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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1 / 2)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神仙兔



录入:↑我媳妇



1



唧唧唧……这是刚开始我听到的声音——至少我是这样觉得。



唧唧唧、唧、唧唧……的,好像是什么奇怪的虫鸣,但是再继续听,好像不是唧唧唧,而是咕咕咕,还是咭咭咭,有时又好像是嘎,或卡或嘶,让我十分困惑。



到底是什么呀?这个唧、唧唧……的奇妙声音。



不像是昆虫之类的声音。是鸟吗?应该是其他更小的动物发出来的声音吧?或者是……人的声音?脑子里一旦出现这样的念头,马上就觉得这个声音很像人的呻吟声,或是在哭泣,也很像是强忍着笑时所发出来的声音。



如果是人所发出来的声音,那么到底是什么人的声音呢?又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呢?……唧唧、唧唧唧唧。



昏昏沉沉的脑子似想非想地思考着,然后,我突然张开了眼睛。



房间里很暗,我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这里是……



这里是病房,我很快就想起来了。



深泥丘医院是一栋老旧的大楼,我躺在这栋大楼四楼的某个单人病房里。



虽然我已经从睡眠中醒来了,但是那个怪声音并没有因此消失。



唧唧唧……和刚开始听到时的声音一样,但是,用这个拟声字来记载这个声音,是否足够贴切呢?老实说,我一点把握也没有。我觉得那不太像是虫的叫声,不是昆虫类的虫鸣声,也不是鸟的啼叫声,更不是其他小动物的……啊!这果然是从人类的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吧!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的这个想法,但我很强烈地这么认为。



唧唧唧……不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



完全不能成为语言的声音……唧唧、唧唧唧……和咂嘴或磨牙的声音也不一样,因为好像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花了一点时间,我才找到电灯的开关,在寻找开关的时候,那个声音仍然继续着,可是电灯一亮,声音好像被光线消除了般,突然就停止了。



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



这是一间狭窄的单人病房,根本不存在可以躲藏一个人的隐蔽空间,此时病房的门紧紧关闭着,窗户也很正常地关着,看不出有任何异状。



……到底是什么声音?



我坐起来,扭动脖子左看右看。



声音是从隔壁的病房里传出来的吗?还是我睡糊涂了,那声音其实只是我的幻觉?



是因为我睡前吃了安眠药的关系吗?可是,不管我怎么摆动我的脑袋,还是甩不掉那种不够清醒的模糊感觉,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睛,即使是在坐直上半身的情况下,也可以马上睡着。



已经是午夜两点多,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并不是因为得了什么重病,或受了严重的伤而入院的,而且我也知道等到今天早上,应该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但病房特有的封闭性,就是让人开朗不起来。



虽然觉得肚子饿和口渴,此刻的我却只能忍耐,因为天亮后我就要做胃部的检查,所以从昨天晚上起我就开始禁食了,不能饮食,当然更不能抽烟,这就让人更加郁闷了。



「好闷啊!」我小声地喃喃自语,然后伸了一个腰,叹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听到声音了,唧、唧唧。



我屏住呼吸,再一次转头环视室内,仍然看不出病房里有什么奇怪之处。所以说……声音是隔壁的病房里传出来的吧?还是……



从我的床底下吗?不会有这种事吧?



我一边想着:「不会有这种事吧?」一边挪动倦怠的身体,双手攀着床缘,俯身看着床底下。果然!床底下传来唧、唧唧唧的声音。



朦胧之中,我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房间角落的墙面,墙面上贴着白色的壁纸,离地板约二、三十公分高的地方,有着和周围的亮度不一样的部分……唧唧唧、唧。



那是什么呀?



附着在壁纸上面的斑点是什么呀?——不,那不是斑点,看起来好像是立体的东西耶!



我不敢有所行动,只是揉揉眼睛。



这次看得更清楚些了……



那不是斑点或污渍,白色的壁纸上,有一块淡褐色的部分,那一部分的形状很奇妙,看起来像是——



……那不是人的脸吗?



话虽如此,其实那只是一张勉强可以说是脸的「五官」,而且非常难看,像被压扁的帽子一样,那张脸的轮廓扭曲了,扭曲的轮廓里面有两个小小的眼窝,还有一个像鼻子一样凸起的部分,而斜斜地横在凸起部位下面,像是新的伤痕的那条线……可以说是嘴巴吧?……唧唧,唧唧唧的声音又来了。



唧唧唧、唧唧、唧……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毫无疑问地,正是来自那张丑陋的脸上,那张像新伤口般的嘴巴——我觉得是这样。



我连忙闭起眼睛。



我一定是看到了不能看、也不该看的东西了,恐惧的感觉逐渐在我的心里扩散开来。



那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呀?



巨大的问号在我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可是我就是不敢再张开眼睛确认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唧唧唧的声音就在我紧闭着眼睛时慢慢淡出,我除了感到害怕外,已经没有力量去想其他了。就这样,我又昏昏沉沉地陷入沉睡之中。



当我再次张开眼睛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这时不管我怎么寻找,再也找不到病房墙壁上的「脸」了。



所以我想:那一定是恶梦——对,一定是。



2



话说一个星期前。



那是已经过了四月中旬,某个星期四的黄昏,我从家里出来,沿着山边往南走。就在我漫无目的地独自散步途中,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



一点预兆也没有的晕眩,让我觉得强烈的天摇地动,吓得我连忙蹲在路旁。但是,尽管蹲下来了,那种天摇地动的感觉并没有因此停止,所以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庭神经炎」这个病名。



这种突然而来的晕眩,大约十年以前也发生过一次。



有一天早上我起床时,突然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只是从卧室走到盥洗室,就完全进入了晕船的状态中,猛烈地呕吐起来。后来到医院看医生,接受了种种的检查之后,被医生告知我得了前庭神经炎。医生说造成我晕眩的原因,就是负责掌管平衡感觉的内耳前庭神经,不知什么缘故发炎了。



虽然医生说前庭神经炎不是什么严重的大毛病,只要吃了药,安静休养几天就会没事,但我却觉得之后的那两个星期间,我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之中。



已经过了十年以上的时间了,难道前庭神经炎又发作了吗?



