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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存在之恶(1 / 2)



三天后,两人再度前往那座校园。



他们准备周到之后重新展开调查。背后的理由,和同一天未练在附近运行其他任务有关。他说如果想求救可以联系他,接着又像平常那样补充「不联系也没关系」。



东弥和珠子已经遭遇神秘的少女与佛沃雷的刺客,事件背后很明显有内情。未练告诉他们,如果遇到紧急状况,譬如遭遇魔眼的用户时,即使要抛下自己的任务,他也会赶来支持。



佛沃雷原本就是身为公安干部的他首先要处理的危险组织。魔眼也一样,其危险与棘手程度,在众多超能力当中也名列前茅。对于守护国家的人来说,是必须立即处理的恶徒。



不过未练也告诉他们:



「别忘了这项任务是给你们的测验。如果你们觉得无法应付,可以求救,不过视情况有可能会降低我对你们的评价,甚至是整个公安对你们的评价。」



公安的「白色部队」是标榜少数精锐的组织,他们没有多余的人力去救累赘,不需要无能者,没用的人连凑人数都派不上用场。



这项任务原本就有很大成分是在测试实力,检验戻桥东弥与双冈珠子两人的能力到什么程度、能够应付什么样的状况。如果没有遇到太大的危机就求援,必然会得到「只有这种程度」的评价。



用嘴巴说可以信口雌黄。如果言行不一致,随时有人可以替代。他们被要求的是符合其决心的实力。



「我想问一下,如果我们硬是逞强结果死了,监察官先生会有什么感想?」



「我会觉得你们很蠢,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掌握。不过这种事,你应该很擅长吧?」



关键时刻的求胜直觉,就是要能够正确理解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推测对手的能力,脑中思考各种对策,违背并超越敌人的预期,让胜利女神站在自己这一边,或者即使运气不好也能凭出牌方式周旋。



说到底,就是能不能夺得胜利。



这就是所谓的「指运」。当手中有两张牌效率完全相同的牌时,要出哪一张牌?在关键场面是否能够避免得到反效果,朝胜利迈进?这时就需要凭借感觉。这是几率与常识无法测量的「预测命运」能力,和超能力不同,但都是超越常理的力量。



判断胜负关键的眼睛、掌握胜利的手,还有愿意为自己的决心殉死的心,这些是在死亡在线求生存的必需品。



是成功还是失败?要加注还是要弃牌?要赌还是要退出?



这正是赌博的本质。



也是戻桥东弥喜欢的生存方式。



他们在时钟的指针指向三点时抵达大学。



由于刚开始放暑假,校园内一片静寂,仿佛平日的喧嚣都是假象。从操场传来运动社团社员的吆喝声,感觉格外遥远。



他们窥探不时传来哄堂大笑的教室,只见男学生友好地交换收藏卡,几个女生则忙于讨论并制作数据,大概是某个社团的活动。



珠子忽然摘下太阳眼镜。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很刺眼,盛夏似乎已经来临,树木受到阳光照射,仿佛在发光一般。



「小珠,你好像不太适合戴那种东西。」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不过你好像很适合。」



东弥高兴地说「谢啦」,重新戴上刚买的运动用太阳眼镜。



为了预防魔眼用户出现,他们买了太阳眼镜做为最低限度的防御对策。如果是像威廉•布拉克那种「能够影响四目相交的对象」之类的特异功能,或许可以借由有色眼镜来防卫。



两人走在新盖的建筑内,来到三楼时,遇见认识的面孔。



「怎么搞的?内阁情报调查室又来调查了吗?」



「就是这样。」



说话的是在那间教室认识的刑警。他带着和上次一样的年轻男子,两人或许是调查时的搭档。



「我们今天也从早上一直在调查……可是还是不行,完全没有任何线索。过了四十九天,那间被诅咒的教室好像也要开放了。」



或许是为了隐藏内心的不甘,刑警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没错,之所以选择今天的这个时刻,不只是因为「未练在附近有任务,可以请求支持」。今天过了中午,469教室的禁令就要解除了。今后会像之前一样,做为一般教室使用。



