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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话 作梦的执事与丑小鸭(1 / 2)



1



就像在雪白的平原上落下脚趾,他令尖锐的前端轻轻触碰目标。



向右向左,朝上朝下,刻划顺从的轨迹。从点开始,链接线,一顿、一撇,交叉,墨块带着声音,连接后有了意义。



他喜欢念书。



花颖觉得,在白色的纸张上写下一连串的文本,转动脑筋思考自己导出的答案是件很舒服的事,大概是因为跟自己的个性很合吧。



不说谎,不看人脸色,不问无礼的问题,不用奇特的眼光看待事物,一个阻绝无关信息的世界。



「好了。」



花颖重新看了一遍填完答案的答案卷。没有漏写也没有空白。



「那就来算分数吧。」



橘从旁伸出手。



那是一双虽说绝不算纤细,但就长宽的比例而言看起来十分细长的大手。其实,那双手每根手指都比花颖粗。一想到就是这只手画出了没有色彩的美丽图象,花颖便雀跃不已。



花颖将答案卷交给橘,两手放在膝上。



连续答案正确有节奏性的计分,突然因为错误的答案而乱了调。是那题花颖不管三七二十一凭直觉作答的巴洛克和文艺复兴吗?花颖紧张地定住不动,橘抬起视线露出笑容。



「放心。因为是插大考试,所以一般科目大部分都免除了。外文也只有英文而已,你应该没问题吧?」



「这样……啊……」



「怎么了吗?」



看着花颖没办法好好回答的样子,橘收回红笔问道。花颖不知道该不该跟本人说,反省自己可疑的举止后,决定坦白。



「你是前辈,我身处求教的立场却没有说敬语很不应该。」



这件事很麻烦。



若是遵循很久以前的礼仪,花颖是禁止跟橘说话的。古代的主人不能把佣人放入视线。佣人也是如此,如果碰上主人,规定要缩在走廊角落或是和墙壁融为一体,等待主人通过。



虽说到了现代,佣人的劳动条件和人权受到保障,受到不合理虐待的情况逐渐减少,但其中的秩序并没有消失。



花颖是赤目的朋友,橘是赤目的部下,因此,如果花颖对橘使用敬语的话就会产生扭曲。然而,对方却在假日呼出时间陪花颖准备考试,现在这种状况也让花颖觉得扭曲,静不下心来。



