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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国王的话(2 / 2)


「那个……你是为什么死掉?那时应该还很年轻吧?」



多多良毫不迟疑地回答:



「被刺死的。」



「什么?是被杀的吗?为什么啊?」



「广义来说,是人际关系上的问题吧。」



多多良拉起衬衫,紧实的小腹上有个像洞一样的伤疤。



「这还真是……严重。」



不论如何,问被害者杀人事件的详情总让人踌躇。



「这里的神明,力量真强大啊。」



「似乎是这样。」



「这样真的好吗?」



多多良曾经说过,夜见师是「不想被选中的人」。不管这里的神明怎么想,成为夜见师绝非国王的本意。



(我……在处理贵志的木盒时,竟大声斥责多多良:「这次换你要杀了他吗?」又自行断定佳代是我们家的仇敌,拜托他快一点砍了佳代。)



自己到底说过多么残忍的话?这和多多良说出的难听话语完全不同等级,自己是说出绝对不能说的话。



「虽然我无比痛恨自己变成这样……但是,得把木盒处理完才行。」



大概是说累了,多多良拿起水杯喝水。



「我得摄取一定水分,以免变成木乃伊。另外,请千万别在我面前抽烟,那会让我变成熏肉。」



他或许是想讲冷笑话缓和凝重的气氛……但这实在让人笑不出来。辉不抽烟,与其说他讨厌,倒不如说是因为太花钱所以才不抽烟。



「你是在死后才不能走的吗?」



「一开始还能走。但终究是尸体,过度勉强会出事,断掉后就脱落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请雪乃帮我埋起来。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就是我的坟墓。」



毕竟是遗体的一部分。应该就是前往后方神社的走廊旁的小院子里,看似宠物坟墓的那个吧。



「原来是那个啊。」



「不只木盒和翔琉他们,屋主也是让这里变成鬼屋的原因,或许有些阴煞是从我身上散发的吧。」



会思考、会动的尸体。为了达成使命,被迫承担起这些义务的男人。所以多多良不必进食,也需要努力才能保有人类该有的感情。



在这栋屋子里,活着的自己才是个异类。



「我身上也有诅咒,随时都有可能挂掉。我还觉得自己超没用、超对不起你。咦?这么说来,我非常适合在这个家工作耶。」



「你维持为钱工作的信念就好。」



明明多多良只是说出理所当然的事,却让辉有点生气。



「啊,我本来就这样打算。」



撇去薪水不谈,他真的希望能多少帮上国王的忙。



想要试着理解他,他会拒绝;想要更接近他,又会被推开。结果他们之间只能建立起金钱关系啊。



辉的心中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的想法感到迷惘。



3



知道雇主是死者后的第一个休假日。



辉走在雨中,脚踩雨水发出啪哒啪哒声。他刚刚才和美咲、轻浮男谈完话,谈论主题当然是美咲肚子里的生命。



辉的心情非常复杂。如果轻浮男提出堕胎的要求,他肯定会暴怒,说不定还会出手打人。尽管如此,辉自己也认为应该要拿掉孩子。轻浮男到底会说出怎样的答案呢?现在,他正在听完答案的回家路上。



结果轻浮男的答案让他吓一大跳。



『哥哥,请让我和美咲结婚,我希望她能把小孩生下来。』



一个刚满二十岁、当上美容师才一年的男人,烦恼之后做的决定让辉感到意外。美咲的心情似乎相当复杂,虽然男友求婚让她很开心,但她比任何人清楚不能生下这个孩子。不过,即使他们坦白说明,她男友应该也不会相信。



这下子,换辉说了「让我考虑一下」。



真是自私。时至今日,辉心想,要是美咲的男友更轻浮就好了,如此一来便能把所有错怪罪在男方身上,结束这件事。辉很讨厌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太卑劣了。



「唉……」



辉想要多留一点钱给美咲,但是,这世界确实有用钱也解决不了的事。



(我已经搞不清楚该怎么办。)



不对,他知道该怎么办。



只要诅咒消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回到多多良宅邸时,时间已晚,辉压低音量回到房间,避免吵到多多良。多多良无法入眠,所以应该还醒着,但辉今晚已经连露出客套笑容的力气也没有。



到底该拿美咲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才好?这一晚,辉整夜没睡,反复思考没有答案的问题。



在他打起瞌睡时,作了一个奇妙的梦。



那不是黑影,黑暗中站着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男人,直直盯着他。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曾祖父,被女孩用梅花树枝杀死的男人。