我的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却觉得这次的晕眩没有上次那么严重,所以静静的蹲了一会儿后,便试着站起来看看,并且发现天地已经不再旋转转动,也可以稳定地走路了。我暂且放了心,不过还是觉得极度不安。



仔细想想,最近自己的身体状况基本上不是很理想。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病痛,但是很容易感到疲倦,也很容易感冒,还经常因为头痛或失眠而烦恼。此外,有时还会视线模糊、忘东忘西、食欲时好时坏……等等的状况。对了,最近明明没有特别控制节食,但体重却明显地下降了。



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总是过着不太规律的生活,而且又不是正式的上班族,没有定期健康检查的机会。虽然心里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曾经想过每年要自动去做健康检查,但最后总是因为太忙而不了了之。



「糟糕,」我边走、边不自觉地喃喃自语:「我可不想这么早死。」



突如其来的晕眩,让我感到非常害怕。我本来就是一个爱操心的人,心里一旦产生疑虑,就会陷入愈来愈不安的恶性循环当中。



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我反复地做着深呼吸,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走不了几公尺,我的心跳就开始加速跳动,明明不觉得热,额头却已开始冒汗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那家医院。



沿着平缓的坡道往上走,前方出现了泛着朦胧白色光芒的看板。



医疗法人再生会



深泥丘医院



一栋老旧的四层楼钢筋水泥建筑物,矗立在黄昏的天空下。



啊……!又开始觉得晕眩了。



我忍不住手贴着额头,喃喃念着:「糟了!」



强忍着想再蹲下来休息的念头,我再一次看着医院的看板,看板上陈列着外科、内科、脑神经外科、消化器官科、呼吸器官科……等等医疗项目,看来好像是一所设有病房的小型医院。



总之,就先在这里看个诊吧!做了这个决定后,我立刻朝着医院的入口走去。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那时就已经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唧唧唧……的声音了。不过,那一定只是我太过神经质的缘故。



3



「不用太紧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会晕眩吗?」



「……不会了,已经没有晕眩的感觉了。」



「你的情况不像是前庭性的晕眩,应该是自律神经系统的问题。如果是前庭神经炎的话,晕眩的症状会持续一段时间,而且你也没有耳鸣的现象,所以是梅尼尔氏症的可能性也很低。」



「噢……」



「不要太在意,先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一阵子吧!我会开点镇定剂给你服用。」



「好,可是……」



「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医生,最近我的身体状况……」



为我看诊的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了,年龄可能和四十岁出头的我同年,也可能大我几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性,好像姓石仓(因为他身上的白袍挂着「石仓(一)」的名牌)。他的左眼戴着茶绿色的眼罩,所以刚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不过,交谈几句后,我就放心了。他为我看诊时的态度很稳重,言谈举止也很得宜,并且细心地为我说明诊察的结果。



然而,我大概还是被不安的恶性循环束缚着,所以一直很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虽然面对的是初次见面的医生,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最近所烦恼的身体状况,一股脑儿地向医生报告。



「……原来如此,看来你的压力都没有得到纡解喔!」石仓医生温和地说着自己的看法:「你说你的工作是写小说?」



「唔,是的,可以这么说,我靠写小说过活。」



「你写什么小说?」



「可以说是推理之类的小说。」



「啊!是吗?像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或牧野修写的那种小说吗?」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牧野修这个名字呢?——我的心里虽然觉得讶异,但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地回答他:「是的,就是那种小说。」



「你用本名写小说吗?」



「不、不是。」



我带着惶恐的心情,说出了自己的笔名。不知道医生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名字?



只见医生「哦」了一声后,便接着问我:



「写小说很忙吗?」



「还好,还过得去。」



「经常被追稿吗?」



「说不上是经常,不过,有些时候确实会被催着赶稿。」



「——我了解了。」



医生用没有被眼罩遮掩的右眼,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看了一会儿才说: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你的问题和你的工作应该有一点关系。既然你这么不放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如趁这个机会做一次彻底的健康检查吧?那关于你今天晕眩的情形,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做一下脑部的检查。」



「——唔。」



「下个星期的后半周如何?那时医院里应该有空下来的病房,请你找一天的下午时间来办理住院,在医院里住一晚做检查。」



在医生的建议下,我终于决定住院做检查了。另外,我在杂志上连载了五年的长篇小说结束了,这也是我能够做这个决定的重要原因之一。



回家后,我对妻子说起这个决定时,妻子二话不说就表示赞成。但是,我觉得她听到「深泥丘医院」这个名字时,脸上的表情稍稍变僵硬了。



可是,当我问她:



「怎么了?」



她却好像吓了一跳似的,面露不解的表情反问我:



「什么?」



看到她的这种反应,我想应该是我自己太神经质了。



4



「半夜听到奇怪的声音?」



天亮以后,我忍不住问了来巡房的女护士——正式一点的说法是护理人员吧?



「你听到的可能是隔壁病房里病人的声音吧?」



「隔壁病房里的声音吗?」



年轻的女护士有点讶异地转动着眼珠子说:



「我原本也是那样想啦,但是……隔壁病房现在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