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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穿新衣的国王与骗子执事(1 / 2)



台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轻书架录入组



录入:无语



事情的开端是来自父亲的一封信。



「我要退休,之后就交给你了。」



父亲的个性有点古怪,常常做出令周遭的人摸不着头绪的事。因此一开始我以为这次又是他开的一个无聊玩笑。然而,周围的人越无法理解,就是父亲越认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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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主人!」



花颖高声宣布,唇角无畏地上扬。



卧室的白色天花板回荡着没有听众的声音。血液在挥出的双手里沸腾,双拳渐渐带着热度。赤脚下刚起身的床舖还留有暖意,微微连系着梦境与现实,不过那股暖意也迅速冷却的现实,令花颖从睡梦中清醒。



「好冷。」



春日的早上仍属于冬天的范畴,一大意便会夺走人的体温,虽然比冬日冷到骨子里的寒气亲切许多,但寒冷的程度足以让只穿着一件睡衣的人感冒。



花颖把卷起的棉被拉至腰上,环顾室内。



这是间比昨天醒来的公寓还要狭窄、仅有六坪宽的卧房。



小时候看来像人脸而害怕的木纹,现在却觉得那是种充满历史风情的质地,隔开房门与床舖的精巧木格雕花,是职人娴熟工法的展现。昨晚,他也已充分体会到,房内窗帘的美好触感是积累灰尘的百叶窗万万比不上的。



然而,这幢在曾祖父时代之前建成的明治时期老房子,并没有全屋的地暖系统,温暖花颖房间的设备只有中央空调暖气,



「…………」



花颖一面徒劳地理着丝质睡衣的袖口,一面思考。



可以传唤他吧?



花颖有这个权利。



但是,在传唤之前行动不是「他」的工作吗?传唤这个行为不仅会显得花颖气度狭小,恐怕还会伤及「他」的名誉。



但是,好冷。



花颖下定决心,朝门外呼唤:



「butler。」



那是负责家中一切事物的职务名称。



「butler,我起床了喔。」



也就是,执事。



叩叩。



敲门声响起,门把转动了起来。



身着没有一丝皱折的西装,虽然年迈,却无损其精实的体格与优美的姿势。整洁的白发代表着经验,沉稳的面容道出本性,优雅的举止诉说着他的能力,令人深信能够将全部的信任交付于他。



他是独一无二,从父辈开始就侍奉主人的执事——



如此期待着的花颖转动上半身,把手伸向床边戴上眼镜,再次将视线转向门口。



身穿西装的男子将银色拖盘放在桌上。



「早安,花颖少爷。茶已经泡好了。」



「你是谁?」



花颖的表情皱成了一团。



男子穿着西装,身高颀长,全身上下没有什么赘肉,看起来身手灵敏。



但是,他的头发是奶茶色,面容虽可说端整,却有着年轻的锐角,态度隐隐有些僵硬,感觉得出来那份经过训练、过分端正的端正。



男子为Herend优美的黑色茶杯注入红茶,放在小托盘上,送到了花颖身边。



「请用。」



「你没听见我的问题吗?」



花颖看也不看红茶,瞪着来路不明的男子。



男子眼神不为所动地俯视花颖。



红茶的热气上升,又虚无地消失。



花颖最后实在忍不住,手掌拍着枕头下了床。



「凤在哪里?执事!」



「是的。」



毫不在意地光着双脚走向门口的花颖身后,传来了男子的回应。



还无法理解状况的花颖一回过身,便见男子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后,朝花颖恭敬地行礼。



「我叫衣更月,从今天起担任执事一职。请您多多指教。」



「骗人!」



花颖反射性地回答。



无论再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恶劣的玩笑。



「我是乌丸家第二十七代主人喔。这四十年来乌丸家的执事没有缺席过一日,一定是凤。」



虽然因血液直冲脑门而说了奇怪的国语,但现在这都无所谓。花颖眼前的这名男子才是问题所在。



「……请看。」



自称衣更月的男子把手伸进西装内袋。



花颖马上摆出防备的姿势。



衣更月取出的是张折成三折的纸。花颖打量着衣更月和纸张,小心地接下,摊开了纸张。



纸张上半部印着电脑打字的「任命书」三字,内容是任命名叫衣更月的这名男子担任执事。花颖接着摊开下半部,一道手写署名写着凤的名字。



花颖在父亲的代笔信上看过好几次。



那的确是凤的笔迹。



「为什么?为什么凤要离职,而且还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小伙子接任?」



花颖的手直发抖。是愤怒、动摇抑或悲伤,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在任命书被抓皱,增加新的折痕以前,衣更月从花颖手中抽出任命书,小心地将纸张折好放回内袋。



