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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华尔滋(1 / 2)



小狗摇着尾巴。



「跟你说不能来这里了吧?」



尽管遭到衣更月责骂,小狗却听不进去,宛如照镜子般在蹲坐的衣更月面前也坐了下来。



小狗的花色和毛的长度看起来像边境牧羊犬,但是体型偏小,四肢和尾巴都短短的。大概是边境牧羊犬和迷你长毛腊肠犬或同类型小型犬的混种吧。



这只小狗几天前闯入了乌丸家的庭院。不确定是有人饲养的家犬走失了回不了家,还是遭到抛弃的流浪狗。小狗身上既没有可以确认的项圈也没有登录牌,身为执事,衣更月应该迅速和卫生所联系才对。



然而,虽说是不请自来,但也是踏入乌丸家的客人。因为兴起了奇妙的职务意识,想着至少也要提供牠一顿饭……是个错误。



「……我今天不会给你喔!」



尽管衣更月这么说,小狗仍不停摇着尾巴。每当衣更月打算捉住牠时,小狗便会敏捷地逃开,藏身在宽阔庭园的某处。



「这个家有什么让你这么喜欢?」



衣更月盯着小狗无邪的眼睛,徒劳地问着牠留在这里的理由。



平常人们都说猫恋家,狗恋人。



所谓的执事,应该要跟狗儿一样,凤是如此教导衣更月的。







衣更月基本上不会违背凤的任何教导,但是关于猫和狗的部分却无法接受。



「有疑问的话,就当下发问。」



凤将擦得闪闪发亮的银制餐具放进盒子中,隔着布拿起下一只餐具。



衣更月将铁丹溶入阿摩尼亚中,以木铲子搅拌。



「大部分在公司任职的人,就算老板换人或是被其他公司吸收合并,也会继续当同一间公司的员工。把情况换成执事,不就是被一个家雇用吗?」



「衣更月,戴手套,不然会起水泡。」



凤以指尖仔细地擦拭餐具,连纹路的细缝也不放过。



虽然银制品也能浸在酸性液体中再以刷子清洁,这么做连细部都可以变得很干净,却也会磨损尚未氧化的银质。



凤教衣更月的,是以手指将铁丹涂在银制品上清洁的老方法。虽然会伤害肌肤,手变得像是做过上千次挥棒练习一样,但那超越疼痛而变硬的双手被称为「银器手」,古时候据说是执事独当一面的证明。



衣更月暗自对银器手怀抱憧憬,因此常常故意不戴手套直接处理铁丹。不过,好像被凤看穿了。



衣更月套上指间处放了棉布的皮手套。这是凤亲手制作的手套,手掌开阖时,柔软的皮革连指根都能贴合。这倒是很令人高兴就是了。



凤将叉子翻面,拿到电灯下,擦掉表面的脏污。



「关于你的问题。」



「麻烦您了。」



衣更月放下木铲子,双手摆在膝前。凤推了推老花眼镜,微微露出苦笑。



「手不要停下来。」



「是。」



「我并不是说一直侍奉、效忠血脉代代相传的家族不好。但执事面对风评过差的雇主也待不下去,相反的,要是家里仆人过多,职位到达顶点却不太可能从男仆再晋升的时候,也有人拿着介绍书改到别家工作。」



「还真现实呢。」



比猫还要善变。



「既然是工作,就不能小看工作环境。最近也有公司是将接受考试、登记在案的执事派遣到通过审核的顾客家中。由于人事仲介系统保证了优良的雇佣关系,因此双方也都能放心。」



「的确……」



若是顾客对执事不满,不用为训练执事或是重新找人而烦恼,只要跟仲介公司申诉就好。执事则委托公司搜集情报,可以避免雇主不支薪或是不合理的暴力等风险。



「有很多人就算主人世代交替也继续在同一个家里当执事。我自己从老爷的父亲那代开始就侍奉着乌丸家,但即便如此——」



凤讲了一段开场白。



「执事还是希望只侍奉一位主人,贯彻忠诚。」



凤带着回响的声音里,没有过大的理想也非过小的自嘲,而是密切符合他自身的真实感。



「执事的工作极为忙碌,为了主人不惜耗费功夫、时间,如果没有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奉献给唯一一个人的气魄,是无法完成任务的。若是工作品质下降,不仅让主人失望,也有损自身的骄傲。」



「执事的骄傲。」



衣更月心中还没有这种骄傲。知道这种骄傲的存在以及拥有这份骄傲的可能性,在衣更月的内心深处,挖开了一个不知名的空洞。



有朝一日成为执事后,自己的心中也会产生这股骄傲吗?尚未明确的主人会给予自己这种心情吗?



