大楼。」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说,这栋家正是『吃人的废墟』。」



我穿过栅门,走进南乡家的庭院。千崎也打开栅门,跟在后面。



「我说,你知道成为社长之前的南乡纯太郎是怎么样的男人吗?」



「我记得他以前似乎是南方制药的研究人员……」



千崎有点缺乏自信地低声回答。



「没错,南乡纯太郎曾经是一位研究员。直到他父亲突然过世,他继承社长职位之前,他一直过著整天埋首研究的日子。狂热研究者,或者以现在的话来说,应该是研究宅?」



「所以说那又怎么样?」



「听到最后嘛。光是在公司进行实验无法满足南乡纯太郎,所以他就把自家宅院中的大型防空洞改造成研究室,在那里日夜研究。」



「把防空洞改成研究室……为什么你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我就是这么无所不知。」我懒得另外说明当初救南乡纯太郎魂魄的事情,于是我随意回了个极为敷衍的答案,便继续说下去。「我不清楚南乡和小泉夫妇参与的所谓『秘密研究』是什么,说不定是某种社会不容的研究,毕竟南乡纯太郎和小泉夫妇都想要隐瞒这项实验。如果是这样,他们自然也不希望实验设施被人发现。」



「该不会……」



「没错,这片庭院的下面就是南乡纯太郎过去使用的研究室。假如要进行秘密研究,你不觉得这里正是绝佳的场所吗?」



千崎环视杂草丛生的庭院,看到庭院一角的时候身体一震。小泉就伫立在那边的仓库。



「考虑到换气问题,研究室应该不在住宅本身的下方,顺带一提,庭院中明明有仓库,三轮车等却被弃置在外面,难道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小泉打开仓库的门,身影消失在仓库之中。千崎奔向仓库,猛力打开小泉刚才走进的仓库门。迟了一步才接近仓库的我探头看向里面。里面是一路通往地下的昏暗阶梯。



嗯,不过这只是依我的想像投影出来的景象,实际上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我在内心悄悄说道,同时抬头望向千崎。只见他嘴巴半张,整个人凝固在当场。



「这个大概就是『吃人的废墟』由来吧。人被吸进老朽荒芜的废墟之中,并就此消失无影。只要有小孩见到这一幕,一个精采的灵异故事就诞生了。」



「……小泉那一晚就是走进这里吗?」千崎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说道。



「嗯,大概吧。所以你才会跟丢小泉。」



我一边点头一边说,千崎彷佛头痛一般皱脸摇头。



「不,就算这样好了,也没解决事情吧。跟丢小泉后,我一直在监视那栋研究大楼,但小泉没有回到大楼。话虽如此,小泉却被发现脖子上挨一刀,陈尸在一楼的研究室。」



「防空洞的出入口只有一个吗?」



我打断千崎歇斯底里的滔滔话语,让千崎冒出一声傻气的「啥?」



「在这底下的应该是一个大到足以改造成研究室的防空洞,既然如此,出入口应该也不只一个吧?这样才能在空袭的时候,让更多人逃进防空洞。」



千崎眨了两三下眼睛,抬头望向仓库后,混凝土块后方就是南方制药的研究大楼。



「没错,这处住宅隔著一条私有道路的不远处,就是那栋研究大楼。那栋研究大楼是南乡纯太郎在大约三年前盖的。就算他趁那个时候,另外开了一个能够连接到研究大楼地下的入口,应该也不足为奇吧?说起来,就是所谓的秘密通道啦。」



「秘密通道……」千崎复诵了一遍这个词。



「想想看嘛,为了进行研究,一定会需要器具或药物之类的东西吧。如果特地把这些东西搬进这处理应荒废的住宅,岂不引人注目?但有这条的话,就可以在不被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将必要的东西搬进地下研究室。实际上,南乡纯太郎的确将自费购买的实验器具收在研究大楼地下的仓库,那个仓库想必和地下研究室相连。」



