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d on/Bad beat(2 / 2)
「咦?你为什么摆出那样的表情?你觉得我在开你玩笑吗?真抱歉,我只是想要试试看,真正的赌徒能不能发现到我在虚张声势。对了,一之井先生,我想要问你一件事……」
少年以闪烁着妖艳光芒的眼睛看着男人,带着丝毫不掩饰虚无疯狂的微笑。
他站起来,虽然退后一步,却仿佛踏入男人的内心。
「——一之井先生,你该不会真的看得到我的牌吧?」
听到这句话,无数视线刺在一之井的背上。掺杂着疑惑与轻蔑的视线令他不愉快到极点,忍不住想要猛抓背部。
然而一之井完全没有显露这样的心情,重新摆出扑克脸回答:
「怎么可能会看到?如果你以为我靠那样的作弊获胜,那真是太遗憾了。」
「你说的喔?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一之井先生了。你要交换几张?还是要盖牌?」
「呃,嗯……」
一之井顺着东弥的话,抽出不要的牌,把手伸向桌上叠起来的扑克牌。既然东弥只有一对,自己凭目前手中的牌也能赢,不过为了消除不自然的印象,还是应该换牌吧。
一之井准备要换牌,但是——
「咦?」
这个瞬间,他的手停下来。
不,是他的身体整个都无法动弹。伸到一半的左手只是微微颤抖,迟迟没有抽牌,仿佛全副身心都在抗拒「决定胜负」的行动。他的理性被强行压制,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控制。
他的身体违反意志,变得僵直。
接着发生更令他难以相信的事。
「……我……退出……你赢了……」
痉挛的嘴唇说出完全与他的意志相违的话语。
他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
一之井手中的牌是三条,少年手中的牌最大也只有一对J,他不可能盖牌。即使看不到对方手中的牌,要不要跟注也可以等换牌之后再决定。
然而——
「……咦?」
一之井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惊愕。
而少年照例以轻佻的语调说:
「是吗?你要让我赢啊?谢谢。」
在接下来的瞬间,一之井的身体恢复自由,但因为突然从束缚被解放,他不禁趴倒在牌桌上,把整叠扑克牌都打散了。意料之外的事接连发生,让他没有空闲意识到防止作弊的规则。
这么一来赌局就真的结束了。
「唉,你把整叠牌都弄倒了。不是说过了吗?『把整叠纸牌弄倒视同作弊,立即判输』。算了,反正算我赢就行了吧?」
「我……输了?」
「呼,太好了,我不用切断手臂……对了,一之井先生,既然胜负已定,你可以快点告诉我,要怎么联系佛沃雷的威廉•布拉克吗?」
「……等等,刚刚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我突然……」
「咦?是你自己说『我输了』,不是吗?」
「不对,不是这样……对了!下一次……」
一之井努力挤出恳求的话语,但东弥不接受。
「下一次?没有下一次喔。再赌一次我有可能会输,所以结束了。来吧,快点告诉我联系方式。」
「喂……别开玩笑!那种赢法、那种输法,你以为我会接受吗?」
一之井平静的语调中,蕴含着内心强烈的怒火。
随着宛若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怨叹、咆哮声,他从怀里取出一把左轮手枪。这是柯尔特公司制造的单动式陆军转轮手枪。
他身后的男人更加惊恐,纷纷躲到柱子后方或椅子底下,避免被卷入麻烦。然而不同于周围如此焦虑、困惑、恐惧的众人,对峙的两人态度却非常平静。
其中一人平静地朝着对手举起枪。
另一人则以漂亮的黑眼珠盯着枪口。
「坐下来吧。再来赌一局。」
「赌完之后还啰哩啰嗦的,感觉比较像在开玩笑吧?喂,一之井先生,我最讨厌不遵守自己说过的话的人——也就是说,我最讨厌说谎的人。」
戻桥东弥如此回应之后,采取行动。
「采取行动」的东弥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他无法瞬间缩短距离、夺取对手的枪,或是自己也立即拔枪并率先枪杀对手。运动能力欠佳的他就连「躲到家具后方」这种谁都会的动作,都有可能花费太多时间。
东弥做的是非常简单的动作。
他举起右手表示投降,接着把进入店里之前就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左手也举起来。
没错,他举起手,展示手中握着的手榴弹。
