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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1 / 2)







琪卡在五天之后才出现。虽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学校已经进入段考期间。我听著母亲一如往常的声音在背后说「小心不要被发现」,今晚也前往公车站。我打开候车亭的门时,并没有看到琪卡。我失望地重重坐在长椅上,立刻就看到视野角落闪了一下。我望过去,看到期待许久的光芒。



「香弥,我们又见面了。」



幸亏琪卡先发出平稳的声音。如果是我先开口,或许会因为累积到现在的期待,发出破碎的声音。



琪卡对于我的在场似乎没有特别的感想,在长椅坐下。她照例坐在我右手边的老位子。



「琪卡,你现在坐在什么上面?」



我为了隐藏自己的慌张及过度的喜悦,不小心问了无关紧要的问题,不过我的确很在意这个问题。我此刻坐在木制长椅上,不知道琪卡的情况如何。



「我坐在╳╳上面。」



「抱歉,马上就要问你了。」



「呃,很长的椅子?」



「我知道了。那就跟我一样。」



也许琪卡所在的避难所和这间候车亭的形状很相似,因此以某种形式影响到两人所见的世界重叠在一起。



「你这么久没来,是因为没有战争吗?」



这回我总算问出事先准备的问题。如果琪卡说没错,那么我可以预见自己会在心中某个角落期待战争,不过我还是必须知道琪卡出现在这里的规则。



「不是。」



我松了一口气。这一来我就不需要期待琪卡周遭发生不幸。我不用自觉到了解规则之后感到迷惘的自己无趣的个性。



「住在远方的家人过世了,因为事发突然,我就过去帮忙处理杂务。在那里的时候,我跟大家一起去大型避难所。」



「过世是因为战争吗?」



「不是,是因为生病。她是我的╳╳,不过我们没有聊过多少话。」



「你刚刚说你们的关系是什么?」



「她是我爷爷的妹妹。我的家人当中,从事参与战争的职业的人只有我哥哥,所以有可能因为战争而死的,也只有我哥哥。」



面对冷静分析并说明「因战争而死的可能性」的琪卡,吐槽说「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松」很简单,不过未免太不尊重对方的心情了。不论是在同一个世界,或是不同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几乎不可能真正产生共鸣。



「对了,我们上次道别的时候,我也说过,下次见面想要听你谈谈自己。」



「嗯。」



这个附和虽然有些随便,不过我也有同样的打算。我并不是想要聊自己的事,而是想要答覆琪卡想要知道的任何问题,相对地也希望询问有关她的事。这是平等交易。如果不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我才没有表现自己的癖好。



「首先───」



她想要问家庭组成分子,或是过去的经历?这些都是了解彼此是什么人物的资讯。



「香弥,你喜欢什么东西?」



我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回答,这时却说不出话来。



喜欢什么东西?这个问题太过抽象,更何况我也无法理解一开始就问对方的喜好有什么用处。



「喜欢的东西……是指喜欢的食物吗?」



我试图主动将问题变得更具体。



「香弥,你最喜欢的是吃东西吗?」



不讨厌,不过我并不是在主张───比方说兴趣是吃美食,或者一天当中最期待的就是吃饭之类的,因此我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如果是问兴趣,勉强要说的话,我每天都会跑步。」



「跑步的时间,就是你在一天当中最重要的时间吗?」



「不是……」



如果问是不是最重要,其实也不算是。我只是以为琪卡在问兴趣,因此就回答除了食衣住行以外每天主动做的事情。



既然否定了琪卡的提问,我就应该要提出真正在一天当中最重要的时间,可是我却想不出来。不论是什么样的时间,扪心自问是不是最重要,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事实上,我也不认为在自己这么无聊的每一天当中,会有最重要的时间存在。



从某方面来看,其实来到这里就是我最重要的时间,可是我没有说出来。我不想要被当成觉得跟别人说话很重要的无趣的人。



「我一时想不到。琪卡,你在一天当中,会很明显地有最重要的时间吗?」



如果她说是此刻在这里的时间,彼此的目的就一致了───如果说我内心丝毫没有这样的期待,那就是谎言;但是另一方面,我也不希望琪卡会说出这种无趣的答案。



「我───」



我原本预期会不会又是我听不见的单字,不过却猜错了。



「也许是睡觉之前,在自己的房间独处的时间吧。」



我心想,这个回答还真像个普通的女孩子。真遗憾───我内心闪过这个太过自私的感想,立刻驱逐这个念头。我还没有听她详细说明。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最珍惜那段时间吗?」



