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存欲求(2 / 2)
不懂得如何感觉正能量的露也好像深受感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身姿。
我看着她那凑近一看依然毫无阴影的神圣身姿,心想:啊啊,假如像她这样的美丽少女要杀我——那我必定是不被允许活在这世界上的存在。
只是即使如此,我还是绝对不会……甘愿受死。
所幸,我的肉体似乎承受住了这些能量。
不,也许我刚才感觉光是靠近就会被烧光其实只是错觉,从她身上迸发的力量余波可能根本不具破坏力。在童话故事当中,我也没看过有终焉骑士能光是靠近就把不死者烧成灰烬。
即使如此,我仍然无法阻止身体发抖。
不可能逃掉。我的体能虽然远远高过人类,但对方并不是普通人。
「你在发抖,而且脸色——」
还不是你害的?
她说话的内容在关心我,语气与眼神却冷淡如冰。
「芊莉,你真是爱管闲事。」
后面一个跟她一起的骑士——腰际佩剑的茶色头发男子傻眼般说道,凑过来看我的脸,皱起眉头。
我的防备应该很完善。据主人所说,终焉骑士能察知负能量的存在,从远距离外捕捉我们的位置。既然我已用护符隐藏能量,他们就算怀疑我应该也找不出明确证据——
我做好了觉悟。既然反击或逃走都行不通,那只能设法掩饰过去。
露保持沉默。太阳般的男人没有靠近过来,只是从很远的位置神情和蔼地看着我们这边——静观被唤作芊莉的少女的反应。
既然他们没有冷不防袭击过来,表示至少现阶段应该还没穿帮。他们的视线集中在露的项圈上,但奴隶不是什么罕见的存在。虽然露瘦小得怎么看都像个小孩,但儿童奴隶多得是。况且她只有这次穿着像样的衣服,看起来还比平常好多了。
「抱歉,你听她口气可能会以为她在生气,但我们家公主『天性』如此。别看她这样,她可是前途不可限量喔。」
天性?她平常就是这样?
她那锐利目光简直像看穿了我的所有心思……你说这是天性?
听到同伴这么说,光用气场就差点没把我消灭的女人眉梢有些不服气地下垂。
「话说回来,也难怪芊莉要担心。这样说可能不太好听,你印堂发黑喔,脸色很糟。」
「勒夫利!你怎么这样说啊,很没礼貌耶!」
身后的金发女骑士打了他的头,然后看向我的脸。尽管最糟的状况似乎成功回避了,但还没脱离险境。
阳光很刺眼。我以自然的动作重新把戴着的连衣兜帽压得更低。
「……没、没事,谢谢各位。我只是大病初愈,不要紧的。我直到前一阵子…………都一直卧病在床——现在总算能外出走动了。」
「卧病在床…………那么…………现在没事了?」
「是。」
队伍往前走了一点,于是我们也跟着前进。但死神集团不识相地跟过来。
他们究竟想怎样?难道是已经发觉我的真面目,想找机会消灭我?
幸好我是不死者之身。如果我还活着,现在应该已经满身冷汗了。
月亮的使徒小声说:
「我懂你的心情。因为……我以前,也曾卧病在床。」
「!……原来……是这样啊……」
我面露浅笑后,芊莉同样露出有些生硬的笑容。
我受到了两种冲击。其一是这个身怀奇迹般力量的女人其实原本是病人。而她,竟然这样就以为了解我——
换作是生前的我,早就拿东西丢她了。我现在听到这种话还笑得出来,是因为我如今身体健全。而对我来说的健全,对他们来说却不算健全。
可是,这真是令人意外。
听见的话语让我稍稍恢复从容,抬起头来,重新看看终焉骑士团的各个成员。
他们各自面露不同表情。傻眼、笑意、佩服。我受到的另一个冲击就是他们的形貌。
这些骑士无不光辉灿烂,但同时也令人不敢置信地——充满人性。
在我生前读过的故事当中,有的终焉骑士也的确由于情绪激烈火爆而受人畏惧,但至少我眼前的这些骑士都太有人味了,对我这个只不过是满脸病容,周遭其他人都丝毫不感兴趣的人表现出关怀之意。
他们的慈悲心肠符合光之使徒的形象,却与我想象中的英雄不同。
如果是我想象中的英雄——我早就死了。不,假如那个太阳般的男人靠近过来,那男人想必已经看穿我的真面目。
那男人展现出的威严让我感觉区区护符挡不了他的法眼。
芊莉忽然睁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事。
「对了……我会用回复魔法——应该可以恢复一点体力。」