「……你……那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这是手榴弹。如果看不清楚,应该是你那副眼镜度数不足吧?我可以看得很清楚……比方说,一之井先生的脚边。」
「唔……我当然看得出来那是什么!我是在问你,为什么拿着那种东西!」
「那还用说吗?」东弥笑嘻嘻地说。「就是因为预期到会发生这种状况啊。我猜想,说谎的一之井先生输了赌局之后,也许会拿各种理由来拒绝提供情报……或者甚至会诉诸武力,所以我才拿这个当保险。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最讨厌说谎的人跟暴力了。」
他停顿一下,跟一开始一样环顾整间房间,开口说:
「呃~各位观众叔叔,你们大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由我来说明吧。胜负结果就如你们所见。虽然状况有些特别,不过『赌博破坏者』一之井贯太郎毫无疑问地输了。不过,同样地你们也可以看到,他不仅不承认自己输了,甚至还拿枪指着我。」
东弥缓缓放下左手,向前伸出去。这是手榴弹——一般人大概只有在西洋电影看过的M67破片式手榴弹。
「然后,这是手榴弹,安全栓已经在进入这栋建筑之前就拔掉了。也就是说,只要我在这里放开握住的保险杆,就会立刻爆炸。顺带一提,在这个状态只要插入安全栓就能避免爆炸,不过我把安全栓寄放在送我到这里的美女搭档那里,我没办法处理这颗手榴弹。」
在气氛冰冻的空间当中,少年滔滔不绝地述说。
述说过度疯狂的内容。
「对了,各位认为被枪打中的人会怎么样?我当然知道,一定会受重伤或死掉……不过我要问的是,假设我在这里被一之井先生枪杀,你们认为这颗手榴弹会怎样?你们认为我还会紧紧握住这颗手榴弹,让它不致于爆炸吗?还是会放松力气,导致手榴弹爆炸?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只能赌赌看会发生什么状况。『赌』——真是好听的单字。顺带一提,根据替我准备这颗手榴弹的雇主说明:『爆炸的时候,半径五公尺以内的人会立即死亡,二十五公尺以内的人会受到致命伤。』因此,以这间房间的面积来看,一爆炸所有人都会死掉。」
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能够回答。
「眼前有个拿手榴弹的少年」、「出入口只有少年背后的门,没有别的」——这样的事实已足以令人战栗,但真正让他们恐惧的是「将拔掉安全栓的手榴弹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事实。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疯狂?
到底是依什么样的思考回路,采取这样的手段?
手榴弹只要确实握住,的确不会爆炸,但是即使如此,拿出拔掉安全栓的手榴弹根本是恐怖分子的行径。只有抱着同归于尽想法的游击队,才有可能使用这种手段。
「事实上,我还有一件有趣的东西。」
东弥接着从怀里取出的是自动手枪,克拉克18。这是搭载全自动功能的短冲锋枪。
东弥刻意将枪口对准一之井贯太郎和他周围的人说:
「这东西叫做短冲锋枪,简单地说是具有连射功能的手枪……啊,那边那位大叔,你想要跑到里面也没用。回到原位,否则我有可能会开枪喔。刚刚说到哪里?啊,对了,这把枪可以像机关枪一样连续发射子弹,只要扣下扳机,就会有十七发九毫米子弹到处发射。我忘了说,我既不是军人,也不是黑社会的人,只是个外行人而已,没有接受过射击训练。所以,即使瞄准一之井先生,打到后面其他人的几率也不是零,或者应该说很有可能才对。」
少年带着虚无疯狂的笑容,然后说:
「好,接下来各位有几个选项。选项一,『某人发号施令,一起扑向我,夺走武器』。」
这个选项可以说有等于无。
这些男人都预测到,只要自己出现可疑的动作,这名少年就会立刻持枪扫射。如果同时扑向他,的确有可能成功压制,不过不知道会出现多少牺牲者。
「选项二,『大家适当行动』,各自采取自己觉得最适当的行动。顺带一提,在我的立场最适当的行动,应该是『射杀碍事的人』。」
这个选项也不可能。
他等于是声明:只要有人动就会开枪。
「接下来是最有可能的选项三,『一之井贯太郎先生乖乖交出情报,让我回去』。如果一之井先生不同意,『就由各位大叔压制一之井先生,没收他的手机、记事本、笔记型电脑,交给我让我回去』。」
这时一之井贯太郎总算理解。
东弥之所以找各种理由让赌场客人站在一之井后方,是为了制造出眼前这个局面。他大概也知道一之井拥有「透视」能力。藏在口袋中的手榴弹,也兼具确认该能力是否为随时发动型的目的。如果被看穿藏有凶器,就拿它来当筹码,让对方坐上谈判桌就行了。打从一开始,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你们要怎么办?」东弥询问。