「嗯,因为它完全属于我。」



这个回答就好像出现在故事里的世界统治者。



「我喜欢在我的房间和脑袋里的东西。房间里有重要的╳╳、书本和音乐,还有过去写的日记;脑袋里有不会被任何人看到的想法和感情。没有人会擅自进入我房间,或是窥探我的脑袋。表情也不会透露任何秘密。我喜欢可以只为自己存在的那段时间。我真正的世界就在那里。」



琪卡体贴地问我,说了这么多有没有听不清楚的单字,因此我便问她,房间里除了书本、音乐和日记还有什么。



「就是用气味来感受故事的东西,要怎么称呼呢?」



「类似香水吗?」



「不是,跟香水不一样,是透过气味联想到风景和人物。组合好几种气味,可以让人感受到故事。在你们的世界里没有这种东西吗?」



应该没有。即使有,我也没有听过。我尽可能想像那是什么样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正不正确,不过还是姑且记下来。



话说回来,换个角度来想,琪卡的答案未免太过专注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感觉有些封闭。



不过我立刻想到:



「你是因为自己居住的地方处于战争中,很少出门,所以喜欢自己的房间吗?」



我猜想,也许是因为她活在特殊环境形成的文化当中。



然而我的推测错了。



琪卡发出「唔~」的声音,似乎在寻找适当的说法,接著她说:



「呃,应该跟战争关系不大。我喜欢房间的理由,是因为那里没有任何东西是我被迫要喜欢的,而且我也可以一直保持那样。或许其中也有像洗脑般一直听的音乐、╳╳、刚刚说的像气味的东西,不过即使相逢的理由有很多种,喜欢上的契机却从来不是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所以才很重要。」



我大概能理解她想要说什么,不过我们对于房间的价值观却大相径庭。对我来说,自己的房间只是个箱子,可以躲雨、睡觉,而且好歹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自己。不过当我处在属于自己的那个空间里,就等于是被无趣的自己监视,让我感到窒息。



「香弥,你想不出最重要的东西,是因为拥有一切,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段话照例因为看不见对方嘴巴而察觉不到开口的瞬间,只听见声音突然传来,让我的脑袋有些迷惑。这回我即使在脑中咀嚼声音的意义,仍旧无法理解问话的用意。不过如果可以无视问话用意来回答,那么答案早已决定了:



「应该是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猜想,你想不出重要的时间,或许是因为你的时间被某样东西完全占据,要不是很充实,就是很空虚。原来你属于什么都没有那一种。我可以问你『什么都没有』的意思吗?」



我想到琪卡有可能是误会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同情,便加以说明:



「我不是指没有家人或是没有家的意思,也不是没有朋友或情人很悲哀的意思。只不过在我的生活当中,没有特别重要的东西。」



我也不打算胡乱去寻找。



「你这个人不会假装吧?」



我听不懂琪卡这句话的意思。



「你说『不会假装』是什么意思?」



「嗯,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你怎么感受到自己的生活当中没什么特别的?」



我只能老实回答:



「我打心底觉得很无趣。不过,我没办法用───比方说你提到的书本或音乐来填补,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真的不会假装。」



发光的眼睛彷佛忘了眨眼,凝视著我。我的脑袋开始慢慢理解琪卡所说的「不会假装」是什么意思。



「基本上,我们───我是指人类───虽然不知道跟你那个世界的人类是不是完全一样,不过至少在我的世界,人们大概都会一边假装一边生活。其中最大的假装,就是假装接受,以及假装喜欢。」



「……哦,我懂。」



在产生同感的同时感到佩服,那就是自以为是了。我虽然明白这一点,却感到惊讶:琪卡竟然将我平常想的事情化作语言,放在脑中。



「为了生活,『假装』是必要的行为,不是好或坏的问题,不过我很惊讶你并没有这么做。在你的世界,大家都是这样吗?」



「不是,大家都假装著生活。我也不是没有假装。」



我过去也曾经好几次假装。虽然没有发觉到是假装,但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假装吧。正因为是假装,最后才会觉得「原来只有这样」。仔细想想,借用琪卡的话,我或许就是为了遇见毕生都不用假装、也能感觉到特别的某样东西而活著。