「不,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芊莉小姐。方便的话……与其让我回复——请你还是用在露身上吧。露——因为照顾我这个病人,累坏了。」
在这个当下,我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回复魔法对不死者无效。岂止如此,现在芊莉正要使用的分享正能量的治疗魔法甚至如同剧毒。
芊莉这位慈悲为怀的少女微微点了头后,将手掌心放在一旁浑身紧张僵硬的露身上。
自肉体涌现的力量波动得到凝聚,随着小声咒语获得解放。我只要擦到一下就可能灰飞烟灭的过剩能量注入露身上,病态惨白的肌肤转瞬间恢复了健康色彩。
果然——很强,太强了。不只如此,芊莉明明使用了强大得可以把我消灭净尽的回复魔法,浑身散发的气息却不见丝毫衰减。不同于不死者,终焉骑士运用的正能量应该是有限的,或许只能说每个人力量高低不同吧。
然而,即使有人在极近距离施放能置我于死地的魔法,我的表情还是不变。因为我明白了。
她是黑暗生物的天敌,也是弱者的救星。比起她过人的力量,她的精神层面实在太有人性温情……绝对有机可乘。至少从精神层面而论,她比不上我那狡猾的主人。
当然,我无法与芊莉正面交战,那样做愚不可及。我完全不是芊莉以及太阳般的男人的对手。我得…………想想作战计划才行。
不是杀死芊莉等人以及太阳般的人,而是设法活下去。
我不让内心思维显现在脸上,低头致谢。无数英雄的眼睛都在盯着我。
「谢谢你。那么,我们在赶路,失陪了——」
就在我推着露的背想往前走的瞬间,忽然有人把手放在我肩上。
理应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差点冻住。我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而且其实体温也——远比人类低。
我只不过是运气好才没变得一脸惊愕。之前站在芊莉背后,至今一句话都没说过,有着一双狡诈眼眸的蓝发男子拦下了我。
「什么事?」
「喔,抱歉把你拦下来。是这样的,我们目前——正在按照老师的命令搜寻潜伏于这附近的死灵魔术师,就是玩弄死亡与灵魂的黑暗魔术师。」
「那真是……听起来很不容易……」
「没什么,姑且不说我们几个,芊莉可是号称历代以来最优秀的才女,只要被我们找到,死灵魔术师瞬间就会没命。但是呢,就是迟迟找不到线索。阴阳怪气的混账总是擅长躲躲藏藏。」
嘲弄我的口气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名闻遐迩的终焉骑士团。但是就某种意味来说,这个人比芊莉更大意不得。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说: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脸色跟不死者非常接近。虽然感觉不到黑暗气息…………不过吸血鬼都怕阳光。我要你掀开你的连衣兜帽,不愿意也得做。」
「奈毕拉!」
芊莉的语气带有责备,但奈毕拉表情不变。
原来如此……论实力虽是芊莉为上,但之间的关系似乎比较像是对等。他说的老师,十之八九就是那个静观这边情况的太阳般的男人吧。
我露出浅浅微笑后,慢慢把手伸向连衣兜帽,毫不迟疑地掀开给他看。
阳光射进双眼,眩目地让我眯起眼睛。不死者最怕的阳光照射肌肤,使我感到些微的热辣刺痛。
「这样,就行了吗?可能是因为长期躺在房里,我皮肤比较敏感……」
可能是没想到我居然毫不迟疑地照办,奈毕拉睁大眼睛观察我的神情十几秒后,蹙起眉头,刻意地啧了一声。
「啧!猜错了吗?嗯,可以了,不好意思。」
「奈毕拉!……真对不起。」
「不会,职责所需,我能谅解。」
我带着笑容摇头,重新把连衣兜帽戴好压低。但是,我心里却不像表情这般平静。
我没有脉搏、心跳与呼吸,体温又低,就算不怕日光也多得是穿帮的可能性。他们只用日光确认我的身份,想必是因为那是不死者的最大弱点。智力高到能混入人群的强悍不死者全都惧怕日光,因此他们对不死者越是拥有专业知识,就越是想不到其他确认方法,如同主人也没能看穿我的变异一样。
……不对,「吸血鬼」好像有脉搏或心跳?
