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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存在之恶(2 / 2)




他赌上质问对方或离开一决胜负,结果却不理想。



珠子无法相信。如果是其他方面就算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赌博输给别人。



「这个……该怎么说呢……原来连你也会输啊。」



对于珠子的话,东弥以一副「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回应:



「赌博总是会有输的时候。如果有人没有输过,那只是没有赌过而已。不战斗的话什么都得不到,但是也什么都不会失去。或者……」



「或者?」



「是真正的天才。」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



「不是。其实我反而满常输的。」



他笑着按下电梯的开门按钮。



从他身上看不出悲壮感。他看起来很愉快,言外之意好像在说,自己根本不想要唾手可得的胜利,只想要拚上性命去赌博。这样的说法,很符合抛弃「理所当然的人生」这种平凡但尊贵的荣耀的人。



「虽然听起来像是输不起,不过我觉得自己今天输了是一件好事。」



「就是所谓『有价值的一败』吗?」



在无声移动的电梯中,东弥夸张地挥手说:



「不是这个意思。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常常输,不过唯一能自豪的地方,就是『遇到不赢就完蛋的赌博一定会赢』。」



不论是上次的事件,或是昔日赌上单眼的时候,他在关键时刻总是获胜。



在应该赌上性命的场面赌上性命,并且一定会赢,这也是身为赌徒的资质吧。



「这次我即使输了,也只要像这样乖乖离开就好。这是可以输的赌博。当然如果能赢还是最好……不过也有收获。」



「收获?」



「嗯。那位副教授先生知道我的能力,还让它失效。」



第二回合,东弥问「你出的是花牌吗」,弦一郎回答「不是」,出的却是鬼牌。他破解了应用「操纵说谎的人」这项异能得到的「看穿谎言的力量」。



那名假扮算命师的少女或许是弦一郎的手下。她果然也知道东弥的能力,并且为了调查发动条件,找了各式各样的理由向他挑战赌博。



或者他们也可能一开始就猜到了大概。



「请等一下!让能力失效固然值得惊讶,但是你的能力被知道,该不会意味着公安内部有间谍……」



「嗯,甚至有可能是那位监察官先生背叛了我们。不过,我觉得不是这样。更重要的是——」



他在继续说话的同时,电梯抵达四楼。



既然没办法从弦一郎口中打听到情报,剩下能做的就是再度调查现场。如果能够在校园中四处走动得到有益的情报就好了,但应该没有那么幸运的事。



「应该说,过去怎么都没有被发觉。仔细想想,我的能力只要是直觉敏锐,并且能够细心去打听的人,应该就能预测到了。」



「你是指调查你的过去吗?毕竟异能是由当事人的心愿成形……」



「我不是在说这个。你稍微想想看吧。我也在反省像那样使用能力。」



禁止进入的公告虽然不见了,但室内也没有挤满人。会想要造访死了三个人的教室的,大概只有爱好恐怖小说、胆子很大的家伙。更重要的是,现在是暑假,本来就很少人会来使用大学设施。



不过意外的是,469教室内已经有先到的访客。



「呃……抱歉,这间教室接下来预定要使用。」



教室里的少年不知是否怕冷,明明是盛夏还穿着长袖连帽外套,一脸歉疚地低头道歉,仿佛可以听见连连鞠躬的声音。



教室中央设置投影机,将电脑画面投射在白板上,看来是用PowerPoint制作的数据。现在虽然是空白画面,不过只要按下键盘,应该就会显示投视频。



「这样啊。」



珠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观察这名少年。



不论是毕业论文发表或社团活动,会刻意选择这间教室吗?珠子虽然怀有这样的疑惑,但在没有确切证据的阶段,提出有的没的抱怨也有些过意不去,更不希望犯人因此察觉到「这两人在调查可疑死亡事件」。



……先默默离开,然后跟踪这个男生吧。



然而,一旁的东弥却无视珠子的想法,笑着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们看看这份投视频吗?」



不论是上课或社团都不重要。如果这不是避人耳目用的道具,而是因为需要而准备的器材(也就是说,真的打算要使用这间教室),那么应该可以展示投视频内容才对。东弥的问题是考虑到这点而提出来的。



