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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三名主人与大野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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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无语



因果报应,善有善报。



言语的创造永远都是源自人类的体验,而创造出的言语又会通过许多人共同的感觉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中定型。



当现象通过言语变成普遍的状况后,人们便能感到安心。



因为这么做能赋予未知的恐惧一个基础,修补崭新的伤口。



这是很常见的事。



是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事。



这就是言语。



-----------



1



已经有十四年没旅行了。



花颖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对自己身上有了十四年的岁月微微感到吃惊。



虽然父亲来英国探访留学的花颖时两人曾一起出门,但就算那对父亲来说是旅行,对花颖而言不过是和爸爸一起在市内吃饭的年度例行活动罢了。



花颖指的旅行是为旅行做准备,带着大大的旅行包出远门才算的那种——话虽如此,之前无论是旅行准备还是整理包包的人都是凤。



离开宅邸,凤依然守护了花颖父子舒适的空间。只要提出要求,凤就会像变魔术般拿出任何物品。



一次,父亲找到了稀有的花朵而懊悔着自己忘在家里某处的放大镜。即使在那时候,凤也还是能回应主人愿望的完美执事。幼小的花颖深信,凤一定是将整间宅邸都放进他的包包里了。



然而,凤不再是乌丸家的执事。



现在的执事是衣更月。



凤以执事的身分侍奉了乌丸家四十年,而衣更月是取代凤、继承其职位的新任执事。在三十多岁任职就会被称赞很优秀的执事世界中,衣更月以二十二岁的年轻之姿接下升格的任免令,迈入了执事第二年。



「我有办法看完旅行地点那边需要的东西吗?」



花颖一个人喃喃念着没有听众的挑战,将刀叉整齐地摆放在盘上。



「花颖少爷,虽然说已经春天了但现在才四月,请穿暖一点喔。」



峻将行李塞进车中,担心地说。



「峻如果可以一起去就好了,贴身随从应该旅行是要同行的吧?」



听见花颖的询问,衣更月停下绑靴子鞋带的手,从长椅脚边仰望花颖说:



「古时候,主人旅行会携带众多佣人是种惯例。然而,此次在当地驻留的一切事务都会由招待方的一宫老爷负责处理。夺走他们的工作相当于一种失礼。」



「是这样吗?」



增加人手减轻工作负担,对对方而言也是好事,有哪里不对吗?



花颖歪着脑袋表示不解。峻与司机驹地向花颖点头致意后,在他跟前进进出出搬运行李。衣更月为花颖的靴子鞋带打了个左右对称的蝴蝶结。



花颖一起身,衣更月便跟着伸直膝盖继续说道:



「招待他家主人的目的是为了加强彼此的交情。同时,让其他家主人看到自家佣人工作的样貌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是自夸吗?像是自家厨师的手艺很好,庭院很美之类的。」



「能成为主人自夸对象的话,佣人也会感到很骄傲吧。不过,有许多主人是为了显示自家的力量而搜罗优秀人才。」



花颖无法马上消化衣更月说的内容,脚步在走下玄关前的阶梯时顿了一下。



因为说到家族的力量,花颖最先想到的是宅邸的规模与立地、旗下企业等外在的事物。就算有优秀的佣人,外人对他们表现的赞美也是对这些人自身的评价。



然而,衣更月说的要再更现实一些。



「要雇用手艺好的厨师、园丁、优质的佣人,需要的是找出人才的情报网、充分的财力以及受期望的主人人格。因此才会说待客之道反映了一个家庭的盛衰。」



「意思是招待方的最低条件,是不依靠别家的佣人完成工作吗?」



「是的。听说有些度量大的主人还会在『楼下』的区域安排招待客人带来的佣人。」



「人真好呢。」



对当上一家之主时日尚浅的花颖而言,要招待不熟悉的人本身就很困难了,但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有那份从容与温柔,甚至可以关心别家的佣人。