『告诉我,你到底是被谁诅咒?』



曾祖父没有回答,想在梦中和他沟通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很害怕,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不幸。』



五明日出男露出有点悲伤的表情,他可能理解辉的意思,从他蠕动的双唇,可以感觉出他想表达些什么。



日出男身后出现一个黑影,黑影瞬间吞噬日出男,接着朝辉走来。



辉在被黑影吞噬的瞬间惊醒。



多多良当然也不希望事情如此发展。



向辉坦白一切后,让他回想起许多事。过去的自己非常愚蠢,虽然他觉得与自己无关,但那确确实实是多多良克比古的历史。



多多良拆下义肢,在床上躺下。



失去一只脚也是自己的错。他当时只想尽快处理完毕,只想从宿命中逃脱,而且进入木盒的世界后,他就能脱离恶心的尸体,得到自由。



葬送一个又一个怨灵,让他的心情益发昂扬。



在与两百个木盒中屈指可数的强大怨灵对战时,他失去了理智。得到自由的心与身体──虽然听起来很愚蠢,但比困在尸体当中更让他有活着的感觉。他丢弃所有理智,如同舞剑般跳舞,忘却时间,追逐怨灵。



怨灵们的「世界」总是悲惨,封印师会让木盒准备几个舞台,那是每个怨灵的小小地狱。



无法踏出宅邸一步的死人,在木盒中可以成为神。



『你尽管逃啊。』



『只有这点能耐吗?』



他甚至笑着挑衅怨灵,比怨灵更加疯狂。



还有怨灵对他哭喊:



『你根本是恶鬼!』



多多良无法否认。



明明可以早点处理完毕,他却沉浸在狩猎的愉悦当中,甚至差点害死在旁帮忙的野际。结果,他失去一只脚,野际也因此住院一个月。



后悔成为分水岭。



自此之后,他特别注意只把处理木盒单纯当成工作,尽速处理完毕。他把麻烦的木盒摆在后面,以累积处理数量为优先。



他差点杀了野际,差点失去人类的心,这种恐惧感至今仍未消失。他终究是尸体,和木盒里的怨灵相同。夜见师与怨灵是站在同一立场。



他同样是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死者,只要稍不注意就可能变成怨灵。抱着绝望心情死去的自己,比任何人容易成为怨灵。努力装作还活着、努力不让自己失去人类的心,即使如此,他还是会逐渐沉沦。



弑神之神,夜见师。



难怪家人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这正是猎杀木乃伊者反成木乃伊的最贴切实例,应该是最被视为禁忌的话题。



他必须边注意野际和自己的身体状况,边不焦急且确实地处理完两百个木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做法。为了不让自己失控,他需要补足心灵养分。原以为死了之后能获得自由,没想到死了之后还有许多限制。



不希望有人因自己死亡,这个心愿是他最后的刹车装置,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件事才需要助手存在吧。



从这栋房子底下汲取上来的水是尸体的润滑油,包围住房子的灵气是氧气,只要两者缺一,他便会干枯。



他的状态与无菌室里的病人相近,但那些病人不会对尸体产生亲切感吧。



多多良从床铺移动到轮椅上,想要做点事情散心。



打从刚才便一直听到辉进进出出的声音,大概是去买晚餐的材料回来。他自昨天起就闷闷不乐,大概是放假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外头夜色昏暗,多多良离开房间,通过走廊往餐厅前进。如他所料,辉独自在餐厅里吃晚餐,今天似乎是买现成的便当。



「你没自己煮啊?」



「总觉得很累。」



辉确实看起来非常疲惫。



「你的吃相让人以为你在吃沙。」



「或许如此吧,这不太好吃。」



辉边吃边叹气。



「太虚弱容易受到阴煞影响。」



「若是对我身上的诅咒感到幸福,反而才危险。所以我就算笑着,实际上还是有点害怕。」



可怜的孩子。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同情。



「那个,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开木盒啊?」



「下个月吧。」



大概是很不满,辉露出郁闷的表情,但是他没有提出异议。



「啊……说得也是,要休息一下才行。」



他虽然挤出笑容,但多多良轻易就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诅咒不知何时会生效,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什么都不做也让他很痛苦吧,而且刚处理完壹佰伍拾陆号,他会期待诅咒五明家的敌人就在剩下的木盒中也不让人意外。