花颖都想干脆说英文了。说英文时,花颖对任何人都是用礼貌的说法。



花颖的嘴唇抿成一直线,浑身不自在。橘以拳头压抑涌上嘴角的笑意,干咳了一声。



「我对刻弥先生没有特别用敬语喔。」



「为什么?」



「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橘的回答听起来有点像在打模糊仗。



「那为什么对我用敬语?」



「也是自然而然?」



花颖知道橘没有说谎。



花颖的眼睛对色彩很敏感。花颖没有念医学,对于什么时候人类的瞳孔会扩张、血流量会影响眼球等详细的构造一概不知。



然而他知道,人类说真心话和说谎时,寄宿在眼睛中的颜色会不同。他看得出来。



「自然而然……吗?」



选择模棱两可,是待人处事高段班的人才做得到的感性,花颖还没有这种技能。



「那么,这样子如何?」



橘将答案卷翻面放好。花颖抬头,橘的唇角微微上扬。



「如果你考上,成为我的学弟的话,在学校你就对我说敬语。而只要离开学校一步,我们就跟现在一样,由我说敬语。」



「……好像在玩游戏。」



「人生就是要开心啊。」



橘把事情说得很简单的样子。玄关的方向发出声音,橘回头,从椅子上起身。



「欢迎回家。」



这间玄关设在楼上的公寓,要走楼梯才能从玄关抵达花颖他们所在的客厅。来者步下漆成白色的金属阶梯,花颖也向他打招呼。



「赤目先生,欢迎回来。打扰了。」



这间公寓是赤目拥有的房子之一。



赤目含糊地回了一声。来到客厅后,他拿起桌上的书不太感兴趣地翻著书页。



「你真的在念书喔?不是没有术科考试吗?」



「可是,我有处罚。」



「处罚?」



是报考学校副教授课处的扣分。赤目不知道的话,就代表橘似乎没有跟他说。当花颖在判断适不适合说出来而支吾其辞时,赤目仿佛已经腻了似地把书放回桌上。



「明明要是乌丸家中断赞助,学校营运就会出问题,那家的主人差个一、两百分也不会落榜吧?」



「正因为有赞助,我才必须确确实实地考到及格分数。」



花颖心目中的一家之主,没有会为了让对方违规而从中获利这种事高兴的短浅器量。



「能利用的东西尽量利用就好啦。」



「赤目先生不会说谎,真好呢。」



「看看是谁在说这种话?明明被我骗得那么惨。」



赤目坐在桌子一角,不怀好意地嗤笑,俯瞰着花颖。



赤目所说的话和目的永远是一致的。即使是伪装成善意的恶意,对他而言也都是经过判断,为了达成目的必须说的、发自内心的话。赤目如果想骗花颖的话,花颖恐怕看不出来吧。



「因为你没有说谎我才会被骗喔。」



「怪家伙。」



像这种毫不留情的无言以对也不是假的。



花颖将书本翻回原来的页面,注意到从赤目身后的阶梯悄悄移动的人影。



「泽鹰秘书,你好。」



「!」



女子以令人怀疑是不是原地转了一圈的猛烈气势转身,打直背脊,举手行礼。



「好久没有向您问候了!」



「好久不见。」



花颖受到对方的气势压迫,声音不小心有点太客气了。



女子是泽鹰早苗,橘的双胞胎妹妹。她选择了与在研究所画画的哥哥不同的道路,担任赤目的秘书。



花颖四岁时,间接迫使对方关店的店家负责人就是泽鹰兄妹的父母。虽然大家说这件事谁都没有错,但无论是花颖、泽鹰兄妹还是赤目,都不能说什么事都没有。



要是没有那件事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如果没有那件事,就无法像这样度过相同的时间了。



「刻弥少爷,我来泡茶。」



「冰箱里有试作的千层酥。」



「我马上来!」



早苗扶好眼镜,回转身体,齐肩的头发如雨伞般散开。是个动作开始和结束都很明确的人。



「早苗,我来帮你。」



「你要念书不是吗?」



「可是你很不会切千层酥吧?」



「我可以!天鹰座的α星偷偷跟我说我今天一定可以。」



「那不是懒惰鬼的代名词吗……」



橘推着早苗的背走进厨房。花颖愣愣地看着两人。



「他们不太像呢。我以前认为,所谓的双胞胎是不是从头到脚都一样。」



实际上,念公校的时候,花颖隔壁班的双胞胎只有头发卷的方向左右相反,其他无论是成绩、笑的方式还是走路速度几乎都有如同一个人一样。



赤目在橘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解开手机锁。



「不管是双胞胎还是其他人,都是因为想像对方才像的。」



「赤目先生在这点上很随便吧?」



「因为我没有理由也没有闲时间勤勤快快做这些事。」



赤目操作的画面上排列着看起来很复杂的图表和数列。赤目就读经济学部,又是在多个国家展店的西式甜点店老板,因此即使有两个人时间似乎也不够的样子。



「你工作很忙吗?」



「有一点,我们发现有主张fair trade的公司违规。」



fair trade,公平贸易,借由对强迫劳工在严峻环境里工作的企业实行拒买、以公平的价格交易等方式协助劳工自立的运动。



很遗憾的,如今仍有一些地方的商人会廉价收购传统手工艺品,或是给予年幼的孩童低廉的工资,让他们长时间工作。赤目经营的西式甜点Entremets•AKAME,因为不使用这种不平等交易经手的食材而深受顾客信赖。



虽然赤目操作手机的样子一派轻松,但在他脑海里飞舞交错的信息量应该多得令人眼花缭乱吧。因为他经手的一颗可可豆,就关系着几万人的生活。



一想到在赤目眼里,花颖的念书、掌家看起来大概就像在游戏一样,花颖便觉得有点丢脸。花颖的手机只是「拿着」而已,连消息或是来电都不太有。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起「砰」的初期设置消息声。花颖不知道,原来「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句话也适用在脑袋里思考的情况。



「抱歉,我忘记关声音了。」



花颖急急忙忙拿出手机,查看画面。



画面上出现了意外的名字。



「是衣更月的消息,好难得。」



「是问你有没有被坏人抓走吗?」



「够了喔。」



很难笑的玩笑。要是让衣更月听到,铁定会遭他冰冷的眼神冻成冰块。



花颖打开消息,偏过脑袋。



消息里先是为在花颖念书时传讯过来而道歉,接着是这样一句话:



『您最近有购物吗?』



这是某种暗号吗?花颖讶异地想。他平常的生活必需品全都是由衣更月打理,花颖直接去店里购买的衣服类也都是使用信用卡,缴款手续都是由衣更月处理,他应该不会不知道。



花颖试着往最坏的方向假设,这会不会是衣更月遭到某人监视,为了不让对方起疑而发出的求救信号呢?但要是这样的话,就不会写那么周到的开场白了吧?



「赤目先生。」



「嗯?」



「你觉得不买东西的主人怎么样?」



花颖想不出个所以然出声询问后,赤目从手机画面抬起头。



早苗拿了放着蛋糕的托盘过来。厨房飘来咖啡的香气。赤目稍微思考一下,做出结论。



「不是我们家的客人。」



「对喔。」



他们一脸认真地在说什么啊?