以虚无的疯狂控制整个局面的戻桥东弥,依旧以轻佻的口吻说话。
「话说回来,你们也无法确认这颗手榴弹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的,只要把我压制住就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如果是真的,所有人都会被炸得稀巴烂……要不要赌它是假的?只不过赌的不是赌场的筹码,而是性命。」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结果已经决定了。
「一之井先生,你真傻。强者会想要到对手的场子一决胜负,这就是强者最大的弱点。当你接受我准备的赌局,你就已经注定输了。」
双冈珠子得知整个计划内容,是在回程的车上。东弥把手机、笔记型电脑、记事本、文件夹与战利品纷纷投入后座,最后伸出拿着手榴弹的手,拜托她:「可以帮我插入安全栓吗?」
东弥在去程的车上递给她神秘的栓子。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个零件。东弥告诉她:「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千万别弄丢,帮我保管好。一切结束之后,再请你还给我。」但珠子绝对没想到是用在这里。
怪不得她觉得在哪看过。她在训练时也曾使用过手榴弹。
「你……该不会真的脑筋有问题吧?」
虽然只是训练,但珠子实际见识过手榴弹的破坏力,因此对她来说,东弥的计划只能说是「疯了」。
「最坏的情况也能同归于尽」是狂人的说词。要是一之井贯太郎完全不理会东弥的要求,硬是用暴力解决,那么即使戻桥东弥最后死了,只要使用这样的计谋,就能把对手也带上死路,留下最低限度的成果。
然而,一般人不会想到这种计划。
不会想到。
即使想到,也不会选择这种做法。
这次虽然顺利成功,但是稍有差错,就有可能白白送死。也可能才刚见面就被看穿身上藏有武器,并且被识破用意。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弥却能激起对手的赌徒本能,让对手接受赌局,并以言行展开心理诱导,在牌桌上的战斗中获胜,把敌人嵌入预先准备好的计划,最终得到一切。
从踏进那间赌场的瞬间,东弥就一直在走钢丝。
就结论而言,纯粹是他身为赌徒的力量胜过一之井。
没错,东弥在赌局中获胜。
「冷静点吧,小珠,把安全栓插进去……小珠接受过调查员训练,对于暴力有一定程度的防御手段,所以你不会理解,就是因为没有这样的基础,我才必须赌上性命。像我这样的人要迎战敌人,一定得拚命才能站在对等的立场。话说回来,随时都在拚命也是很正常的吧?毕竟我们都活着,只有一条生命。」
「我不想听这种诡辩!怪不得分部长会说你有自杀倾向!还有,分部长也很夸张!即使是马基维利主义者,也不能把手榴弹和机关枪交给一般民众吧。那个人脑筋有问题吗?」
「我知道了,所以你快把安全栓装回去吧。我的握力快要达到极限了。」
处理完手榴弹之后,东弥在SKYLINE车里听了三十分钟左右关于生命重要性的说教,然后等到人生观相关教诲告一段落,他对珠子说:
「话题回到佛沃雷,我得到『恶眼之王』威廉•布拉克的联系方式了。」
「我已经听你报告过了。」
「我也寄出邮件了。」
「邮件?」
「嗯,邮件内容是:『我方已经掌握到情报,可是也想要得到你们的情报。希望可以约在某处会面,交换情报。』」
接着他立刻补充,当然也会尝试其他联系方式。
东弥并没有任何情报,这只是为了诱出威廉•布拉克的谎言,目的是要夺取对方手中的情报。
听他说完之后,珠子吐出不知道第几次的叹息。
「……反正分部长应该也都知道吧?」
「嗯,我跟他借手榴弹之类的武器时,已经说过了。」
「由你来当幌子,如果进行得顺利那很好,即使你被杀了,他也可以趁虚而入解决对手……那个人一定是这样跟你说的,对不对?」
「你真了解他。」
珠子又叹一口气,边转动方向盘边回答:
「多亏你们,让我了解到马基维利的权谋术数和自杀冲动搭配在一起,就会拟出一般人无法想像的计划。谢谢你。」
「小珠,你在生气吗?」
「当然!」
「对了,小珠,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东弥察觉到这样下去又会变成道德课时间,便将用发蜡往后固定的发型拨回原本阴沉的发型,想了一阵子之后开口。