听到佣人朋友称赞:「你们家主人真棒呢。」的话,厨师雪仓一定很开心吧?若是听到他人称赞,衣更月的冷脸或许会稍微和缓些,承认花颖是个了不起的一家之主——的可造之材——也不一定。



「我要记下来。」



「……花颖少爷,恕我僭越,您今天还有很多其他该记在心上的事。」



听到衣更月的指谪,花颖从闪耀的幻想中回神。



「我知道。因为我今天是客人,昨天已经把招待方和其他受邀宾客的数据记在脑袋里了。这次的招待方是去年继承一宫集团总帅一职的一宫……圭、尚、太郎、二郎……」



明明应该记下来的名字变成碎片,在花颖的脑海里天旋地转。



「狮岛……这好像是别的姓。弘文、浩二……」



「花颖少爷。」



衣更月的声音冷冷地刺向花颖的耳膜。



花颖本来想俐落地背出所有人的名字让衣更月惊叹的,但越焦急大脑就越混乱,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连搬完行李的峻和驹地都在等待他回答似的。



「唔,我投降。我会在车里重背一次,你先告诉我招待方。」



「是。」



察觉到衣更月特地拿出笔记本是为了不让主人丢脸,花颖也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主仆之间有时需要显而易见的演技。



衣更月以平板的声音念出笔记本上的文本。



「今天的招待方是一宫集团总帅,一宫光史郎老爷。」



「我是一宫光史郎。」



男子这样自我介绍,在入口大厅迎接花颖。



那是名笑容温柔的男性,与铺了淋雨板、温暖的仿欧风建筑十分相称。尽管温和,但绝不会过于靠近的距离感散发着高贵的气息,令花颖也连带自然地抬头挺胸起来。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乌丸花颖,谢谢您今天的邀约。」



「欢迎光临,请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放松。」



「谢谢。」



阳光从门廊的拱形窗聚到圆形地板上,感觉就像处在万花筒中一样。天花板垂下了有如玻璃瓶般的灯饰。



先前看到这栋房子时,装了三角破风板的屋顶就令花颖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屋内与外观相同,也处于一股仿佛时光停留在百年前的深邃静谧中。



「好棒的别墅。」



「谢谢。这是我跟总帅一职一起继承的其中一样事物,是我曾祖父在明治时期左右盖的房子。据说是因为一宫本邸是石造房屋,曾祖父闹着一定要一栋木造的房子。」



「看到这栋建筑的人应该都能理解您曾祖父的热情吧。」



这是栋光是待着就让人觉得受到守护、非常舒服的房子。



一宫不好意思地皱眉微笑说:



「我带你到接待室吧,同行的先生也先请在楼下休息。」



「好的。」



正当花颖向一宫点头,跟在他身后时——



玄关大门发出了倾轧声。



花颖吓得无法动弹,才发现有人想从外面开门。大门由于上了锁而卡住扭曲,和地板不停倾轧摩擦。



以宾客来说这是很粗鲁的做法。然而,若是一宫家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没有必要强行开门。



一宫在花颖身边一脸茫然,才听到门外慌张的气息中似乎在交谈什么的声音,含蓄收敛的双眼便睁得如铜铃般大。



「啊,已经来了吗。」



一宫喃喃自语,仿佛想起来似地看向花颖这边。在他张嘴的同时,玄关大门的锁被打了开来。



「光史郎,我来啰。」



「圭右。」



来者是名人高马大的男子,白色马裤搭配及膝长靴,白衬衫上打了一圈绕着脖子的stock tie,黄色背心外披了件黑外套的装扮,正是中世纪的猎装,整个人就像是从猎狐狸的画作里跑出来一样。