花颖坦率地只写下「没有」两个字回复后,叠起书本和参考书,连同手机一起从桌上收干净。



2



『没有。』



看了花颖简短的消息一眼,衣更月放下手机,拿起室内电话将回复的内容传达给本来提问的人。



「抱歉让您久等了,花颖少爷说他没有买东西的印象。」



『这样啊,那应该就是寄件的人搞错了吧。』



惊讶的声音里夹带着安心。一家之主没有做蠢事这件事似乎让她放下心来。



「惠小姐,如果有话要转达给花颖少爷的话,请吩咐。」



衣更月语毕,通过话筒,传来惠正襟危坐的气息。



这是自新年午宴见面以来的对谈。花颖的考试大约在三月上旬,乌丸家这一个半月来可说是过得飞快。



真一郎与凤在美国各地环游,凤会在传给花颖替真一郎报平安的定期联系里附上旅行照片,另外向衣更月发送工作指示。



花颖虽然因为工作和准备考试并行而过得十分忙碌,但托举办午宴之福,乌丸家亲朋好友与公司相关部分都尘埃落定。感受到真一郎的打点心思,衣更月最近才刚处在佩服不已的阶段。



『衣更月,虽然立场不同,但同为守护乌丸家的人,有件事我想先说。』



惠清晰的声音有令听者胃部纠结的力量。



「是的。」



『花颖当家现在能悠悠哉哉讲什么念大学的事,是因为真一郎前当家还健在的关系就不用说了,也是因为有我们一起帮忙。到他成年为止,你要让他更打起精神,负起一家之主的职责。』



「我明白。」



『在舅公那个年代,惯例是成年前决定结婚对象,到成年为止培养自觉,充分准备,三、四十岁继承家业是理所当然的事。到了花颖当家,我才在想他这个年纪了,别说是家里,甚至连日本也不亲近,一直在念书,结果又要念大学!而且还是学什么画画,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您想问花颖少爷的问题吗?」



衣更月一确认,惠才似乎发现自己正在陈述对一家之主的不满。



『不是这样,你好好揣摩我的意思。』



「失礼了。」



由于对方以衣更月的误解来圆场,事情就先这样吧。和若嘴家的关系节外生枝并非上策。



『所有人都要谨记,不要做出让乌丸家之名蒙羞的举动,好吗?』



「我会铭记于心。」



衣更月回答,等对方挂断后安静地放下话筒。



衣更月认为,花颖有当一家之主的意志。



面对真一郎说可以回来当一家之主的提议,花颖已经拒绝了。衣更月也可以感受到花颖对一家之主有属于自己的理想与骄傲。



衣更月拿起花颖学业的相关数据。



花颖从公校跳级升上大学,主修信息科学,直到进入研究室为止的成绩绝不算坏。即使不是第一名,但花颖要是一般学生的话,这份评量保证会让多家企业向他招手。



正因为如此,要插入美术这种跟一家之主的工作完全无关的科系,才会让周遭的人不安。认为这是一家之主不务正业、替乌丸家未来担忧的人不只惠。



然而,只要看到自从开始念书后便兴高采烈的花颖,没有人能反对他插大吧。如果因为这样衍生缺失的话,第一线就由衣更月补足就好,虽然不想劳烦他们,但再后面还有真一郎跟凤。



衣更月将花颖的成绩单放回柜子里,看着房里配备的小屏幕。



与大门保全系统联动而跳出的画面里,映照出车头和驹地输入密码的身影。花颖似乎回来了。



衣更月走出执事工作间,通过暗门,打开玄关大门迎接花颖。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那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花颖询问的口气似乎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可以解释成单纯的疑问。



衣更月收下包包,绕到花颖身后脱下他的大衣。



「有东西送错了。我收到通知,让我确认那不是您自己下的订单。」



「虽然说我是一家之主,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未成年的事实。」



花颖一脸苦涩。未成年通过网络邮购时必须要监护人的同意。虽然也有一些偷跑的方法,但一想到被发现时的麻烦,命令衣更月买给自己还比较快。



「下次再有一样的事不用特别问我,请对方退回去就好。虽然未成年,但我不会做让乌丸家丢脸的事。这要怎么说?是叫……『从啼哭的第一声到死前的惨叫』?」



衣更月知道花颖想说什么。



「我也会『从摇篮到坟墓』都和乌丸家站在一起。听主人死前惨叫是执事的污点。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也会保护主人。」