「这么说,那一晚小泉就是从这里……」



「没错,他就是从这里回到那栋研究大楼,然后在那里丧命的。」



我挺胸回答此时,周围的景色随之一变。下一个瞬间,我和千崎就站在纯白的走廊上。



「怎、怎么回事?」千崎慌忙地环顾四周。



「冷静点,我只是转换了一下场所。这里是在我的梦中,这点小事根本易如反掌。」



我用肉球拍拍千崎的脚。



「转换场所……所以这里是哪里?」千崎难以镇定地东张西望。



「你在说什么啊?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哪里才对。」



单侧有著一排大门的枯燥走廊,尽头是通往二楼和地下楼层的阶梯。



「这里是……南方制药的研究大楼?」



我点头回答「正是」。这里是以我的印象创造出来的南方制药研究大楼一楼走廊,而我们身旁的自动拉门后方正是小泉昭良丧命的研究室。



就在这个时候,通往地下的阶梯传来脚步声。千崎身体一震,视线飘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一个男人从阶梯走了上来,掀开盖在头上的帽兜,露出小泉昭良的脸(哎,这些全都只是以我的想像创造出来的影像就是了)。



小泉在我们身旁的研究室门前停下脚步。



「小泉就是这样藉由秘密通道回到了研究室。」



我说出这句话,千崎就用一脸僵硬的表情左右摇头。



「不对,不可能。小泉昭良在那天晚上,应该只在晚间九点五十五分打开一次门。就算他能够透过秘密通道回到研究大楼,他也回不到研究室里面。还是你想说秘密通道连通著这个研究室?」



「不太可能吧。这扇门的后方就是命案现场,你那些警察同伴彻底搜查过这个地方,但都没找到什么秘密通道的入口。我想入口应该还是像我刚才所说,是在地下仓库里。」



「这样的话,小泉还是回不了这个研究室啊。」



千崎激动说道,我向他挑起一边嘴角。



「我说,你觉得小泉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来这栋研究大楼?」



听到我的问题,千崎的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



「他……大概是为了寻找有关犯人的情报……」



千崎没什么自信地低声回答,我对他举起一根爪子,缓缓地左右摇动。



「错,不是喔。我想小泉一定是想要制造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



「没错,就是不在场证明。小泉不是笨蛋,他应该也知道结束讯问后,自己会遭到警方跟监。尽管如此,小泉踏出家门之后,却还是从大马路骑著脚踏车来到这栋研究大楼;他走小路的话,明明就可以摆脱跟踪。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该不会……是方便我们跟踪……」千崎睁大眼睛。



「对,小泉一定是刻意让你们跟踪的,而你和久住正中小泉的计谋,监视了这栋研究大楼。不过你为了隐瞒腰痛而离开散步,结果在桥上目击到小泉身影这件事,对小泉来说却是误算。若非如此,你应该也会作证表示小泉一整晚都待在那栋研究大楼之中。」



「等一下,你刚才说制造不在场证明,可是小泉为什么需要这么做?」



千崎语速急促地发问,我在他面前扬起嘴角。



「为了替妻子报仇啊。」



「为妻子……报仇?」千崎迟缓地重复字句。



「小泉一定是对杀妻仇人的身分有了头绪,才会刻意被你们跟踪,让你们为他的不在场证明作证,自己则打算对犯人下手或做其他事情。你也见过小泉并感受到了吧──他的确是会想要亲手为妻子报仇的男人。」



千崎半开的嘴巴早已说不出半句话,大概是接连而来的冲击性事实,让他的大脑无法完全消化处理。



算了,总之我先说明到最后好了。



「然而小泉最终仍然没能为妻子报仇。他也许是中途退缩了,也有可能是察觉到打算杀害的对象其实并非杀妻的凶手……我认为大概是后者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千崎双手抱头,挤出声音询问。