「花颖少爷。」



「干……干嘛?」



花颖并不是个特别胆小的人,不过,由于衣更月个头比花颖还高,一旦被他盯着看,便不由得退却起来。



说话前保留一段时间似乎是衣更月的习惯。与符合时下年轻人的外貌相反,衣更月以严肃的口吻和夸张的用字遣词接着说:



「我等为侍奉主人之身。唯一的主人对好几名佣人的注意不若我等对主人所投注的关注,是极为自然之事,然而,您知道乌丸家如今雇用了几名佣人吗?」



「为什么我必须回答这种问题?」



「如果您是一家之主的话。」



被人这么一说,就很难拒绝回答了。



花颖不情不愿地弯着冰冷的手指,数起出入家中的固定雇佣。



「有执事凤吧。每天来往家里的,有园丁桐山和女管家兼厨师的雪仓。」



「她现在因为闪到腰正在休养中。」



「是吗?雪仓还不到那把年纪吧?她还好吗?」



「听说她上个月满五十一岁了。根据医生的诊断,需要花几天的时间复原。」



花颖待在日本的时期,是念寄宿中学以前的事,也就是五年前。不过,恐怕不是五年的岁月改变了雪仓,而是对当时还是小学生的花颖而言,觉得雪仓从自己出生以后就一直没有改变吧。



「现在由雪仓的表妹片濑优香代理临时厨师一职,家中的整理工作则由雪仓的儿子峻负责。两人都已得到真一郎老爷与凤先生的认可。」



「这样啊。」



如果是父亲和凤的判断就不会错。花颖吐了一口气,想起弯到一半的三只手指头,重新弯下第四只手指头数道:



「再来是……还有谁呢?褓姆的话,我已经是不需要人照顾的年龄了,家教是由凤兼任,守卫从以前就是委托保全公司……啊,还有司机驹地吧。」



花颖在脑海中描绘着家里与庭园的每一角,从各个工作岗位联想负责人。大扫除期间来的清扫业者和负责整修房子的木工与佣人的性质又不同吧。



当花颖再也想不出来的时候,衣更月细长的眼角看起来透着微微的失落。



「因为是在花颖少爷前往英国后才受到雇用,不知道也无可奈何。」



「嗯?」



「直到昨日以前,我担任家中的男仆(footman)。凤先生升为总管(house steward)后,我就被任命为执事(butler)了。」



衣更月以彻头彻尾冷静的声音,正当化花颖的疏漏。



「唔……也就是说,凤升官了吗?」



「诚如您所言。」



衣更月点点头。



「我了解了。那么,所谓的总管,具体来说——哈啾!」



打了个喷嚏,一股寒意窜上花颖的背脊,他冷得脚尖都要失去知觉了。



「花颖少爷,请。」



衣更月在花颖跟前摆好铺毛拖鞋,又从ottoman——置于床脚的脚凳里取出长袍,披在他发冷的肩上。



花颖有一瞬间想要拨开,但是地板非常冰冷,而睡袍和拖鞋是如此温暖。



(这是为了凤的面子。)



花颖给自己一个最合适的理由,侧头看着衣更月。



「我姑且先认同你吧。你是家中的新执事。」



「谢谢。」



「如果是执事,在主人打喷嚏前,不是应该先准备好长袍和拖鞋吗?」



花颖将心中尚未消散的反抗感化作小小的讽刺投向对方。衣更月不带感情地回答:



「很抱歉,因为直到前一刻为止,我才刚被认同为执事。」



重新注入温暖的红茶,衣更月将茶杯连同杯盘放到哑口无言的花颖手中。



2



在年幼的花颖眼中,凤就像个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



十八年前花颖出生时,凤已经以乌丸家执事的身分待在家里了。



念幼稚园时,对花颖而言,凤尚未跟其他佣人或是父亲公司出入家中的人有太大区别,觉得他就是个帮助双亲,对佣人们下达指令的亲切叔叔。



对凤的看法有所改变,大概是在母亲过世之后吧。那时,花颖六岁。



尽管父亲在家时常常陪花颖玩,但他当然有更长的时间因工作不在家中。父亲不在时,花颖都是和母亲一起度过,但在六岁的夏天后,最常陪在花颖身边的,就是凤。



凤在指挥佣人、贴身照顾父亲以及管理家中不动产的同时,也帮助花颖的课业,听他诉说烦恼,有时候还会陪他玩卡片游戏。花颖若是睡不着,凤会在他枕边念书直到他入睡。



当花颖闹脾气想跟父亲一起玩时,凤会陪着他听完父亲的训话,之后再偷偷递给父亲调整过的行程表与游乐园的门票。



父亲联系他说要退下前线去隐居,是上个月的事。



花颖认为在继承家业的同时,凤也会成为自己的执事,一办完各式手续,马上雀跃地回到日本。



然而——



「凤——不在吗?执事。」



花颖敲了敲糙皮树的门板,叹了一口气。



这是靠近厨房的工作间房门。早餐后的自由时间,凤几乎都会在这里。因为虽说是自由时间,但执事一天里有做不完的工作。



工作间里,连着执事可以自由使用的客房和寝室,但别说是回应了,这里连一丝人的气息也没有。



一低头,眼镜便从鼻梁滑了下来。螺丝松了。花颖把眼镜往上推,走离房门几步。



背后传来开门声。



「花颖少爷,您叫我吗?」



衣更月关上门,站在走廊上。花颖吓了一跳,瞠大了眼睛。



「房里没有任何气息耶。你是人类吗?」



「很不巧,直到今天为止全部的人生里,我都是身为一名人类而生活的。」



这个人没办法开玩笑。



花颖疲惫地背向工作间的房门与衣更月。



「算了。你跟雪仓说我不吃中餐。」



「恕难从命。」



因为遭到拒绝,花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他马上注意到自己的失误。



「对了,是片濑吧。真麻烦啊。」



这种程度的错误,只要听过去再传话给片濑就好了不是吗?父亲在生日卡片上把合作对象女儿的名字写错时,凤什么也没说就帮父亲改成正确的字了。



花颖不开心地翘起嘴巴,但衣更月却说了奇怪的话:



「不知道是否有错,以防万一我确认过,正要向您报告。」



「有错?听就知道了吧?你是想让主人难堪吗?」



「不是的,为了不让事态发展至此,我已重新数过。」



完全听不懂。衣更月和花颖是在讲同一国话吗?当花颖歪头表示困惑时,衣更月端整的脸庞微微地暗了下来。



「您找我不是为了那件事吗?」



「看来我们话说不通啊。」



「确实如此。」



「你说有错是指什么?」



「也有可能是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



花颖连续追问后,衣更月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家里似乎遭小偷了。」



「咦!」



花颖跳了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沉了下去,脸色发白。



「报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报?」



「我有义务必须先通知您。此外,若是轻易报警,我担心是否会伤及家誉。」



「伤及家誉?来路不明的小偷做的坏事,应当不会变成我们家的污点。」



「若是来路不明,或许如此吧。」



衣更月没有表情的眼神,如同镜子般反射了花颖的怀疑。



若是来路不明。



花颖了解了衣更月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皱起眉头。



「小偷是家里面的人吗?」



「或是出入家中的人。」



衣更月冷静地给了肯定的答复。



花颖突然间感到不安,心神不定地环顾四周。由于阳光几乎照不到佣人专用的走廊,像是楼梯或柜子后等,这里有许多可以藏身的暗处。



「什么时候?小偷偷了什么?」



「应该是昨天到今天早上之间。部分银制餐具和一组茶杯不见了。」



「昨天……」



闪过脑海的对照,令花颖后退了半步。



「……就在你任职执事之后呢。」



「是的。恐怕就是在我侍奉『花颖少爷』之后马上发生的事。」



「!」



花颖与衣更月的话表面上几乎相同,但意义却完全不一样。



衣更月长时间以男仆的身分待在乌丸家中。另一方面,花颖昨天才刚从英国回来。乌丸家里的大变动不是衣更月,而是花颖。



「需要联系真一郎老爷吗?」



「不。」



花颖将鞋底重重踩在地板上,正面盯着高挑的衣更月。



「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伤害乌丸家的名声。我会找出小偷。」



如果小偷以为花颖比父亲更容易有机可乘,他会让对方后悔莫及。



仿佛受到花颖决心的震动,古老的窗户在春天的强风中震得喀哒喀哒作响。



3



「这里就是保管银制餐具的地方。」



花颖在衣更月的带领下,走进位于一楼北边的小房间。



虽然是十二岁以前一直生活的家,但他第一次进来这间房间。



一楼的南边有书房、接待室、食堂、起居室等家人生活的空间,以墙壁相隔的北边则有厨房、食品储藏室、布品补给室等工作需要的房间。



北侧与南侧是可以相通的,但是有需要时必须先爬到三楼,从佣人专用的楼梯下去,打开刻意隐藏、外观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后门才行。花颖被教导在这幢古色古香的房子里,居住者使用的走廊与佣人的走廊是分开的,不可互相干扰。



就算花颖为了找凤而前往执事工作间,也不曾想过进入其他的工作室,就是基于父亲这则教诲。



「原来长这个样子啊。」



花颖仔细地打量餐具室。



这是间只有一坪左右的狭小房间。三面墙壁设有橱柜,右边是各式各样的餐具,正面是无数的玻璃杯,左边则收着桐木盒。



「这边请。」



衣更月站在正面的橱柜前。橱柜上半部是玻璃窗,可以看见柜中的玻璃杯,下半部则是木制抽屉。衣更月拉开最上面的抽屉,把位子让给花颖。



抽屉中收着银制餐具。



木框里铺著白布,整齐排列着各式各样大小与形状的刀叉与汤匙。然而,与抽屉的大小相比,餐具的数量太少了。可以发现左边有六排之多的餐具消失了。



「杯组是连盒子一起被拿走。伊万里与古濑户的餐具平安无事。」



「这间房间有钥匙吗?」



「有的。每天早上准备早餐以前,我会将所有工作需要用到的房间都打开,于就寝前上锁。」



「也就是说,白天谁都可以进来。」



无法锁定小偷。若是外面的人夜里偷偷进来就更难办了。



「昨晚上锁时没有确认吗?」



「昨晚只有我一个人用餐,因此没有使用银制餐具。因为白天擦餐具的时候都在,所以晚上我以为餐具跟白天一样,没有开抽屉就锁门了。」



「我听凤说,他每天晚上都用数银餐具来代替数羊呢。」



「……非常抱歉。」



衣更月的眉眼变得僵硬。



已经过去的事也无可奈何。花颖将手中的桐木盒放回架上。



「我要看大门的监视录像。」



花颖气势汹汹地离开食器室,却在踏出一步后发现自己不知道记录监视影像的地方在哪里。



提前先跑却等着时间追上实在令人很难为情。衣更月推回抽屉、关好门到上锁的这段时间感觉似乎特别漫长。



「让您久等了。」



「好慢。快走。」



「是。」



衣更月走在前头领路让花颖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再度迈开步伐。



衣更月带着花颖来到的,是一楼的书房。



「有什么问题吗?」



「不……因为这间房间一直是父亲的领域,所以有点犹豫。」



花颖踌躇不前,在门旁停下了脚步。



父亲寄来的信上只写着要让位给他,隔天,父亲的律师来到研究室送来了继承的说明与庞大的书面数据。



花颖慌张地打电话询问父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结果,父亲用天生轻快的嗓音这么说着:「我要隐居去环游世界,之后就交给你了。」



花颖十分困惑。那天,就连一向最喜欢的番茄肉酱焗烤都咽不下去。



他才十八岁,在日本的法律里也有诸多限制。虽然学业上托凤的帮助,已经连研究所的博士课程都修完了,但花颖一直以来的生活都在校园里,只在研究室角落与书为伍,从来没想过会突然继承乌丸家。



然而,会想要努力尝试看看,是因为有凤在。



因为凤将成为自己的执事,所以他才能接受父亲无理的要求。



然而,好不容易回家一看,却不见父亲的身影,凤也没有来接他。以备份钥匙进入家中,因疲惫几乎是昏睡过去后,隔天早晨一名陌生的男人自称是执事,最后还跟他说家里遭小偷了。