「唔……」



衣更月知道花颖听懂了自己回答中的纠正,咽下反驳的冲动。花颖浅浅叹了一口气,擦身而过时以手掌轻拍衣更月的肩膀。



「拜托你啦。」



就算只是讲好听话,衣更月也开心,所谓执事真是个吃亏的职业。



不过,衣更月小小的充实感维持不到一周。



六天后,梢的联系让衣更月的满足感碰了一鼻子灰。



『星期一是灾害储备粮食五百个,昨天是一公斤装的猫砂三十组喔。每一个购买人的名字都是花颖当家。』



梢似乎是瞒着惠打电话的样子,她以衣更月要努力聆听才好不容易能听清楚的音量小声说道。通话中偶尔夹杂拿开话筒藏起来的杂音。



「花颖少爷没有使用网购,会不会是有人不怀好意,故意这样做呢?」



『你不觉得如果是找麻烦的话,应该会连同请款单一起送过来吗?』



「东西已经付款了吗?」



『对啊,所以管理员才会收下来……』



真奇怪。衣更月听过帮别人订外送披萨的恶作剧,但自掏腰包送的东西在大部分的字典里称为「礼物」。



虽说这个月底是花颖生日,但将吃不完数量的储备粮食与没有用的猫砂,送到花颖现在不住在那里的旧本宅,实在有违常理。



「货品是在管理员在的时候送到的吗?」



『嗯,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因为东西是在打扫时以指定送货日送来的,所以管理员才觉得应该是宅子里知道自己工作日的熟人订购的东西。』



梢说的事令衣更月有点烦恼。



花颖说今后发生同样的事不用跟他确认。虽说这个问题拒收就可以解决,但要是一直接连发生的话,就必须采取对策了。



如果花颖不要又亲自下海就好。



衣更月将挂断的电话子机放到暖炉上,打开橱柜门。他发现收在里面的电视机配线会让打扫工作的效率比平常差,故意让头脑切换思考。



「衣更月,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花颖飞奔进来,强制结束衣更月的思考。



花颖气势汹汹地闯入房内。



衣更月尽可能在关上橱柜几秒的时间内运转脑袋,若无其事地回头。



「劳您亲自跑来真的非常抱歉,有什么事请吩咐。」



「事情就是你,衣更月。」



花颖将手机拿到衣更月眼前。黑漆漆的画面上隐隐约约映着衣更月的脸。



「壹叶打电话给我,问我最近的兴趣是不是购物。这个问题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这是很常见的闲聊,我认为没有什么问题。」



「是吗?据说,在某栋大楼的完工典礼上,和壹叶打招呼的华乃表哥问我的兴趣是不是买东西,一副很烦恼的样子。就算这是事实,华乃表哥在烦恼也很奇怪。」



想要隐瞒的事情往往会从意想不到的情报网传出去。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面对主人质问的执事,其实有不回答这个选项。



不如说,当执事判断该情报会为主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时,有事先捏毁的义务。然而,老天并没有给衣更月犹豫的余地。



暖炉上的电话子机画面亮了起来,虽然是静音,但有来电通知。衣更月向花颖行注目礼,拿起子机。



「是惠小姐。」



「我来接。」



花颖接下子机,以不熟悉的手势按下通话键。



「姑姑,我是花颖。」



站在一旁听主人讲电话很没有礼貌,但电话那头的惠似乎掩藏不住动摇,语气凶巴巴的,花颖将子机拿离耳朵,衣更月因此也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花颖当家,乌丸家的宅子现在涌进一堆人。二十……不,可能有三十人。大家都说是你雇他们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花颖瞬间看向衣更月。衣更月也只能以眼神回看花颖。



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意料。



「备车。」



花颖低声命令衣更月后回到电话上。



衣更月行了一礼,离开接待室,以最大的步伐赶向停车场。



3



在车里听了宅配多次出错的来龙去脉后,花颖暂时陷入思考。



「是我说不用报告的。」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衣更月说,不如说花颖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衣更月和惠他们是因为花颖先有命令才遵从」这样想是最和平的结论。



「花颖少爷,门前好像有很多人的样子,要在哪里停车呢?」



驹地松开油门,最后将车停在路肩上。车子已经进入乌丸家旧本宅前的马路上,但即使从后座看也看得出来车子很难再接近。



旧本宅被包围在有着和瓦屋顶的墙内,四周围绕着沟渠,沟渠宽约一公尺,阳光在水面浮叶间闪烁。包围着偌大宅邸占地的石墙南边,耸立着一座铺着栈瓦屋顶的木户门,门前聚集了人群。



那就是惠所说,受花颖雇用的三十人吧。



「据说今天在求职网站上有紧急招募,联系回复要大家直接在这个家集合。」



「他们说募集人的名字是我吗?」



如果是恶作剧的话就太超过了。然而,聚集在这里的人并没有错。即使花颖本人没有印象,但他们的的确确签订了工作契约。



在乌丸家的名号之下。



「我把车绕到后门吧。」



驹地抬起腰,朝人群的方向探头。



花颖降下后车窗。外头虽然吹着充满冬天气息的寒风,却让氧气分散到因为温暖的车内而充满过多热气的大脑里,令花颖视野一亮。



围墙上,树木枝丫蔓延,越过屋顶,延伸到沟渠的正上方。柿子染上色彩,带着光泽的橘色在日光下闪耀。



从木户门方向传来的喧哗似乎渐渐出现争执的气息。



花颖将视线转回车内,光的残渣还一点一点地在瞳孔里闪烁,他看着衣更月。



「衣更月,树木的落叶累积到外面的沟渠了,管理员一个人好像顾不到那边。」



「我来处理。」



不用等花颖把话说完,衣更月便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请您在车内稍候。」



衣更月关上车门,走向木户门,从人群外出声。人们讶异地看着他喧闹的情形只维持了两分钟。拥挤的人群渐渐疏散开来,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中,可以看见华乃的身影。还想着他急急忙忙在分配什么东西时,收下的人就各自散开行动了。