「我待会再说明这点。哎,就这样,为妻复仇失败的小泉在伤心之下,来到妻子遇害的桥上凭栏伫立,并在那里被你目击。接下来,小泉在没注意到被你跟踪的情况下,从那个废墟通过秘密通道,回到研究大楼,走进那间他结束性命的研究室。」



「所以这说不通啊。那晚,这间研究室的门就只在晚间十点前开过一次!」



千崎几近陷入混乱,他伸出双手胡乱搔抓脑袋。



「不对喔,正确地说,应该是『那天晚上,从走廊这一侧使用门卡打开研究室房门的记录只有一次』。」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间研究室的房门在设定上,是必须使用门卡才能从走廊打开房门,不过若是从研究室内侧开门呢?我记得应该只要简单地站在门前,门就会自动打开吧?」



我挺胸说话时,研究室的房门也同时打开。门的后方站著一道影子,那道影子是一道有著人类形状的黑影。黑影伸手招动,彷佛邀请小泉进入室内。小泉微微颔首,走进研究室之中。



「就像刚才这样,只要抓准里面的人开门的空档进房,记录上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刚、刚才的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间研究室里面?他又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千崎尖声连珠炮发问,我让他冷静下来,用缓慢的语调进行说明。



「小泉迫切地想要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他利用『帮手』,打算留下一整晚都窝在研究室里的记录。」



「帮手……」千崎凝望著紧闭的房门。



「帮手在晚间八点的警卫巡逻结束之后,利用秘密通道潜入研究大楼,然后和晚间十点前来到研究大楼的小泉会合。接下来他们利用小泉的门卡开门,留下帮手一人待在研究室内,小泉则从地下经由秘密通道来到外面。」



千崎目不转睛地倾神聆听,我继续说明下去。



「然后在两小时之后,没能为妻报仇的小泉满心沮丧地回到研究大楼,敲了研究室的门。帮手就从里面为他开门,引小泉进研究室。再来只要帮手走出研究室,从秘密通道离开的话,就能够营造出小泉一整晚都待在这间研究室的假象了。」



我在这里顿一下,确认千崎的模样。只见千崎如稻草人般呆立,张开颤抖的嘴。



「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真的就是这样吗?」



「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合理的说明了。」



「也就是说,那个帮手回去之后,没能替妻子报仇的小泉就自己抹了脖子……」



「NoNoNo,你在说什么傻话,才不是这样。」



我直立起身,在面前挥动两只前脚。在现实世界之中,猫的前脚无法做出这样的动作,不过这里是在梦中,只要我想要,我甚至可以长出翅膀飞上天空。



「不是……?」



「对啊,就算你现在脑中几乎一片混乱,你好歹也是前刑警吧。再好好动脑想一想,若是照你的说法,很明显有不合理的地方吧。」



在我的督促之下,千崎皱起鼻子陷入思考。沉默几十秒之后,千崎才喃喃说道。



「……刀子。」



我合起双手,肉球发出澎的一声。「That’s right!正是如此。割开小泉昭良脖子的刀子就是杀害小泉沙耶香的凶器,对吧。如果小泉昭良是因为未能为妻报仇而绝望自尽,那就无法说明那把刀子为何会出现在研究室。能够说明一切的理论只有一个。」



「……不会吧!」



短暂沉思之后,千崎两眼睁大。看来他应该注意到了。



「好了,我们进去吧。」我恢复四肢著地的姿势,催促千崎。



「进去……但是门现在应该上了锁。」



真是,这家伙还没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吗?他的思考难道就不能再柔软一点吗?