记得吸血鬼只要心脏被木桩刺入,就会消灭。真要说起来,那种不死者可是靠吸血生存的怪物,就算体内有血液流动也不奇怪。
回去之后再重读一遍不死者图鉴好了。
我心中如此决定后,带着笑容向芊莉等人告别。
「那么,谢谢各位的关心。有缘再会——」
但愿——我们再也无缘相见。
这次的邂逅是偶然。不知为何,我有种预感。
下次相遇时——双方必定会开战。
我要活下去。我已经决定就算变成怪物也要活下去了。
我无意主动攻击他们,但沾上身的火星不能不掸掉。
纵然那不是火星,而是净化我的正义之光也一样。
§ § §
「什么!你说你们……碰上了终焉骑士!」
听到我的报告,主人的表情变化十分激烈。
龇牙咧嘴的恶鬼脸孔,不同于终焉骑士团,让人感觉到深沉幽暗的力量。
我把整件事告诉了他。反正露都会报告,我来说也一样。我说出了他们的人数、武器与浑身迸发的能量。唯一隐瞒的,只有我从芊莉等人身上感觉到的「心软」。
而当我提到散发太阳般能量的老人时,主人的情绪达到了沸点。
他露出燃烧着愤怒与嗟怨的污浊双瞳,一拳捶在桌上。那副模样一如我心目中的死灵魔术师。他听我说完详情,睁大了双眼。
「来的是一级骑士……而且还是那个男的?」
「你跟他认识?」
「!……当然认识,我们是长年以来的仇敌。我以为隐蔽做得够完善了,想不到就在夙愿以偿的前一刻,『灭却』居然来到这种边境……看来那人无论如何都要破坏我的好事才满意。」
「你有胜算吗?」
「这还用说吗!」
主人气喘吁吁地嚷嚷。从这句话可以听出他的骄傲自大、愤怒与高昂的斗志。
他——没有说谎。至少主人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有能够取胜的根据。
「但是!……要是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了!难道说——这是最后一道考验吗!不,或许还来得及。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对付那男人必须当机立断。」
主人拆开包裹的布。从中出现的,是一根描绘出平滑曲线的棍棒。棍棒是黑色的,质感具有光泽,越往下越粗,越往上则越细——
这时我才终于看出这玩意儿是什么。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看到我这种反应,主人脸上浮现深沉的笑意。
那是——兽牙。是硕大无朋的生物的獠牙。
如果光是一颗牙齿就有我的手臂这么长,本体不知道有多巨大。至少出现在这森林里的魔兽都无法与之相比。
主人小心翼翼地抚摸兽牙,皱起眉头。
「但是,嗟怨的量果然不够,我需要再来一根。虽然已经让哈克准备了……恩德,你刚才报告时说过,你从终焉骑士团身上感觉到惊人的力量是吧?」
「嗯,是啊……我这种小角色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光是碰到就会化为尘土。就是那么强的力量。」
说来窝囊,但层次差太多了。无论我如何模拟状况,即使在尚未摸清对手实力的情况下,只有这点我敢断定。尽管我还不太清楚下次位阶变异能赋予我多少力量,但我不认为一两次的变异能让我打赢他们。
然而,主人听到我的回答,却放声大笑。
「哼,哼,哼,哈——哈,哈,这样,这样正是死者之王该有的器量!放心吧,恩德。你所感觉到的力量正证明了你的深渊之深!不死者——是反映光明的深邃黑影,一介尸鬼竟能感觉出来!看来器量是够了!在那帮人到来之前,应该还有一点时间!高兴吧,恩德!」
他的双眸在狂乱与狂喜中发亮。
由于我才刚见过一群光辉灿烂之人,他这模样显得更可怖。
我不要什么力量。我从不曾希望得到深邃的深渊。
我再次强烈体会到主人的危险性。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但眼前的男人是货真价实的怪物。与太阳般的男人只是方向性不同,却也是不输那个人的……魔怪。
要是被卷进怪物之间的战斗,那可吃不消。
这下子一刻也不得迟疑了。没错,正如主人所言,必须当机立断。
「我要让你——成为死者之王!然后让那些阻挠我魔导大业的愚蠢神差知道自己的斤两!」
主人大声叫嚷。露吓得缩成一团,就好像等着灾难自己离去一样。
然而主人越是叫嚷,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就越冰冷。
不是恐惧。生存本能超越了恐惧。
死者之王?我才不要。我是知道自己分寸的死人,把我当成死人,别来理我就好。
作战计划——我有。这是我在回程路上想到的最后一招。
尽管风险很高,但只能干了。同时,我也需要帮手。
我要跟露谈条件,我已经想好要怎么拉拢她了。我明白弱者的心情,应该可行。
