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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三名主人与大野狼(2 / 2)


花颖退离外墙半步,只探出上半身往窗户里面看。



那是约六坪大的厨房。



窗边并排着瓦斯炉、烤箱和流理台等,厨房中央则摆了三张纵长的调理台。调理台之间留有足够的距离,看得出来是以多名人手来来回回工作为前提而设置的。



从花颖他们所站的位置来看,厨房的出入口在左手边,入口对面摆了台仿佛要填满墙壁的冰箱,朦胧地映着赤目手中移动的光源。



「火势只留在这间厨房还真厉害呢。」



赤目照了内侧一圈。



火烧后的焦痕在两人前方窗边的料理器具周围。花颖弯腰看向天花板,火吻后的痕迹宛如抹上煤炭般漆黑。灯具的玻璃管破裂,只剩金属部分孤伶伶地留在灯具和灯泡的接合处。从光线一照到地板便反射出晶亮光芒,可以得知碎片散了一地。



赤目退向后方,照着屋子的外墙。



「如果从外面纵火的话应该不会是这个样子吧?现场的焦痕比我想像中单调。」



不知道是喷水过后的残余还是夜露的关系,外墙表面有层薄薄的湿气。火焰虽然无情地在窗户上烙下痕迹,屋子外墙本身和二楼相比却能断言甚至没有变色。



花颖的眼睛可以敏感地捕捉颜色。彩度、色相、阴影等些微的差距都会对他的视觉发出异样的消息。花颖之所以能够不受摆布在这个充满色彩的世界里生活,是因为戴了一副能够减弱色彩的眼镜。



花颖面向本来是窗户的那个空洞,手指放到眼镜臂上。



「赤目先生,可以再照一次里面吗?」



目前还不知道,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花颖佯装冷静,克制音调不要上扬,但应该无法瞒过观察力敏锐的赤目吧。



赤目不发一语走回来,以手机的灯光照亮室内。



「照哪里?」



询问的声音低了半阶。



「从水龙头附近沿墙壁一圈。」



花颖回答,拿下眼镜。



从外观来看,严重烧起来的地方是靠窗的墙壁以及瓦斯炉、烤箱等料理机器。假设是在烹调过程中起火的话,流理台应该会因为有水而减缓火势。



然而,现场残留下来的颜色却有矛盾。



在赤目的灯光下,烧焦的流理台从黑暗中浮现。



「水龙头到烤箱的焦痕颜色和它们外侧的颜色不一样。」



「水槽没有烧起来吗?」



「相反……不对,不是这样,墙壁的颜色在途中变了。」



一凝神细看,晕眩的波浪便吞没了花颖。



花颖产生一股错觉,交错的黑炭和黑烟仿佛通过视神经进入自己的体内,引发恶心感。赤目关掉灯光,但即使闭上眼睛,映在花颖视网膜上的不协调依旧在他的眼球上散播残渣。



花颖双掌复上眼睛深呼吸。只要用冷空气清洗体内就没事了。花颖深深吐了一口气放下双手后,赤目探问般地开口:



「你说颜色变了?」



「就像上过一次颜料后又重复涂了一次的颜色那样。」



花颖竭尽所能地思考,只想得到一种墙壁变成这样的理由。他还不懂其中的意义。



「这间厨房烧过两次。」



直到前一刻为止,厨房都很寂静。



然而,花颖现在却仿佛站在来历不明的异世界边缘般,对燃烧过后的黑暗产生一股恐惧。



4



爬上斜坡的十五分钟里,花颖和赤目一起思考了要点两次火的理由,却导不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



就算第一次是不小心好了。但一度消灭的火再次燃起一定是运气不好或是人为因素,推论到这边就卡住了。



「会连续两次不小心吗?」



以失火后自行灭火来说,如果发生在今天以前,一宫家应该会修补吧?当作是同一天连续发生比较没问题。也是一种讨厌的没问题。



「如果说有纵火犯——」



赤目设了一个令人发寒的前提。



「无论如何都想烧掉一宫家别墅的话?」



「那为何不在没人的时候下手?别墅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没有人,不用特地选在有人聚集的日子放火也没关系……」



「如果是想把人卷入的话,等宾客全员到齐后,在夜深人静时动手成功率还比较高吧?」



赤目打开大门。他们顺着庭园的石板前进,看到山丘上的灯火后,花颖抚着胸口。



「你在想我家可能会烧起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觉得说出来很不吉利而拚命保持沉默的花颖,遭赤目一眼看穿。