「或许假装的时间比其他人短,不过我也在假装。只是感觉上不是为了生活而做的。」



如果能够为了生活做这种事,就不会被只想找理由欺凌他人的最低等的人类盯上了。这是我小学时的遭遇。



「我觉得我是为了找到可以不用假装的东西而假装。」



我自己说出口都觉得复杂。



「琪卡,你的意思是,你会觉得自己对于书本或音乐的喜好带有假装的意味吗?」



「没有,我是真的很喜欢。不过在房间以外,我也会假装喜欢各种东西。正是因为房间里只摆了不需要假装的东西,所以我才喜欢房间。」



原来如此。我比刚刚更了解她说喜欢房间的意思了。不过喜欢房间里的东西这样的心情,应该也只是琪卡在假装,只是她没有发觉而已。人生的空白不可能藉由他人的创作品来填补。



「对了。」



只有眼睛和指甲的对象使用「对了」这种词,仍旧让我感到很奇妙。人的感情和心情,或许比想像中更受到视觉的支配。



「嗯。」



「我知道家人和朋友,不过什么是情人?」



「咦?你不知道吗?该怎么说呢……就是谈恋爱的两人吧。」



「我也不知道恋爱是什么。」



从过去交谈的印象,琪卡应该不至于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才对。这么说,也许我应该使用别的方式说明。



恋爱要怎么转换成其他的日文?



「怎么说呢……呃,真的该怎么说呢?就是两个人彼此喜欢并且交往。」



「跟朋友不一样吗?」



「不一样。虽然我也不知道界线在哪里,不过就词意来说是不一样的。」



我脑中浮现结婚、家人之类的词,不过并不必然会连结在一起。我想到「对异性的感情」这样的说明方式,不过应该也有不是异性的情况。



「跟朋友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大多数情况是异性之间的关系,而且恋爱是带有性欲的。」



「朋友之间应该也有性欲存在或不存在的情况。」



「的确……这个嘛,这样啊。」



到底该怎么说明才好?用日语说明日语,就好像在呈现自己平常如何理解这个概念,彷佛在被测试自己这个人的程度,让我不禁摆出防御架势。



琪卡似乎知道朋友这个概念,也提出了喜欢、性欲等关键词,所以如果她脑中存在著和恋爱相似的概念,只是用的词不一样,那么她应该已经可以猜到才对。她应该能够再度说出我听不到的单字。



难不成,在琪卡的词汇当中,没有恋爱这样的概念?



「琪卡,你知道结婚吗?」



「这个我知道。这是组成家庭的手段之一。」



「通往结婚的过程,在我们的世界通常是恋爱。」



「哦,那就跟我们不一样了。我们是朋友之间彼此不讨厌对方、而且刚好彼此都方便,就会结婚。」



「方便是指什么?」



「譬如说工作,或是住处的距离。你们除了这些之外,还要加上恋爱这个理由吗?那是什么东西?你说的过程中要做什么?」



「做什么?」



「会做些不会和朋友做的事情吗?」



我想起过去为了得到经验而决定谈恋爱、后来又立刻发觉到自己只是在假装的时期。同时我脑中也闪过一个名字,不过现在先别管它。



我以前也有可以称为朋友的对象,所以知道「不会和朋友做的事情」是什么。我想到几个,便在自己的常识范围内,选择可以在女生面前提起的话题。



「譬如彼此实际接触之类的。」



「我上次碰到你的手,该不会在你们的世界,属于不应该在这种关系之下做的行为?真抱歉。」



或许是琪卡在道歉时的习惯,眨眼的动作比平常拉得更久,光芒缓缓地明灭。我发现让她误会了,连忙否定:



「不是这样的,朋友之间应该也会握手。我不是指那个,而是指亲吻之类的。」



「什么是亲吻?」



光是说出「亲吻」这个单字,我都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还得说明这个行为。



「是指生孩子吗?」



原来她也知道这回事。话说回来,在琪卡的世界,留下子孙的方式也一样吗?如果她说小孩子是从地面长出来的,我该如何反应?



「不是,是要彼此接触,用嘴唇。」



我为什么要用倒装句来说?



「用嘴唇?」



「没错,用彼此的嘴唇。」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是类似做记号吗?」



「不是,并不是要留下印记之类的。」



说真的,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不懂生物学上的意义,至于心理方面的意义,连恋爱意义都不懂的我当然无法说明。



「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国家,似乎也有用在打招呼的时候,不过在我的国家,应该是用来表达爱情吧。琪卡,你们不会做这种事吗?」



「不会。即使是对家人或朋友表达爱情,也不会这么做。」



原来如此,她也知道爱的概念。她曾说朋友之间也有性欲存在,或许只是朋友的范围认知比我们更宽广。搞不好我们只是刻意用言语把人与人的关系分得太细,徒增麻烦。



「香弥,你有相当于情人的对象吗?」



正当我在思考时,突然听见琪卡的声音。不过我之所以回了一声「咦」,不是因为脑袋无法认知,而是因为感到慌张。我对于自己感到慌张的事实也感到慌张。我的心思被过去的记忆与前几天田中所说的话拉走。