管他是终焉骑士团还是死灵魔术师,谁敢打扰我的安稳生活——全都该死。
我待在主人宅第的中庭。月亮在夜空中静静散发清辉。
我利用离心力抡起柴刀挥砍过去。在我面前慎重地摆好架式的骷髅骑士一边后退,一边运用双手握住的剑巧妙挡开来自超人臂力的一击。
他的举手投足都让我感觉到长期的训练与经验的分量。
骷髅人的性能,视骨骸原主的能力而定。使用老练佣兵的骨骸可以做出战力极高的骷髅人,如果使用没有战斗经验的一般人骨骸,同样是骷髅人,实力也会有天差地别。根据道听涂说的故事,从神话时代的英雄骨骸诞生的骷髅人甚至曾成功屠龙。我是不懂其中原理,也许是经验渗入骨髓里了吧。而听说这就是制作骷髅人的好处。
「骷髅人」跟「尸肉人」一样,都是最低阶的不死者之一。
不死者有四种根源。
亦即自骨骸诞生的「骷髅人」、自血肉诞生的「尸肉人」、自灵魂诞生的「恶灵<Wraith>」,以及据说成了死灵魔术的起源,腐烂尸体苏醒活动的「僵尸」。
这些不死者各有不同特性,但层次没有太大差别。从「尸肉人」经过一次变异成为「尸鬼」的我,性能方面胜过「骷髅人」(虽然佩带骑士的剑与盔甲,但本身是骷髅人)。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我的攻击遭到化解,只能说差在经验。
他的头盖骨戴着头盔,空荡荡的眼窝深处亮着红光。
对方只有骨头,我则有肌肉。论力气是我比较强,速度也是我比较快,论身手是对方比较轻巧,疲劳——双方都没有。
每当攻击被挡掉,都增加了我的确信。
不行,我这样绝不可能对抗得了终焉骑士。
假如我实际在战场上遇到这个骷髅人,应该会是我赢。我的攻击只要打个正着就能一击粉碎骷髅身躯,况且我还有强大的再生能力。但是,那终究只是凭恃蛮力,对付力量比我强的存在不管用。
终焉骑士跟普通的佣兵可不一样。他们——是英雄,想必拥有主人操纵的骷髅骑士望尘莫及的技能,以及经验。这样我如果与他们对峙,搞不好连争取时间都办不到。
主人答应我的请求,帮我准备了战斗技巧特别高强的手下,现在一边观察模拟战一边叫道:
「就是这样,恩德。你要思考,智力才是你的强项。然后,爆发你的嗟怨、情感与负面冲动。隐藏在你体内的深渊深不见底,这正是不死者的精髓所在!」
这不是我要的。
爆发负面冲动或许的确能让我变强,但我的目的不是变强。
战斗只是最终手段。我如果失去冷静就本末倒置了,连逃跑都有问题。
主人似乎从我身上看出了天赋,但我没信任他到会全面听信他说的话。
不过,我需要某种程度的实力。假设我能活下来并成功逃出主人的手掌心,之后想必会有多次战斗的机会。我在这时候忽然热烈要求跟骷髅骑士打模拟战,而不是狩猎魔物收集负能量,是在为未来做准备——为了感受实力高低与技术落差。
以免未来的我妄自尊大,挑起有勇无谋的战端。
这下我大略知道实力差距了,于是我使出足以扯断筋骨的最大力量,高举柴刀劈砍过去。以手臂产生的钝痛为代价,骷髅骑士挡下这一击的剑当场折断,骨骸身躯连同盔甲一并被弹飞。
即使如此,主人的骷髅骑士毕竟训练有素,他顺势一个翻转,稳稳落地摆好架式。
但是,胜负已经分晓。
我如果在他采防御态势前拉近距离,早已打坏他了。继续战斗没有意义。
我放下柴刀。黑亮的刀刃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即使劈断了剑仍然没有一点缺口。
也许就像暗影护符或常夜外套那样,注入了魔法力量吧。
「满意了吗,恩德?」
「嗯,谢谢。这下我大致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不可能练出剑士的素养。不知道是至今我都像野兽般凭恃体能战斗造成了坏影响,还是我根本没有天分。
很遗憾地,至少我三两天之内学不会,就算学会了也没时间累积实战经验。目前——就先放弃吧,还是用手里的牌应战比较好。
「既然满意了,你就去狩猎吧。时间有限,但你有必要尽量增强力量。与其体验战斗技术,这样更能助你变强。成为『黑暗潜行者』之后,你的力量将不再是尸鬼所能比拟。不死者……就是这种存在。」
主人言之有理。真要说起来,不死者受人畏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我们能收集负能量,进行变异让能力获得飞跃性提升……听说是这样。
见我老实地点头,主人一瞬间露出狐疑的表情,但随即大声叫人。
他对着急忙跑进来的露做出简短指示:
「露!从武器库拿备用武器给骷髅人。我必须为战争做准备……恩德,你狩猎到天亮之前就立刻赶回来。别忘了你在太阳底下使不出全力。」
「知道了。我也不想死。」
我简短回话后,主人用鼻子哼了一声就回宅第里去了。