花颖的安心是因为想着残忍的犯人故意选择那个时候犯案的话,目标大概就是一宫、狮岛或是自己吧。



如果对方不因一次的失败而退缩,执着得即使担负有人目击的风险也要再次下手的话,赤目家别墅有可能也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逃到石头盖的房子里吗?」



赤目笑着拿童话来比喻。



赤目家的别墅真的是用石头和红砖盖的就是了。



「不好——」



笑。话说到一半,花颖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十字形建筑物的中间有着向东西南北延伸的走廊与通向二楼的阶梯。虽然和玄关有些距离,但挑高的空间也身兼入口大厅的角色。



东西向走廊的长度大概是南走廊的两倍吧,位于阶梯后方的北走廊挡了一扇比其他地方都还高耸的大门。花颖晚餐前有看见侍者从那里出入,因此那里应该就是佣人区域。



上半部勾勒着拱形的实木大门紧闭,一名有如门卫般伫立的男子看向这里。



「欢迎回来。」



「衣更月。」



花颖出发前觉得一宫家的别墅就在附近,他们不会进去屋里,那就不是衣更月不喜欢的危险场所,加上赤目也吩咐过泽鹰,所以应该没有问题。



如今,在现场发现可疑的痕迹后,花颖对瞒着衣更月出去这件事感到心虚。



这里就靠赤目的话术吧。



花颖一回头,便看到赤目左右挥舞手掌。



「掰啦,花颖,晚安。」



「咦?」



「衣更月也辛苦了。」



被丢下来了。赤目轻快地步上阶梯,消失在通往二楼的走廊。



(咦咦咦?)



赤目这个叛徒。不,衣更月不是赤目的执事,他的确没有义务跟衣更月解释。进一步说的话,花颖的行为也没有能被挑出来指责的地方不是吗?



花颖重新振奋精神,将抬起的视线转回一楼。



「花颖少爷,您去哪里了?」



衣更月果然好像在生气。



花颖无法直视衣更月的冷脸,突然把脸撇向一旁。



「我只是陪赤目先生去散步而已,真的。」



「请您自制,纵火犯可能趁夜埋伏在附近。」



听见衣更月压抑的声音,花颖用力转头。



「你也觉得那是纵火吗?」



「……您是在认为是纵火的前提下出门的吗?」



花颖错了。比较衣更月冷淡眉眼的微妙变化后,花颖明白,衣更月直到前一刻为止都还没生气。



他现在生气了。



「等等,听我说。」



花颖内心已经做好了衣更月会苦口婆心劝谏的心理准备,情急之下开口说道。但衣更月却只是噤声等待花颖的下文。



花颖迅速环顾一圈,确定四周没有旁人后,以防万一还是压低声音说:



「我原本觉得不是纵火才过去的。但是,现场焦痕的颜色与火灾的说法不一致,我现在难以做出结论。」



「您说的颜色,是指认为现场有用化学药剂或是喷射枪的喷痕这类的吗?」



「虽然不是这样,但你说得太具体了吧?」



花颖侧着头三秒钟,突然理解衣更月的思绪。



「你想到了什么吗?」



「是很无聊的故事,不值得您一听。」



衣更月就是这样,马上看穿花颖的言行,自己却对花颖有所隐瞒。如果说这就是执事的工作,或许默认才是一名模范主人,但太奸诈了。



「说。」



花颖发动主人的特权。衣更月有一瞬的时间盯着花颖的眼睛。因为是衣更月,他一定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内犹豫、深思熟虑以及计算一番了吧。



「请往这边。」



衣更月邀请花颖前往东侧的走廊,将场地移动到无人的茶室里,确实关上大门。



「请您明白,这只是与宅邸意外失火有关的一项纪录,与这次的事件无关。」



「我知道。那只是刚好闪过你脑海的轶闻吧。」



「失礼了。」



衣更月恭敬一礼。花颖坐在弯脚沙发上,将站在门口的衣更月放入视线中央。



「这是我担任男仆时凤跟我说的故事。」



「凤。」



即使是通过他人,但能听到凤的事依旧让花颖欣喜。



衣更月以没有高低起伏、平静无波的口吻说道:



「优秀的招待担负了提升家族名誉、巩固家族社交圈地位的任务。其中,迎接王族更是一项特别的荣誉,对主人就不用说了,即使对佣人而言,也是可以当做一辈子勋章的经验。」



花颖联想到了衣更月早上说的事。主办活动是展示家族力量的大好机会,接待王族除了是种骄傲,也同时会成为家族兴盛的证明吧。



「从前,有位住在诺福克的贵族要招待王室成员。这位贵族似乎从以前就和王室交情匪浅,其府邸是受到王室青睐的住宿地点。然而,这名贵族虽然拥有爵位,却并非拥有无限的财富。」



「你是说王室成员想前往财务倾颓中的宅邸吗?」



「贵族的财产想维持自家宅邸是无虞的,然而招待宾客需要特别的准备。尽管佣人都不眠不休地工作了,还是会人手不足,得经常雇用临时人员。据说,为了端出以特别食材制作的特别料理,也有一个晚上就达到平常一个月支出的纪录。」



这对执事而言是很头疼的事吧?乌丸家的财政管理交由总管凤负责,一想到如果要让他那么操烦花颖就很难过。



「诺福克的贵族面临吃紧的内情,为了充分招待王室成员,财产已经见底了。因此,他想了一条计策。」



「筹款吗?」



「贵族命人在宅子里放火。」



「咦?」



故事是不是太跳跃了?还是花颖漏听了什么?



看着花颖瞪大的双眼,衣更月淡淡地回答:



「这是为了制造无法接待王室成员的借口。根据记载,那年王室没有举办狩猎大会。」



太乱来了。



「你是因为火灾才想到这件事吗?」



「即使在我们之间,一宫家的佣人也是一有机会就会被推举出来的优秀人才。说是不小心酿成火灾我一时间实在难以相信,因此才会不知分寸地请您多注意。」



「可是一宫先生——嗯?」



「失礼了。」



衣更月向这边举起手掌制止花颖接下来的话,打开身后的大门。他走到走廊上确认左右,回到茶室里。



「很抱歉,似乎是我多心了。」



「毕竟这是让人听到会产生误会的话嘛。」



没有证据就怀疑别人家不是一家之主应有的风范。花颖叹了一口气靠在抱枕上,望着装饰在桌上的非洲菊。



逸丽绽放的花瓣留在最美的一刻,修剪得短短的满天星为花饰添了几许白光。



「一宫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从谈话的印象来看,我认为他甚至是会主动纠正部下缺失、人格高尚的人。」



「我也持同样的印象。此外,这次的活动是一宫老爷提议的。」



虽然衣更月配合花颖采用暧昧的说法,但他应该已经调查过一宫的过往经历和人品了吧。将主人听到的风评替换为事实是执事的任务。



「一宫家对前任当家——弘史老爷有很强的向心力,光史郎老爷在各方面也备受期待。与各家年轻的主人培养感情应该是非常重要的机会吧。」



「嗯——想不通。」



花颖越思考越觉得一宫家的失火很不自然。



「有人会因为一宫家的火灾而得利吗?」



「……」



「原来有啊。」



「硬要说的话,只是结果论。」



衣更月谨慎地回避回答。



一宫家的厨房不能用,花颖等人移动到这座别墅。招待宾客对一宫家而言是物理上的负担,一旦成功,便能获得精神上的承认。



「不,不会是这样。」



在一闪而过的想法成形前,花颖加以否定并将其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叩叩叩!



紧接而来的敲门声令花颖吓了一跳。



「请进。」



等花颖好不容易用冷静的声音回答后,衣更月打开大门。



站在门前的人是赤目。



「原来你在这啊?一宫先生有来吗?」



「我没看见。」



花颖一摇头,赤目便若有所思地梳了梳头发。这么说来,晚餐时赤目就整理好头发也换衣服了。



「怎么了吗?」



「我在走廊上碰到一宫先生,问他如果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喝一杯。他说要找你说一声,结果来一楼后就不见人影了。」



赤目退回走廊,左右观看。



「我原本想问他女仆的事的。」



刚才衣更月也是这样。



「衣更月,刚刚……」



如果,刚才在门外的人是一宫的话……



「我去看看。」



衣更月转身离开茶室。



「我也去。」



「啊,赤目先生。」



花颖不太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把手撑在抱枕上站了起来。



5



花颖每走一步,罪恶感就刺痛他的胃。



一宫是用什么心情听花颖和衣更月谈话的呢?