「别管了,跟著我来吧。」我踏出脚步。在我的鼻尖碰到门板的瞬间,我的身体穿过了研究室的房门。我往前走几步后回过头,只见千崎也跟著我穿过房门,走进了研究室。



「好了,这就是这个事件的真相。」



我出声。依然回头望著方才穿越的房门,露出一脸不舒服表情的千崎便赫然回神,视线投向房间深处。在摆放著长桌,以及有一排堆放烧杯试管的橱柜的研究室深处,小泉的身影便伫立于我们面前,身旁还有一道人形黑影。黑影的手搭在小泉的肩膀上,彷佛正在出言劝慰他的样子。小泉微弱地点了几次头。



「没能为妻报仇,回到这间研究室的小泉一定就是像这样接受了帮手的安慰。接著心情镇定下来的小泉就准备和帮手一起走出研究室,再来小泉只要从正面玄关出去,帮手则从秘密通道离开就好……只是事情后来并没这么发展。」



「是因为帮手……」



「没错,因为他就是真凶。」



我低声补完千崎的话,于此同时,站在小泉身后的黑影手上,出现了一把大柄的野外求生小刀。沾著凝固血迹的刀子上,模糊地反射著日光灯的灯光。千崎深吞了一口气。



在下一个瞬间,黑影从背后将刀子架在小泉的脖子上,然后毫无犹豫地将刀子往旁一划,鲜红的血液顿时从小泉被笔直划开的喉间喷溅而出。



小泉双手捂住脖子,但是鲜红的血液宛如喷泉一般,从两手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有那么短暂一刻,小泉似乎要转过身来,但随即像断线的木偶一样颓倒在地。倒伏在地板上的身躯下方,血泊汨汨地向外扩散。



也许是为了确认小泉的生命灯火是否熄灭,黑影在原地等待了几十秒,握起小泉的右手,执拗地在刀子上印完指纹,便将刀子扔在血泊中。接著黑影彷佛在确认自己是否有无遗留任何东西一般,在缓缓环视周围之后,避开血泊走向出口。



黑影经过我们身旁时,千崎冒出「啊」的一声,朝黑影伸出手。不过他的手理所当然地穿了过去,没能碰到身体半根寒毛。



……真是学不会耶,这个男人。



黑影站在房间出口前,房门自动滑开。黑影转头再次检视整间房间,然后步出房间。



房门关上,沉默降临在研究室之中。



「这就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貌。」



我向望著小泉遗体的千崎出声说道。



「……这些事情就在我监视的期间,发生在研究大楼之中吗?」



「你应该不会抱著『要是我那时冲进研究大楼,就能够救小泉并逮捕犯人』这种愚蠢的想法吧?」



千崎的表情顿时一变,他的确这么想。



「真是的,你到底多喜欢钻牛角尖啊。你在那个时间点根本不可能察觉到秘密通道或帮手的存在,这是你无法阻止的事情。比起这个,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吗?」



「重要的事情……」



「我要说的是,你的穷追猛打并没有把小泉逼上绝路。你并没有杀死小泉昭良。」



千崎睁大双眼,同时周围的景色也陡然一变。下一瞬间,我和千崎就身处狭窄的车内。唔,单纯是我想改变一下情境而已。



「这里是……?」坐在副驾驶座的千崎慌张地东张西望。



「我们是在你和久住那一晚跟监使用的车子里面啊,很令人怀念吧?」



我在驾驶座上弯起前脚坐下。



「为什么要换到这个地方?」



「毕竟待在那种满身是血的尸体旁边的话,根本没办法定下心好好谈话。所以说,小泉昭良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你现在理解了吗?」



千崎「嗯……」地应声,带著犹豫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的依恋已经解决了。这下你就能前往吾主身边了吧?」



我兴高采烈地询问,结果千崎却紧闭嘴巴,不发一语。喂喂,自己把小泉逼上绝路这件事,应该就是你的依恋了。既然如此,眼下这样不就够了吗?