「跟随主人、帮助主人、守护主人到最后一刻的,就是执事。」



凤将擦拭完毕的叉子放入盒子里,盯着衣更月。



「记住,失去自尊的执事,如同一具虚无的空壳。」



「是。」



望着汤匙里还空空如也的自己,像是要掩盖般,衣更月为汤匙涂上了铁丹糊。



将凤的话语放在心上,衣更月卖力地投入乌丸家男仆的工作。



因此,真一郎要他过去的那一天,他有一种迷失道路的感觉。



「真一郎老爷要引退……吗?」



至今为止一路走来的道路,仿佛突然在悬崖边中断。



「我执事的职责也到今天为止。」



「意思是,连凤执事也不做了吗?」



感觉就像地图被抽走了一样。说是从天堂掉到地狱也不为过。



衣更月双脚僵硬,脑袋一片空白,感到走投无路般的绝望。虽然凤教了他身为一名男仆面对各种状况的思考方法和技术,却还没教他这种时候应该采取的态度和可以怀有的感情。



「衣更月。」



「是。」



看着隐忍住不甘心回应的衣更月,凤的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衣更月擡起脸庞时,凤已经恢复工作中的认真神情,因此他以为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身为乌丸家的执事,我要运行最后的人事调配。」



「嗯,什么?」



「从明天起,你就是乌丸家的执事。」



由于太过出其不意,凤的话语抵达衣更月的大脑,实际上花了十七秒的时间。



仔细一听,原来凤不是离职,而是随着真一郎的引退成为总管,负责土地、房屋等的财产管理以及协助真一郎的旅行事务。空出来的执事一职便由衣更月递补上去。



衣更月因为获得凤的认同而高兴不已。



却也因凤要离开这件事而感到不安和寂寞。



衣更月就这样抱着复杂的心情,目送真一郎和凤前往底特律,空虚地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等待新主人的到来。



乌丸家的新主人是真一郎的儿子,花颖。



听说他从英国的公学升上大学,没有回日本一直待在研究室里后,衣更月的心中先有了个偏颇的想像。



自负有颗聪明的头脑,强势的小孩;讨厌人群,忧郁又固执的小孩;被过度保护,会因为无聊的一句话而受伤的纤细的小孩。不论花颖符合哪个想像,感觉都无法构筑圆滑的主仆关系。



从凤那里得知花颖回国时间的同时,他也接到了拒绝司机去接送的通知。这让衣更月更强化了花颖是个麻烦小孩的印象。



尽管如此,执事要像只忠犬。



就像凤对真一郎那样,身为执事,仅奉唯一的一个人为主人。



衣更月脑海里对两人初次见面的瞬间有各种想像。无论他先前对花颖的预想有多糟糕,花颖都是衣更月当执事的第一位主人。怀抱不安的同时,也无法忽视胸中那股雀跃的心情。



花颖预定回国的那天,衣更月从一大早便一一检查屋子的每个角落,连床底下都一尘不染。他比平常提早锁好门,以准备万全的状态等待新主人回家。



然而,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门铃响起。就算花颖知道正门解锁的密码,出租车开回来也应该会有光线和声音才对。



时钟的指针转了又转,来到夜深人静的时刻。终于响起的,既非门铃也非引擎声,而是玄关大门打开的声音。



衣更月急忙步向大厅。



当他从佣人走廊来到外侧走廊时,听到了有人拖着什么走上楼梯的脚步声。追着声音,衣更月从楼梯下方往上看时,那道背影已经转入了二楼的走廊。



有可能是入侵者。



为了避免对方发现,衣更月小心地测量距离,藏身尾随「那个」的脚步。



「那个」影子环绕四周,没有打探便直直地朝向某间房间,打开了门锁。



那是花颖从小使用的卧室。



(那就是新主人吗?)



衣更月半信半疑地站在门前,他有确认的义务。



叩叩。



小心翼翼地敲门,等待回音。没有人回声。



「我是执事衣更月。」



房里传来的是不变的寂静。



「花颖少爷?」



又不是什么僵尸,应也不应一声是什么状况?



(该不会真的是僵……鬼?活死人!)



再怎么任性,只要主人是活人就好。衣更月被不安的想像捆绑,戴著白手套的手伸向门把。



「打扰了。」



门轻易地被打开,迎着衣更月。



房间昏暗,走廊灯光透进来的地方倒着一只运动包。几近全新的小包包,能硬塞进三天的行李就很了不起了。



衣更月走进房间,看到了床上的男子。



男子卧倒在床,没脱鞋的双脚直接伸在床饰巾上,脸埋在枕头中,双手抓着枕头,一动也不动。



「花颖少爷……?」



仔细聆听,勉强听到睡眠中的呼吸声。看样子他已经睡着了。



衣更月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拿出准备好的毛毯盖在男子身上,离开了卧室。



那股不安在隔天早上实现了。



「你是谁?」



不知道是没有从凤那里听说事情原委,还是天生就不听人说话。



从今天起,他将成为衣更月唯一的主人。



(不可能。)



衣更月冷静地下了判断,紧闭双唇不让叹息溢出到红茶中。







小狗疯狂地摇着尾巴。



衣更月虽然无言地凝视着小狗一会儿,但小狗似乎没有挨骂的自觉,天真无邪地回望着衣更月。



回到日本的花颖之所以会一副筋疲力尽的原因,衣更月是在上周末的宴会结束后才想到的。



『我天生的色彩感知就跟别人「不一样」。』



在众人面前坦承自己和其他人不同,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离开习惯的研究设施,前往机场。搭飞机、招出租车,回乌丸家。从英国国内到日本国内平均的移动时间至少要十五到十六个小时。



衣更月无法想像在那期间,花颖看到的颜色数量和不协调有多少。



或许会遭到颜色的洪水吞没,中途动弹不得也不一定。从事后调阅的纪录来看,花颖搭的似乎是比预定还要晚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