黑色和黄色的对比对花颖的眼睛来说有点过于强烈,他推了推眼镜,垂下眼眸。猎装男子大咧咧地靠近花颖,闯进他的视野中。



「这位小少爷是哪位啊?」



男子以震动胃腑的破锣嗓子问道。一宫急忙站到两人中间,让猎装男退到符合常识的距离外。



「乌丸先生,这位是狮岛圭右先生,牛岛制药的下任董事。」



猎装男一拿下压得低低的毛毡帽,便露出在数据上看过的狮岛的脸,花颖对上了记忆。本人的头发比照片上来得长,因为用手拨着戴过帽子的痕迹,乱得像大海里的海草。



「初次见面,我叫乌丸花颖。」



「就是你啊!唉呀,比传说中还可靠的样子嘛。」



「圭右,这样很失礼喔。」



一宫压低声音制止狮岛。狮岛反抗似地轻推了下一宫的肩膀,一宫马上像纸娃娃般身体弯曲,踉跄了几步。狮岛却不在意地面向花颖说:



「我是狮岛圭右,虽然彼此年纪有些差距,但同样身为新任当家,大家好好相处吧。」



「请多多指教。」



「太硬了太硬了。」



狮岛爽快地笑着,举起手臂。花颖瞬间绷紧身子,一宫却插在花颖身前替他挡着。



花颖微微以眼神致意,一宫回给他一记无奈的苦笑。



「我们喝个茶,其他客人应该也就都到了吧。」



「有兰姆酒吗?」



「如果你说的是一小匙可以加入咖啡里的量的话。」



「现在是大白天就成交吧。」



狮岛站在前方,走向明亮的走廊。



「乌丸先生也请吧。」



在一宫的带领下,花颖来到了铺着波斯地毯的美丽接待室。



然而,从结果来说,狮岛没有喝到加了兰姆酒的咖啡,花颖则是还没碰到沙发,那件事就发生了。



「光史郎老爷,各位客人!请快点逃!」



穿着女仆装的佣人冲进接待室的瞬间,花颖就掌握了状况。因为黑色的烟雾跟着女仆一起闯了进来。



「是火灾,快!」



佣人回头看向走廊,那里瞬间充满了烟雾。一抬头,天花板巍巍震动,横梁上落下尘埃,尚未看到的火焰令室温不停升高。



「从窗户出去吧。」



狮岛打开高度及腰的窗户,将椅子放到窗边。



「先走啰。」



「呀!」



狮岛打横抱起佣人,一站上椅子,便踢着窗框跳向外侧。花颖跟在狮岛身后跑向窗户,往下一看后忍不住倒退。



好高。



虽然室内窗框距离地板大约一公尺,距离外侧的地面却几乎是两倍高。



「快点。」



狮岛在窗外催促。



花颖双腿发软,然而,如果他不跳,一宫就没办法下去。



狮岛在地上张开双臂。



花颖连下定决心的余裕都没有地站上椅子,不顾一切往下跳。



一股闷闷的冲击接下花颖,轻轻地将他放到一旁。在坠落目的地等着他的是熟悉的西装。



「衣更月。」



「花颖少爷,失礼了。」



衣更月说完话后便不由分说地把花颖当米袋似地扛起来。花颖压在衣更月的肩头看向后方,黑烟宛如紧追着跃下的一宫般从窗口溢出。



赶来的消防车从门廊开始喷水。



远离屋子来到别墅所有地内的一隅后,衣更月才将花颖放回地面上。花颖抓着衣更月的西装衣袖,他双脚打颤,感觉一放松膝盖就会软下来。



一宫在狮岛的支撑下过来避难,他虚弱的手松开支撑,回头看向房子,当场跌坐在地。



「竟然会变成这样……」



直到十分钟前还洋溢阳光的屋子——



现在遭到黑烟包围,水柱侵蚀,令人联想到春雷的雨云。



2



通风的树丛里回响着火势熄灭的通报铃,消防车伴随着笛音回去了。



现场留下了浸水的房子。



花颖在庭院外围的凉亭里,听着消防车的鸣笛声直到消失为止。



一宫忙着联系尚未抵达的宾客,狮岛则是在接受警察的询问。等他谈完,下一个就轮到花颖了吧。



「希望一宫先生不要太忧心才好。」



话说出口,花颖便对这件事的难度叹息。