意外的是,穿着连帽上衣的少年爽快地回应:「可以呀!」接着开始操作电脑。



「……戻桥,看来好像猜错了。」



珠子小声对东弥说。



「小珠,你先到外面。」



东弥同样以悄悄话的声量对她说。



珠子感到诧异,想要询问理由,但是太迟了。



冷静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可疑死亡事件全都发生在这间教室,这间教室很显然有鬼,而在这样的地方有人。如果犯人的异能是「不让对方离开房间,并夺取其体力」,那么两人一旦同时进入教室内就很危险。再加上,这里现在设置了电脑和投影机。



束缚对方、使之无法出去的能力发动条件,假设是——



譬如让对方看某样东西……



「想看就给你们看吧,这会是你们最后看到的景象。」



投视频开始播放,灯光有一瞬间变暗。「快点出去!」东弥大喊,珠子拔腿奔跑。然而,她看到了。在只剩几步就到教室外面的地方,她认知到了映在白板上的一排文本。



——『你无法离开这里。』



她的身体变得僵硬,双脚绊住而重重跌倒。在她背后,东弥也倒在地上。



糟糕,搞砸了,他们被对手占得先机。这时候才发觉,已经太晚了。真的是「驽钝」。



珠子好像遇到鬼压床一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嘴巴和眼球似乎可以正常活动,但因为太过混乱与困惑,因此也等同于无法运作。



「唔、啊……」



这时她才理解,戻桥东弥是为了避免这种状况,才那样命令她。



在那名少年设置投影机并爽快答应让他们看投视频的阶段,东弥就察觉到:「会不会是让对手看某样东西便能发动的能力?」不过,为了避免敌人发现他已经察觉到了,才小声对珠子说「快点出去」。



——『你会衰竭而死。』



这样的理解来得太晚。



现在,她也了解到事件的真相。



可疑死亡的三人是被这项能力囚禁在教室,持续剥夺体力。坠楼死亡的少年当时大概刚好在窗边,本能地想到「必须出去才行」而跳下去。被打死的被害人身上为什么没有防御性伤痕?很简单,因为他和现在的珠子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他和坠楼死亡的少年的区别,想必是最初接收到的命令。死因和事件细节的差异,大概是犯人在进行试验。就像小孩子把抓来的虫丢进装了水的水桶里,犯人是在尝试「怎么做才会死」。因此,第一个人只是让他衰竭而死,但是到了第三个人,就变成在无法抵抗的状况下殴打致死的形式。



——『你会死。』



投视频结束了。时间应该不到三秒。



一切都链接起来了。



如果说这项异能是「在这间教室」、「让对方看到命令句而使之遵从」,那要远距离杀人和消灭证据都很容易,只要在写下文本之后把目标人物引来就行了。然后在事件发生后,若无其事地擦掉写在白板上的文本。事后处理大概不会花上十秒钟。



而这项能力的代价是——



「谁叫你们要多管闲事,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我只是杀掉死了活该的家伙而已。」



穿连帽上衣的少年踢开倒下的珠子,走出教室。从他的袖口稍微可以窥见的肌肤上,有东西在蠢动。文本在他的肌肤上到处爬。以少年为宿主、不断爬动的众多恶言恶语,不知是用在命令的言语,或是他的心情。



(……我怎么会那么笨……)



珠子感到后悔莫及。



另一方面,戻桥东弥已经想到对策。



「……小珠,你快说谎……」



「……咦?」



「——快点说谎!」



这次珠子立即理解了。



因此,她绞尽剩下的力气大喊:



「我最~~~~讨厌你了!」



喀嚓,她的大脑深处发出有东西动起来的声音。她来不及思考那个奇妙的感觉是什么,身体就开始违反她的意志活动。



「操纵对自己说谎的人」——这就是东弥的能力。珠子刚刚说谎了,东弥便凭借这项事实发动异能,操纵她到教室外面。



敌人的能力是通过文本下达暗示,可以说是洗脑。东弥的异能「操纵满足特定条件的对手」,也同样属于精神干扰系的能力。同系统的能力会彼此强烈影响,有时会减弱力量。东弥拥有随心所欲操纵对手的能力,症状当然也比较轻。



珠子的肩膀上下起伏,气喘吁吁地注视前方。「哦?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少年脸上最初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立刻消失,只剩下残忍的笑容。这也是可想而知的。珠子已经非常衰弱,只要一推就会倒下。