内容是他先前就在想的问题,但是一旦要开口,内心便产生迷惘与疑惑,也因此他稍微停顿一会儿,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尽可能思考之后,问珠子:
「小珠,你相信正义吗?」
「相信——虽然你可能会笑我。」珠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不会笑你。」东弥露出微笑,继续说:「那么,你相信的正义要怎么定义?」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你先别管,告诉我吧。」
他难得用认真的语调催促。珠子虽感到困惑,不过还是回答:
「这个嘛……应该是尽可能让更多人得到幸福吧。如果要附加条件,就是不能让特定的个人或团体过度不幸。」
「你的意思是,让最大多数人得到最大幸福的社会吧?不容许市民为了部分领导阶层牺牲,也不容许为了大多数人而镇压特定的个人或团体。虽然说贫富差异并非全都是罪恶,但仍旧相信平等是很重要的。」
「也就是说,我的正义是很普通的东西。我只是依理所当然的想法来回答。虽然平常很少说出来,不过日本人对正义的看法,应该就像我这样吧。」
东弥只是低声说「这大概就是小珠的优点吧」,接着又问:
「那么,小珠愿意为了正义而殉死吗?」
「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应该都愿意吧。我们是被隐匿的谍报机构的人,不过警察和自卫队的人应该也都有相同的决心。我也一样。」
「小珠,这是你说的喔。」
「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问什么问题?」
「别在意,我只是想要确认小珠是什么样的人。那么,如果我说要自己一个人去见『恶眼之王』威廉•布拉克,正义使者小珠会怎么做?」
「啊?」
「你要不要参与我的赌局?如果输了,大概会死掉。」
被问到「会怎么做」,珠子也无从选择。
诚如对于先前提问的结论,珠子内心已经决定答案。
「我也会一起去。也许你忘了,你不是佐井分部长的部下,而是我的协助者。至少名义上是如此。我也有监视责任,更不可能丢着像你这种想死的人不管。」
「小珠,你果然很傲娇。」
东弥开怀地笑了。他的笑脸很有魅力,让珠子感受到奇异的羞涩。她注意到这个少年的右眼颜色很浅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
有些事要接近才会发觉,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只是比你更有常识、更成熟。就像看到笨小孩做危险的事,不管是谁都会去阻止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无关紧要的谈话中度过。
直视前方的珠子不知道坐在旁边的少年在看哪里。那双闪烁着妖艳光芒的眼睛,究竟在注视什么?他做了什么样的预测、拟定什么样的战术、看到超前几步的棋局,珠子完全无从得知。
唉,真的……不知道。
「小珠,你真的是好人。今后会很辛苦吧?」
「我现在是因为你才这么辛苦。你难道没有自觉吗?」
然而也因此,她想要待在东弥旁边。
毕竟,如果看得太远,就会忽略掉自己的脚边。
一之井贯太郎没有换衣服就冲出大楼,跳上出租车,抵达饭店之后对柜台人员说:「请告知七○二号房的黑崎,一之井来了。」
这里是位于大阪梅田站附近的高级饭店。表面上只是一般的住宿设施,实际上负责营运的却是黑手党,而且设有专供这些人使用的地下赌场。一之井也曾经去玩过几次。
他坐在入口的椅子上垂下头。
「……可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即使自问自答也找不到答案,不过,他内心某个角落同时有「赌博就是这样」的冷静想法。荒谬又不合理,这就是赌博的本质。一之井在赌场太过大意,因此这样的结局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问题是在这之后发生的事。
他的通信器材全被没收,机密文档也一样。关于佛沃雷的数据并没有保存在其中,但是和自己有关的赌场相关数据却有很多。他不知道那名少年是什么人物,但是万一那些数据流到警方手中,一之井调度、经营的赌场可以说全数都会被揭发。
事实上,他并不在乎这种事。反正他原本就是靠赌博维生的人,只要恢复为一名赌徒就行了。
只是……
如果被知道违法赌博的决定性数据是从一之井手上泄漏出去的,先前做过生意的犯罪组织都会视他为敌人。因为一个人的疏失而失去大量收入来源,一定没有人会原谅。