「没、没有。」



我回答得很不乾脆,不过至少在可以从眼睛和指甲辨识的范围内,琪卡并没有显露出怀疑的样子。



她只是接连提出问题,因此我便告诉她:情人通常是一对一的关系,同时有多个情人被认为是不好的行为,通常都会从朋友变成情人,而且也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我以前也有过情人,只是分手了。」



我之所以主动提出来,是因为不想在被问到的时候感到心慌。



「不是情人之后,就会变成朋友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都有可能吧。」



至少我没有变成朋友。



我虽然觉得继续聊我的恋爱经验也没有意义,但是琪卡却似乎对她所不知道的恋爱这个概念很有兴趣。



「这么暧昧不明的关系,却只能一对一,感觉好奇怪。」



「我也不知道,也许大家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



那些家伙会激动地指控外遇,彷佛觉得自己是多么特别的人物一般。



「身为一个人的情人,就表示很特别吗?」



「大概很多人都这么想。不只是情人,就算是朋友之类的人际关系也一样。」



「原来如此。我不知道我跟香弥能不能称为朋友,不过我在这里的时候,眼中只看著你。」



她带著开玩笑的口吻,或许是想要让我高兴。我接受她的好意,不过很遗憾地,我并不会因为被某人说是特别的,就觉得自己很特别。



「谢谢。」



我自己最近不论是睡觉或醒著,都想著琪卡的事,不过即使对方没有恋爱的概念,我也很难启齿。



今天在警铃响起之前,我们有比平常更久的时间。我试著询问琪卡一天的生活模式。这是我一直在意的问题。我听著她偶尔掺杂听不懂的单字说明,想像她的一天:



早上起来,在用餐前先去在这个世界称为市场的地方买东西,回来之后和家人一起吃即使她说明了我也不太懂的东西,做家事,如果是「守方的日子」,就会在事前得到联络的时间前往避难所。战争开始时间有可能是午餐前或午餐后。跟我见面的这个场所,据说是琪卡离家最近的个人避难所。这天的战争结束之后,如果屋子周边被弄乱就要整理收拾,不过幸运的是琪卡的家距离重要地区很远,所以很少会受害。战争结束之后、以及没有战争的日子,她就会出门去帮忙负责管理书本的父亲工作,回家之后就吃晚餐、睡觉。她也曾经去上过在这个世界称为学校的地方,不过十六岁就毕业了。



琪卡对这样的日常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无所谓。」



「无所谓?什么意思?」



我无从判断「无趣」和「无所谓」是不是同样的意思。



「我只是为了要持续思考、感受才过生活。为了在脑中思考只属于自己的想法、从书本和音乐感受到各种情感,必须要有身体和生命才行。这就是我生活的理由。身体是让我可以继续保有心灵的容器。每一天都只是为了让身体活下去而过的,所以无所谓。」



这样的说法和觉得日常很无趣不一样。她既没有虚构日常的重要性,也没有感到悲观,而是一开始就觉得无所谓。听起来是这样。



「你是指,活著这件事本身没有意义吗?」



「如果死后也能思考或感受,那么也许活著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吧。不过死了之后或许就不能打开书本,甚至连存在都有可能消失。既然不知道会怎么样,目前就只能活著。而且死后大概也没有自己的房间。所以我讨厌有一天也许会夺走我的思考和感受的战争或疾病。」



听到前所未闻的人生观,我不禁感到有些佩服。之所以不是打心底感到佩服,或许是因为我怀疑这种想法在琪卡居住的地方或许很普遍。也因此,她有可能只是在陈述一般常识而已。



「香弥,在你的世界,像我这种想法的人很奇怪吗?」



「我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想法,不过我可以了解你的意思,所以不觉得奇怪。」



我讨厌以怪人自居的家伙。



「太好了。我很久以前曾经对╳╳说过这样的想法,结果被骂了。在我的世界,活著这件事本身就被当作是最重要的。能够对了解我的意思的人说出来,虽然不会因此改变我的世界,不过还是很高兴。」



琪卡眼睛的光芒变细。



「香弥,你有没有什么话是平常不会对其他人说的?如果你不介意,就告诉我吧。」



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内心,不会有任何好处。我明知这一点,对于琪卡的提议却感到犹豫。我并不想要说出想法并得到共鸣,也不想要被称赞很有趣。我之所以会有些犹豫,考虑要不要让她看到平常绝对不想被看到的部分、该不该告诉她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因为这里是公车站的候车亭。