辉没吃完便当。



「你不吃了吗?」



「对不起,你明明在旁边看,我却没把饭吃得很美味。对了,来吃甜点吧,感觉应该吃得下甜的。」



辉从冰箱里拿出杯装冰淇淋。



「……甜点啊。」



那是怎样的味道?虽然能理解意思,但他已经太久没体会过了。视觉、嗅觉与听觉现在也还会使用,但不管怎么回想,都无法想起味觉的记忆。



「陛下要不要也吃吃看?」



辉走到多多良旁边坐下。



「虽然不能吃固体的食物,但冰淇淋的话,只是舔舔看应该可以吧?」



原来如此,只是舔的话确实不会有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这样啊……那我就吃一点。」



辉睁大眼睛。



「好,那我再去拿一根汤匙──啊!」



突然站起来的动作,让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冰淇淋的盖子。



「这样就好了。」



多多良抓起辉沾到冰淇淋的小指移到自己唇边。



「……陛下才是累了吧?」



听辉这么说,多多良才惊觉这是个奇怪的动作。他活着的时候,明明是个很有常识的人。长年的死亡生活真是件恐怖的事,他竟然舔了年轻人的手指。



「增加待洗餐具是件不合理的事。」



虽然他没想这么多,还是找了一个借口。



「原来也可以这样想啊……然后呢,你有尝到味道吗?」



「啊,我想起来了。」



甜蜜地融化,香气在口中扩散开来。那是清水尝不到的味道,或许这正是生命的感觉。原来活着就是进食吗?以往从没任何事让他想起这么多生前的记忆。



「不……或许我真的非常疲倦吧。」



连多多良自己也吓一大跳,明明是尸体却感到晕眩,他单手按着头离开餐厅。



回到房间后,多多良长长叹了一口气。



(融化在活人肌肤上的香甜冰淇淋。)



淡淡的冰淇淋香气,似乎还留在口中。



为了要决定下一个狩猎目标,多多良翻开箱帖。



虽然想尽早帮上黄毛鸡头,但尸体受伤无法可治。打开木盒的时间过于紧凑,会让他失去身为人类的心。



「再等一会儿。」



他不得不对辉说这句话。



箱帖中记录的怨灵罪状相当含糊不清。实际上,即使有人委托,只要封印者确认亡灵不会引起问题便不会封印,只有危险的怨灵会封入木盒中。



百芽山……这个名字似乎有「希望百个木盒中的灵魂都能萌发新芽」的意思。虽然现在有两百个,但过去曾经只有一百个木盒。没错,这个神社并非仅有杀戮行为,过往也曾经有过祈祷。先有百芽山神社才有百芽山村,古老的地名有其意义。



没人知道百芽山神社的起源,不知是奈良时代还是更久远以前的时代,只不过从这块土地尚未有人居住的时期开始,百芽山神社就已负责接手「污秽」。虽然镇压怨灵的神社数量很多,但这里最为特别。



(这也将在我这一代结束。)



没留下孩子且成为夜见师,应该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不能留下木盒不管离开这个世界,夜见师是从栖息于多多良血脉内的执念诞生。每一代夜见师完成任务后会变成神明。他总有一天会带着帆乃和翔琉,和这些神明一起,萌发新芽。



为了迎接这一天到来,他只能慢慢处理完木盒。



多多良在箱帖里捌号木盒的页面贴上标签。



捌号,封印于昭和二十一年九月十四日。



姓名等资讯不详,男,因其无比凶恶而被称为「作祟神」。



封印者将其吸收入身体之后丧失理智,半年后才恢复。



封印者回顾,承受其疯狂怒气折磨时,从其回忆中看见茂密的热带树林与年纪约莫七岁左右的悲伤女孩。



记载于箱帖内的资讯仅仅如此,但多多良已经确信,这就是躁动的木盒,诅咒五明家的人。而这个怨灵的名字应该是──



晚上十点多,辉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要是美咲生下孩子,将来只会一辈子为孩子操心,总有一天要面临更大的悲剧。但是现在要她堕胎,也会在她身心留下伤痕。



手机响起收到简讯的铃声,是美咲寄来的讯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已经下定决心放弃小孩,明天会去医院。但我没办法对阿正说出口,所以会对他说是流产。』