穿长靴的人率先跳下沟渠,以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打捞水面上的落叶。渠上的人收下落叶,开始装进塑料袋里。



衣更月回到车内。前方门扉大敞。



「驹地司机,请把车开到里面。」



「好……好的。」



刚刚还身陷茫然的驹地,迅速切换排档。车子行云流水般地驶出,巧妙地避开人群,进入门内。



「花颖当家。」



惠是责备,梢是狼狈,华乃则是以感谢的语气呼喊他的名字。花颖还在困惑该对谁怎么回应,却马上发现那种迷惘不过是小事。



「这就是你们说的『东西』吗……」



花颖不只在心里,而是实际上惊得下巴要掉下来了。



缘廊上堆着纸箱。两种大小的箱子像拼图一样对齐,填满缝隙,单调的侧面对着庭院。不熟悉的光景失去了距离感,看起来很不真实。



「今天早上送来的东西虽然已经拒收了,但中午过后就变成这场骚动。」



送来的如果是人,要拒收就不容易了。这么说来,这个行为的目的似乎就不是用货品占据宅邸。由于花颖甚至想过,对方是不是把可燃物和燃料之类的东西送进来,准备把宅子全部烧掉,所以推测落空后暂且让他放下一颗心。



「不能把东西先收进仓库吗?」



花影望着庭院西边的库房。现在不是库房发挥本领的时机吗?



然而,惠却断然拒绝。



「仓库里用心保存了乌丸家历代家族的私人物品,绝对不能放进来路不明的东西。」



「就算退货,厂商退钱给我们也很伤脑筋。不能委托警方吗?」



「姐,你讲这种话妈会,啊……」



梢和华乃像是同时察觉危险似地看向惠。惠已经化身成母夜叉。



「乌丸家竟然要和警方扯上关系……这是什么状况,太令人不舒服了!」



「妈,不对的是那个送东西过来的人,乌丸家什么都没有做。」



「当然!」



华乃本来想安抚母亲,却似乎不小心火上浇油。惠瞪大眼睛到眼白几乎要多过眼瞳了,看得出来她在喉咙里蓄积破口大骂的力量。



「我会处理。」



花颖打断惠的斥责。惠竖起已稀疏的眉毛。



「花颖当家,你是一家之主喔,一家之主插手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错,我是一家之主,这件事微不足道。」



花颖感受到包围大家的空气色彩有了改变。他偷偷咽下紧张,不让任何人发现,看着站在历史悠久的乌丸家本宅前的众人。



「我必须展示出乌丸家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行为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这是我身为一家之主的职责。」



在场所有人的瞳孔颜色清澈。他们缩起瞳孔,将焦点定在花颖身上。



花颖大气也不喘一下地继续:



「外面的工作结束后,请支付他们相应的谢礼,让他们回去。」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惠的话极具分量。华乃和梢虽不是举双手赞成,但彼此交换了个要对方理解的视线后,应声下来。惠警告似地瞪着衣更月,带着两人离开庭院。