花颖有时会怀疑这是不是一场自己没注意到的恶梦呢。



被带进空无一人的书房,花颖才终于涌现自己接手父亲位置的真实感。



「花颖少爷。」



「……从二十七小时前开始用快转播放。」



花颖握紧拳头,大步走向书桌。



衣更月打开了不同于电脑,另外一台只连着几条电线的屏幕电源。那台屏幕似乎可以接收电脑输出的影像,却无法干涉电脑内的数据。即使是执事也没有那样的权限。



衣更月操作着类似电视遥控器的物品,叫出了黑白的影像。



「这是现在正门前的样子。这里可以看到跟传回保全公司相同的画面。录像数据也一样。」



衣更月又进一步按了几个遥控器按钮。门柱的轮廓像是打了马赛克般,出现杂讯,门每开一次人影就像纸剧场一样飞快后退。



画面左下角的日期是昨天,倒回至七点半。



「我要用快转播放画面了。」



衣更月再次操作遥控器,刚刚不连贯的画面现在有了顺序,一辆竞速自行车通过了门口。



「刚刚那是雪仓叶绘的儿子,峻。」



「那种自行车在日本没有违反道路交通法吗?」



「我请他事先装好煞车了。」



「那就好。」



佣人没规矩就是主人没规矩。花颖现在就是在寻找那个没规矩。



八点十二分,接下来是一位女性徒步穿过大门。虽然可以从一身轻便的穿着和轻薄的托特包猜出她的身分,但花颖还是指了指画面。



「她是?」



「雪仓叶绘的表妹,片濑优香。她通常八点进厨房,昨天可能是因为不用做早餐,才会这个时间进来。」



「这样啊。除了人员进出其他都跳过。」



花颖把手肘撑在扶手上,身体靠向椅背。



录像内容是非常无聊的影像。说是画面也无不可。



早上除了那两人以外没有其他访客。连推销员和宅急便都没有。晚上十七点和二十点,峻和片濑只是与来的方向相反穿过了大门。在日期改变的深夜一点,出租车停下,花颖下车,早上是送报员和峻、片濑上班,重播结束。



「好,我知道了。」



花颖坐起上半身,右掌拍着桌面。



「我要调查全部的房间。」



「好的。」



衣更月回应,关掉了屏幕电源。



有时候顺从会给人一种少了什么的感觉。



「你不问我理由吗?」



花颖斜眼朝衣更月的方向看去,对方马上回答:



「能否请问您调查家中的理由呢?」



经花颖一说才提出的问题虽然听起来很刻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花颖将椅子转了四分之一圈,双手在身前摆出了大约十五公分宽的长度。



