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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1 / 2)



1



Q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在窗外响着——我觉得是那样。



啊,又是那个声音吗?



最近经常一到了晚上,就会听到那个声音,那是尖锐中带着破裂音的可怕声音,不知道真正身分是「什么东西」,一直发出那种异样的声音,久久不停——



我发呆的视线从电视画面上移开,投向隔着桌子、坐在沙发上的妻子,我们的视线不期然地四目相对了。



「听到了吗?」妻子先发问。



我看了一眼窗户那边,然后说:「感觉上是的,但——」我回答。



「是听到了吧!是常常听到的『那个』。」



「——我想是的。」



那不是人的叫声,也不是狗或猫发出来的声音,当然更不是昆虫类的声音,应该也不是鸟类的声音吧!是上游之外的动物的叫声……只能这么想了。但是,若问我那到底是何种动物呢?我也回答不出来。



妻子拿起遥控器,调整电视的音量。我手掌贴在发热的额头上,咳咳咳地咳嗽了,身体很疲倦,头很重——唔,果然身体的状况不太好。



电视萤幕上正在播出的,是地方上的超短波电台QTV的节目,只有在本地电台才看得到的漂亮女主播走在快过年的街景中,正在做实况报导。总之,这是一个介绍地方「年节风情」的节目,我们并没有特意要看这个节目的意思,只是刚好转到这个频道……不过,或许可以说这是受不了其他民营电台的节目太夸张的结果。



现在时刻再过二十分钟就是新的一年了,我的视线回到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电视画面上,和妻子沉默地看着电视。没一会儿——



Q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又来了,这回的声音比刚才的清楚。



和刚才的声音一样,是「不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异样声音——声音来自我和妻子现在所在的起居室窗外,也就是说:声音来自外面的庭院。



「很近呢!」妻子说。



「——唔。」



「就在附近而已吧?」



「——是吗?」



「或许就在院子里,不然就是在围墙的外面。」妻子低声说着的时候——



Q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相同的声音,而且更加清楚——没错,就如妻子说的,声音来自非常近的地方。



「那到底是什么呀?」



妻子说着,看也不看一下又开始咳咳咳地咳嗽的我。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一定是猴子来了。」



2



大约三年前搬进来住的这间房子,大约位于这个城市东边偏北的山脚下,因为直接用「位于这个城市的东北边」来说明这间房子的位置,并不是很恰当,或许说这间房子位于「红散山的山麓」还比较符合。



从公共汽车行驶的大马路开始,充其量走个十分钟吧,就可以走到山的外围,那里完全看不到市街的模样,风景中的人工建筑与大自然的比率与市区截然不同。



尤其是这个房子后面,有一间叫作「白蟹神社」的小小神社。神社虽小,守护着这个小神社的,却是一片苍翠茂密的广大森林,随着季节的变幻,会出现各种不同的野生生物,我们有时也看得到那些生物的身影,但大多数时候只听得到它们的叫声。



不管怎么说,听到最多的还是鸟类的叫声,不过市区里常见的麻雀或鸽子,在这里反而很少见。绿绣眼,伯劳、鹎、黄莺、小杜鹃、大斑啄木鸟……很多鸟都会飞到这一大片树林里,经常可以听到每种鸟不同的啼叫声。此外,从入夏到秋天时,叫声最吵闹的是青蛙们,那大概是雨蛙吧!不过,偶尔也可以在雨蛙的叫声里听到森林树蛙的叫声。至于虫的叫声,不管是什么季节都很丰富。夏天的早上一定可以听到茅蜩的声音,秋天不只有蟋蟀的叫声,还有金钟儿和瘠螽、纺织娘……等等的声音,昆虫们的叫声实在多到无法一一列举。



不过,Q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叫声,是到了今年的冬天,才第一次听到的,而且还是最近这一个月的事情。每到了夜深的时候,那声音就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森林那边传出来。



最初我们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莫名其妙地听着那个不熟悉的声音,同时觉得那个声音让人不太舒服,那声音听起来很像是狰狞野兽的叫声。可能是这个缘故吧?我的脑海里很突兀地浮出「塔斯马尼亚恶魔」※或「哥美斯」※的模样。(※袋獾,是全世界体型最大的肉食性有袋哺乳动物,以吃动物的尸体为生,因为叫声非常可怕,所以被称为塔斯马尼亚恶魔。※Gomess,日本影剧「超异象之谜」(ウルトラQ)中的怪兽,全名为コメテウス。)



那不是人的叫声,也不是狗或猫发出来的声音,当然更不是昆虫类的声音,应该也不是鸟类的声音吧!是上述之外的动物的叫声……那么,到底是什么的叫声呢?



是栖息在红钗山里的什么哺乳动物——例如狐、狸、鹿或者是猪跑下山来了吗?我也这样想过,但是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些动物不会发出那样的叫声吧?而且,最近并没有听说过这附近有那样的动物出没……



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就不要想了吧!反正不管是什么令人不舒服或狰狞的野兽,都不至于越过围墙来加害人类。但是——



「来路不明的声音」还是令人很不舒服,因为「来路不明」而「来路不明」地接受那个声音,是不容易办到的,那需要相当的意志力。



关于那个叫声的「主人」到底是谁,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妻子就说:「是猴子,是猴子嘛!」我很清楚她这么说的心情。



红叡山里栖息着几群日本猴,它们偶尔会下山来捣蛋,破坏农人的田地。不过,这附近很少听说有农家被猴子破坏农地的事情。



妻子说:「叫个不停的那只猴子大概是一只离群的猴子吧?到了深夜的时候就会跑下山乱叫。」



尽管妻子这么说了,但是——猴子为什么会在晚上发出那样的叫声呢?