「那道黑影……犯人到底是谁?」



几十秒的沉默之后,千崎低著头喃喃说道。



「这部分我还不清楚。我只是从现有的情报,推导出可能的结论,再展现给你看而已。唔,不过从情况来看的话,犯人的身分应该是地下研究室的可疑研究计画的成员,同时也是和小泉交情不错的人吧。」



我抬起视线回答,于是千崎再次陷入沉默。



「……你应该不会说什么除非找到真凶,不然不愿前往吾主身边的话吧。」



说到底,我可没有做到这种程度的道理。



「我是……刑警,」千崎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我一直以来都是刑警,这就是我的人生。我以为我到死为止,都能以刑警自居。」



「……所以呢?」



令人抓不到重点的回答让我有点烦躁,我左右摇著尾巴反问。



「我──只有我直到最后都还相信小泉昭良没杀害他的妻子,所以找出真凶是我作为刑警的义务,但是……我却没能做到。」



紧咬牙关的千崎挥拳敲向方向盘,喇叭随即叭了一声。尽管这是我自己的梦境,我还是不禁佩服细节的用心程度。不过照这样下去的话,枉费我先前大费周章,这个男人又要拒绝就此前往吾主身边了。真是的,有够麻烦。



「你希望的是直到最后都能活得像个刑警吧。」



我出声说道,千崎闻言缓慢地抬起头。



「什么……?」



「我说,你即使是在得知自己癌症末期,辞去警察工作之后,也依然持续追查著案件吧?也许你的确失去了刑警这个头衔,但是你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思考案件,试著活得像个刑警,不是吗?」



「……没错,即使是在离职之后,我也希望自己仍是一个刑警。」



「在所有人都认为小泉昭良杀害妻子后畏罪自杀的时候,只有你相信另有真凶并锲而不舍地追查。你到死为止,的确比任何人都来得更像一个刑警。」



我笔直注视著千崎的双眼,同时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些话语。千崎的嘴唇微微颤抖。



「我直到最后……都还是个刑警吗?」



我缓慢地点头。千崎的表情顿时亮了起来,但是随即变回一脸阴郁的模样。



「但是我没能查出犯人……」



「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尽管如此,只要能够留下生命的痕迹,不就足够了吗?」



「生命的痕迹?」



「没错,即使无法在自己这一代开花结果,播种依然是无比重要的一件事。如此一来,只要下个世代继续浇水、培育幼苗,终有一天能够迎来开花结果的时刻。人类这种生物,就是这样传承延续生命。大多数人看到你拚死追查真凶的样子,大概都会把你当傻子吧;不过说不定有些人会对这个案件抱持怀疑,现在也仍在调查案情的真相。」



尽管抱著这个可能性实在不高的想法,我还是这么向千崎说。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眼前男人的魂魄得到解脱。



千崎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肉体终会腐朽,生命总有失去的一天。这不单单是你,而是所有人类的命运。没有人类能够知晓『最后一刻』何时会来临。」



我向千崎缓缓述说。



「所以人类才应该在有限的时间中努力活下去,好随时迎来那一刻的到来。」



「努力……」



「没错,而你也努力地活过了,不是吗?以一名刑警的身分。」



「……是啊,我的确很努力。我一路走来,一直都很努力。」



千崎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



「那你可以为自己的人生感到自豪呢。」



「感到……自豪……?」



千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著我。我动动一边嘴角,摇动胡须后,大大地点头。



「你的人生一定相当有意义。不少犯罪想必都是多亏身为刑警的你努力工作,才得以防范于未然。你拯救了众多人,像这样的你根本不需要在变成地缚灵之后,留在人间直至灰飞烟灭。你应该前往吾主身边,好好休息。」



我说到这里便住嘴,将视线投向副驾驶座。千崎遥遥望向挡风玻璃后的远方,位于他的视线终点的是一栋建筑物,也就是小泉昭良丧命的那栋建筑。



坐在驾驶座上的我依旧等待著千崎的回答。为了说服千崎,我已经卖力讲了一长串连我自己都听得浑身发痒的做作台词,他也差不多该改变心意,决定前往吾主身边了吧?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在紧张的我面前,千崎大大吐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扬起嘴角。