(如果没听到就好了。)



花颖知道这是很自私的愿望,却带着祈祷的心情追着两人。



一宫的踪影连找都不用找。



「很抱歉。」



他们位在楼梯下的大厅,一宫与那名女仆相视而立。人们从阶梯后、走廊角落和二楼挑高中庭探出头窥探他们的情况。除了赤目、狮岛、衣更月等,各家的佣人也都聚集起来的样子。



光史郎似乎是从佣人区域里将女仆带出来的。



光史郎一松手,女仆颤抖的右手便复上了刚才被抓住的左腕。



「我知道对老爷而言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所以才想如果厨房设备有问题的话,就算餐点不能让所有宾客满意,大家也会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在厨房里点火……」



「你的意思是你以我会失败为前提,准备了借口吗?」



花颖撕破嘴也说不出「幸好」这种话。但他和衣更月的对话没有冤枉无辜。



女仆擅自做了和诺福克贵族一样的尝试。



虽然她的目标比贵族还微小,结果却让活动跟诺福克一样面临中止的局面。女仆没有实现原本的愿望。



一宫凶狠地瞪着女仆。



「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如父亲吧?我没有父亲那种不容分说带领众人前进的力量,我也知道公司出现了不安的声音。」



「光史郎老爷是非常棒的人!」



女仆的声音在挑高中庭里回荡。看到一宫震住的神情,她才慢一步发现自己有多大声,红通通的双眼渗出了泪水。



「我只是没有自信……光史郎老爷和夫人都非常温柔,对我们的工作表现从来没有不满。我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太依赖老爷夫人的温柔,没有注意到其实自己比其他家佣人还差,随着日子一天天靠近今天,晚上也越来越睡不着……」



女仆的泪水仿佛被这些话勾出来似地,从双眼落下。



「我避开其他人的注意把烤箱附近烧焦,灭火后只要打开窗户让烟跑到外面去,火灾警报器就会停了。我离开厨房想报告这件事,但火大概没有完全熄灭吧,我听到已经停了的火灾警报器又响了起来,回到厨房的时候,火势已经变大了。」



女仆最后开始抽泣,尽管如此,仍在断断续续的呼吸中挤出声音向一宫道歉。



「老爷,真的很对不起,我为了掩饰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惹出了这么严重的事。」



女仆深深低头,无声啜泣。一宫俯视着女仆,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更接近懊悔。



他紧皱眉头,用力阖起双眼,低头说道:



「我从来不认为你们能力不足。」



当知道一宫难过的声音所隐忍的是泪水后,聚集在大厅的人群中,有的人撇开头,有的人摀着脸哭了出来,都是随着一宫过来的佣人。



泽鹰和驹地侧过身隐藏也被惹哭的脸孔,大家都从女仆身上找到和自己相似的地方了吧。其他家的佣人也都一脸意味深长,默默无语。



「这不是很值得赞赏吗?为了主人,即使犯罪也要尽忠,是吧?」



狮岛豪爽的态度硬是将沉重的气氛提了起来。



一宫和女仆像是忘记呼吸似地抬头看向上方。



「这是要珍惜的好佣人喔。你不要的话,我们家可以雇用。」



「不可以!」



看到一宫脸色大变地回嘴,一宫家的佣人都露出了笑容。女仆的脸像是哭了一整晚似地肿得一塌胡涂。



一宫背对女仆,缩紧下腭。



「乌丸先生、赤目先生,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知道这么说非常自私又任性,但无论如何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一宫家的佣人配合主人,彼此交换笑容后一齐低下头。泽鹰和驹地吞了一口口水,绷紧身子。