辉看完讯息吓一大跳,但美咲不接他的电话,挂断之后重拨她还是没接,大概是不想讲电话,所以故意不接。和文字讯息不同,电话没办法遮掩讲话的声音。



那孩子不只是美咲的孩子,也是轻浮男的孩子,当然不可以因为自己的家庭因素就擅自判处死刑。而且,轻浮男是个远超出辉想像的好男人。辉对他人只凭学经历就看轻自己感到不满,结果他也只凭外表就妄下判断。



辉至今都只从五明家的观点来烦恼这件事,但从那个毫不知情的男人立场来看,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换成我是轻浮男,也没办法原谅这种事。)



辉总之先回简讯给妹妹,但妹妹没有马上回复。美咲下这种决定也是伤透了心,肯定不想听哥哥多说什么。如此一来,只能直接去找美咲了,辉急忙起身更衣,悄悄走出房间。



他听见起居室传来古典乐。对无法入眠的国王来说,夜晚到底有多漫长?



辉努力不发出声响经过起居室前,电话恰巧响起,多多良移动轮椅去接电话。



「是你啊,有什么事?」



听多多良接电话的语气,来电者似乎是佐伯雪乃。辉想着不可以偷听主人谈话,急急忙忙打算离开。



「黄毛鸡头诅咒的事啊,我已经有眉目了。」



这句话让辉顿时屏息。



多多良似乎把起居室的门关上,辉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虽然知道偷听不好,辉却无法忍住不听,他小心翼翼走到起居室旁,把耳朵贴在门上。



「应该是捌号,那是从辉来了之后开始骚动的木盒,封印的日期和他曾祖父被杀的年代几乎一致。对……我对黄毛鸡头说还不清楚。已经可以预料,他知道之后肯定会吵着赶快把木盒打开。」



捌号,真的是其中一个木盒。



「那是需要特别注意的对象,我想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再处理。」



多多良之所以说要到下个月似乎是因为这个理由。



「没错,只要砍了他,一切就结束了。把他们留在现世的所有痕迹全都抹去,便是夜见师的工作。」



辉无法压抑兴奋的心情,真的可以把那个黑影完全抹灭吗?



「你在说什么?不管怎样,我迟早得处理,仅此而已。对,所以不是那么回事,只是我的工作罢了,和黄毛鸡头无关。我是尸体,没有必要对刚来这里的佣人做到那种程度。」



佐伯大概说了什么,让多多良十分不悦。



(说得也是……我不过是个佣人啊。)



就算心里明白,听见他直说还是有点伤心。



辉走向多多良的寝室。



他可以趁多多良在起居室的此时偷走钥匙。他知道多多良把钥匙收在古董收纳柜的最上层抽屉里。



只要有钥匙,他就能独自进到百芽山神社里,打开捌号木盒。不过,他没办法使用夜见师的刀。



成为夜见师的最基本条件是死亡,而且还得在这个家中逝世,多多良也是死后才成为夜见师。



条件当然不只如此,肯定还需要封印者的经验以及血统这类东西。



(但是……我也有灵感,说不定能办到。)



死后或许就能拔刀,要是能拔刀便能砍了那个混蛋。



辉潜入多多良的房间拿钥匙,钥匙仿佛要将他拖向地心般沉重。



……如果今天解决,美咲就来得及留下孩子。



要和作祟神一决胜负了。



辉顺便从多多良房间借走提灯,接着马上往西北边的走廊走去。



转动钥匙,取下沉重的门锁,打开门后,只有淤塞的黑暗迎接他。



当他准备关上门、从内侧上锁时,看见多多良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另一头。多多良惊觉状况发生,急忙坐着轮椅前来。



「你在干嘛?快点住手。」



国王,对不起,已经不能回头了,没办法等到下个月。辉急忙把门锁锁上。



「你偷了钥匙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多多良拍打门扉大声喊叫。



「是捌号对吧?只要砍了他,我们就能获救。」



「凭你怎么可能砍得了?捌号就是下一个目标啊,都已走到这一步,你为什么不愿意多等一下?」



「如果只是我的问题,我当然愿意等,但是,我现在无论如何都想快点解决。」



他们隔着厚重的门扉大声对话。



「我妹怀孕了,她明明很想生下孩子却打算放弃。只要把捌号砍了,妹妹也能得到幸福。」



「在那之前你会先死。」



国王用辉从未听过的音量拚命大喊。



「无所谓,反正你也没必要为我做那么多。我都知道,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去解决就好。明明只是个佣人却擅自作主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要是不砍了那家伙,死也不会瞑目。我要是死了,就有可能变成类似夜见师的人,说不定就能用那把刀。如果这个家里出现金发幽灵,陛下也不用客气,尽管驱鬼吧。」