只从外庭院看过去的话,别墅没有什么损伤。然而,要恢复成本来的面貌并不容易吧。木造建筑被彻底地喷了水,破风板的三角屋顶现在仍旧不间断地落下水珠。



此外,一宫还有身为主人的面子问题。衣更月平常也会再三叮嘱花颖不能轻易更改和别人的约定。今天预定要来的宾客全都是刚继承家业或公司不久的人,接受一宫的邀请后,为了确保赴约应该都费了一番功夫吧。



一宫要拜托应该已经在路上的他们掉头,勉强他不要忧心反而才是件过分的事。



花颖坐在凉亭的长椅上,眺望着视野通透的庭院。



街道上已经看不见的樱花在这里还残留着些许红色花苞。修剪得低低的冬青树和日本金松杂木林里,透出了几栋房子的屋顶尖端,不动如山般的平稳样子仿佛正凛然地看向屋外。



衣更月和驹地将车子停在从大门延续到屋子前的私人石子路上,两人正在谈话,大概是在讨论变更行程和回家的事吧。由于行李还没放下来,花颖只要坐进车里就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去了。



衣更月和驹地打开后车厢交谈了一下,衣更月微微举起手后,驹地便点头回到驾驶座。看来是有电话打来的样子。



衣更月朝手机讲了两、三句话,操作画面。花颖一边心想这通电话还真短一边远眺,衣更月便缓缓转过上半身,朝凉亭走来,将手机递给花颖。



「花颖少爷,赤目少爷来电。」



「赤目先生?」



手机画面显示通话保留中。



花颖收下手机,目送行礼走回车子的衣更月背影,按下了通话键。



「喂,我是花颖。」



不管说「久等了」还是「电话转接过来了」都令人觉得生分,花颖只报出自己的名字,而回应他的是完全省略前言的正题。



『你现在有空吗?』



「如果是讲电话的话没问题。」



除了不能离开一宫家的别墅外,花颖现在正自由过头到无所事事的地步。



『我听衣更月说你们正在旅行。』



「嗯,有急事吗?」



『也不是,你能陪我一分钟吗?』



「可以啊。」



一宫看起来还在忙,狮岛则和警察谈得正起劲,应该暂时还不会叫到花颖吧。



听见花颖的回答后,赤目清亮的嗓音愉快地飞扬起来,搔着花颖的耳朵。



『你从屋顶下出来。』



「抱歉,你听不清楚吗?」



是收讯不好吗?花颖走出凉亭,步下石子小径。虽然天空一片蔚蓝,但太阳稍微西斜,高度开始下降。



『再往前一点。』



「嗯。」



『再右边点吧。』



「还是有杂音吗?」



花颖集中注意力听着手机,想将赤目的声音听得更清楚。赤目似乎也在外面,话筒里传来了微微的风声与人声。



『还有一公尺,向右,向右。』



「啊,赤目先生,我没办法向右。」



花颖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前方没有路了。



小径的尽头是宽度可容车子通过的石子路。看向右方,一宫家别墅所有地的终点切割了花颖的视野。



围绕着一宫家庭园的,是又高又黑的格栅,而挡住石头道路的,是相同的黑格栅门。



附近的住户和行人看到消防车进出大概都停下脚步了吧。通过格栅,横跨马路后,花颖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站在前头,有的人一脸不安,有的人则是好奇地窥探着这里。



花颖往右前进的话,就会从大门离开了。



『还不到一分钟耶,你说要陪我的吧?』



「我陪你啊,可是没办法再往前了。」



而且,如果不是花颖自我意识过剩,他觉得有好几个人注意到自己,正往这边看。花颖将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不去看门的方向。