「衣更月,把那边那个小盒子搬下来。」



花颖将堆积在上层纸箱中唯一一个尺寸不一样的盒子放到地上,用手机拍照。



收据上写的送货日是十四天前的星期五,品名是「工艺品」。撕开胶带打开盒子,最上层放了一张出货单。



订购日期是出货日的前三天,二月四号。



「是爸爸的生日。」



这是无谓的巧合。听说,真一郎那天在美国享用了浓缩虾子虾饼佐荷兰酱。预计周末回日本。



商品费用和运费以事先汇款的方式汇到银行。订购人是「乌丸花颖」,地址是旧本宅,但电话号码的空格却全部填零。



花颖拆掉缓冲包材,拿出盒里的东西。



是个木雕摆饰。



比花颖手掌略小的木板上有六只列队行进的小鸟。带头的是只鸭妈妈,第二只到第五只的小鸭子各自跨出步伐,队伍尾端,一只最小的灰色小鸟伸长脖子望着前方。



「《丑小鸭》吗?是个出身决定人生的古老童话吧。」



童话里登场的少女可以一步登天成为王妃,鸭子却再怎么挣扎也赢不了天鹅。是个令人感到对比的故事。



花颖将摆饰举到眼前的高度,羡慕起最后一只小灰鸟。



「如果只要天生是天鹅便能成为天鹅就好了……」



「花颖少爷。」



衣更月像是在说研究到此为止似地拿起撕掉的胶带。



「对于不讲道理的犯人所做的奇怪举动,您没有必要理会。就算对那种可恶的人展现力量,他们又会不当地用自私的道理加以推翻吧。」



「犯人?我想展现力量的对象是凤。」



说溜嘴了。花颖把嘴唇抿成一条线,迅速逃离衣更月的视线,捡起纸箱旁绑成一叠的纸张。



那似乎是送货的不在联系单,按照日期排列,分别是二月二号到二月七号共六张。



衣更月站在花颖身后,遮住了阳光,花颖因而绷紧身躯。然而,衣更月没有提出凤的名字,而是从后方伸出修长的手臂指着花颖的手边。



「五号之后的不在联系单和四号之前是不同的商品呢。」



「那四号应该是收了别的东西。」



「是不是这个呢?」



衣更月起身,从纸箱墙上拿下水蓝色的信封。



花颖好羡慕衣更月的身高,他连那里有信封都没看到。



「您看。」



「是售票公司。如果对方的目的是用大量商品压迫家里的话,就不太对了。」



说到底,本来就算把大量商品送进空房子里,也不会对谁的生活带来不便。



「到底是为了什么……」



「下单的人是不是在确认呢?」



「确认?」



花颖一抬头回望衣更月,衣更月便跪在缘廊上正坐。



「这个家每周一和周四会进行巡视和打扫工作。可以猜想,不知道这件事的下单者,利用宅配业者的配送状况回报系统来推估家中有人时的规则。」



「原来如此,你真会想。」



花颖佩服地说。衣更月不知为何一脸坐立难安的表情。



「也就是说,对方试了一周后,锁定星期一和星期四改换成大宗订单。该怎么说呢?感觉这个犯人有着很神奇的良心。」



花颖双手抱胸,觉得整件事有越来越多不自然的地方。



配送大宗订单遇到家里没人时,最吃亏的人是宅配业者。一整天带着沉重的商品奔走不只白白浪费汽油,晚上还要送回配送中心的仓库,隔天早上再重新堆到货车上。



犯人先用小东西确认家里有人在的日子,之后再指定配送日期和时间。除了体贴宅配业者,花颖目前想不到任何意义。



「我想,如果可以分析链接询问系统的路径,就能限定出对方的所在地区和产业。不过,要循线找到犯人,这些情报还是不够。」



「还有一条线索。」



花颖像是丢牌一样,将售票公司的信封压在不在联系单上。



「华乃表哥应该不会主动将我——将乌丸家的问题拿出来谈。当成是有第三者故意推动会比较自然。」



「目的是为了让您知道此事吧。」



「没错。」



身为目标的花颖不知道的话,犯人就没有行动的意义了。所以想成有个可以让壹叶不安并煽动华乃聊到这个话题的人比较自然。



「不过,壹叶说……」



「您已经询问过了?」



衣更月的眼睛好恐怖。对主人眼神那么犀利是想怎么样?



「因为我很介意。壹叶说她是跟华乃表哥、梢表姐和梢表姐的女儿四个人一起聊天。可以推测华乃表哥是事先就听说了什么而动摇。」



「我来调查当天出席的人。」



「共同认识的人、单方面知道我的人或是和爸爸有摩擦的人都可以。」



衣更月拿出小型平板电脑,当他的手指在画面上游走时,花颖的左手抵着纸箱侧面,沿着缘廊而行。



实质上两次的寄送就有这样的数量,接下来实在不得不提防。



花颖在缘廊尽头返身,左手敲着廊柱,右手边抚着纸箱边迈步回去。衣更月手指在画面上轻弹后滑动画面,回到最初的页面重新再看一遍。



「花颖少爷,您认识的人有壹叶小姐以及现在查到的这一位。」



「比想像中还少呢。」



花颖觉得心脏像鱼一样跳动。分析链接宅配配送状况系统的路径数据,找出数据与不是壹叶的这个人之间的关连性,就可以一口气接近犯人了。



「当天的客人似乎主要为评估是否要在新建大楼中开店的企业或老板。由于乌丸家的零售事业分给了若嘴家,因此当天与会者与您直接有往来的人才比较少。」



「壹叶和另一个人,名字是?」



花颖屏住呼吸。想快点听到的心情与害怕听到的心情互相拉扯,引发他摀住耳朵的冲动。



衣更月将手机放到正坐的大腿上。



「是赤目刻弥少爷。」



仿佛有根针搔着鼓膜似地,花颖的耳朵响起耳鸣。



4



衣更月很在意花颖先前的话。



『我想展现力量的对象是凤。』



衣更月知道花颖非常重视凤。对花颖而言,执事就是凤。在花颖的认知里,执事的概念和凤链接在一起。



因此,在花颖的人生中,凤认同自己是一位好的一家之主大概是非常重要的生命礼仪吧。就某方面而言,这或许可以说是花颖的终极目标。



另一方面,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最认同花颖的人也是凤。花颖不需要特地向他展现力量。