「……也是,说不定我是该休息了。」



「一点也没错!」我笔直竖起尾巴。



千崎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笑容,向后靠著副驾驶座的椅背,同时将头转向我。



「虽然这么说有点要求太多,不过相对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拜托我一件事?」



我歪歪头,「喵?」地扬起一声叫声。



我缓缓睁开眼睛,在我眼前的是荒废倾颓的民宅。我已经顺利回到现实世界了。千崎的魂魄就飘浮在我身旁,魂魄的表面在进入我的梦中世界之前,原本还显得有点暗沉,现在则是闪耀著光泽。大概是他的魂魄从依恋中解脱后,多少修复了锈蚀的程度。



千崎的魂魄彷佛打招呼似地轻轻摇动,我试著露出微笑,不过猫在现实世界中的脸部肌肉无法顺利做出微笑的表情。



『唷,辛苦啦。』我的头上突然传来言灵。我抬起头,发现距离我正上方五公尺的地方,飘浮著一团光团,也就是引路人。对方正是我那粗鲁低俗的同事。



『……你已经来啦?』我眯起眼睛,朝我的同事投以阴郁的视线。这家伙应该嗅到千崎的魂魄决定前往吾主身边才来的吧。



『办事手脚愈快愈好吧。我可得趁这家伙还没改变心意的时候,赶快带他前往吾主身边才行啊。』



『他的心意才不会改变呢。』



我用后脚搔抓颈部,同时拋出言灵。在得知自己的讯问并未把小泉逼上绝路,并确认自己的人生有其意义之后,千崎从依恋中获得了解脱。事到如今不可能再改变心意。



『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肯定?』同事一脸不可思议地晃动了一下。



『就算说明给你听,你也不会懂啦。』



我哼了一声,同事缓缓降到我的眼前。



『你在说什么啊,人类这种任性又毫无道理的存在,我当然没办法理解他们的心情啊。』



我顿时无话可说,不对,应该说是无言灵可发。正如我这个同事所说,人类这种生物会受到感情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左右,做出非常不合理的的判断,能够理解这种存在的心情才奇怪。



『没事,说起来,刚才应该算措辞上的问题……不管这个了,你怎么还不赶快把他带去吾主身边,难道你就这么闲吗?』



『我最好很闲啦。身为一流引路人的我忙得不得了,和被贬职到人间的你才不一样。』



同事不满地眨眨眼。这家伙老样子,还是一样老说多余的话,所以我才讨厌这家伙。



我的喉咙冒出低鸣,只见面前的同事向千崎的魂魄发出『那我们走吧』的言灵。千崎悄然飘向我鼻尖之前,用依旧不灵活的言灵朝我发话。



『约定……拜托了……』



我「喵」了一声作为回应。



同事插嘴说话。『什么约定啊?』



『他拜托我一件小事,作为前往吾主身边的交换条件。哎,反正跟你无关啦。』



听到回答,同事彷佛嘻笑似地摇动,并直接朝我发出言灵,以免被千崎的魂魄听到。



『我说啊,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完成那个约定?』



『这不是废话吗。』我也直接向同事回以言灵。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我们的工作只是将人类的魂魄带到吾主身边,我们为此存在;也就是说,人类对我们来说就是货物,你还是别为货物花太多心思比较好。』



花太多心思?我对人类吗?