也就是说,犯人也更容易再次犯案。如果教室仍旧禁止进入,不仅出入时会遭到怀疑,也不容易引诱猎物进入。



——如果还有下一次事件,会在今天之后发生。



东弥如此确信。



「那我们要回去了。帮我跟那位警视先生打个招呼吧。」



刑警以传话代替道别,走下阶梯。看似后辈的年轻人也鞠了个躬后,立即跟随他下楼。



「……也许应该请他们留下来。」



「什么?」



珠子听到东弥喃喃说话,转向旁边,看到他英俊的脸庞蒙上阴影。真难得——珠子在感到疑惑之前,为了他竟然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而惊讶。



在上次事件中,戻桥东弥这个少年不论何时都显得很愉快,即使身在危机当中,仍旧保持欣喜的笑容。处在死境的兴奋感燃烧他的脑袋,因为死亡逼近而感受到的生命带给他愉悦。



然而今天不一样。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恐惧,但明显在警戒。



不过珠子发觉到一件事,因此能够理解。



——对了,这次不是我方准备的舞台。



她想得没错。在上次事件中,不论是和一之井玩扑克、和布拉克进行死斗、或是和佐井对话,都是由东弥掌握主导权。他使用各式各样的伎俩,设下陷阱诱导敌人,从而摘夺胜利。



「不挑战没有胜算的赌局」是这名年轻赌徒的信条。这里所说的胜算与陷阱同义。



这次则是在敌方阵地,这里是绝对的客场。犯人比他们更熟悉环境,在校园内能准备的东西也很有限。由于不知道对方能力的详细内容,因此也无法拟定对策。如果是赌博,或许能站在对等的立场对决,但对方根本没有必要接受那样的赌局。只要判定两人是敌人,大概就会直接展开战斗。上次遇到的柊正是如此,没有交涉的余地。



因此,东弥说出接下来的话也是必然。



「那些刑警或许对超能力一无所知,不过,一旦演变为砍杀的场面,应该会帮助我们。像那个拿刀的女人,有警察在的话也没办法公然行凶吧?就这点来说,他们光是留在大学就有意义了。」



「你说得没错……可是他们也可能被波及而受害吧?敌人可能认定帮助我们的那些人也是敌人,因此攻击他们。」



「小珠,你都不会去想『这样一来自己成为目标的几率就降低了』,或是『多一个挡箭牌』,真是好人。」



「请你不要把『好人』当作坏话!」



和乐的对话因为眼前的人物出现而中断。



戻桥东弥或许是凭不可多得的感受力察觉到会遇见对方,因此才在警戒吧。



「……鸟边野……弦一郎!」



和上次一样穿著白衣的副教授看到两人,便以手掩口,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看到他的瞬间,东弥便理解了。



同类、同族、同系统……怎么称呼都不重要,唯一能够断言的是,眼前的男子和自己属于同一类人,具有决定性的缺陷而超出常轨。就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呈现出其异常程度。



正因为是在死线起舞、爱好死斗的东弥,才能明确理解,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崇高的意志和高尚的决心,只是不在乎抛弃生命而已。他为了满足心底的冲动,能够抛弃一切。



弦一郎停下前往电梯的脚步,对他们说:



「叫住别人之前,应该至少先报上名字吧?」



他的态度和三天前一样。珠子也同样说声「失礼了」,为冒犯对方道歉。



「我是双冈珠子,上次谢谢您拨空与我对谈。旁边这个男生是——」



「我叫东弥。你是副教授先生吧?请多多指教。」



东弥盖过珠子的声音报上名字,并向前走出一步,就像是要屏蔽男人朝向珠子的视线,或是要保护她。



「……我是鸟边野,鸟边野弦一郎。」



「嗯,我知道。」



「今天有什么事?跟上次一样吗?」



「是的。今天我也是为了内阁情报调查室的调查来拜访。」



「真是辛苦了。」



「副教授先生,我有事要拜托你。」



面对眯起眼睛的弦一郎,东弥继续说:



「上次你好像跟小珠谈过,今天跟我谈吧。」



「呵呵呵……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很忙,得改考卷才行。」



珠子以为会被鸟边野拒绝,正要思索侦讯的借口,却出乎意料地得到「不过没关系」的回答。



「可以到我的研究室谈吗?不过我得边谈边改考卷。」



从东弥等人前往的大学最近的车站步行几分钟,在集结家电量贩店、药局、百圆商店、书店等几乎所有学生所需物品的商店街一角,座落着那家店。



这家店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家很普遍的汉堡连锁店。硬要举出特别的地方,就是位于半地下空间,不过也只有这样。这是一家任何一条街上都有可能看到的速食店。



自动门打开,一名男人拿着两公升宝特瓶走进来。面对不太守规矩、带饮料进入餐饮店的客人,女店员仍旧笑容以对。由于现在是平日午后,店里没什么客人。男人点了香草奶昔和起司汉堡,在边缘的椅子坐下。



他身穿西装,没有打领带,戴着方形眼镜,看上去像是Cool Biz打扮的市公所职员来休息,不过正确的只有「公务员」这一点。



男人——椥辻未练——是公安警察的一员,隶属于超能力者处理部门,目前是担任内阁情报调查室监察官的菁英。



「是的。你知道吗?我说的是在站前的拉面店。那个地点的上一家店、还有上上一家店听说都是拉面店,可是每次都倒闭,然后立刻又有别家店进驻。真是不可思议。」



在他旁边坐下的一名客人开始说话。



未练把视线朝向说话者,看到一位发型很有特色的少女。



看来应该就是她了。



这个年纪很轻的女生就是未练今天的会谈对象,也是佛沃雷的使者。



「拉面店的程度就等这项任务结束之后再去确认,先来谈正事吧。」



「好的。」



她边回答边吃薯条,一次拿起一根小口地吃,或许是食量很小。



「看样子,你是一个人来。」



「是的。你似乎也只有一个人。」



「你以为我会带武装的警队过来吗?还是以为这家店本身就是陷阱?」



从法国电力公司传到华尔街的投资家,再经由日本投资家传到经济团体联合会,经由各国的各种组织成员传来的消息非常简洁,就是「想要交换情报」。



指定场地的是这名少女。话说回来,日本是未练的主场,只要动用公家机关的力量与地下组织的链接,处理一名超能力者相当容易。虽然可能会出现牺牲者,但敌人是世界级犯罪组织的成员,非常值得。



然而少女平淡地回答:



「怎么可能?我的目的是交换情报,没有这种必要。」



「就算你这么想,我们这边未必有同样想法。只要我有那个意思,可以动用一个师的武力。」



「是的,我知道,不过那种事不可能。」



她喝了一口可乐润喉,如此断言。



「我是为了谈话来到这里,而你也坐到谈话桌前。」



椥辻未练受到高度评价并且被畏惧的地方,不是他的学历、地位或异能。这些能力在论及他这个人时,只是微不足道的要素。



这名男子的真正价值,就是人际关系。他拥有人脉,也具备交涉技术,往往将第三势力也纳入己方,有时还能与敌对人物共同战斗。事实上,他此刻也正在和佛沃雷这个犯罪组织交换情报。



然而,一旦在交涉场合行使暴力,这个难能可贵的力量就会立即消失。



在以「协商」为前提的场合使用武力,即使在当时能够一意孤行,今后一定不会再得到信任,原本创建的关系会有一大半都失去意义。「这个男人在关键时刻会动用暴力破坏协商」、「这个人不会遵守约定」——一旦被粘贴这种标签,就没有人会再和未练进行交涉了。



双方之所以夹着超出必要的传话者,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



两人的会面,亦即「『白色部队』的椥辻未练和『佛沃雷』的人见面」的传闻,已经传遍各地。在这样的情况下,少女如果受到危害,就会形成「椥辻未练是不可信赖的男人」这样的共同认知。未练不会想要见到这样的情况,因此想必不会行使暴力。这就是少女的判断。