一之井不会像那名少年那样,光是切断小指头就能解决。被沉入海底、埋在山上已经算是幸运,更有可能的是活生生被切断四肢并且被拍下视频,内脏全部被卖掉,剩余部分则被食人魔吃掉。
等待一之井的,就是这种连死亡都显得宽容的地狱。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佛沃雷这个后盾。如果能够获得对方协助,躲藏到佛沃雷根据地所在的欧洲,日本的黑道应该就没办法对他下手。
仅存的希望通过电话的形式到来。
「您是一之井先生吗?黑崎先生打电话来。」
「哦,谢谢。」
一之井从旅馆服务生手中接过听筒,贴在耳朵上。
『一之井先生吗?』
他听到英文,不禁松了一口气。
梅田歇奥尔双塔饭店的七○二号房,随时都住着一个叫「黑崎」的人物。正确地说,是「名义上住宿在这里」。佛沃雷的人造访七○二号房,就可以通过经营这间饭店的黑手党,立即与威廉•布拉克取得联系。
这是秘密中的秘密,热线中的热线。
这项情报除了相关人士以外,没有人知道,也不会留下文档。一之井可以在戻桥东弥从通信机器中找出联系方式之前,更确实且迅速地与组织首领取得联系。
『发生什么事了?』
对话的不是布拉克,而是专属女秘书。
她的声音照例很平淡,不过或许因为对方是一之井,问话改为流畅的日文。她的主要任务是辅佐布拉克及调整组织的预定计划,不过有时也会担任口译。
「请帮我转布拉克老大。」
一之井这么说,但她只是冷淡地回答:『请将您要传达的事告诉我。』
一之井啐了一声,简单扼要地告知状况。
有一名少年来找他,他在赌博中输了,被夺走所有机密情报,更重要的是,今后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女秘书默默倾听,了解之后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请稍等」,然后暂时挂断。
听筒中播放的保留音乐是李斯特编曲的《魔王》。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觉得非常适合这群不为人知地夺走他人性命的邪眼恶魔,然而,此刻这段流畅又华美的音乐,只会增加他的焦躁。
过了一分钟左右,女秘书总算回到电话中。
『一之井先生,我来传达布拉克老大的传言。』
接着,她依旧以冰冷的声音说:
『他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啊?」
『他还说「大概是哪里搞错了」。也就是说,如果明白佛沃雷是什么样的组织,就不可能提出那样的请求。』
一之井猜测到结论,全身起鸡皮疙瘩。
佛沃雷是秘密结社,也是犯罪承包公司。他们是从猎杀魔女的时代延续至今的魔眼用户集团,接受其他组织委托,调派人员达成目的。
不受任何束缚承包罪恶,堪称黑暗世界的深渊。
这就是佛沃雷。
黑手党、毒枭、黑社会或暴力集团……这世上存在各式各样的犯罪组织、秘密结社,但佛沃雷与它们有决定性的差异。
那就是自由。
佛沃雷并没有「必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的制约,任何人都能做任何事。即使是伙伴之间发生争执,也没有人会责难。这里没有「不准自相残杀」的规定。虽然会由组织接受委托再分配给成员,却连「必须遵从指示」的规则也没有。
每个人自行判断,采取行动。
当然,也没有「必须保护组织与伙伴」的规范。如果有人想帮忙就去帮忙,仅此而已。
这个魔眼用户的组织或许不能称作「组织」,只是一群人集合在一起。
「等、等一下!那么我该怎么办……」
『我无法判断。不过在佛沃雷当中,应该也有人会愿意伸出援手。』
「等一等,难道要我一个个去联系吗?」
他没有时间做那么悠哉的事。在救兵来临之前,一之井贯太郎这个人甚至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目前的状况刻不容缓。
话说回来,他也不能委托其他组织的人担任护卫。他的所有资产——包括现金和帐本——都被夺走了。
「拜托,请你联系老大,让我跟布拉克老大直接谈!」
『办不到。布拉克老大正在工作。』
女秘书仍旧以冷淡的态度回答。
『一之井先生,我记得赌场营运和斡旋并不是佛沃雷的工作,而是您个人的事业。那么在那里发生的疏失,应该由您自己负责。套用日本人的说法,就是——做个了断。』
「拜托!让我跟老大亲自谈!」
『对了,还有一句话忘了转告您。他说:「等到彼此安全重逢,再来干杯吧。」』
电话「噗吱」一声断线了。
这也是一之井最后的保命绳断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