此时,他听到了「哔哔哔哔」轻快的电子声。



『刻弥少爷,一分钟到了。』



愉快地向赤目声明的,是他的秘书——泽鹰的声音。



花颖有种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奇怪感觉,将手机拿离耳朵。



泽鹰和赤目一起行动没有任何问题,奇怪的是花颖的耳朵。花颖是左手拿手机,然而,捕捉到闹钟声响和泽鹰声音的却是右耳。



是从右边听到的。



花颖依据简单的事实,将脑袋往右侧门扉的方向转。



「呦,花颖。」



一名比其他人还要高一个头的人站在门外,用熟悉的脸庞笑着。



「赤目先生。」



「叫刻弥就好。」



赤目随意地回应,在他身边,泽鹰行了一记夸张的举手礼。



「你为什么……」



花颖犹豫着没有先知会一宫就让人进来不妥,因此打开大门走出去。



泽鹰身穿套装,剪到耳下的头发与光亮的眼镜与平时没有两样,赤目则是条纹衫、斜纹呢长裤,一身在房里休息的的轻装打扮,头发也是刚洗完澡后吹干而已的自然状态。



「泽鹰经过这里说看到你了。」



「因为我看到消防车和警车,虽然没规矩,就往里面看是发生什么事了,对不起。」



由于泽鹰深深一鞠躬到可以看到后颈的地步,原本在偷看的人群已经忘记掩饰,眼睛瞪得老大。



「我不介意,有火灾都会很担心吧?」



「如果是因为担心还算好,但丢脸的是,我是因为好奇才探头探脑的。」



「你不用介意。呐,赤目先生。」



面对不肯抬起头的泽鹰,花颖为难地向赤目求助,赤目却只是贼贼地笑着,不打算加入对话。他就是这种地方很邪恶。



「呃……那个……」



「花颖少爷。」



「衣更月吗?」



援兵来了。花颖将整个身体向后转。



虽然让花颖宛如在地狱中绝处逢生的人,是对自己很严厉的衣更月,但他却比蜘蛛丝更值得信任。



花颖转过身,与衣更月一起的还有一宫,他露出放心的表情打开大门。一宫向大家点头致意后,除了赤目和泽鹰以外的路人都移开视线,拉开了距离。



「因为没有看到您,一宫老爷就出来找人了。」



衣更月悄声在花颖耳边报告,令花颖正确掌握状况。



「一宫先生,很抱歉,因为我有朋友来到这附近。」



「这样啊。」



一宫舒展眉头向赤目微笑。



「原来在这种地方啊。」



连狮岛都出来了。花颖以眼神向狮岛致歉,将赤目介绍给两人。



「这位是赤目刻弥先生。」



「赤目是那个赤目吗?」



一宫下意识地说完后,赶忙缩了下肩膀。连这个动作都很优雅。



赤目以宛如社交样本的友善笑容回应:



「大概就是那个赤目。我是次男,没有继承家业就是了。」



「赤目家的次男……圭右,就是我们之前一起去吃的蛋糕的……」



「你说是一宫的竞争对手去探查敌情的那个啊。」



「圭右!」



「虽然我不懂时下流行的点心,但杏仁蛋糕很好吃。」



狮岛以毫不顾忌的口吻表达理解。一宫则是脸色发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抱歉,我绝不是敌视Entremets•AKAME的意思。」



「我在开店前也吃过Ptisserie一宫的和洋果子。你们的甜点以在系列餐厅餐后提供为前提,那种清爽的滋味是其他地方都比不上的。」



听见赤目毫不掩饰地称赞,一宫放柔了神情。花颖暗暗为赤目工作上的一面感到吃惊,但或许他和花颖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种态度。