「言归正传,今天的目的是交换情报。我会说出我知道的情报,也希望椥辻先生能说出你所知道的情报。」



「你指的是关于那间大学发生的连续可疑死亡事件,还有C文件吧?」



「是的。你知道多少?至少应该知道这两个案件有关吧?」



椥辻未练没有回答。



他只是带着浅笑,咬下汉堡。



鸟边野弦一郎的研究室位于最高楼层的九楼角落。



东弥和珠子被迫暂时在研究室门口等候。根据煞有介事的传闻,大学教授有很多不擅长整理的人,弦一郎似乎也是如此。从打开的门缝可以窥见室内散落着数据摘要和文件夹,书架放不下的书堆放在地上。



「至少也该买个新书架吧?」



东弥发出这样的感想,不过珠子知道他房间的地板上也堆着漫画,没有资格说别人。



几分钟后,门打开了。乍看之下并没有经过整理,但是访客用椅子上的文档已经拿开,好歹称得上是清出了可以坐下来谈话的空间。



「请进。」



「打扰了。」



「等等,我并不打算准许你进入研究室。」



「咦?」



珠子感到困惑。弦一郎对她说:



「我只同意那名少年『今天跟我谈』的要求,不打算跟你谈话。你在外面等吧。」



「这是什么诡辩!」



东弥的体能绝对称不上优越,也没有战斗技术。如果弦一郎正如他自称的,确实是犯人,即使他对东弥行凶,珠子隔着门也无法立即保护东弥。这样一来就失去两人一组行动的意义。



更何况这间研究室可以说是这个男人的城堡,就算设有任何陷阱或圈套也不奇怪。



「我知道了。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吧。」



「戻桥!」



「不要紧,小珠,我只是要跟他谈一下而已。」



难道他没有认清眼前的危险吗?



不,他是在充分理解之下这么说的。就像是要对抗弦一郎超乎常轨的压力一般,轻佻、开朗、却又不隐藏空虚疯狂的本性。



「谈妥了吗?放心吧,我不会使用暴力。」



「你说的喔?」



「呵呵,呵呵呵……」



东弥仿佛被他的窃笑邀请般,踏入研究室内。



门关上,走廊上只剩下珠子一人。



「随便找地方坐下来吧。」



「谢谢你,副教授先生。」



话说回来,可以坐下的地方只有眼前的折叠椅。隔着长桌的对面有放置电脑的桌子与看起来很高级的办公椅,但那应该是弦一郎的座位。



这房间很小,大概比东弥的住处还要小。社会学系的大学教授研究室通常都像这样。如果是理科,就需要放实验器材的空间,但社会学科主要在进行文献探讨、田野调查与统计分析,因此只需要放书的空间和工作用的电脑就行了。



话虽如此,书架的容量并不够。这也是大学教授常遇到的情况。



两边的墙壁摆着钢制书架,架上毫无缝隙地排列著书。其中有马克思、韦伯、涂尔干等社会学巨人的论文,这点也和其他社会学者相同。旁边放了《我的奋斗》虽然有些稀奇,不过考量到他在研究掌权者,应该也算是很正常的参考书籍。



「可以放音乐吗?」



东弥点头。弦一郎移动鼠标,书桌两旁的音响就以大音量播放Techno音乐。隔壁研究室感觉应该会提出抱怨,不过这方面或许已经协调过了。



……他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这种音乐的人。



说得更正确一点,他看起来不像是对音乐这种娱乐有兴趣的人,静静地抽烟比较符合他的形象。事实上,室内的确残留着烟味。校园内明明全面禁烟,但是他似乎并不在乎。



「你知道Rave这样的活动吗?」



「好像是一整晚跳舞的舞蹈活动吧?」



「我不懂音乐,不过对于为此狂热的民众很有兴趣。所以只要有空,我就会像这样播放音乐并分析。」



「也会制作ASMR吗?」



「那是研究的副产品。不过一般流通的作品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讨论的地方。」



他从书桌取出一叠答案纸,继续说:



「在声音扰乱意识的状态,低声述说肯定的话语……这是暗示的一种。拷问也有这样的手法。把人逼到极限,然后再温柔对待。滋润干枯的自我意识的一滴水,最终会成为剧毒。人处在精神被逼迫到边缘的状态,就会乖乖接受命令。」