「衣更月。」



花颖呼喊,衣更月停止思考中的事。



事前安排是执事的拿手本事。



他支开旁人,悉心安排目标可以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抵达,慎重到连本人都不会起疑,将那唯一的一人引进锁定的区域。



衣更月走在花颖身后,在目的地大门前追上花颖,安静拉开门把。



门的另一头是会议室,由于位于高楼层,窗外并没有林立的建筑物,室内只有目标对象一人。铺在地上的短毛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厚实的墙壁与玻璃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我找了一下以我的名义将物品送到乌丸家旧本邸,以及贴出招募、聚集人群的人。」



遭到打断的寂静中,掠过一道激动的呼吸声。



「是你吧,泽鹰早苗小姐。」



花颖喊出站在窗旁人的姓名。



早苗似乎还没有理解状况。排成ㄈ字形的长桌分成了窗边与靠走廊两侧,距离大约三公尺。早苗来回看着花颖与衣更月,拿起放在长桌上的黄绿色笔记本靠近胸口。



「常务理事说……要跟我讨论刻弥少爷的行程。」



「很抱歉。我拜托他,跟他在会议前借了一点时间。」



衣更月在花颖被粘贴狡诈的标签前先行道歉。实际上,那场会议本身也是衣更月的计策,但其他人没有知道的必要。



「坐吧。」



花颖邀请。早苗全身戒备,目不转睛地盯着花颖。



衣更月从花颖的呼吸中知道他已经放弃劝早苗入座,因此拉开一张离花颖最近的椅子,将椅子稍微推向前,配合花颖落座。



花颖没有靠向椅背,他正襟危坐,缓缓开口。



「壹叶是个坦率单纯的人,对自己怀有善意的人所说的事,她会倾听并且竭尽自身一切回应。她实践了家庭教师教她的古老礼仪。」



早苗抓不到谈话的头绪,脸上浮现问号。



「『不可以将佣人放到视线内。』我认为,对某些人而言这是一种『佣人是居住在不同世界里的人』的警告,对某些人而言则是不侵犯对方领域的体贴。在我们家也是,不能随便和工作中的佣人说话,因为这样会中断他们的工作。」



花颖说了这么多,是为了保护壹叶的名誉,同时也是为了守护早苗的人格。不知道是否有传达给早苗本人了呢?



壹叶不是无视早苗的存在。但是,她当作没有这件事。



「如果是执事或贴身随从,并不会跟到宴会会场里,但若是跟工作有关的会,又是秘书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你可以以赤目先生的同行者身分进入会场。」



「……」



「壹叶和华乃表哥看不见的人一起列席,将话题诱导到事件上。身为目标的我如果不知道这件事的话,计谋就不能发挥作用。壹叶对乌丸家很好又还年幼,只要让她看到大人过度担心的样子,应该就会好意通知我对吧?」



「……你……掌握到什么程度了……」



占领早苗瞳孔的怯懦渐渐失去光芒,化为恐惧,宛如从眼底深处受到侵蚀般点燃热度,终点是厌恶。



花颖的眼睛可以更清楚地看出她的变化吧。



然而,花颖并不胆怯。



「银行汇款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虽然可以造假,但汇款日期、时间与银行、分行名称都会留下纪录。此外,银行内的监视器影像也会保存一定的时间。」



本来,外部人士如果不是警察,即使拜托银行调阅这些预防犯罪的纪录,吃顿闭门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甚至就算反遭银行报警都不奇怪。然而,再怎么牢不可破的组织,无论立下多么强硬的规则,身在其中的都还是人。



「你当初应该避开和乌丸家有交易的银行的。」



花颖是故意这样说的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建议。



即使是现在没有与乌丸家交易的银行,也随时都在追求大客户,只要花颖希望,衣更月已经做好可以移动乌丸家财产几个百分比的准备了。



逃不了了,早苗的表情遭失望围困。她隔着眼镜压住头,宛如要跳进地底般蜷缩成一团。



「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一开始如同沉吟的细语,化为悲痛的控诉。



「那件事之后,刻弥少爷辛苦了那么久,花了整整十二年才让父亲跟自己说话。爸爸妈妈失去了自己的店,我们转学,好一段时间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