『我才没特别花心思,只是……我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让他从依恋中解脱……』



我不知为何支支吾吾回答,此时一阵即视感袭来。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啊,我想起来了。我在约莫两年之前,曾对现在自称「李奥」的他说过同样的话,告诫他「不要和人类们走得太近」,然而现在轮到我站在被告诫的立场上。



『假如是我,我就只会和他订下约定,然后在他前往吾主身边之后什么也不做。有空完成约定的话,倒不如把时间拿去解放新的地缚灵才对。』



我默默地注视著同事。他所说的话非常合乎逻辑,以引路人来说,这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



『哎,反正随你高兴就好。就算你的业绩太差,只能一直被封在动物身体里,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关系。好啦,也差不多该动身了。』



我陷入沉默,面前的同事重新发出千崎的魂魄能够听到的言灵,然后开始冉冉上升。大概是注意到我和同事刚才在悄悄进行对话,千崎的魂魄露出迷惘的模样。



『没事啦,我会完成和你的约定,你就安心地前往吾主身边吧。』



在我的催促之下,千崎的魂魄宛如诉说「万事拜托啰」地闪耀了一下,然后跟在同事身后往上飘去。我仰头目送他们,不久后千崎的魂魄消失,同事也逐渐淡薄。



『对了,等一下!』我慌忙朝同事发出言灵。



『什么事啊,我应该说过我跟你不同,这边可是很忙的。』



同事回以言灵,丝毫不掩饰自己嫌麻烦的态度。



『你在这两年半之间,应该都负责这个地区吧?这样的话,你知道在那栋研究大楼遭人割喉而死的男人是被谁杀的吗?』



如果同事知道犯人是谁,案件就解决了,只是他的反应却不太理想。



『我说啊,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确实记得那边曾经有个遭人杀害而当了一会地缚灵的魂魄,不过现在已经跑去别的地方了。』



哦,小泉昭良的魂魄果然变成地缚灵了啊。



『不过那种事情和我的工作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本来就对活著的人类没半点兴趣,也认不出人类的长相有啥差别,所以我根本不可能知道谁是凶手吧。』



同事滔滔不绝地发出言灵。他所说的话就引路人而言是理所当然。我在变成猫来到人间之前,也不曾对活著的人类产生任何兴趣。



『不过啊,你真喜欢解决牵扯杀人案家伙的依恋啊,难不成你特别在找这种吗。』



我默不作声,同事就自言自语似地发出言灵。我「呜喵?」地叫一声,歪了歪头。



『南乡纯太郎和杀人案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他可是自己冲到马路上的。』



『自己冲到马路上?你在说什么啊。你之前帮忙解决依恋的家伙,是从背后被人推到马路上的喔。』



『什……』我张口结舌,瞪大双眼。『不可能,南乡纯太郎是追在抢劫犯后面,才跑到马路上……』



『抢劫犯?什么抢劫犯?他是被接近身后的家伙抢走皮包,然后直接推到马路上的。我一直等在一旁,准备为那家伙的魂魄引路,所以目睹了那一瞬间,绝不会错。』



南乡纯太郎是被杀的?陷入混乱的我不禁用两只后脚站了起来。



『是谁?为什么要杀了南乡纯太郎?』



我一出声询问,同事就不快地晃动。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情啊。不过那家伙从皮包中拿出某样东西之后,就把皮包往旁一丢,所以那样东西应该就是目的吧。』



我抬头看著同事,半张著嘴巴。



小泉昭良和沙耶香夫妇以及南乡纯太郎,这三人大概在那个地下研究室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研究,然后三人都遭人夺去性命……



两个月前,将南乡纯太郎推向马路杀害的人,该不会和杀害小泉夫妇的凶手是同一人?



我的背部窜过一阵冷颤。



假如同事所说属实,犯人是在抢走南乡纯太郎的皮包之后,将他推到马路上。也就是说,犯人的目的其实是皮包吗?这么一想,被扔在河畔空地的皮包里面,之所以还留著值钱的东西和戒指,也就可以理解了。



因为犯人从皮包里面抢走了比这些更贵重的东西,而那到底是?