「也就是说,对象是在学校或公司的日常生活中,精神耗弱的人吗?」



「没错。人类是寻求认可的动物。自我肯定感低的人,这种倾向尤其显著。」



譬如偶像在握手会上说的话,不正是如此吗?「多亏有你的支持,我才能继续从事演艺活动。」这是至高无上的肯定语言。再加上性魅力这种刺激生物本能的要素,以及趣味内容等让人忘记无聊日常的东西,就足以称为满分了。



弦一郎说,过去的独裁者也一样。以「我们是优秀的人种」肯定听众,就能同时产生连带感;呼吁「我们需要各位的力量」,就能够满足听众获得认可的需求。结果思想会变得激进,行动也会变得狂暴。



不,反体制派或许也一样。借由「察觉到社会有问题的你,才是正确的」这样的评语,试图得到支持。



「做为影响他人的新型态,我注意到ASMR,不过基本架构没有任何改变——有许多人想要得到认可,也有某人会给予认可的语言。就这么简单,没什么收获。」



弦一郎宣布这个话题结束,然后拿出扑克牌。



「戻桥东弥,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



「哦?」



「『我是犯人』这句话的真正意义,还有我和这起事件的关联……大概是这样吧?」



「嗯,没错。」



「但是,只回答问题太无聊了,而且我想要在今天之内打完分数,没时间慢慢聊。」



不过,我对你很有兴趣——他补充这一句。



如同东弥,弦一郎大概也察觉到眼前的少年和自己属于同一类人。



身为人类的存在方式和他人有绝对性的差异,欠缺原本应有的「某样东西」,也因此绝对无法过「普通生活」,只能过着被称为无赖的异端生活。



「你和我应该都不是轻易相信对方发言的人吧?」



「的确。」



「……那么,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嗯,赌博——对不对?」



以赌博决定一切。



东弥如果赢了,弦一郎就会回答问题;弦一郎如果赢了,东弥就要离开。



即使东弥赢了,也无法保证弦一郎不会说谎;即使弦一郎赢了,东弥也未必会离开。然而,即使发生那种事也没关系。在违背承诺的瞬间,只需判断「这家伙赌输了还不认帐」就创建了评等。这种人即使杀死对手,也会一辈子被轻视,必须永远怀着自卑感生活。



正因为是相近的存在,因此能够理解,即使天摇地动也不能认同这种事。输掉没有关系,但如果扭曲生活方式,就会否定存在本身。



也因此——



「游戏是IQ扑克。你玩过一次,应该知道规则吧?」



弦一郎为什么会知道东弥和假扮算命师的少女赌博的内容?如果东弥赢了,应该会连这个问题一起问。



不,在这个瞬间,这种事已经不重要。



少年泛起空虚的笑容,男人则露出无惧的微笑。



笑。嘲笑。讥笑。



即使笑着,两人的想法都一样——绝对不能容许同类的存在。



IQ扑克。



根据那名少女的说法,这是「用一个问题掌握关键,以一张牌进行,测试智力的扑克游戏」。



使用的牌只有十四张:一种花色的十三张牌,加上一张鬼牌。以三回合决胜负,不能加注也不能弃权,算是很特别的扑克游戏。



不过这次只有一项规则不一样。



「你不觉得很无聊吗?不论是自己或对方,一旦被发到『3、4、5』这个最弱牌组,就注定输了。不能否认,赌博的乐趣在于运气,但这样未免太扫兴。」



「那要怎么办?」



「规定『发到的三张牌当中,一定要换一张牌』。」



设置这条规则,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假设自己拿到的牌是Q、K、A,对方则被发到3、4、5,根据以前的规则,自己已经确定赢了。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组合都不会输。