花颖急忙摇头。



「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反正说了也没任何好处啊。」



赤目现在冷漠的语气似乎是要让一宫安心的样子。



「感谢你们。」



一宫终于恢复了温柔的笑容。



「好,解散。大家回到各自的岗位做该做的事吧。」



在狮岛的催促下,在场的佣人急急忙忙奔离了大厅。



女仆没有发现自己说了奇怪的事。



「衣更月。」



花颖一呼唤,衣更月便无言地将目光移向与花颖同一处的地方。



※ ※ ※



不需要等太久。



等到夜深人静就太慢了。



「他」绕过十字的北侧,从怀里取出扭力扳手。这是为了换轮胎而放在车上的工具,因为是在量贩店购买的,不用担心会被查到。



他弯着身子走在窗户下,保险起见,偷偷觑着灯光熄灭的房间。



房间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



他握住扭力扳手握柄,朝玻璃窗户一挥。



然而,他却无法落下扳手。



扭力扳手停在空中一动也不动,无论他后拉或是收回都不动如山。他顺着握柄抬头一看,一名高挑的男子在星空下俯瞰着他。



「请住手。」



声音冷淡,不带感情。



他手臂震得发麻,没有松开握柄。



男人身后的光照亮了他。



漆黑的窗户上映着自己胆怯的脸庞。



6



在花颖光源照射下浮出身影的,是刚才在大厅上既没有哭泣也没有笑的其中一名佣人。



身材娇小,砂黄色的西装在他身上感觉有些宽松。在明亮的地方看他时估计约为三十多岁,但他现在躬着腰,一脸憔悴的样子,看起来也像四、五十岁。



「你是狮岛先生的贴身随从吧?叫什么名字?」



「……」



他畏畏缩缩,双手紧握扭力扳手的握柄。握柄另一侧遭衣更月握住后男子依然不肯松开,仿佛在那里生根一样。



「他是鲛川大起,去年冬天获得牛岛制药录用,于年终人事调动中分配到总务课社长室。上一份工作是工程师,历经三年停职后,参加牛岛制药的招募考试。」



听见衣更月仿佛像在身边看着文档一样流畅地回答,鲛川的表情因为惊愕而僵硬,面色如土。才想着鲛川是不是松开了扭力扳手,他就双手合十重新面向花颖和衣更月说道:



「我招,我因为手头有困难所以动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想伪装成有小偷的样子。我会全数归还,请原谅我。」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



花颖惊讶地皱起眉头,听见鲛川倒抽了一口气。



「你在一宫家的厨房点火,想打破这扇窗户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如果发生火灾,就不能待在那栋房子里了。窗户遭人打破,有入侵者出现的话,就能以确保安全为借口,有了把屋子里的人赶出去的名目了吧。



大野狼吹垮了茅草屋、木头屋,追着三只小猪。如果他的目的是抓住小猪的话,在他们逃进石头屋的那一刻起,计划就失败了。



然而,如果目的不是捉住小猪的话……



「一切都是为了将小猪引进第三间房子。」



追着一宫家、追着赤目家——



「都是为了让我们留在狮岛家的别墅。」



只要看见鲛川的表情,就不用再听他的回答了。



一宫家女仆的话与火灾现场的状况相互矛盾。



女仆说她为了驱散烟雾,打开了窗户。然而,花颖他们看到的现场窗户是关上的。只能认定在女仆离开厨房后、厨房失火前还有某个人在那里。



「从你这次没有用火来看,你应该是看到女仆在厨房里点火又灭火才想到那个主意的吧?女仆离开后,你从屋外丢入火种,关上窗户回到庭院里。」



花颖背脊发寒。如果不是认为全部烧掉也无所谓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将接待会场移到狮岛家本来应该是件简单的事。狮岛先生和一宫先生是旧识,狮岛家的别墅也在附近,只要算准时机提议就好。如果成功完成临时代打的话,狮岛先生和你们这些部下的评价都会提升。然而,在计划运行前,我们却决定了新的停留地点。」