然而,少年并不会笨到认真与珠子战斗。他直接拔腿就跑。



「等等……给我、站住!」



珠子鞭策奄奄一息的身体追逐敌人,绕过转角跑上楼梯。



她无法顺利呼吸,就好像已经跑了好几个小时。该不会连供给肺部活动的营养都不够了吧?管他的!犯人的背影就在前方。他已经杀死三个人,如果放着不管,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受害。



「死了活该的家伙」?这世上没有那种人。



也许有人会嘲笑她太过理想主义。



但是,原本不确定能不能活到成年的她、知道此刻也有孩子拚命与病魔战斗的她,非常了解生命的尊贵。这是她毫无虚假的想法。



所以——



「笨蛋!」



珠子追逐少年的背影、冲入楼上教室的瞬间,就被打飞出去。



她遭受出乎意料的一击,来不及采取安全姿势就跌到地上。被殴打的脸颊和遭受撞击的肩膀传来剧痛。



……他是故意放慢速度的!



珠子并不是因为拚命奔跑才追上对方。没有那么好的事。穿连帽上衣的少年是为了出其不意的这一击,才刻意用珠子追得上的速度奔跑。珠子感到自我厌恶。她啐了一声,心想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没有连意识与生命都被夺走。对方如果是军人或杀手,光凭刚刚那一击就结束了。既然没有失去意识,或许反而是好事。原本因身体衰弱而朦胧的意识变得鲜明。



幽暗的教室中,视神经受到冲击,使得视野中出现闪光。



但她仍旧看见少年扭曲的嘴角,以及逼近的姿态。



「唔!」



她用交叉的手臂挡住瞄准脸部的拳头。凭传来的冲击强度,就可以知道对手是外行人,连揍人的方法都不知道。若是平常,她可以轻易压制对方,现在却不同。问题在于她的状态。她在469教室被夺走相当程度的体力,身体不听使唤。



大幅度的前踢攻过来,速度是可以轻易躲避的程度,她的脚却无法动弹。她无法挪动脚步,也无法闪入死角,只能勉强防御。



每次挨打,身体就会摇晃。这样下去不妙。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啊?」



「你杀了、三个人……明明是、同一间大学的、伙伴啊……」



这句话与其说是出自憎恶与激昂,不如说是出自疑问与困惑。



她是真的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为什么做那种事。



拳头停下来。珠子虽然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提问成了阻止对方攻击的契机。



「就像我刚刚说的,他们是死了活该的家伙。」



接下来的发言内容令珠子难以置信。



「而我是被允许做这种事的人。」



「……啊?」



「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你看到我的力量,应该也能明白吧?」



他在说什么?这是什么样的理论?



这名少年的确具有超能力这种特别的资质,珠子不否定这一点。虽然视使用方式可以轻易伤害他人,不过这是很难得的才能。即便如此,怎么可以因此就成为伤害他人的免罪符?



……不对!



不能容许那种事。



跑得快的人可以凌虐跑得慢的人吗?脑筋好的人可以杀死脑筋差的人吗?优秀的人可以对劣等的人胡作非为吗?



少年所说的,归根究柢只是选民思想。对生命分出优劣,以任性的基准伤害他人,凭着「自己是特别的」、「自己在做正确的事」这样的欺瞒,连自己的罪恶都不愿面对,实在是最差劲的行为。



……别开玩笑了!



有种全身血液逆流的错觉。大脑回路迸出火花与烧掉的幻觉。灵魂在身体内部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好吵。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有东西坏掉了,或是有东西在组合。



当身体因愤怒而颤抖时,珠子的内心深处有个格外冰冷的部分,掌握着狂怒的自己。



……别开玩笑。



她用手臂承受少年的殴打,但无法完全抵消攻击劲道,身体重重撞在墙上。接着她又遭到下段踢的攻击,几乎从膝盖崩落。她已经不再感到疼痛。支撑衰弱到极点的身体的,是信念与愤怒。



少年的右手臂挥过来,她躲过攻击,凭冲动出拳。



「别——开——玩——笑!」



她挥手过去,与对手的右手交错。



这是自暴自弃、凭全身体重挥出去的反击,如果打中或许会成为起死回生的一击,却只有擦过对方肩头就结束了。她踩了好几步,因为自己挥空的劲道而几乎跌倒。



少年看到她这个样子,似乎在嘲笑她:「干嘛那么激动?」



没错,他在笑。但是——



「……咦……」



下一瞬间,他几乎跌坐在原地。他感觉一瞬之间,身体好像变得沉重,且在此同时身体失去了自由。他和珠子一样摇摇晃晃,勉强才稳住姿势。



是刚刚那一击的结果吗?不,不可能。珠子打到的是肩膀,如果擦过的部位是下巴,还有可能因为晃动到脑袋而站不稳,但只不过是被拳头碰到手臂,不可能导致他活动如此困难。



……不可能?