然而,如果「一定要换一张牌」,事情就不一样了。



在Q、K、A的阵容当中,一定要舍弃一张牌。在此同时,对方也可以从3、4、5的牌当中换一张。



剩余的牌是2、6、7、8、9、10、J还有鬼牌。如果换掉Q的自己抽到2,换掉3的对手拿到鬼牌,胜负会立刻变得混沌不明。



2只能赢鬼牌,因此一败是注定的。然而,如果对手从剩余的七张牌当中抽到鬼牌,又另当别论。七分之一,算是有充分可能性的几率。自己手中的牌是2、K、A,如果能让2碰到鬼牌当然很好,不过要是A碰到鬼牌那就太惨了。在A这张强牌输掉的同时,由于2只能赢鬼牌,因此注定会败北。



「只要添加强制换一张牌的规定,就会令人全身颤抖吧?」



「的确。其他规则没有变更吗?」



「嗯。你有什么要求吗?」



「为了避免Second Deal之类的作弊,应该把十四张牌排列在桌上,一张一张拿。」



「我知道了。」



就这样,两名异端者的扑克游戏开始了。



这次的IQ扑克游戏流程如下:



首先,「彼此洗过十四张牌之后,排列在桌上」;接着,「轮流拿一张牌,总共选三张」;最后,「从三张牌当中舍弃一张,抽新的牌」。另外,为了避免调包等作弊行为,舍弃的牌要公开。



接下来的三回合和上次相同,「后攻者出一张牌,牌面向下」;接着,「先攻者提出问题,后攻者回答」;然后,「先攻者出一张牌,牌面向下」;最后,「彼此亮牌,决定胜负」。这样的过程反复三次。



「开始吧。」



「嗯。」



十四张扑克牌排列在桌上,两人轮流选牌。



东弥已经仔细确认过这不是透视扑克牌,也没有找到背后(譬如门上)设置了监视摄影机,或显示在电脑上的机关。话说回来,警戒绝对不嫌多。他瞥了一眼选择的三张牌,立刻把牌面朝下。



东弥拿到的是A、6、2。虽然不算最好的牌,但也不到束手无策的地步。这是足以一决胜负的牌。



「我换掉6吧。」



舍弃6,重新选择一张,抽到的是J。在有可能抽到5或4等比6还小的牌的情况下,他拿到了花牌,可说是非常幸运。



弦一郎舍弃的是9。



……「舍弃9」这件事,大概意味着剩余的两张牌都是10以上。



这个游戏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换掉最弱的牌。依据规则,如果手中的牌是5、9、K,也可以换掉9,不过这样的可能性应该等于零。



如果是一般的扑克,即使没有凑成任何牌型,也可以刻意只换一张牌,假装凑到很强的牌型,逼迫对手弃权,然而「IQ扑克」无法使用这样的战略。在这个游戏中没有「退出」的选项。



……换掉9代表他拿到很强的牌,不过这次换牌也有很大几率抽到8以下的牌。



IQ扑克使用的是A到K的十三张牌和鬼牌。



东弥拿到的牌是A、6、2。他舍弃6,抽到J。弦一郎换掉9,剩下的数字是3、4、5、7、8、10、Q、K、鬼牌。假定弦一郎手中的两张牌都是10以上,那就是10、Q、K、鬼牌四张牌当中的两张。假设他手中的牌是Q和K,剩下的牌就是3、4、5、7、8、10、鬼牌。抽到比9大的牌的几率是七分之二。



可以确定的是,弦一郎手中的牌是两张花牌加另一张牌。



……最糟糕的情况下,东弥有可能已经输了。



如果弦一郎的两张牌是Q和K,而他换掉9之后抽到的是鬼牌,那么只有A、J、2的东弥就没有胜算。他要挑战的是有七分之二的几率已注定败北的赌博。



「哈哈。」



东弥不禁发出笑声。



这的确会让人颤抖。他感到热血沸腾,脑浆好像也煮开了。这样的不确定性才是真正的赌博。信任自己的双手,拚命朝着胜利伸出手,然而这样的努力有可能完全化为泡沫。这样的悖德感,以及与毁灭为邻的喜悦——