辉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说完后,便往神社跑去。虽然还能听见多多良敲门的声音,但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明白的。至今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已被破坏殆尽,纵使他没死成,也无法继续当国王的仆人。



辉站在神社门前,再度深呼吸。打开这扇门后,他真的回不去了。



「对不起……国王陛下。」



辉举起小指靠近嘴唇,回想起国王舔过自己小指的事笑了出来。他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背叛国王,胸口出乎意料地疼。虽然多多良是个讨厌的家伙,但自己或许比想像的还要景仰他。



(这就是所谓今生的别离吧。)



窃取雇主的钥匙,擅自闯入禁地,正准备做一件很不得了的事。他打开门锁,进去后从内侧把门锁上。如此一来,就算有备份钥匙,也没办法从外侧打开。



木盒躁动的声音让室内跟着共鸣,独自一人站在这个地方,感受到一股要被压垮的压迫感。打开捌号抽屉,木盒果然在抽屉里微微躁动着。既然完全不想隐藏,应该表示他也在等待此刻到来吧。



「你嚣张个屁啊!」



这个混帐!涌上心头的怒气让辉呼吸急促,他真想连同木盒踩烂那个混帐。



「到底是哪里的哪号人物,竟然……」



都是因为这个混帐,父亲才会过世,堂兄们也死了,伯父、伯公、曾祖父也都是因为这家伙而死。独留世上的女人们,只能哭着不停责怪自己。被这混帐附身犯下杀人案的女孩,一辈子都只能在有铁窗的医院里度过。想诅咒的人,应该是他们这些受害者才对吧。



──如果我死去可以结束一切,那也是我的夙愿。



虽然常有人说死亡是污秽的,但绝对要结束这一切,绝对要消灭这家伙,报复至今为止所有的仇恨。黑暗的憎恨在辉的血液中翻滚。



辉警告幽灵少年、少女:「帆乃、翔琉,你们快去躲起来。」接着,他把木盒放在地板上,手拿摆在抽屉柜上的刀。他试了一下,果然拔不出来。



「你有种就在这里杀了我!」



进入那家伙的世界中,被杀了之后,便有可能得到拔刀的力量。辉只能在这件事上赌一把。



辉拉开木盒上的绑绳,交缠成十字的绳子松开。



手伸向盖子。这是装满灾祸的潘朵拉盒子,他在最后能看见「希望」吗?



辉揭开捌号木盒的盖子。







自由了。



终于自由了,束缚他的木盒已失去作用。



男人仰天大笑。



有个蠢蛋打开木盒,但是没看到封印者,只有一个满头黄毛的小鬼。长得好像,是五明的儿子吗?



男人压抑在心中的怨恨一口气沸腾。



「就是你吗……你就是诅咒我们家的混蛋吗?」



如同幼犬般汪汪吠叫的小鬼头,唤醒男人遥远的记忆。以前,他曾经诅咒过一个和这人很像的小子,真是令人怀念。



「你认识我吗?」



「我在之前的木盒里看过……原来是你。」



看来是其他木盒里的怨灵留有与他相关的记忆──男人嗤笑了一声,到底是哪个和他一样的人?



「我是神,是控制这个世界的神明。」



「老头,现在就连国中生也不会说这么丢脸的话了。」



很有气势,生命力旺盛,闪闪发亮──把这种家伙踩在脚下,再开心也不过﹔勒死他后吸收为自己的一部分,更是至高喜悦。



「你以为那把刀可以消灭我吗?」



小鬼不知该怎么回答,还真是个老实的小鬼,一眼就能看穿他办不到。



「……你想试试看吗?」



「你迫不及待要死在我的手下啊。」



男人卷起自己的衣袖。



「是啊,我迫不及待要砍了你。」



这只幼犬还真有精神,真是愚蠢。



原本白浊的景色渐渐变得鲜明,眼前是陷入一片火海的东京。吸饱鲜血的寂寞、憎恨大地,华丽城市的面貌已不复见。



「……这里是?」



小鬼四处张望。



「东京。」



「战后啊……」



他看着自己脚下烧焦的鞋子,看来对这小鬼来说,连「战后」都是遥远历史的一部分。男人想像着封印之后的岁月。



「你的世界很和平吗?我的世界里只有地狱。」



男人突然睁大眼睛笑出声。



「而这里就是我的世界!」