因为花颖碰见了赤目。



「尽管是突如其来的邀请,却以无微不至的款待欢迎大家。宽容的主人与优秀的佣人——赤目家得到了本来应该由狮岛家接受的称赞。」



「……『即使犯罪也要尽忠』、『做该做的事』……」



鲛川的低语冰冷不带感情,就像轮播内容般不停反复这两句话。花颖疑惑地看向衣更月,衣更月却没有加强戒备也没有困惑的样子。



花颖凝神细听,将注意力放在鲛川的声音上。



原来他不断反复的,是狮岛的话。



「你把那些话当作暗示吗?」



花颖战战兢兢地询问,鲛川眯细眼睛瞪着花颖手中的灯光。



「我必须立下功劳才可以。狮岛先生喜欢把有能力的人放在身边,被牛岛制药开除就等于被烙上没用的印记。」



「『即使犯罪』……」



「逼迫员工加班提升业绩、假日不支薪要我们参加应酬。即使违法,只要不做就会被开除。」



劳基法在做什么?花颖在最后一刻压抑住想向衣更月确认事情真伪的心情。花颖不能动摇。



人类只要一直接受压力,大脑便会将那种特殊状况误以为是常态以保护内心。这是人类适应环境、摸索生存方式的防卫本能。



然而,必须扭曲才能接受的现实无法长久。



因为自己的内心会先损坏。



「你似乎还没发现,我先告诉你一声好了。」



花颖因为自己太过冰冷的声音心脏揪了起来。



「警方也不是无能之辈。由于两次纵火,厨房留下了不自然的痕迹。接下来,嫌疑会指向厨房没有人的几分钟内无法确认所在地点的人吧。」



花颖一传达完这个消息,鲛川的呼吸便卡在喉咙中。



原本因为女仆的自白而收尾的案件,再次在他的背后复活。



他的现实在这里。



「如果你觉得公司会认同你的功劳保护你的话,就随你便吧。」



「咦……」



衣更月在花颖示意下行了一礼,将扭力扳手交给鲛川。



「我们如果想报警就不会阻止你,而是会以毁损器物罪现行犯将你抓起来。虽然我因为误会,不能容忍主人的睡眠受到干扰才这样打断你,但我们的惯例是不会介入他人家的纷争,请放心。」



「啊……」



鲛川凝视着扭力扳手,西装下的手肘微微动了一下,手臂却没有抬起来。鲛川的呼吸逐渐短促,他抬起头想寻找退路,在对上衣更月的视线后完全停止了呼吸。



鲛川仿佛身处暴雨中般踏着不稳的步伐,从衣更月和房子之间脱离后全速奔驰,跑下山丘。他没有在房子旁停留,直接穿过大门,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中。



「这样做没问题吧?」



「我会继续追踪情报。」



「嗯。」



衣更月将扭力扳手放到地上,似乎真的要撇清关系。



「对了,衣更月,公司会惯例强迫员工从事违法行为是真的吗?」



「似乎也有这种公司。」



「乌丸家旗下的公司也是这样吗?」



「葵先生是委托外部机关管理员工的工时,您需要查核吗?」



葵在真一郎担任董事长时就负责顾问工作,是值得信赖的人。



「你有机会和葵叔谈话时,不着痕迹地问一下。」



「是。」



衣更月从花颖手中接过灯,为他打亮脚边的路。



「花颖少爷,可以请教您一件事吗?」



「好啊。」



花颖伸展双臂,又顺便从肩膀开始转动胳膊。



「我认为刚才这件事您没有必要开口。」



「不,这次才真的是没办法吧?」



花颖在白桦树前转过身。衣更月在几步前的位置停下,降下灯光,露出脸庞。



「一宫先生、赤目先生、狮岛先生,不管谁先出声都有可能发展成各家间的争执。我因为毫无关连,才能够警告对方露出马脚了。」



「这件事我也能独立应对。」



「你是想说这会遭到对方怨恨不怨恨之类的吗?」



「是的。」



「可是你不是我们乌丸家的人吗?」



思绪清晰就像穿西装走路一样平常的衣更月,说了很不合逻辑的话。无论鲛川恨的是花颖还是衣更月个人,对花颖来说都是一样的。



「乌丸家的人要结怨的话,就一起被怨恨吧。因为我是一家之主啊。」



说完,山丘下瞬间刮起一阵风,白桦树枝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仿佛是看穿花颖其实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青涩在嘲笑他一样。



「衣更月,回去啰。」



「是。」



花颖匆匆迈出步伐,照亮前路的灯光马上跟了上来,令他莫名地开心。



7



由于鲛川本人向警方投案,在那之后没多久就被逮捕了。



他因纵火罪遭到起诉,但听说会以工作压力导致犯行为辩护方向,预计会判处缓刑。



此外,花颖也听到了劳动基准监督署前往牛岛制药临检的传闻。



从一宫和狮岛两家间的关系没有留下芥蒂来看,应该是没有人想冒险追查真相——告诉花颖这件事的人是赤目。



「我们家也符合纵火动机。用工作压力为这件事画下句点的话对我们也好。」



赤目说完,以冰茶润喉。阳光照着Baccarat的水晶高脚杯,在桌上描绘出如蕾丝般纤细的纹路。



「你看起来非常像个社会人士。」



「对我刮目相看了吗?未成年。」



赤目嗤之以鼻地揶揄花颖,不肯坦率接受花颖的佩服。这种时候,换花颖得表现得成熟些才行。



「我听说你也好好照顾了衣更月和驹地,谢谢。」



「……」



「怎么了?」



花颖拿着水晶杯的手停在空中。



赤目一脸惊愕。



「花颖,你认为招待方为什么连佣人都会款待?」



「因为善良。」



其他还有什么理由?