少年想到那个可能性,不禁战栗。



引起不可能现象的能力。超越人类却又属于人类的力量。



——超能力。



「面对杀人的事实,背负十字架吧!」



没错。



少年不是因为脑袋受到晃动而失去平衡感,也不是因为被压力震慑而无法动弹。他是真的被加上重担。



——凭双冈珠子的能力。



同系统的能力会彼此干扰。那名少年「让对方看到命令就得遵守的力量」,和戻桥东弥「操纵说谎者的力量」,同样会影响对方的心智、支配对方的身体。也因此,东弥和过去的被害人不同,即使被命令「不能动」、「衰竭而死」,也仍旧能够活动。



话说回来,他也要花十秒以上才能勉强站起来。如果没有把桌子当成扶手,大概连教室都走不出去。



「哈、哈哈……如果我更有体力一点,大概就会不一样了……」



他倚靠着走廊的墙壁,发出自嘲的笑声。敌人的异能是吸取生命力。东弥原本体能就很差,因此衰竭的速度也较快。如果不是拥有同类型的能力,他早就无法说话了。



总之,他暂时脱离险境。



(……得去追小珠才行……)



他并没有确实掌握对方的能力。如果敌人在这间469教室以外的地方也能发动能力,那么,珠子在被诱入时就没有胜算。她会在被迫停止动作、体力衰竭殆尽的时候被打死。



然而东弥很快就无法顾及珠子了。



他抬起头,看到走廊前方有个拿刀的少女。



「……那家伙说得没错,今天那女的好像不在。」



「与其说是今天,应该说是现在才对。」



「少在那里耍嘴皮子!」



她大概知道东弥无法正常活动——不,即使在完全健康的状态,他也没有多少战斗技巧。柊毫不客气地大步逼近,瞬间扭转东弥的左手,把他的额头撞向墙壁,接着以行云流水的动作把折叠刀抵在东弥的脖子上。



她过去想必像这样杀死过许多人。从她的动作中,可以窥见到经验与熟练。



不论戻桥东弥的才能有多么突出,他拥有的是赌博的才能,在单纯的暴力方面,不可能比得上专业杀手。如果他有办法预先设下圈套,或许另当别论,但这次却无法办到。



「哈、哈哈……」



但他仍旧在笑。即使被固定住关节、被刀抵着脖子,他仍旧朝对手露出笑容。



笑。嘲笑。讥笑。



柊看到他的笑容,毫不隐藏内心的焦躁,把他的手臂扭得更高。「你以为在光天化日之下不会被杀吗?」如果是的话,只能说是太天真的预测。她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并攻击东弥,早已计划好逃跑的方式。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杀死吗?」



「如果会被杀死,应该是被刀子刺死的吧?」



「没想到你还有心情说笑话。」



一般人处在这种状况,即使失禁也不足为奇,但是东弥仍旧在开玩笑。



「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你跟墨镜先生认识吗?」



「没错,他是我的恩人。」



「所以你要向杀死这位恩人的我复仇?这不是很奇怪吗?」



在这个瞬间,东弥突然转向后方。



他是为了和柊对看而转头。对于只差几公分就要刺进颈动脉的刀子,他似乎完全不以为意。



柊错愕不已。明明她只要稍微动一下手,就能置东弥于死地。



然而,她的惊愕被更加异常的现象掩盖过去。



刀子刺入东弥的脸颊。



「……啊?」



鲜血沿着刀身流下来,染红柊的手。刀锋感受到坚硬的触感,该不会是下牙?如果是的话,刀子无疑已经贯穿脸颊。



然而东弥依旧在笑。轻佻、开朗,却带有空虚疯狂的调调。



「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反正你都要杀我了,我的脸颊上多个喝果汁用的洞也没关系吧?话说回来,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的是你的举动——柊很想要这样大叫。



然而东弥似乎毫不在乎柊内心的动摇,继续说道:



「不论是刀子小姐,还是那位墨镜先生,都是『佛沃雷』这个犯罪组织的人,应该杀过不少人。现在你却要报仇?太奇怪了。我不知道刀子小姐和墨镜先生是什么样的关系,可是你们杀了这么多人,一旦伙伴遭遇同样下场,却大惊小怪地感伤,还想要复仇,未免太任性了吧?」



「你说什么!」



东弥的单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和「正确」或「善良」无缘,但正因为无缘而更显得美丽的光芒。



硬要说的话,就是偏离正道者的自尊。不论如何违背道德、被他人轻蔑,也要坚持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的意志。



这样的美丽光芒能够戳破欺瞒。



因为戻桥东弥无法原谅谎言。



「你们是杀人凶手,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样的人照理来说,不是应该连伤心的权利都没有吗?」



「……闭嘴……」



「结果你竟然还说什么要报仇之类的,是想要正当化自己的行为吗?别说傻话了。该赎罪的是你,还有威廉•布拉克。」



「……闭嘴!你、你这种人懂什么……」



「懂什么?这是沉醉在不幸中的人常说的话。你以为说这句话,做什么都能被原谅吗?你在说谎。你明明不这么想,明明没办法这么想。」



事实上,柊自己也知道。



杀人无数的威廉•布拉克即使被杀也是理所当然,为他报仇并没有任何正义可言。即使如此,她也无法大言不惭地说「这不是理论能解释的」、「如果这么做是罪恶也没关系」。她不去面对自己造的业,只会诅咒世界,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她在对自己说谎。



「赌博的责任要自己承担。这是偏离正道者最低限度的礼仪吧?」



「闭嘴!」



柊已经不在乎复仇的事,只想要尽快逃离东弥的言语。



东弥没有放过柊内心的动摇,抓住机会行动。



他绞尽残余的力量,往后跳跃,用背部去撞对手。身体内部的骨头与软组织发出摩擦、刮削的声音。肩膀脱臼,使得柊的关节技也失去作用,让他成功脱离束缚。



每一个关节都有各自可活动的范围,超过这个范围就会轻易损坏,也因此柔道才禁止关节技,而合气道和相扑在对方施展这种招式时也只能倒下。如果勉强反抗,骨头及其链接部位就会被破坏。



反过来说,只要能够忍受关节脱臼的剧烈疼痛、不惜破坏自己的身体,就能使对方使出的关节技无效。这种程度的牺牲对于游走在死亡在线的东弥来说,易如反掌。



生命和肩膀——不需比较,这场赌博太简单了。



「……等等!」



东弥虽然脚步踉跄,但还是向前奔跑。柊甩开内心的动摇,紧追不放。考量到东弥已变得衰弱,而且原本就称不上擅长运动,他势必无法逃脱,破坏自己关节的奇招也只能撑过一时。



不过,只要这样就行了。



「你总是变得伤痕累累。」



长发少女以悠闲的口气说。



站在那里的是五辻真由美。



「……哈哈,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白色和服姿态的少女露出奇特的笑容回答:



「因为感觉很好玩。」



这是东弥呼唤的援军。他预先为自己和珠子双方都无法求救,或是彼此分隔两地无法合作的状况做准备。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正因为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未练背叛他们,也无法猜到真由美会出现。



「那就交棒吧。」



「好痛……真由美,这只是脱臼的手!」



「对不起。这个感觉也很好玩。」



真由美推了东弥的背说「快去吧」,东弥便跑走了。



柊感到很不是滋味。她不仅被攻其不备而让东弥逃跑了,眼前还出现莫名其妙的人物挡住去路。从对方病态的苍白肌肤来看,应该等同于没有战斗能力。然而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胜算,被称作真由美的少女挡在前方,直视着柊。



她的眼中没有恐惧的情感,有的只是兴趣,或是愉悦。



「走开,否则我要杀死你!」



「别这么说嘛,没有耐心只会吃亏唷。」



柊不理会她,继续前进。真由美丝毫没有动弹的迹象。



……她是超能力者吗?