我小小的脑袋瓜中逐渐塞满疑问。



『应该问够了吧,那我走啰。』



同事向正在绞尽脑汁思考问题的我拋下这一句后,身影就变得更加透明。



『呃……等一下。』



我连忙发出言灵,同事便明显露出不悦模样地眨眨眼。



『喂,你也差不多适可而止。被贬到人间的你虽然准许接触人类,不过引路人基本上不许干涉人类的人生喔。如果我透漏情报给你,导致某人的人生产生重大改变,我就可能会遭受惩处。这种破事我敬谢不敏。不管我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我都不打算透漏更多情报。』



同事拋出这句话,而我过去还是引路人的时候,也曾经对李奥说过相同话语。



同事的身影在陷入沉默的我面前,有如被风吹熄的蜡烛一般消散在空中。我垂下尾巴。



拯救千崎魂魄的成就感顿时烟消云散,我的胸口深处逐渐涌出一阵浊黑的不安。



「喵──」



我小小地叫一声权充到家的招呼,然后从微开的窗缝中挤进身体。解放千崎的魂魄之后,我步伐沉重地走了三十分钟左右,回到麻矢的房间。我用放在窗边平台上的毛巾擦拭弄脏的肉球,然后跳到地板上,缓缓走向睡窝所在的床底。在寒冷夜风中一路走回来后,我的身体僵硬发冷。疲劳宛如水底淤积的泥巴一样,沉积在身体深处。现在的我只想什么都不想地倒头大睡。



「你回来啦,小黑。」



「呜喵?」突然的声音让我尾巴瞬间炸毛。我连忙抬起视线,躺在床上的麻矢露出微笑往下看著我。



『原来你醒著啊,别吓我。』



我用前脚摸摸胸口。



「抱歉抱歉,我听到一点动静就醒了。所以事情怎么样了?进行得顺利吗?」



『嗯,事情很顺利。那边的魂魄已经前往吾主身边了。』



「真是太好了,辛苦你了。不过事情虽然成功了,但我看你似乎没精打采的。」



上半身坐起的麻矢歪歪头。



『因为外面很冷啊,这个身体就是怕冷。』



我随口回答,打算钻进床底。就在此时,温暖柔软的东西碰上我的胸口,下一刻我的身体就往上浮起。



「喵喵!」



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伸出爪子,手脚乱挥。



「哎,等等,别乱动。」



背后传来柔和的声音,我转头一看,麻矢的脸就近在面前。看来我似乎是被麻矢抱起来了。



「嘿咻,小黑挺轻的呢。」麻矢出声说道,并把我的身体抱在胸前。



『怎么了?突然把我抱起来。』我停止挣扎,近距离望著麻矢的脸庞。



「嗯,我总觉得小黑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应该是遇到什么讨厌的事情吧。」



『……并没有。』



我撇开视线看向一旁,毕竟这件事跟麻矢说也没什么意义。



「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总之,今晚就一起睡吧。」



麻矢就这样抱著我躺到床上,并拉起棉被一同盖到我的身上。



『为、为什么我非得在这里睡觉不可啊。』我扭动身体挣扎。



「啊,喂,别乱动。你的身体不是很冷吗。这样的话,与其钻到床下,一起窝在棉被里,身体才会暖和得比较快。」麻矢彷佛包覆著我的身体一样,双手环绕著我的身体。她的体温传遍我冰冷的身体,让我停止扭动安静下来。「我以前一直梦想著和猫窝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觉,没想到会以这个形式实现啊。」



『我现在虽然是这个样子,不过我本来可是高等灵体……』



「好好好,我知道啦。」



麻矢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因为感觉太过舒服,我的喉咙情不自禁地咕噜作响。



「你一定累了吧,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麻矢宛如耳语的话语声渗进身体,让我觉得冰冷冻结的心似乎正在缓缓溶解。



『……我说,麻矢。』我闭起眼睛,发出言灵。



「怎么了?」



『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嗯,好啊,我听著。」



麻矢依然抚摸著我的头,用温柔的嗓音回应我。



『刚才我在研究大楼地缚灵那里……』



我在麻矢暖意的包围下,娓娓开口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