「我一时想不起来。」



「这样啊,那我就帮不上忙了。不过你跟我都应该记住,自己有可以倾诉内心话的对象。」



我并没有表示赞成。我不想说谎。



我不能让她说「帮不上忙」。我会给她某样东西,也必须从她那里收下某样东西。



但是我发觉到,当她断言帮不上忙的时候,自己松了一口气。为什么?或许是不用负起责任让我感到轻松吧。



「那就来谈谈在你的生活当中最近发生的事。不论是多琐碎的事都可以。」



「好吧,不过真的没什么,顶多只能聊聊天气。比方说前几天附近的树被雷劈中了。」



「真的啊?在距离我家可以走过去的地方,也有一棵树被雷打中。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就有的树,所以我就去╳╳了。」



「你说去做什么?」



「呃,就是分解之后,领取碎片拿到家里的╳╳焚烧。家附近的树因为战争著火的时候,也会做同样的事。这是从以前就留下来的莫名其妙的规定。」



我心想她大概不希望被打断太多次,因此没有问家里的什么东西。反正一定是类似暖炉的东西吧。我心想,到处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传统习俗。



「打雷的时候好像没有下雨,不过明天大概会下雨。」



「我们这边好像是晴天。」



「啊,对了。对不起,我无意中就觉得两人好像待在同样的地方。」



琪卡发出节制的笑声。我不想要打破这样的笑声形成的祥和气氛,但还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雨天也会打仗吗?」



「雨天我们没有闲功夫去躲到避难所,所以往往会取消。」



如果这么体恤国民,一开始就不应该发动战争。我可以理解琪卡愤怒的心情。在我的世界,各家媒体也每天在谈论面对战争该如何做好心理准备,实在是太愚蠢了。不要发动战争不就好了。



我不知道距离警铃响起还有多久的时间。即使问琪卡,她也只说不一定。既然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我就必须从琪卡那里吸收有益的资讯。不过我很难判断什么是有益的。



最后几分钟,我询问琪卡先前提到的兴趣───用气味感受故事的游戏。如果是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或许可以派上某种用场,我自己也可能会迷上那种游戏;不过听她用言语说明藉由个人感官来感受的娱乐,也很难光凭想像去理解。



「我下次带来吧?」



「规定方面没问题吗?」



「应该没关系。又不是气味很强烈的东、西……」



说到一半,琪卡的指甲举到脸的旁边。警铃响了。



「下次见。」



琪卡只留下简短的几个字,就照例消失了。



光凭这三个字,我们约定了重逢───明明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明明两人有可能再也无法认知到彼此,只能在各自的场所继续生活───也因此,或许说「不小心约定了」比较正确。约定是麻烦的累赘。我不小心让琪卡承担约定,自己也不小心承担了。



不过即使担心也无济于事,因此现在只能期待重逢,以及或许能够体验异世界文化的未来。



我站起来,走到外面才想起一件事。



我开始觉得琪卡并不是幽灵或想像中的人物,而是活生生的生命。



此刻我还无从判断这样是好还是坏。







这个世界的战争也开始了。



无视于晴天的预报,外面正在下雨,不过这个世界的战争应该不会因此而取消。



即使发生战争,国民的生活也没有剧烈的变化。也因此,我没有去思考战争,而是去思考突然下起这场雨的意义。



平庸的我心想,下雨、打雷,还有爷爷的妹妹,或许都……



我所在的地方和琪卡所在的地方之间,或许除了公车站以外,还有其他重叠的关联性。



虽然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不过下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打算要确认各种问题。



在下雨的日子,原则上我不会出门慢跑,而会在家里进行肌肉训练,但是我不想错过和琪卡见面的机会,因此即使只有晚上,我也必须要去那个公车站确认才行。



晴天的预报骤变为豪雨,再加上早上并没有下雨,所以许多学生都慌慌张张地联络家人,或是决定在雨停之前守在学校不出去。我因为把折叠伞放在置物柜里,所以准备去拿那把伞迅速回家。那东西难得能够发挥存在价值,应该也不枉生为一支雨伞吧。雨水能够带给雨伞存在价值,也能在琪卡的世界阻止战争。



我想到和泉很讨厌「雨女」、「晴男」类的词。和泉想要否定的,或许还包括人类企图预测天候这么具有影响力的东西、企图揣测天意的愚行───不过这种想法或许太高估她了。毕竟我们都是平庸的人。



今天斋藤比我更早离开教室。我一如平常两人之一会做的,追随她的背影,安然无事地到达鞋柜。



我等斋藤换上鞋子、离开鞋柜,自己也换了鞋子,就跟平常的流程一样;不过当我把室内鞋放入鞋柜、转向出口的方向,眼前却发生和平常不一样的现象。



斋藤不知为何停下脚步,呆站在出口前仰望天空。我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事,她似乎就对自己停下脚步感到羞耻,打算直接踏入雨中。