花颖与赤目互视了一阵子后,才看到赤目九十度转过头背着自己,接着马上把脸埋进手臂里微微颤抖。



赤目在笑,而且是笑到要憋住声音。他不像平常一样当面大笑,这种忍耐的方式反而更刺激花颖的羞耻心。



花颖只能等待,他在沙发上嘟起嘴巴后,赤目终于缓下笑意,擦掉溢出眼角的泪水说:



「我好舍不得解开你的误会喔。」



「告诉我啦!」



「嗯——」



赤目想开口,却又忍不住笑,上气不接下气地垂下眉毛说:



「无论哪个业界都会争取优秀的人才。东道主展现自己宽大的一面以提高猎人头的成功率,对受邀的佣人而言,也是个绝佳的职场参观机会。」



「职场……」



「另一方面,这也是招待方的佣人向宾客推荐自己能力的事前面试。宾客观察他们工作的样子,寻找想挖角的目标。」



「等等,给我一些时间。」



错综复杂的思绪令花颖一片混乱,他抱住自己的头。



东道主与宾客。招待人的佣人与被招待的佣人。



(……!)



花颖的脸红成一片,他将双手伸到膝盖上,踮起脚尖。他大腿僵硬,小腿肚颤抖,连垂下的脖子都有如火烧般滚烫。



不是因为善良。



赤目不会做没有理由的行动。花颖忘记赤目行为的背后总是潜藏着合理的思考。



「一宫家的佣人素质都很好。如果犯人是一宫光史郎的话,也可以让大家看见他是个不信任佣人的主人。就算只能递个名片也算不错了吧?」



赤目将水晶杯举到窗边,眼睛因为琥珀色的阳光眯了起来。接着他话锋一转,以天真无邪的笑容试探正在温茶壶的衣更月。



「衣更月偶尔去看看别人家也很有趣吧?」



因为赤目的这一句话,花颖现在才想到乌丸家也不是特别的。



他敢肯定一宫或狮岛没有向衣更月搭话吗?或许,衣更月的抽屉里收着一捆名片,只是花颖不知道罢了。



花颖的心脏用力地跳动,尽管如此,却觉得自己的体温正急速下降。



衣更月以礼貌的一鞠躬代替回答,倒过沙漏。



赤目回去后,花颖依然愣愣地待在茶室里。



水晶杯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凝结的水滴也蒸发了。



「要帮您准备热茶吗?」



「嗯。」



花颖漫不经心地回答,任凭意识放空,事不关己地说:



「我不介意。」



花颖和衣更月并非彼此心目中的主仆。



虽然衣更月说乌丸家对他有恩,但他想侍奉一辈子的主人并不是花颖,而是花颖的父亲真一郎。对花颖来说,以前提到执事他只会想到凤。



谁都可以期待更好的环境。



一个可以不用扭曲内心生存的地方。



衣更月有选择想要服侍哪个家庭的自由。



「阶梯下是你们的世界,我不会多嘴。」



花颖心目中的主人应该会尊重佣人的意志,把送他们离开视为最后的工作。



衣更月将蜂蜜瓶与砂糖罐摆好,将空茶杯放在花颖面前。



「一宫家的佣人区域传下了非常有意思的技术。」



Royal Albert早期的黑色像是从杯碟边缘开始侵蚀一样,含蓄的花纹来回描绘一个个圆,令人分不清视点的起始与终结。



「一宫家的人告诉我熏制时间还不长的食品有哪些广泛的用途以及经手高级木片的业者。我想和雪仓、桐山一起商量,考虑试用,您介意吗?」



「……是没差。」



「谢谢。」



衣更月行礼,为茶杯注入红茶。一股类似麝香葡萄的淡淡香气扑鼻而来,令花颖的内心平静下来。



「你拿到很有趣的伴手礼了呢。」



也就是说,他似乎还在这个家里。



「因为我是乌丸家的人。」



衣更月也不是特别高兴地声明后,站在配膳车旁待命。



花颖拿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柔和了空气。



终于有种从旅行归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