露小跑步靠近失去武器伫立在原处的骷髅人。芊莉用魔法暂时缓解的脸色早已恢复成原样。
机会来了。中庭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用到,没有主人的使魔盯着。它们几乎都到外面去戒备外敌了。为防万一,我一边注意有没有受到监视一边用自然的动作靠近露,小声跟她攀谈。
「露,我有事拜托你。」
「…………」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我有个无论如何都想弄到的东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不会抵触你受到的命令。」
「…………我拒绝。」
回答得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虽然骷髅人正看着露,但这种不死者没有能说话的智力。我受到主人提防,随时有使魔监视着,但露完全没受到提防,也没有使魔监视。
她是奴隶,是如假包换的弱者。只会淡淡地听主人的命令行事,换个说法就像是有生命的不死者,而主人对她的观感也正确到令人悲伤的地步。
毕竟她就连面对与主人为敌的终焉骑士团——都没求助了。就算是害怕违反命令造成全身上下剧痛好了,终焉骑士团应该有办法帮助她才对。
露很弱小。继续这样下去她活不了多久,她恐怕也有自觉。
我弯下腰,凑过去看她那对疲惫不堪的漆黑眼睛,对她笑了笑。
「我想做跟上次一样的提议。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主人死后,我会护送你到城镇,甚至要我陪你到你安顿好最低限度的生活都行。」
「……老爷,绝对,不会死。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露不像一开始那么惊讶了,身体与声音都没有发抖。她的眼中跟之前一样有着确信。恐怕就算露没有因为我遭到打骂,也会回答同一句话。她的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试着稍微放低身段。
「那就算我欠你一次。假如有什么状况……我会帮你,所以……拜托。」
「不行。我没有权利,让你,欠我人情。更何况,你绝对,不会还我这个人情。」
露小声回答,皱起眉头。
的确是这样,如果要我把恩情与自己的性命放在天秤上,我肯定会选择后者。
不,归根结柢……露根本不打算帮我的忙。
我按照预定,改变了提议的方向。我向可悲的奴隶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听我说这些?」
「…………什么?」
露睁大眼睛,这是她今天头一次表情显露出动摇。
我对她这种极具人性的表情感到意外,一边用怀藏热情的声调继续游说:
「你如果没有想要的东西,何必听我说这些?充耳不闻走开就是了。」
「…………你说这些,是无聊的,玩笑话。我……才不会听进去。」
「其实呢,我知道的。我跟你同样是弱者,所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想要很久了。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拿来,我就给你你想要的。」
「…………?」
而生前的我有过那个东西——但是露,身为主人可悲奴隶的她,没有那个东西。
露表情狐疑地抬头看我,但她的脸庞比平时更无血色。
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也不想做这种提议。只是,这根本不能跟我的性命拿来做比较。
我将嘴唇凑近偏着头的露的耳畔,小声说出游说的言词。
露听了我说的话,理解了其中意涵,表情变了。那是相当戏剧性的变化。
她就像随时可能发火,像是泫然欲泣,又像是想大笑一场,种种情感在她的表情中交错。
「为……为什么……啊啊……讲这么,荒唐的话——」
「我一定……说到做到。怎么样?」
露吞了口水,浑身颤抖。但是,抵抗已经不具意义。
沿着她的下睫毛,一道泪水从她的眼眸流下。
露不幸地知道了,知道自己渴望到会落泪的东西是什么。
「真是……太可怕了……老爷,赫洛司·卡门,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怪物!——」
她那干裂的嘴唇在辱骂我。但是,她再也无法反抗我了。
纵然会受到剧痛折磨,也一定会完成我的小小请求。
我再确认一遍四周无人监视后,微微感到自我嫌恶,将我需要的东西告诉了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