「喂!」



因为是反射性地叫出来,所以声音有些粗暴。看到眼前有人打算要淋成落汤鸡,我不免会觉得置之不理几乎等同于暴力。如果斋藤没有停下脚步,那也就算了,我没有义务要去追她。我只期待她稍微猜到我在叫她并回头,不过当她实际回头,我却感到满意外的。



「你可以用这个。我还有另一支伞。」



我走过去递出折叠伞。她似乎也为我的行动感到意外,睁大眼睛看著我的脸。



接著再度让我感到意外的,就是斋藤以颇为清晰的发音说「谢谢」,接过伞打开,走入雨中。我还以为她会跟我推辞一阵子,或者完全忽视我。斋藤确实地和我沟通,让我感到意外。除此之外,我感受到这段沟通的底层存在著「因为怕麻烦才接受」的气氛,也让我有些在意。那是我自己在平常生活中的行动原理之一。



话说回来,我说有另一支伞是骗人的。



在这天之后,过了整整一个星期,天气才放晴。学校已经进入春假,过了假期,我就要升二年级了。



学年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不过对于遇见琪卡之后过了一个月这件事,我则深入思考。起初我以为在一两次的机会之后,一切就会结束,不过最近我开始觉得,我们之所以能够见好几次面,或许还是有某种意义。虽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何时会结束,不过连结我们的某样东西或许在等待必然会产生的「特别」……这个想法也很天马行空。



天气放晴后过了两天,琪卡出现了。



「我把╳╳带来了。呃,就是有气味的那个。」



她似乎无法找到适当的替代说明,从看不见的嘴巴位置传来笑声。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以来,琪卡给我的印象也稍微改变了。



「哦,谢谢。」



「这个其实应该要沾在布上之类的,不过你应该看不见,所以我就沾在指尖给你闻,好吗?」



「嗯,只要你不介意。」



那东西大概是放在琪卡旁边。我观察她拿起那东西的动作,想像那是类似小瓶子的东西,不过光从指甲的动作很难猜到形状。我明明凝神注视,却只看出不久之后琪卡摩擦指尖的动作,这才理解到沾在手指上的动作不知何时结束了。



我站起来,稍微往右移动并重新坐下,把自己的鼻子凑到接近琪卡手指的位置。当我接近她,就感觉到有人存在的气息变得浓郁。



「我选了下雨的场景。你闻闻看。」



发光的指甲排成一排伸向我。我小心避免被琪卡的手指戳到眼睛,把脸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吸气,就闻到了气味。



这是我不曾体验过的气味,让我想到「难以形容」正是指这样的情况。的确如琪卡说的,这不是很强烈的气味,也不会令人感到不愉快,但是如果要问我好不好闻,我也无法回答。这个气味既不是甜也不是酸,不是「雨」这个词带给我的想像。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怎么样?」



琪卡问我,我便把脸从指甲移开。



「我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



「你的雨天场景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



琪卡把手缩回去。她的眼睛角度改变,或许是因为歪著头。



「我没有联想到任何东西。我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在脑中浮现景象。」



「也许我应该多沾一点。」



琪卡再度重复先前的动作,把指尖伸向我。我虽然多少可以想像到结果,不过还是有些希望自己猜错,因此再度把脸凑向琪卡的手指。



「嗯,虽然是很奇妙的气味,不过怎么说呢……就好像不知道哪里在痒一样,我无法掌握这是什么样的气味。感觉自己的脑袋没办法处理。」



「也许是你的世界没办法处理这个文化吧?」



「也有这个可能。」



我很遗憾自己无法感受到它。显然我无法像琪卡那样享受这个游戏的乐趣,遑论会不会迷上它。不过能够体验到「无法感受」的感觉,也弥足珍贵。这件事似乎也提高了琪卡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可能性。



「顺便问你一下,你从这个气味感受到什么样的场景?」



琪卡无言地把自己的手指举到眼睛下方的部位。实际上这是我首度知道她的鼻子在那里。看来她的脸部外观果然和人类相近。



「在森林里。」



「嗯。」



「一个女生走在茂密的森林里时,下起了毛毛雨。因为雨势很弱,所以几乎所有雨滴都在到达女生之前就被枝叶接住。可是过了一阵子,从某处传来很大的声音。因为声音的震动,使得积在树叶和树枝上的雨水同时落下来,淋湿那个女生。这就是我想像到的场景。」