他几乎要说出「太棒了」。



「呵呵呵……你似乎很高兴。」



「副教授先生,你自己还不是抬起了嘴角。」



「失礼了。」



震动空间的电辅音乐加快节奏,宛若配合著加速的心跳。轻快的贝斯足以将细微的声音抹去,听起来像是在吹散不安与恐惧,催促着:「赌吧!战斗吧!」



后攻的东弥出了牌。



弦一郎虽然查看着申论题,不过仍机伶地观察他的脸色。



先攻的弦一郎接下来要从三个问题当中选择一个询问东弥。



「你手中有鬼牌吗?。」



「你出的牌是奇数吗?。」



「你出的牌是花牌吗?。」



他必须从这些问题当中选择一个提问。



弦一郎不知观察到什么,开口说:



「我的问题是:『你手中有鬼牌吗?』」



「……知道了。我的回答为『不是』。」



白发的男人再度发出笑声,然后出了牌。



「IQ扑克」游戏的重点是通过提问猜测对方手中的牌,不过当戻桥东弥玩这个游戏时,情况则不同。



东弥能够凭超能力看穿对手的谎言,相对地,他付出的代价是无法说谎。虽然自己必须随时说实话,但也能让对手的唬人手法变得无效,心理战术的一大半都会消失。



第一回合。



东弥出的是J,弦一郎出的则是Q。



「我输了。」



「的确。」



东弥并没有放松警戒。他绷紧神经,并不是因为输了,而是因为某种可能性实现了。在蒙上色彩的昏暗视野中,鸟边野静静地继续观察。



东弥在听取这项游戏的说明时,就察觉到某个唬人手法的存在。



……当自己手中有鬼牌时,询问对手:「你手中有鬼牌吗?」就可以不说谎而进行心理作战。



这是什么意思呢?



如前所述,东弥可以借由应用自己的异能,看穿他人的谎言。



然而假设弦一郎手中有鬼牌,却选择「你手中有鬼牌吗?」这样的问题,乍看之下好像在说谎,实际上却不是。弦一郎提出的是问题,不是谎言。



他只是问东弥有没有鬼牌,并没有说「自己没有鬼牌」。也就是说,这不是谎言,东弥也无法看穿。



……这点程度的规则漏洞,这个人应该会发现。



姑且不论一般人,如果是同类的人,没有发现才奇怪。这是与异能无关、在一般游戏中也有效的唬人手段,因此应该在想像范围内。



剩下来的两回合当中,一次都不能输,而且两张当中有一张是只能赢鬼牌的2。弦一郎的手中如果没有小丑,东弥就没办法赢。



然而东弥很笃定,对方一定有鬼牌。



东弥虽然没有确切证据,却很矛盾地相当确信弦一郎手中有鬼牌,而且是在最初发到的三张牌当中。就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东弥才留下2,换掉6。



东弥不是凭常识或几率,而是凭超乎常理的灵感猜测的。



问题在于剩下两回合当中,对方会在什么时候拿出鬼牌。



第二回合。



后攻的弦一郎毫不犹豫地出牌,然后用右手遮住嘴巴。他是在设法掩藏无法压抑的笑意吗?或者只是装模作样?他是因为「我出的是鬼牌,你一定会输」而得意地笑,还是刻意让东弥这么想,想要设法钓出2这张牌?



站在弦一郎的立场,一定会认为自己绝对有利。假设东弥没有2,他只要出鬼牌就能确定获胜;就算东弥有2,如果碰不上鬼牌也没有意义。



「……决定了。我的问题是:『你出的是花牌吗?』」



「呵呵,呵呵呵……」



弦一郎笑着掩住嘴巴,低下头。



「不是。」他的声音虽小,但东弥确实听到他如此回答。



他没有说谎。



东弥有不好的预感,但也只能前进。这场游戏没有弃权的选择,他只能与自己的推测同归于尽。既然感到恐惧也没用,干脆就舍弃这样的情感吧。



东弥出了牌,然后两人揭开自己的牌。



「……啊!」



东弥出的是A,能够赢鬼牌以外所有的牌。



然而——弦一郎出的是鬼牌。



珠子看到从室内走出来的东弥面带笑容,松了一口气,但没想到东弥第一句话就有些腼腆地说:「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