如果是的话,就不应小看她而太过轻易地缩短距离。长发少女似乎看穿柊的想法,笑着说:「你想得没错,我也有超能力。」



她的笑容和那个疯狂的少年很像。



「你是佛沃雷的人吧?不知道C文件吗?那上面应该也有我的名字。」



「什么……」



「不,这么说有点语病。我正是C文件本身——历史上只观测到仅仅数人的『创造出超能力者的超能力者』。」



「怎么可能!」



那份数据是列出具有超能力资质者的名单,不过,「创造出超能力者的超能力者」是与众不同的,堪称例外中的例外。如果有那样的人,名单就没有太大意义,毕竟她能够量产出无数异能。



如果她——五辻真由美——拥有自称的超能力,而记载她下落的就是「C文件」,那么她可以说正是阿巴顿最高机密的内核。



「如果是真的,那当然很厉害,不过你不该说出来。反过来看,就等于声明『自己除了给人能力以外,什么都不会』。」



「的确。很遗憾,我只有这样的能力。」



走廊上的血迹一直延伸,那是从东弥脸颊流下来的。柊虽然不用担心找不到他,但是想到之后撤退的事,就没有空闲在这里慢慢问答。要如何处置这个珍贵人才,在此先不用做出结论,反正已经知道她的长相,可以等和其他佛沃雷的人讨论之后再做决定。



真由美仿佛再度察觉到柊的判断,对她说:



「不过,你最好仔细想想。」



想想?有什么好想的?



然而下一瞬间,她就了解一切。



「看,不是吗?」



真由美说完,把视线投向柊的后方。



……糟糕,原来是这样!



真由美具有「创造出超能力者」的稀有力量。这样的异能无法在战斗中使用,但是能够「呼唤超能力者」。譬如给予伙伴超能力,让他们前来支持;或是让适当的人得到力量,交换条件则是协助战斗。她出现在柊的眼前,就是为了引诱柊上当,让柊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绕到身后。



柊看穿这一点,立刻回头。



然而,那里没有任何人。



「糟糕……」



她再度察觉,吐出最后一句话。



从脖子传来的电流破坏她的视觉,完全切断她的意识,柊毫无防备地倒下。真由美拿着改良过的电击棒,看着这幅景象发出「呵」的笑声。



「幸好你是个单纯的人。」



这一切都是唬人的。



交谈的内容当中,正确的只有「五辻真由美是创造出超能力者的超能力者」这一点,其他都是谎言。她根本不知道C文件的内容,当然也不会有人来增援。



她以从容自若的态度让对手以为「有胜算」,随便编个故事诱导对手的思考,最后只凭视线就完全转移对手的注意力。从头到尾发生的事都在真由美的掌控中。



她操纵对手、夺得胜利的手段,也和那名少年很像。



「你们使用能力的对象是讨厌的人,但我使用能力的对象只有喜欢的人。」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的真伪。



双冈珠子是通过心脏移植才得以存活下来。当时,她决定要连同给予自己生命的人的份一起生活。她心想,自己要背负那个人的生命活下去。



她如是想、如是希望、如是祈祷。



因此,她无法原谅糟蹋生命的人。



「给我……反省一下吧!」



胜负很快就决定了。



珠子的拳头打中少年的下巴。少年倒在地上,没有再爬起来。



珠子处于劣势的理由,是因为衰弱而无法顺利攻击或躲避。如果因为某种理由,把负荷加在少年身上,让他处于相近的状态,珠子就没有理由会输。



某种理由——譬如突然加上急增的「重量」,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



珠子萌生的超能力是「把自己体重分量的重量施加在接触到的对手身上」。在原有的骨骼与肌肉基础上,如果体重增加几十公斤,任何人都无法像之前一样行动。这种以重量形式让对手承担生命的能力,正因为是珠子才会觉醒。



「赢、了……」



然而珠子的状态不容她思索这项现实。她没有自觉到自己已成为超能力者,也几乎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超乎常理的现象,只是在疲劳困顿当中沉浸在隐约的满足感里。



她紧绷的神经松懈,膝盖开始颤抖。不行,要倒下去了——她的脑子能够理解,却无法施力。



「危险。」



东弥跑过来想要支撑她,却无法好好接住,结果两人都跌到地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东弥也已经达到极限。



在模糊的视野中,珠子发觉到东弥在流血。真是的,他这回到底做了什么?如果只是擦伤就好了。要赶快带他去医院才行……珠子脑中接二连三浮现种种想法,却都没有说出口,直接失去意识。



东弥一面联系未练,一面笑着说:



「辛苦了,小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