「我叫一宫光史郎,这位是狮岛圭右。今天原本预定招待乌丸先生还有其他几位互相交流交流感情,可是却意外发生火灾,给乌丸先生和圭右添了很大的麻烦……」



「光史郎,别这样说。会变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人受伤不是很好吗?」



狮岛强而有力的手抓着一宫的肩膀,一宫却抬不起头。



赤目交互看了看双方,非常爽快地说:



「既然如此,要来我家吗?」



「我家……是赤目家吗?」



「虽然我放春假,但天数又不到能出国的程度,就来祖父的别墅了。如果是火灾,警方还要勘查采证现场和问案吧?不介意的话,请把我家当作休息和准备的地方吧。」



赤目笑吟吟地说。



这对一宫和狮岛无疑是意想不到的提案。花颖也很意外地看着赤目绅士的侧脸。



赤目和他们才刚认识,而且一宫似乎还是他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不是吗?花颖原先还以为赤目会说一、两句无懈可击到没意义的讽刺,冷言冷语之类的。



赤目或许是比花颖想像中更成熟、更明辨事理的社会人士。总觉得他身上看起来有股成熟的气质,散发洗炼的光辉,令花颖十分钦佩。



一宫面带忧愁,语带婉转地说:



「这个提议实在令人感谢,不过突然打扰会不会太失礼了?」



「能卖个人情给一宫集团,祖父也会很高兴的。」



「咦!」



看着倒抽一口气的一宫,赤目狭长的眼睛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请别当真。花颖,你会来吧?」



「嗯,那就拜托你了。」



如果花颖没有接受的话,一宫和狮岛就会失去选择了。花颖一回应赤目,一宫便和狮岛互相看一眼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宫带头,狮岛接着也以比照办理的样子接受了提案。



「泽鹰。」



「是!我马上安排。」



泽鹰向花颖他们一礼,俐落地坐进车中,似乎用手机联系哪里的样子。



「圭右,我们也去做拜访的准备吧。」



「喔。」



「那就待会见了。」



两人走回大门内。



花颖终于放下紧张,吁出一口气。



「赤目先生,谢谢你。老实说,我正为了该怎么办而伤脑筋呢。」



「没什么,感觉不是很有趣吗?」



这么回答的赤目心情比平常都好。花颖的脑袋只有浮现问号,忍不住歪过头。



「哪里有趣?」



「要在聚集新任当家的地方纵火,没有彻底的觉悟是做不出来的吧?」



看着赤目的笑容,花颖的胃被高高提起。不完全的呼吸通过僵直的气管,卡在喉咙里。蓝天下,花颖的血液从头顶抽离。



「你不要说得这么可怕啦。这样说不就好像是有人知道我们要来才放火的吗?」



「『好像』?」



赤目反问。花颖感觉得到笑容正从自己的脸上消失。



「如果是这样就好啰。」



赤目的安慰很没诚意。



花颖回头看向衣更月寻求否定,衣更月自始至终都面无感情,垂下冷淡的视线。那是比任何人的话语都还客观证明这是事实的肯定姿态。



3



除了完美,没有别的形容。



看着眼前的开心果浓汤,花颖失去了表达能力。



赤目家的别墅位于白桦树林围绕的山丘上,建筑师大概是在向法兰克•洛伊•莱特致敬吧,建筑采取从中央大厅向四方延伸出走廊的十字形设计,每一个角落都打理得无微不至,连不对称的窗框都一尘不染。



餐厅里大长桌上铺的桌巾,洁白如无人走过的雪原;银器连细致的纹路凹槽都打磨得光亮,平滑地反射着水晶灯与烛光。



烤鸡鲜嫩多汁,刚出炉的乡村面包散发着美好的蜂蜜香。尽管用奶油酱料理春季高丽菜的缎带面已是无比美味,但佐味的鱼冻在口中化开后,腌熏鱼高汤的丰富风味更加满足了味觉。



不需借用衣更月或是一宫家的佣人,两名侍者在仿佛会读心术般的时间点撤下用毕的餐盘,盛满空杯。



「我之前误会你了。」



一宫放下酒杯,忏悔似地开口。先前一直不安的声音变得柔和,恢复血色的脸颊浮现笑容。



「我吗?」



「对。你还没成年就到甜点大本营法国开甜点店,又陆陆续续拓展到各国……当然,成功是因为有手腕,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强势不羁的人。」