花颖扶正眼镜,隐藏表情。



听说花颖当时才四岁。衣更月那时在别的地方生活,是个极为平凡的小学生,未来的梦想栏里写的是可以拿到月薪和奖金的工作,因此这件事对他而言如同发生在遥远国度的事。



衣更月从凤口中听说事情原委时,只有「花颖没有错」这种冷淡的感想。



然而对早苗而言,这是她亲身经历、与现在相连的过去。



「做了那种事的你……只有那样的你什么努力都不用做就突然当上一家之主,现在还要和哥哥一起念大学,实在太狡猾了!」



早苗一抬头,积在脸颊和眼镜间的泪水便流了下来。她摘下眼镜,用穿着套装的手臂抹了抹眼睛。



「寄东西过来是为了找我麻烦?」



「没错。为了消除压力,我冲动购物了一番,顺便把买的东西塞给你。因为你是造成我压力的来源,只要你伤脑筋就好。」



「人呢?」



「因为乌丸家拒收,我一气之下改成召集能马上过去的人送过去。因为如果是物品的话,你们就不会收吧?」



看着在泪水下笑出声的早苗,花颖渐渐无言以对。



原来硬送东西这个行为本身就是目的。就像假日去买一点都不想要的衣服一样,早苗将自己的焦虑强加在花颖身上,让自己痛快,真是自私到了极点。因为这样大言不惭地一句接一句抱怨,实在太可笑了。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听到自己的心声从花颖嘴里说出来,衣更月无动于衷的表情下藏着些许吃惊。



花颖几乎不会说攻击别人的话,何况还是在有人指责自己的场合里。衣更月认识的花颖,不是会因为罪恶感而退缩,就是还需要三十秒的时间忍耐、理解对方吧。



「不管是物品还是人,我都不会再收了。如果是抱怨的话,我随时随地等你来。」



「花颖少爷。」



衣更月压低声音劝诫。挑衅被逼到死路的对手是很危险的举动。



然而,花颖仅是微微点头,侧目看了衣更月一眼后马上面对前方。



「我对你们没有一种确切的情感。因为不仅仅只有一种。」



衣更月看出花颖以理性拉回快要前倾的上半身。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却是个能充分了解花颖的意志有多坚定的变化。



「我在感到抱歉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当初是无可奈何。有时我会不停思考泽鹰家的店买到赝品的经过,有时候脑海里也会浮现那些因为我而惹上麻烦的人的脸孔,想一头钻进棉被里。」



外文和日文的字汇绝不是一个对一个的。据说,一个日文单字要同时并用三个单字翻译才终于能传达出正确的意思。人类光是这样用言语表达事情都很困难了,根本不可能用一种面向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有时候我也会忘了当年那件事,和赤目先生一起放声大笑。然后,有时候会觉得很庆幸……」



花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早苗闪过怀疑的神情,侧首表示疑惑。



花颖仿佛将所有意识拉入内心似地,失神地盯着长桌上的一个点,突然露出笑容。



早苗戒备地将笔记本用力拉近身体。



「什么意思?」



「我一看到早苗小姐你们和赤目先生在一起的样子就会很开心。明明我连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事都不知道,却擅自有种获得救赎的感觉。」



「……真的是很擅自。」



「所以,也请你来利用我吧,过来跟我抱怨。」



花颖将双手放在长桌上,只和早苗拉近了几公分的距离。



「这样子……也不行吗?」



面对等待回复的花颖,早苗呆立在原处。她盯着花颖的眼睛有时会没有目的地游移,绷着苍白的脸庞,咬紧嘴唇。



衣更月补充花颖无法说——抑或是没有想到的部分:



「请恕我多嘴僭越。如果赤目少爷是以过去的事为由强迫两位服从的话,我可以传达,由乌丸家出面交涉让你们兄妹自由是相对容易的事。」



「咦!」



不只是早苗,连花颖都发出怪声回头看向衣更月。看来是后者。



「砰」地一声。花颖和衣更月看向声音源头,只见早苗双手抵在长桌上,探出身体。



「我想替刻弥少爷工作。一开始我是和橘听说刻弥少爷的情况,想要赎罪才离家过来的。我也曾经想过,刻弥少爷会不会因为我们在身边而想起过去,心里不舒服。但



是——」



早苗从长桌上拉回身子。



「不管是我还是橘,现在想帮助刻弥少爷的心意都和过去无关。」



早苗拿着笔记本的手颤抖着。



「拿过去当作借口留在刻弥少爷身边服侍他的人,是我。」



早苗一陷入沉默,花颖便放心地笑了出来。



「也就是说,我可以为你们在一起这件事高兴对吧?」



「其实……我本来并不恨花颖少爷。只是,该说是旧伤吗?我常常会突然想起那份痛苦,那个时候——」



早苗的话不自然地中断。花颖的笑容消失了。



花颖从椅子上起身,绕过排成ㄈ字形的长桌,站在早苗面前。



「你不是主谋?」



早苗缩起身体,将笔记本抱近胸口。衣更月为预防万一,朝花颖身后移动。早苗逃避地低下头,视线绕着自己的鞋尖打转。



「有电话,打过来。」



「电话?」



「一开始我以为是恶作剧马上就挂断了。可是,对方跟我说了赝品和爸爸妈妈的事、刻弥少爷遭遇的处境还有花颖少爷的事,听着听着,过去的痛苦变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