我试著去想像琪卡描述的场景。虽然能够自己想像出这样的场面,不过和琪卡想像的叶子颜色、女孩表情,还有雨量应该都不一样。我想到这或许就是这个游戏的本质。基本上,创作品总是会有一定程度的留白,交由接受者自行想像;这种从气味感受故事的娱乐,想必比小说等具有更高度的自由。或者也可能是在琪卡的世界,人们能够以我们无法想像的方式掌握气味并感受乐趣。



「在你的世界,大家都会从这样的气味联想到下雨吗?」



「大方向是一样的,不过我会试图感受故事的细节,在把想像化为文字的时候,我的内容也总是会比其他人的更长。所以说,我大概比一般人花更久的时间体会这项乐趣吧。」



就我至今所掌握的琪卡个性,我可以理解这个说法。



「这种气味是怎么做出来的?」



「有专门制作气味的人,称为╳╳╳╳,由他们花时间制作故事。这是很特别的工作。」



听不见的部分大概是职业名称,即使再听一次大概也听不出来,因此我便没有追问。我忽然想到琪卡会不会也想从事这样的工作,便开口询问她。她大概把头歪向一边回答:



「这个嘛……比方说,如果没有人能够做出最适合我房间的气味,那么我也许会想要自己做,不过要当成工作的话,就得考虑到接受者会怎么想,所以我觉得自己不适合。我只为自己思考、感受的事情生活。」



「原来如此。」



我喜欢琪卡这样的想法───不,也许没有到喜欢,不过我很感兴趣。我发觉到琪卡和我的想法就某方面来说是重叠的。



不知为何,这时我想起一件事。



「对了,琪卡,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说。」



「嗯?什么事?」



「是关于天气,还有亲戚的事情。」



我把在某个下雨天想到、并且一直在思索的事情告诉琪卡。



简单地说,就是除了这座候车亭之外,我和琪卡所在的场所会不会还有其他重叠的部分。这一点也扩及到周遭发生的现象。我开始认为,搞不好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像镜子一样。因为太过天马行空,所以我刚想到的时候觉得很丢脸,不过还是值得把这个可能性告诉琪卡。



就如我所预期的,琪卡完全没有表现出鄙夷或不屑一顾的样子───不过或许只是我没看见而已。



「在我居住的地方,天空也乌云密布,直到太阳下沉七次为止,所以或许有这个可能。另外像打雷那次也一样。不过如果有多一点的证据就好了。最近你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学校开始放假了。」



「我这边并没有特别放什么假。」



我想到之前她曾经说过,她已经从学校毕业了。既然如此,就得找已经没有上学的琪卡有可能遇到的情况,才能进行比较。在我宛若剪贴复制的日常生活中,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你有没有做平常不会做的事?」



听到这个问题,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跟琪卡完全无关的事件,让我不禁对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这个嘛……应该没有。」



「这样啊。唔~」



琪卡闭上眼睛,双手在大腿一带前后移动。我原本以为这是她的习惯,不过她该不会是觉得冷吧?不论如何,对话陷入停滞。我想了一下,觉得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多挖掘新的可能性,因此就试著对琪卡说出刚刚想到的事件。



「你知道雨伞是什么吗?」



「嗯,就是下雨天撑的那个。」



「虽然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说的话绝对不会无关紧要。」



我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这真的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次跟你见面的隔天下了大雨。我看到平常不太讲话的同学没有带伞,就跟她说话,还把伞借给她。」



我内心想著:就是因为这样。



基本上,我周遭的世界不会背叛我无趣的预期。



然而或许因为这里是公车站的候车亭,或许因为对方是琪卡,我在黑暗中听到跟我的预期完全不同的回应。



「看吧,这不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压抑惊讶、装出微笑。她的眼睛变得圆滚滚地看著我。



「我那一天刚好也遇到在战争中战斗的人。平常我绝对不会跟那种人说话,不过因为下起了雨,我就把伞借给他。」



「这───」



就这样说两个世界产生共同点,未免言之过早。这种事仍旧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偶然,不过也不用立刻否定。



「你为什么平常不会跟他们说话?」



我自己问了也觉得这个问题本质上是不需要的。我之所以在意这一点,是因为不希望她的行动理由是基于歧视。既然如此,不问的话就能保持和平,不过如果想要认同某人并与之交往,除了不放弃的机会之外,也必须要有放弃的机会。



「我猜自己大概是害怕彼此沾染到对方意识的气味。」



「意识的气味?」



「嗯,气味。譬如我只为自己的想法而活的意识───类似粒子的东西───要是沾附到他们身上,我担心当他们真的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那个气味会妨碍他们为某人活下去的意识;另一方面,我也害怕他们为他人战斗、活下去的意识会把杂质带入我的房间或脑中。虽然很任性,不过我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平常都不跟他们说话。」