我很直接地冒出这样的疑问。



3



妻子打开面对院子的窗户,我也站起来,走向窗户那边。



一直蜷缩在沙发角落的两只猫也跟着起身,尾随着我,然后跃到凸窗的窗台上,完全不畏惧从窗户窜流进来的寒冬冷空气,还把鼻子靠到纱窗上。



「需要关灯吧!」妻子低声说着,离开了窗边,走去关掉电灯,室内暗下来了,只有电视的画面还有亮光。接着——



我们并肩站在两只猫的后面,悄悄地看着窗户的外面。



院子里的灯光带着淡淡的橘色光,支配着眼前景物的基本上是夜色的黑暗。



树木的影子倒映在院子的地上,正面围墙边的白色冬季山茶花稀稀疏疏的——围墙的外面是黑漆漆的白蟹神社和广大森林,月光从天上缓慢流动的云之间洒下来。



我们就那样站了一会儿,等待视觉习惯那样的黑暗。但是,尽管习惯了黑暗,能够看到了若干事物的形状后,还是看不到可能发出那个声音的「主人」。



「我去拿手电筒。」我说。



可是,就在我要转身去拿手电筒时——



Q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震撼了黑夜。



因为窗户开着,所以那声音听起来更清晰,也更加让人觉得恐怖——啊,那声音真的很接近,说是就在眼前也不为过…



我们屏息站着,两只胆小的猫已经闻声飞快地逃跑了。



「我去拿手电筒。」我压低嗓子说,然后蹑手蹑脚地转身后退。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努力忍着不咳嗽,身体热烘烘的,脑子也有愈来愈不清楚的倾向。



4



十二月已经过了一半,出版界所谓的「年终进度」终于也告了一个段落。过了耶诞节后,我好不容易觉得终于可以定下心情、缓一口气了,但身体却早在不知不觉中累坏,所以陷入卧床不起的状况。



经常被晕眩和失眠干扰的我,平常就对自己的身体不太放心,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次这样,因为发高烧而卧床不起了。



突然发烧、怕冷,剧烈的咳嗽和喉咙痛,这就是我的症状。我先给自己下了这样的判断:啊!是感冒了吧……不,不是单纯的感冒,或许是流行性感冒。于是我决定立刻去医院,去的医院当然是前文曾经提过的深泥丘医院。



平常帮我看诊的石仓(一)医生那天正好休假,于是由消化器官科的石仓(二)医生帮我做检查。和脑神经科的石仓(一)医生一样,有必要的时候,消化器官科的石仓(二)医生,也得支援内科的看诊工作。



听完我诉说的症状后,石仓医生便说:「要做检查。」



听到他这么说,我马上背脊发凉,因为他是右眼戴眼罩的消化器官科的石仓(二)医生,所以他这么说时,我会很自动地联想到那个苦不堪言的「胃部内视镜检查」。不过,他现左所说的检查,应该不是那个检查。



如今大部分的医院,都有只要从喉咙采取少量的黏液,就可以快速验出是否得了流行性感冒的检查措施了。所以,医生说的检查是这个——



检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很明确的阳性反应。」石仓医生一边抚着眼罩,一边说着:「是前天晚上开始发烧的吧?」



「——是的。」



「那么,开TAMAMIFURU给你好吗?」



医生不假思索地说出最近常听到的新药名,TAMAMIFURU是口服型的流行性感冒药。



「你的症状发作还在四十八个小时内,所以服用这种药应该是有效的。」



「是,那个,但是TAMAMIFURU是……」



因为服用这种药,而出现危险副作用消息时有所闻,所以,这种药不是评语不太好吗?



「没有问题啦。」医生态度轻松地回答。



「你想说有未成年的人服用这个药后,出现举止异常的事情吧?有人突然莫名其妙地从家里跑到外面,有人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有人躲在阁楼里或佛龛中,有人会做出婴儿般的举动,有人会咯咯咯地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些报导我都知道,不过,那些奇怪的举动和药之间的因果关系,目前还没有被证实。再说,莫非你还未成年?……不会吧!」



就算我的身体没有不舒服,我也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



「因为我是大人,所以不用担心?」我如此问道。



医生有点认真地说:「不是,」然后说:「目前为止,医学上还没有可以完全不担心副作用的药吧?服药之后,如果你感觉到任何不舒服,请立刻停止继续服用,并且马上找我们商量。」



「嗯,好吧。」



「总之,首先你不会有未成年者从窗户跳下去或躲在阁楼里那样的情形,这点请你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关系,虽然医生已经这么说明了,但我对医生说的「首先你不会」的「首先」部分,还是感到有些不放心。我想一定要请妻子注意观察我服药后的情况才行。



「不过,」石仓医生一边在病历表上写着,一边说着:「你最好能再做一下消化器官系统的检查。上次做是前年春天的事吧?已经是两年半以前的事了。」



「啊……是,不过……那个……」我胡乱地回应着。



如果要做「消化器官系统」的检查,那么这次一定还是会做那个让人非常不舒服的「胃部内视镜检查」。前年的春天……啊,是的,没错,我还没有忘记。我第一次来这家医院时,因为要做种种的检查而住院……啊……



我慢慢地把记忆从热烘烘的脑袋里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