「就算茶杯组的盒子再小,应该也有这么宽吧?」



「是的。」



「雪仓峻的自行车没有篮子,包包则是勉强能放进皮夹和智能型手机的后背包。片濑优香的托特包没有厚度。不管是哪一个,身上的装备都很难从家里把盒子带出去。」



「是的。」



「根据监视器录像,并没有他们拿盒子出去的影像。」



「是的。」



太过顺从实在令人很没劲。



花颖从椅子上起身,背对透着绿色光线的窗户。



如果是内贼,应该是将偷来的东西藏在家中某处。已锁定寻找范围的失窃物,只要花时间就一定能找出来。这世界上,拥有质量的物质绝对不可能像烟雾一样消失。



然而,小偷实在很狡猾。



到处都没有失窃物的踪影。



花颖甚至调查了食品储藏室、酒窖、配膳室、厨房、布品补给室、清洁用品房、佣人休息室、洗衣房,却连银制餐具的银字都没找到。



接下来加上南侧的书房、接待室、食堂、起居室,念书房、音乐房、投影室、甚至连茶室的家族合照都翻了一遍,还挖了阳台盆栽里的土。但是,果然还是没有。



「都这样还找不到的话,是不是想成是外来者做的比较好呢?」



「那么,我打电话报警。」



「不……等等。让我稍微……考虑一下。」



报警是最后手段。



一旦警方介入,若是内贼的话,就不好蒙混过去了。回国第一天就失去乌丸家的名声不仅无颜面对父亲和祖先,还有可能让凤大失所望。



花颖交叉着手臂,坐在阳台的栏杆上。



眼前是一片照顾得井然有序的庭园。



虽然种有松树与梅树却非纯和风,是为了配合屋子的设计。乌丸家里以洋房居多,日常用品也大多是进口家具,但屋顶与玻璃拉门、栏间等处又留有和式氛围。



花颖虽然不知道家中确切的占地面积,但从玄关走到大门需要五分钟。



「对了,能够藏赃物的地方不限于家里。」



「需要为您准备铲子吗?」



衣更月一句话就以严苛的现实阻止了花颖的灵光一现。



「唔,就算拜托桐山,想翻遍每个角落调查还是要花上几天吧……」



就算是通晓树木数量和土质的园丁,要找出失窃的东西应该也很困难。



浅绿以及花朵的颜色。



花颖感到一阵晕眩,正当他以手挂着栏杆往地上坐的时候。



「小偷!」



楼梯下响起割裂金属般的尖叫声。



衣更月回过身。



花颖从阳台奔进室内,追在衣更月身后。



4



爬上三楼,跑下佣人用阶梯。



衣更月看了几间房间,终于在厨房停下了他修长的双脚。晚一步跑进厨房的花颖,在里头看到一位年约四十、身材圆滚滚的女性右手拿着平底锅,左手抓着沙拉油罐,拱着肩发抖。



「片濑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从监视器画面中看不清楚五官,但这位女性似乎就是雪仓的表妹片濑。



听到衣更月的询问,片濑回过神般地张开眼睛,一脸苍白。



「衣更月执事!不好了,怎么办?小偷!有小偷!」



「他往哪里逃了?」



「逃……?不是的,请看,这副惨状!」



随着片濑的手臂挥向后方,盖着盖子的沙拉油滴飞散开来。



她指的,是厨房本身。



拉开的抽屉、墙上遭人全部撤下来的平底锅,橱柜里拿出来的锅子像大小乌龟般叠在地上又倒了下来。购物袋里的东西翻倒在工作台上,马铃薯与南瓜掉了一地。



花颖推了推眼镜,努力保持平静的口气说道:



「抱歉,把厨房弄乱的人是我。」



为了找盒子,还没有时间收拾善后,现在大概每个房间都是这副惨状。



面对自首的花颖,片濑一脸目瞪口呆,接着仿佛渐渐涌上真实感般,双眼取回了焦距,凝视着花颖的脸庞。



「莫非您是花颖小少爷吗?」



「…………」



花颖很怕人们探索的眼神。尤其又是在自己有错的时候。



「这是昨天深夜才回来的花颖少爷。」



听到衣更月的介绍,片濑松开了纠结的双眉。



「果然!好怀念啊。您小时候我过来帮叶绘时,我们有见过几次面喔。您来厨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不……」



「我回来了——阿姨,冰糖和炼乳还有料理酒买回来啰。」



轻快的声音轻易地打消了花颖语无伦次试图回答的努力。声音的主人踏进厨房后,膝盖僵硬地停留在原地。



「小偷!」



又要从这边开始解释了吗?



为情况感到厌倦的花颖,在衣更月的影子里垂下了脑袋。



「万一考虑要报警的时候,我想家里是不是不要弄得太乱比较好。」



「那就早点说啊。」



花颖随心所欲地把家中弄得一团乱。他坐在厨房的木头圆凳上,后悔地抱着脑袋瓜。额头的方向,传来了片濑和峻关心的气息。



「啊……在找东西吗?老爷不同于外表是个粗枝大叶,不对,鲁莽冒失,不对,是个豪迈的人呢。」



峻的回应让人忍不住想要讽刺地回他一句:还真是谢谢你不上不下的体贴。



「只要说一声,我们就会帮忙找了。请问您在找什么呢?」



花颖擡起头,盯着以手肘撞着峻的片濑,以及用苦笑弥补失言的峻。



一想到如此笑着的两人其中有谁可能是小偷,花颖的心情就乱成一片。虽然他已习惯这种感觉。



「就算隐瞒也没用。衣更月,跟他们解释。」



花颖以手指压着眼眶,把问题丢给了衣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