「那为什么你还要───」



我不需要说出「跟那个人说话?」的部分。



「因为他身上只有下雨的气味。」



听到这个声音,我首度因为无法有效得到资讯以外的理由,强烈地惋惜此刻看不见琪卡的表情。



声音传递的资讯量,远超出我所知道的。



我想要知道眯起来的眼睛周围呈现什么样的动作。我想要知道琪卡如何以表情掺合辩解、忏悔、温柔与快乐。



或者正因为看不见,才能让听者感受到语言中带有那么多的感情吧。



虽然我也无法确定,不过总之───



我想要看到她的脸。



「香弥,你借出伞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呃,这个……该怎么说呢?我们虽然每天在同样的场所见面,不过我没有跟她说过话,也不打算跟她说话。她总是默默地低著头,除了必要事项以外不打算开口,所以我也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边说边觉得,这样的描述简直在表明她跟我是同类型的人,因此连忙想要撤回,不过琪卡却先插嘴:



「跟你完全不一样,感觉比较像是我借出伞的那个人。」



「这样啊。嗯。」



我一方面觉得斋藤跟自己当然不一样,另一方面却感到不安,想要知道琪卡究竟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毕竟我原本以为就如前座的田中所说的,在外人眼中,我跟本班的斋藤是同类型的人。



「不过即使我跟琪卡所在的场所彼此产生关联,有可能连这么琐碎的事情也会互相影响吗?」



「比方说,如果是以我和香弥为出发点,那么我们两人之间发生的琐碎的一致性,或许就会在渐行渐远当中成为巨大的一致性。」



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就有必要了解所谓「琐碎的一致性」会波及到哪些事物。譬如是否只包括偶然发生的事件,或者能够刻意造成影响。也就是说,是刚好两人都借了伞,或者是因为其中一人借了伞,另一人才会借伞。如果是后者,彼此的行动就会逐一产生意义。



不过即使有某样东西使双方的世界产生关联,我也不赞同琪卡认为那就是我们两人的意见。像这种有可能撼动这个世界的契机,不可能是像我这么无趣的人物。



所以即使是事实,起点也应该不是我们,而是这间候车亭以及琪卡的避难所。这两个地方因为某种理由,联系了两个世界───这种想法还比较有可能。场地没有无趣与否的问题,所以即使平等地被选中,也不会感到奇怪。



「下次见面之前,我们各自做些平常不会做的事吧。」



「也好。找几个简单易懂的行动吧。」



就这样,我发现自己又承诺要维系不知何时会结束的这段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有一天会遭到背叛的原则───也许是现在,也许是几十年后。也因此,即使我想要尽可能常常见面,我的意志也无法改变有一天会来临的离别。



比方说,我不知道这段关系会在何时何地、被不相干的现象或人物破坏。



那一刻会在我根本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来临。



我听到「喀啦喀啦」的声音,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愚蠢的我完全舍弃了这个可能性。



也因此,当接下来的声音传到我耳中与脑中,我才察觉到这项危机。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受到强烈的心理冲击,屁股几乎要从椅子浮起来,还来不及想到要掩藏琪卡,就先反射性地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奇妙的是,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竟如此简单地容许外人闯入;但是在发觉到之后,神经就变得敏锐,一切都感觉像是慢动作。在看见打开门呼唤我的家伙脸孔之前,我对于对手身分思考了种种可能性。



当我们哑口无言地彼此对视,对方似乎也显得有些尴尬,彷佛自问自答般地以否定词的「没有啦」作为开端,继续说:



「妈妈说你最近很晚回家,让她很担心,所以我虽然觉得过意不去,还是跟著你过来,结果你进入这种地方一直不出来,我就担心你是不是在嗑药,不过看样子好像不是。嗯,那就好。」



哥哥───孝顺母亲的哥哥───似乎一方面真心感到抱歉,另一方面看到弟弟待在这种地方又觉得很奇怪,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



我也不禁用「没有啦」这个词开启对话,是因为我们果然还是兄弟吗?我死都不肯承认这种事。并不是对哥哥有什么不满,而是拒绝让DNA决定各种事物。



「我只是在休息。」



这就是我绞尽脑汁想出的回答。



我装出平常心,努力避免透露丝毫真实的心情给哥哥。



在此同时,我也拚命祈祷。



希望哥哥不要发觉到琪卡的眼睛和指甲。还有,希望琪卡不要说话。



哥哥和我不一样。他如果察觉到琪卡的存在,一定会立刻断定为灵异事件夺门而出,并且警告我再也不要接近这里。他也一定会到处宣传这里的事。这是最麻烦的情况。所以现在只能等哥哥什么都没发现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