坦诚相对的一宫无论表情和话语都没有恶意。



赤目含了一口薄荷冰沙,唇角微勾。



「我也是恰巧跟上潮流吧。就像牛岛制药长年提倡的一样,是努力用符合好东西的价格提供给顾客的成果。」



「最近这样也行不通了。」



狮岛回应,一脸不开心地说:



「现在大家追求更轻便、更统一的医疗。不管吃什么药都一样,一样的话便宜的比较好。想对生命的价值砍价,这世界也要完了。」



「圭右是以自家员工的身分一路从内部看着公司走到今天的,所以才对员工的努力被杀价感到很难过吧?他是个善良的人。」



「你是说我在感情论事吗?」



听到一宫的补充,狮岛顶回去。



「这不是好事吗?」



「是就好。」



狮岛一收敛射穿人的眼神,一宫便垂下眉毛对赤目和花颖笑笑。



「两位年龄差不多吧,认识也很久了吗?」



回答赤目疑问的,意外的是狮岛。



「我们从小学就认识了。光史郎一年级,我三年级时,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吧。」



「我有气喘,同学和我相处都小心翼翼的,但圭右因为家里的关系很熟悉疾病和药品,除了该注意的地方外,对我非常粗鲁,完全不客气。」



「喂,这是抱怨吗?」



「听起来像抱怨吗?我是在感谢。」



「哼。」



狮岛将手伸向酒杯,一宫也松了一口气似地跟着拿起酒杯。



对花颖而言,无论是跟父亲年龄相仿的人们像孩子般一样说话,还是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赤目平起平坐地加入大人的谈话都是陌生的画面,有种自己不在场的感觉。法式煎真鲷真好吃。



「狮岛家的别墅也在这附近,暑假的时候我们就到对方家的别墅到处玩耍……」



「光史郎。」



一宫原本大概是想打开一个愉快的话题吧,他的声音中途黯淡下来,狮岛斥责地喊了他的名字打断话题。



「抱歉,今天真的让大家担心了。幸好,只有一部分的佣人区域烧坏,我想应该是可以修补的。」



「找出起火点了吗?」



赤目的问题极为随意的样子。



「厨房女仆说可能是抹布还是什么的被风吹到瓦斯炉火上的关系。大概是太赶着做事,一时大意了吧。」



「这种家伙要开除,开除。」



「我才不会开除她。抱歉,圭右只要遇到美味的食物就会喝太多。」



一宫优雅地露出苦笑后,花颖才想到狮岛是喝醉了。由于狮岛的脸色完全没有变化自己才没发现。这么一说,他拿叉子的方式比晚餐前菜阶段时还要随便。



「今天这么累,是我留你们留太晚了。」



赤目轻轻折好餐巾放在用完餐点的桌上。



「甜点和餐后酒会送到客房里,有什么问题请别客气,就打佣人房的内线说。」



「谢谢,那我们就先离开了。圭右,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听见一宫的催促,狮岛不待侍者拉起椅子便站起来,将餐巾连同手掌拍向桌面。



花颖被声音吓一跳,脖子缩了一下。



狮岛眼神凶狠地看着赤目,发出像是从喉咙深处咕哝的声音说:



「好吃。」



原来不是生气。狮岛单方面地道谢后,踏着稳定的步伐离开走廊。



「乌丸先生,晚安。」



「晚安。」



一宫向两人行礼后,也对推开厅门的侍者微微一笑,离开了餐厅。



左右敞开的大门阖上。



像是呼应窗外四照花婆娑的叶影,赤目露出了笑容。



「呐,很怪吧?」



不太正经的口气又回复到花颖认识的赤目了。



花颖以汤匙挖着浮在浓郁抹茶里的牛奶冰淇淋与拉糖,脑袋里有一半想着「甜点不是蛋糕啊……」 回答赤目:



「一宫先生说是女仆不小心。」



也就是能断定白天的事并非纵火,可以安心了。



「所有宅子的佣人都受过消防训练,更何况是木造建筑?会不专心到引发小火的程度吗?」



「就是因为不专心才会引发小火吧?」



在花颖的脑海里,这件事的因果已经简单下了结论,像是收到文件夹里一样干脆地结束了。因此,赤目起身时,他也只是觉得赤目吃得还真快。



「我去看一下。」



人类的意识也有死角,花颖无法理解赤目的话。不,正是因为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所以才更加混乱。



「去哪里?」



「一宫的别墅。」



「咦?可是不是纵火啊。」



「对,不是纵火。」



赤目坦率地点头。



「所以不会有危险吧?」



想不到!花颖强烈地感受到抹茶的苦涩,皱起眉头。



这样一来,承认纵火的可能,暗示犯人可能还在附近就变成了阻止赤目的借口。赤目让花颖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无懈可击。



对既成的事实怨东怨西也没有意义,如何对应既有的事物衡量的是一家之主、再进一步延伸是一个人的气度。



「我也去。反正什么都没有。」



听了赤目的话,花颖不可能让他单独前往。



花颖将茶杯放到茶碟上。赤目咧嘴扩大了笑容。



「是夜晚探险耶。」



「……」



花颖用力皱眉,嘴唇抿成一条线。



赤目好狡猾。一边以大人的缜密思虑玩弄别人,却又懂得用充满童心的说法表现。



「我今天是你的监护人,所以你一做什么危险的事我就带你回来。」



「OK。视线不要离开我身上喔。」



有这么帅气的小孩吗?



花颖用红茶冲走落败的滋味,做好觉悟。



一宫家的别墅位于赤目家别墅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白天是靠车子移动所以花颖不知道,赤目家到一宫家之间是源源不绝的和缓下坡路,回程时可能要再花一些时间吧。



黑格栅的门扉没有上锁,可以将手伸进格栅里拉开门闩。庭院沉浸在黑暗中,鸦雀无声。赤目手中的手机光源和脚底踩着石子的触感是唯二路标。



白天没有留意,不知道是不是日落后树木开始呼吸的缘故,新绿的鲜明气息似乎就紧临在旁。



「花颖,上面。」



赤目放缓步伐。



「哇……」



抬起头,花颖完全停下了脚步。



在虚无的黑暗中,无数繁星闪烁——位于远方的白色星星、近在咫尺的红色星星。广阔的天空无边无际,是宇宙的底部。



花颖降下自然而然看向星星的视线后,屋子的阴影屏蔽了天空,令他想起地球不是恒星,自己现在正处于黑暗之中。



「厨房在哪里啊?要兵分两路去找吗?」



「如果要分开的话就回去。」



「是是是。」



花颖不能接受,明明说了花颖才是监护人,赤目却以敷衍对待的口气令自己变成耍任性的那方。



花颖打定反正对方也看不见的心情,不服气地嘟起嘴巴,倚靠赤目手中的灯光,顺时针绕着屋子走。



原以为案发或火灾现场都会围起塑料布或是警戒线,但那扇窗户却在黑暗中开着一个大洞。



木制的窗架烧得焦黑,虽然窗框残骸规规矩矩地排成一列,几片靠边的玻璃却残破地留在原地,从没有屏蔽物的窗户可以确认室内的情况。



「不要碰喔,还有碎片在上面。」



赤目出声提醒,光一照过去,便看到碎裂的玻璃宛如剑龙的背脊般四立在窗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